211章 别人的花
柳长风吓得面如土色,曹天霸却突然笑了,抓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提:“起来吧。”
柳长风仍旧告饶:“大人恕罪。”
曹天霸啪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柳长风身子一歪,又差点倒下,曹天霸却将生意低下了很多,略带着些许的伤感道:“我和玉儿是退婚了,是不能成亲,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事怎么跟乔大人交代呢?头疼。”
见其态度好了很多,柳长风偷着呼出一口气,不遗时机的拍马屁:“乔大人远在京城,这会子大概已经往两宫上任去了,这里的事乔大人如何能得知呢。”
曹天霸眯着眼睛做遐思状:“可乔大人来信催我和玉儿成亲,我得回复。”
柳长风继续献计:“大人就回复说已经跟乔小姐成亲。”
曹天霸猛地看来,眼珠子一瞪,又是嗷的一嗓子:“你个王八蛋,让老子诓骗乔大人,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你这是让老子做个翻云覆雨的小人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阴奉阳违的小人?”
边骂边将柳长风推推搡搡,一会子撞至墙上一会子跌坐地上一会子又失手摔倒闹了个狗啃屎。
柳长风吓个半死,连连赔礼,频频告饶。
于是,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最后柳长风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曹天霸也折腾累了,喘着粗气搂着他,非常友好的道:“今天,我准你假,回家歇着去吧。”
柳长风谢过,跌跌撞撞的离开衙门回家去了,回到家后便一头砸在床上,云拂衣见他脸色非常差,忙问是不是病了,柳长风也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浑身酸痛,又没见伤,只是从这天开始,便夜夜恶梦,最后一病不起。
柳长风病了,玉贞也得以清静了,因为曾经答应过曹天霸去看望许诸葛,于是这天傍晚,将一天之中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毕,玉贞就来到了翰林胡同许诸葛家里。
曹天霸说许诸葛住在他家,纯属逗弄玉贞,不过许诸葛的书院因其病重不得已真的解散了,曹天霸考虑到他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在他病情好转的时候,将他请到身边做了幕僚,而许诸葛博学多识,实实在在帮了曹天霸很多。
玉贞到的时候,许诸葛正在房中抽烟,烟雾缭绕,他孑然站在窗前,消瘦的背影有些羸弱,惆怅的面庞更加憔悴,家人来报,说是有位乔小姐来访,他一愣,面色还有些惊恐:“哪位乔小姐?”
家人道:“就是乔家药房的东家。”
确定是玉贞,许诸葛竟默然无语了。
家人等了半天不见他吩咐,便唤了声:“先生?”
他又如长梦醒来,疲乏道:“就说我不在。”
家人有些为难:“可乔小姐来的时候,小人已经说先生在家呢。”
许诸葛想了想:“请到堂上,把我珍藏的那罐蒙顶茶拿出来,再去街角老冯家炸糕店称半斤炸糕来,再用凉水湃些果子,要取花园中的井水,那里干净,还有……行了没有什么了,你去吧。”
吩咐完家人,自己又回卧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刚好外出的许大嫂回来了,见状便问:“你这是要出去?”
许诸葛对着镜子自照:“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许大嫂噗嗤笑了:“什么客人?瞧你还打扮上了。”
许诸葛有些不高兴:“这不是打扮,这是礼貌,乔小姐是个女儿家,我这一身的臭烟味,就这样去见人家岂不失礼。”
许大嫂也知道乔小姐是谁,只是纳闷:“乔小姐怎么来了?”
许诸葛目光飘忽:“大概,是她跟曹大人之间的事弄不明白,来问我主意了。”
许大嫂点头:“一定是,那你快去吧,别慢待了人家,乔小姐是个不错的人,况且她更曹大人还……哎,他们之间的事说不清楚。”
许诸葛出了卧房去了厅堂,家人已经将茶水、糕点、果子都摆了上来,玉贞没吃没喝,而是在看墙上那些出自许诸葛之手的字画,心下由衷的佩服许诸葛才高八斗,又奇怪他和曹天霸两个人,真可算是风马牛不相及,却能成为莫逆之交,也实在是稀罕,听见脚步声,玉贞回头,见是许诸葛,先为他清减的颜容吓了一跳,继而款款行礼:“许先生,不对,该叫您许大人了。”
许诸葛还礼:“不敢当,乔小姐这么叫我,倒让我无地自容了,如果不是曹大人考虑到我一家老小没饭吃,我一个名落孙山的秀才,哪里能到协领府做官呢。”
玉贞道:“也是先生有这个能力。”
许诸葛谦逊的一笑,问:“乔小姐一向可好?”
