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仙历练进行时
一方红色穹顶的结界之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破开壁障突现在半空。
“樊嘉，去选一个吧。”
高冠广袖，玉色华服的高大男子闲闲而立，眉目半阖，衣摆如烟雾般飘逸散动，如同隐匿在烟雾中。下巴轻抬，向下方在高高低低植物中若隐若现色彩斑斓的界珠子点了点，然后两手民工揣，站在一旁不动了。
两人来到这里其实算是家长送孩子上学第一天——
在这下方散布的每个界珠都容纳着一方小世界，小童子就是要选择小世界进入去参加历练。
界珠在高高低低的植株当中飘飘浮浮，表面闪着蒙蒙光晕，男子似乎可以看见有毫光不断从中逸散而出，穿过保护的绿丛，再被蓝色高植滤过，飞向半空，融入深深浅浅的红光中，整个空间中充斥着这些丝丝缕缕的毫光，映射在他晦涩的眸光中。
唇红齿白的小童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道：“一堆琉璃球子都分不清个数，选哪个有什么区别。”
话虽如此说，眼珠滴溜溜的扫过地面，不断的小范围巡视。
“我建议你可以选个离其他界珠子远一些的，这样在我们撤掉界壁之后到新界壁生成之前，期间误入其你所在世界的小鬼就会少一点——奇怪的人太多，对你可能……影响不太好”
男子转头看向小童，眼神称得上温和：“所以我建议你选一个颜色喜欢的。”
“没有界壁的时候你拿开一点不就行了～”小童做理所当然的模样撒娇的说，招手摄入一颗很小的界珠，闪着红光，不是很稳定的样子，他疑惑的问：“但是颜色跟进不进小鬼有什么关系呢？”
“界壁抽掉重新生成要朝夕花开败七次，一直举着太累了。至于颜色，跟什么东西都没关系，所以你别问我。”
男人迅速收回温和注视的目光，两眼一垂：“你快点，我还要回家。”
神界的时间是使用泛滥在神界各处的朝夕花开败规律计算的：
朝夕花永远一起开一起败，开一轮叫做一“花时”，平日里就叫做“花”，一花时的时间长度等同于小世界一年时间，当然神界大能们精神头好，一花时如凡人的一天一般过。
小童撅嘴：“你还能不能当我亲生的父亲啦，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做！”
哼！(○｀3′○)
男人耷眼皮：“只要不用一直举着小世界七花时，别说跟你断绝一下关系，再换一个儿子也行。”
(￢_￢)
樊嘉：(O_o)……这脆弱的亲缘关系。
他挑来挑去，挑中一个中等程度的世界，文明既不靠前得太野蛮，也不靠后太冰冷，发展得中间一点、生活环境舒适，节奏缓慢，最适合体味人世百态——这是出门前表姐灵童教他的。
灵童是内定给他的媳妇儿，已经入世历练过三世了，在这里对女孩儿的能力要求不高，三世算是高学历了。
樊嘉出生在她进入历练之前，两人相处几花，灵童就变成族老内定给他未婚妻了。
今天是樊嘉的大日子，神界幼子降世满三百花即可入世历练，今天便是樊嘉满岁的日子，孩子爸爸多一天不想等，直接将他带过来了。
灵童本想跟来送别，不，是再警告一遍不准有外遇和顺便来送别，但是这千界林地属于半禁地——
神界限制最多的地方就是千界林地，不是谁想进就可以随便进来的，所以灵童一直跟到结界外面，然后趴在结界上假装目送他。
因为结界是只能内向外单向透视的。
“你有没有什么话给我啊？建议什么的，不是听说有许多娃是会在历练中犯错然后受到惩罚的？”
樊嘉眼神充满了期望：第一次离家好怕怕，此一去危机重重前途未卜啊爸爸！
“刚刚不是说完了？”樊半真挑眉毛，“别的没有了，你不会失败的儿子。”
樊嘉：……真想呵呵你一脸！
“这句话挺对的，如果我成功了不会指责你不负责，不成功也回不来指责你了。”
因为不成功也就完蛋了(╥﹏╥)……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爹哇！”
男人摸摸儿子的头：“你不要过于担心，于修行不利，这样更容易完蛋了。”
真－亲爹的安慰。
樊嘉呆滞：在遇见你是我爹的那一刻，我坎坷的命（霉）运就是注定了的吧……
果然靠天靠地靠父母都靠不住，小童子假作愤愤：“好吧，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历练，难不倒我！难倒的话做鬼也不放过你！”
