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三十二个渤海湾的距离

　　仗着领先的优势，女孩儿把鞭状腿抖得义正言辞的：来吧，尝尝本姑娘玉腿的威力吧。

　　从头到尾，最紧张的还是陈贝儿，先是担心体力不支，现在反过来担心“非典型狗刨”惹人笑话。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转身后，华冲锋将身体侧卧在水中，用两臂交替划水，两腿一上一下推着身体往前走。

　　看短跑第一人跨界秀，不花钱、零距离，到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咔嚓咔嚓，为了拍照，有人的手机显示内存已满，更有些八卦意识强的家长连新闻标题都起好了：“田径明日之星碧波试水”、“打破百米纪录之后，他要干什么？”、“全国百米纪录保持者劈波斩浪，真相竟然是……”。

　　最后的侧泳出卖了他，就连家长都知道，侧泳是门槛很low的一种泳技，low到早就被世运会游泳项目、世界游泳锦标赛踢出门。

　　但是，侧泳再low，也比非典型狗刨强，万没想到，还有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一幕：侧泳没游几米，华冲锋居然改成非典型狗刨，脑袋一耸一耸的，实在有碍观瞻。

　　还能不能好好看个比赛了？

　　众人一脸迷惑，然后大都把视线交给程云朋，那意思自然是在质问他，这家伙的自由泳老师是狗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程云朋微微一笑，手上的秒表拿得更稳了。陈贝儿的眼睛里却容不得沙子，一气之下，她从包里翻出一支唇膏，啵的一声，紫色的唇膏正好落在华冲锋前面。

　　什么意思？把我看成女人了？

　　估计华冲锋被刺激得够呛，水花打得啪啪的，和他此时的心境很搭。而观众们看到的又是另一幅画面：非典型狗刨已消失，一个高大的人体在水面上爬动着，速度尚可。在“爬行”中，区游泳少女组冠军拉开的距离正在被一点点蚕食。

　　暴走反杀，战斗力猛增10086！

　　按照现行条款，广义上自由泳比赛允许采用一切泳姿。侧泳、狗刨甚至仰蛙蝶泳，只要不潜水不倒游不玩水上芭蕾，一切均可。

　　谁比谁傻多少？几年十几年含辛茹苦的训练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披金戴银听国歌吗？谁会用自己的前途赌明天？事实早已证明，所有泳姿里，唯有爬泳速度最快，最适合放进“自由泳”比赛里。蝶泳在理论上可以超过爬泳，但至今没人“浪”得起来，驾驭蝶泳浪在自由泳比赛中夺魁，在世界记录上面，蝶泳和自由泳中间隔着一个迈克尔·菲尔斯普。

　　华冲锋的棍状打腿差距明显，倚仗大脚大手和过人的能力，在最后一个25米之前，已经追得只剩下半个身位了。

　　到此为止，他再也追不上。

　　自由泳女孩水感一流、划水效率也不赖，而且前三个25米保留一定的实力。转身后，打腿速度增加到六次，水花又不大，如此高效率的加速，基本上没有再给华冲锋反超的机会。

　　最终成绩：男女少年混合队4′59″13，华冲锋4′59″76。

　　最新女子400米混合泳世界纪录是4′27″43，华冲锋多用了三十多秒，这个又相当于一个世纪的差距。一个世纪前的今天，米国女子游泳先驱芭芭拉·史翠珊正是游出了4′59″76的成绩，打破了女子混合泳不能进入5分钟大关的宿命。

　　华冲锋在做拉伸放松运动时，程云朋终于腾出时间，和他说上话了。

　　程云朋：“有一定的水感，技术粗糙，毫无章法。”

　　“可是我认为蝶泳还是游得还不错，如果自由泳再努把力，还是有提高的空间。”陈贝儿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参加过游泳培训，或多或少懂一点。

　　华冲锋还在为输掉最后一程比赛懊恼，听到陈贝儿这话，他扭过头问：“我觉得最后一棒比其他孩子厉害多了，她的自由泳游了多少？”

　　“不到58秒，当然，这不是她的最好成绩。”程云朋说。

　　女孩的父母都曾经是国家游泳队的主力选手，虽然女孩没有考虑过将来走父母的老路，但她已经表现出强大的运动基因。

　　从当天下午开始，华冲锋正式进入“大湿”训练模式，预计为期两月。

　　15000米，这是每天泡在水里的训练量，不包括陆上的体能训练。

　　一个运动员跑过5000米就会累瘫，注意，这是陆上，用脚跑的。粗略计算，游泳的速度大约是人跑步的三分之一左右；水下15000米，就相当于一天跑7万米。也就是说，如果华冲锋每天能坚持完成训练量，两月后，他已经横渡渤海湾三十二个来回。