玉贞点头:“好呢,就是太忙了,听闻大人病了,一直想来探望,可是不得空,大人见谅。”
许诸葛的眼睛蜻蜓点水般的瞟了下,随即看去别处:“多谢乔小姐挂怀,常言说,十个书生九个病,做学问也是熬心血的,我现在可是悔不当初,假如当初像曹大人习武,就不至于身子骨这么弱了,连女子都不如,惭愧,惭愧啊。”
忽然发现彼此都站着呢,于是请玉贞坐,宾主落座之后,玉贞道:“先生快别这么说,都去习武,谁来做学问,就像有人种田有人经商,又像鸟儿在天上鱼儿在水中,各尽所能。”
许诸葛由衷的感叹:“乔小姐兰心蕙质,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不过我现在好了很多,还在衙门帮曹大人看看公文写写公文。”
玉贞嗯了声:“这事我知道,先生可是帮了曹大人很多呢,不过我听曹大人说,先生的病很多郎中都看过,也用过很多药,可是身子还是不大好,家父在世的时候,我家就是开药房的,所以我多少懂些歧黄之术,不如让我给先生把把脉。”
把脉?许诸葛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腕处,脸色都变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似的,也幸好他个性沉静,转瞬恢复如常,道:“不必了,我方才已经说过,就是看书写字太熬心血,以后注意,身子也就一点点会好起来。”
正说着,突然咳嗽起来,玉贞道:“可曹大人很担心先生,不如就把把脉。”
许诸葛一边咳嗽一边摇手拒绝,家人忙端了茶递给他,喝了口茶压下了咳嗽,他连说失礼,玉贞含笑:“先生病着,还计较那些作何呢。”
许诸葛低眉,沉默了下,方道:“我这病……”
玉贞立即道:“是心病?”
许诸葛愕然,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证明玉贞一眼看穿了他,看了玉贞一眼,眸光闪处,都是彷徨与怔忪。
玉贞诚挚道:“先生如果真是心病,药物是没用的,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先生跟曹大人是莫逆之交,有什么话不妨跟曹大人说,曹大人虽然看上去粗野,其实他很聪明,说不定能为先生解除心病呢。”
许诸葛犹豫下,忽然问:“我能乔小姐说吗?”
玉贞有些意外:“我?”
许诸葛忙道:“当然,这不应该。”
玉贞思忖,以他的城府和学识,但凡想说的想做的事,必然有他十足的理由,绝对不会像柳长风那种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儒雅,其实很鲁莽,只感叹可惜了云拂衣,思绪收回来,玉贞一笑:“蒙先生信任,我也很想听听先生到底有什么郁结在心里,以至于酿成大病。”
可许诸葛却沉默了,那表情,分明是在纠结要不要把心事说出来。
他半晌不语,玉贞道:“先生?”
他才抬起头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乔小姐知道关公吧?”