男子看着他温和的笑了，只是笑意似是只浮于表面。
如果你通不过这场历练，那就只好换个棋子了，毕竟第一次试验本就并无太多的期望，做的就是失败的准备。
虽然这样培养一个棋子很麻烦，但是我还有漫长的余生，却只需要做这一件事。
樊半真觉得他开了一个好头，长时间积聚在心的郁气有一刻的轻松，长舒一口气，笑意倒是真切了一些。
我今时终于鼓起勇气回到这里了，便是做好了开始复仇的准备。
长久以来不敢回想的旧事纷纷涌出记忆的闸门，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再是全然无力的痛苦了。
小童子蹦蹦跳跳地去选小世界，男子也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广阔天地间的两人心思各自，一静一动。
樊嘉第一次离家闯荡，要从简单的人生开始，樊嘉举着一个蓝色的界珠放在眼前使劲瞧，一边观察这凡界的生活习性，一边严肃探讨：
“人选长得丑的不行，虽然与我相比都挺丑……生活条件差的不行……父母脾气坏的不行……你也别偷懒嘛，帮我看看，你不是最早通过了历练挺有经验的？”
拿开顶在眼皮上的界珠，樊嘉对眼儿搞怪的样子看向父亲，想逗他一笑，却见一向淡然的父亲此时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眼神专注向着一个方向，看得十分专心。
樊嘉顺着他的眼光窜过去，一把抓起那个十分不起眼的小球，成功夺回他的注意力。
“这个世界比较好吗？怎么看起来……额，你的眼光真是不太好，这就是个……还很新的同源世界而已嘛？”
将神识笼罩过去，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特殊之处，樊嘉拿着小珠子疑惑的看着父亲。
樊半真嘴角微牵，没有给他解释，拿过他手中两个界珠子，很快在蓝色世界里给他选好一个人选：
略过血肉模糊生活不能自理的阶段，让他可以直接落到一个六岁名叫蒋帆的男孩身上，孩子父母双方家庭背景比较高，还都是独生子女，然后又独生他一个，祖父母外祖父母俱在，万顷良田一根独苗。
看得樊嘉马上忘了那个同源世界，大声称赞：果然有经验，这就是个眼珠子般的存在啊～
这样的出身最适合做一个作死的纨绔啦！
樊嘉简直不能太满意，站得高看得远，凡界一个地位较高的身份对他来说算不上多了不得，不过是有利于初步见识一下人世兴衰，第一次离家他也不想待太久，早死早超生，以后穿着穿着，习惯了再延长时间。
这倒霉的历练如同九年义务教育，是娃娃成长不能拒绝的必经之路。
历练是族老们决定的，没有很久远的历史，成因是神界出生的小孩子，没有神性，而入凡世而归，即可脱胎换骨。
樊嘉一直不太明白什么是没有神性，而老一辈又是哪里来的神性。
明明没有多久的历史，却为何那么多严苛的规则，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犯错孩子的父母亲人从不挽救一二。
是因为无可挽回？但是……樊嘉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不知道这样的父亲有没有代表性。
所有人都知道，历练使诸多后辈都因为触犯了其中的规矩而遭受严厉的处罚，但从来没人提出过反对，就这样坚决的执行着。
他不是没有对他父亲提问过，他的父亲却对此事一直保持缄默，这种讳莫如深，让他心底愈加谨慎，但是面上却毫无显现。
直接问是没有答案的，想知道只能亲身去经历了。
想太多其实并卵，神二代不用挑，经过基础学习毕业以后都要拉出来单练的。
“父亲，他们说最开始进入历练的是一群中二呀？是不是真的？你认识他们吗？”
马上要进入历练，梵嘉还是忍不住问了父亲，希望他能给他一些提示，可惜……好像踩到什么痛点了——
“进入俗世中你要改改这不尊重的毛病，要尊重长者，那里可不都是实力至上为准则的。”
看着他满脸的嬉笑，樊半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下颜色顺嘴就教训他一句，手下悄悄握起拳头收回袖中。