　　还有一个技术难题要考虑进去：正常人的游泳时间，最好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为佳，超过这个时间段，有意外之喜出现——

　　人体在水中容易散热，为了避免散热过多，会出现保护性反射，皮肤血管会大幅度收缩。所以初下水时皮肤发白，在水中游一段时间后，血液循环加快，热量增加，皮肤会由白变红。

　　若在水中时间过长，身体产生的热量低于水中散去的热，体温调节功能遭到破坏，会出现动脉收缩和小静脉扩张，使血液停滞在皮下静脉内，造成皮肤青紫、嘴唇发黑，甚至发生痉挛现象。

　　一边是不可调和的人体极限，一边是雷打不动的训练量，两边怎么平衡？

　　“你尽量坚持，游不动就休息，休息好了再来。”程云朋整理着自己有点发皱运动外套，实在看不出这老狐狸的内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我必须对你负责。”

　　（程云朋：不管怎样，大男人输给小小花混搭队？无法容忍！）

　　杨孙，华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天才游泳选手。据他自己的保守估算，从刚开始接触游泳到现在，平均13000米/天，他一共训练了超过5000天。地球一圈4万公里，这样一算，他己经游了地球1圈多……

　　“天才”光环的背后，却是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艰辛。“他每天游的米比我吃的米还多”！想想这句玩笑话，成功的数据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数据？是多少辛勤和汗水、泪水换来的！是多少时间带着伤痛拼凑出来的数据！

　　所以，上天是公平的，有付出一定有回报！所以，华冲锋你就安心游吧！

　　第一天专项训练：打腿，第二天专项训练：打腿……第七天专项训练：打腿，第八天专项训练：不打腿。

　　按程云朋半个世纪对游泳的理解，游泳运动员成功的关键有三点，一是水感二是打腿三是强大的持续能力+适中的身高。水感天生占70%，后天训练占30%，水感好的人事半功倍。胳膊扭不过大腿，上肢能力再强，比不过一双自带电动小马达的“船桨”。持续能力和合适的身高必不可少，霓虹国男选手大多技术一流，但先天的身高劣势和缺少关键时刻的爆发力，注定了他们只能跟在西方运动员身后痛哭流涕，自叹身体条件不行。

　　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冬天的室内训练有多么枯燥无趣。如果在夏季的室外，泡在水里至少可以消消暑，而一旦时机成熟，也可以惬意地顺带欣赏一下浅水区里曼妙的菇凉们。

　　当然，最让华冲锋索然无味的，主要还在于“竞技王座殿堂”里面的两个半人半神。不管他做了多少努力，计时计量游了多少圈，也没见他们出来祝贺一番，飞鱼技能就像对面的池子里的水一样，波澜不惊毫无动静。

　　华冲锋的训练日记

　　1月17日小雪

　　累死累活勉强游了5千多米，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1月18日阴

　　今天早上全身乏力，脑袋想到了，身子却不听使唤，差点连床都起不来。下午在家里睡了半天。看不出，贝儿的厨艺水平很高，连程老头也赞不绝口。

　　1月19日中雪

　　恢复性下水，断断续续游了3千米左右，双腿像灌铅不听使唤，结果不甚满意。

　　1月20日大雪

　　程老头感冒了，冯教练临时担任指导，继续练习打腿和划水。上午下水超过3个小时，身体稍有不适。

　　1月21日中雪

　　第一次游完8150米，感觉还不错。

　　……

　　2月5日晴

　　今天生日，感谢贝儿提醒和礼物。连续第十天突破15000米，毫无负担。

　　临近春节，出门已经有些日子的陈贝儿，启程返回南方家中。依照她的本意，一定要华冲锋随行，可好不容易投到程云朋门下，华冲锋并不想辜负老教练的期望，于是狠心留了下来。

　　因为春节的缘故，前来训练的孩子也少多了，不算动口不动手的程云朋，“小小花”游泳学校的三个池子里，下水的人加起来不超过三人，而另外两人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小小花”。

　　“你看，鞭状打腿要呈流线性才对，蹬出去的时候要像鞭子一样，挥洒自如……”程云朋很不满意华冲锋的打腿，把他叫到池壁好一阵说教。

　　啪啪啪，掌声从门边响起，连两个“老老花”的退休泳协官员也为之侧目——

　　“华哥，要不要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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