玉贞点头,可是不知他的心事怎么跟关羽扯上了关系。
许诸葛接着道:“关公之所以能够成为关圣大帝,是其对刘备的忠义,生而为男人,便要做个关公一样的忠义之事,然而……鄙人没有做到。”
玉贞此时似乎听出了些端倪,大约是他做了件愧对朋友的事,自感罪孽深重,以至于抑郁成疾,所以心病未除,身病也就久病不愈,见他神色委顿,犹如风雨摧折一般,玉贞劝道:“先生不必如此,关圣大帝不是凡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我以为,先生所谓的错,未必就是错,是先生过于自责了。”
许诸葛低低的,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的往出吐:“是错了,且错得很严重,是那种男人和男人间,不共戴天之怨。”
这么厉害!玉贞仔细琢磨他的话,能够让他如此自责的,一定是他真正的朋友,而他真正的朋友似乎止于曹天霸,那么男人和男人间不共戴天的仇怨,除了杀父之仇便是夺妻之恨,曹天霸的父亲早就故去,听麦子说还是死于一场大病,不是给谁杀的害的,那么剩下的便是夺妻之恨了,曹天霸还未娶妻,而今只同丑妹有着婚约,想许诸葛是个读书人,当读书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清高,按正常逻辑来将,不会喜欢上丑妹那种除了善良,一没美貌二没才华的女子,接下来……
思绪至此,玉贞一个激灵,像大冬天给谁泼了盆冷水,思绪清晰,人也精神,瞬间洞悉了许诸葛的心病,假如所料彼此,应该涉及到自己。
再回想他见到自己时那复杂略带着惊慌的目光,还有他提及到了关羽,关羽著名的一章便是送刘备的两位夫人之典故,前后联系,玉贞确定许诸葛的心病与自己有关,至于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才让他如此焦灼很自责,玉贞当然明白,内心噗通噗通的跳,面上还是无浪无波,淡淡道:“我给先生讲个故事吧,是我小时候的故事。”
许诸葛看都不敢看过来,只微微点下头:“鄙人,洗耳恭听。”
玉贞道:“这是发生在我幼时的一件事,那时我家邻居的后花园很美,特别是到了春夏秋三季,满园子姹紫嫣红,我喜欢花,就经常爬上墙头去偷窥,还琢磨偷摘些回来,这事不知怎么给我父亲知道了,我父亲告诉我,别人家的花再美,那也是别人家的。”
说到此处,玉贞转过头来,发现许诸葛深深的低下头去,玉贞接着道:“我父亲见我很自责,又说,不过,你不能偷着摘下来据为己有,偷偷看看还是可以的,毕竟美好的物事谁都喜欢,另外,你能发乎情止乎礼,已经难能可贵,假如你能忽略那些花儿记住你和邻居孩子的友情,那就更好了,于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爬上墙头偷看那些花,因为我发现我和邻居家孩子的感情,远胜于我对那些花的感情,更何况,我家里也有花,且我的花也不错。”
许诸葛心里默念着:我和邻居孩子的感情远胜于我对那些花的感情,更何况我家里也有花,且我的花也不错……
这个时候,许大嫂来了,先跟玉贞打了招呼,又热情的请玉贞吃这个吃那个,拉着玉贞说了很多话。
玉贞边同许大嫂寒暄,偶尔看眼许诸葛,发现他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像是风雨之后重沐阳光一般,目光也明媚了,笑意也坦然了,玉贞知道,他一定是放下了心结,遂功成身退,告辞而去。
回到家中,麦子把她堵住大门口,未曾开口,脸上便飞起了红云,还在那里装着若无其事,道:“玉贞姐,孙老爷来了。”
玉贞想了想,才想起孙老爷是谁,忙问:“人在哪里?说没说什么事?”
麦子道:“说了,想赁铺子,还是一直传言闹鬼的那间。”
玉贞失笑:“孙老爷这是想帮我呢,走吧,咱们去看看,事成不成无关紧要,人家这也是好心。”
麦子指着自己:“我也去?”
玉嗯了声:“这会子你又不忙,再说孙老爷跟我非亲非故,想帮我还不是冲着你,毕竟你们有过婚约,如果不是我鲁莽,你们两个现在大概都有孩子了。”
买下羞得捂住脸:“哎呀,玉贞姐你说什么呢。”
玉贞咯咯一笑:“我又没说错,当时我是不辨真相就去抢亲,不对,这事还与你哥有关系,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错,所以你和孙老爷之间的事,我得找你哥谈谈。”
麦子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去吧,去找我哥谈谈,我哥求之不得呢。”
玉贞捏住她的脸蛋:“我才没你那么胆怯,找就找,今晚就去,不过咱们现在去见见孙老爷,谈谈铺子的事。”
麦子退缩:“赁铺子的事我又不懂,我不去。”
玉贞道:“那间铺子最适合就是开药房,而药房你现在可是比我都懂呢,所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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