“走之前父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樊嘉一边动手拆世界外壳一边不放弃，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各有缘法，随心便好。”郑重其事的敷衍了他一句。
樊嘉：我大概是遇到了假爸爸！
用轻松的聊天盖过心中鄙视，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是樊嘉知道他的心思还在那个同源世界里，他的激动，超越了他的自控能力。
一天天总是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你要不是本事大早被人打死了吧！
趁他不备，将选中的小世界塞父亲手里，纵身一跃而入，留下他家老头给他托着这个剥了皮的小世界。
哼！我今儿个就叫你变成望子石。
樊嘉觉得临行能战胜父亲一把，也是一项成就了。
……
樊半真抬头看了看天，透过周围暗沉沉的压抑之色，穹顶是结界壁凶戾的红光。
这世界总是这样暗沉沉，仿佛命运阴沉着脸注视着他们，朝夕花不断轮回，周遭却永远没有明暗变化，仿佛时间静止。
唯一的变化就是随处开放的朝夕花带来的时间潮汐对他们的影响——朝夕花开，他们精神奕奕，朝夕花落，他们心绪低沉。
若是没有这些波动，这里就是时间静止的世界了。
樊半真看着手里的界珠，没人喜欢在这样的世界里长时间做一件事。
“呵～人不无知枉少年。”
樊半真轻笑，随手布下束缚阵法，将这脆皮世界放上去。
守在阵法旁席地而坐，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掏出藏起来的同源世界，樊半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何种表情。
当年的事，是他多年来的心头刺。
当初的历练回来，他是因为做了叛徒，在关键时刻对同伴袖手才得以活下来的。
而刚刚，他在这个看似很普通的小世界里他感受到了一丝曾经非常熟悉的波动。
那是只有当年的那些同伴们惯用的法术才有的波动！
樊半真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似乎变回到凡界时那种毫无自制力的凡人状态，托着界珠的手也忍不住哆嗦起来。
“我一直劝解自己，我只是选择了不做无谓的牺牲，那种情况下即便他跟着一起反抗，也改变不了结局，只是多一人枉送性命而已……”
只是这独活的许多年的寂寞，让我一直想，如果当初义无反顾的随你们一起赴汤蹈火了，可以死了也不后悔！
比起永久的煎熬，死亡啊……原来并不是最可怕的。
难道是命运的怜悯，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今日竟无意间感觉到了一丝带有属于曾经同伴的气息！
樊半真心神激荡……无论是谁，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为自己解释一句呢？
真的很想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一句……
仿佛又感觉到了肉、体凡胎心跳加速的感觉，即便是死，我想告诉你们知道，我并不是贪生怕死，我真的只是想让自己的存在和死亡能够更有价值……
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好久没有被烈日照耀的坦荡感觉了，在这里也没有极阴极阳之分，四周多是混沌厚重的墨蓝之色，充斥着细毛一样亮白色的毫光，沉沉的感觉一日复一日的压抑着他的心——
压抑的心绪如同火山岩浆在地底不断游动一般，经历过光明的人如何能重新回归混沌的黑暗中！
呼……终于可以不用等待自己默默的忍受不住，死得更加没有价值的一天了。
樊半真双手忍不住摩挲着这个小世界，我的光明，在里面！
只是现在他又感觉不到特别之处了，他还需要仔细搜寻才行。
布下隐形阵法，将小世界放在额前，樊半真将心神沉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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