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 154 章
钱县令看着从各个低矮土屋中走出来的一群行尸走肉般的村民, 他胃里反酸,直想呕出来。
每每视察,他总去田垄之上而尽量少往村子里来, 就是为了少与这些动物似的村民接触。起码站在高地,他不会和这些动物有所接触。
然而今日他不得不往村子里来,这会儿被一群臭哄哄围住, 他只能屏住呼吸, 憋得身子粗了一圈。
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不能劳动的老弱病残,比寻常村民要更迟钝些。孩子们用黑黢黢的眼睛望着钱县令一言不发, 只有老人会叫两声“大人”。
钱县令还要维持自己“爱民如子”的形象,对他完全看不起的村民们笑脸以待。这个形象有助于他日后接替父亲衣钵,做祁国第二个“钱大人”。
“大家最近过得可好?”他问了句废话, 事实上看着眼前的土屋,谁也问不出一个“好”字。
村民们便毫无灵魂地说:“好。”
他们甚至不理解什么是过得好与不好, 主簿要他们说“好”, 他们就说“好”。
钱县令在心中嗤笑这群愚民只会说“好”,余光看见不远处相携而来的爷孙二人,一下子确定目标。
倒不是他还记得山茶的爷爷什么模样,是因为山茶是村子里唯一的女孩。
山茶搀着爷爷到人群最后站着, 隔着无数人头,她看钱县令的眼神只有恨意。
钱县令就知道她一定是从京城回来的, 不由一个激灵,弄死这对儿爷孙的念头愈发强烈。
他早已想好对策,隔着人群严肃看向二人问道:“我顾忌你们面子,叫衙役夜晚来叫你们,你们倒如无事之人般在这里。”他这么说一来是恐吓这对儿爷孙,二来也是想碰碰运气, 看看能不能问出衙役们的下落。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池子村中所有人,并不以为衙役们是到池子村才失踪的,说不定是在路上遇到麻烦。
之所以走这一遭,他一来要确认衙役们究竟有没有到村子里来,好缩小搜寻范围,二来就是强行将这对爷孙带走。至于理由并不重要,他只要随口编织一个罪名,这些村民们根本无法甄别真假,直接吓得要饶命。
山茶按下恨意,照着姜莞之前教的说:“衙役大人们都在为家做客,大人若不嫌弃也来坐坐吧。”
钱县令一愣,全然没想到会有这种回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这小女孩大约是在非人的折磨下失心疯了,说起胡话来。他此次前来带了十余衙役来保卫他的安全,哪怕看出山茶刻意引他到家中去,他却感到一种看透一切的可笑。
即便他跟过去又能怎样?纵然这对爷孙恨透了他要找他报仇,但要碾死力量微薄的二人,他甚至不必费吹灰之力。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钱县令好笑开口:“那就去你家坐坐吧,我也看看我那些衙役究竟在做什么。”
山茶扶着老人转身,在前方带路。
钱县令想这小丫头大概连来了衙役也不知道,只想把他诓骗到家中报仇。
这一路倒比钱大人想象的好走,完全没有那种踩一脚泥的事情发生。他甚至期盼起这对爷孙报仇的伎俩,想看他们拙劣的举动好用来嘲笑。
破院中一丝人烟也无,钱县令故意问道:“你说的衙役何在?若是蒙骗本官,你可是犯了大错要受罚的!”他已经想好抓走山茶一家的托词,就顺水推舟说她欺瞒官员便是。
山茶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您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还装神弄鬼!
钱大人看了衙役们一眼,衙役们便会意,将他簇拥在中央好保护好他的安全。
钱大人看她死到临头还嘴硬,笑着摇头:“那就进去瞧瞧,看你能不能将他们变出来。”
一群人跟着山茶到院子里,当最后一个随行的衙役入内,院门声音不大不小地关上。
众人终于嗅出不对劲来,只见山茶家低矮的土墙上瞬息之间出现数十余佩宝刀的护卫,人人顷刻间变了脸色。
再去看山茶,只见她已经扶着老人一溜烟跑到房门处,房中隐隐约约可见几道人影。
姜琰大步从房中出来,口无遮拦:“再多待一秒我就会横死在这。”
山茶听了脸一红,显示出十分的难为情。是她家里太穷了,让贵客不舒服。
他身后的姜莞十分拧着他衣服直接将人转了半圈又丢回房中,也是姜琰纵容她,配合着她来,不然她也拽不动他。
姜琰被扔回房中,又嬉皮笑脸地出来,看到院子中的一群人后顿时变脸,显得十分凶恶。就是他们害得他要来这里受罪,杀杀杀!
钱县令没想到房中还藏着许多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试图与姜莞沟通:“本官乃陈县县令,不知女郎这是什么意思。”他聪明地看出姜莞是一群人中最有话事权的,试图从她这里获得交涉权,同时自报家门来威慑她。
此时他还以为山茶遇到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又身份尊贵的女郎来找他报仇。
“什么意思?”姜琰冷笑,“意思是让你去死!”说出心里话。
“胆敢谋害朝廷命官!”钱县令大惊失色。
姜莞懒得看二人在这打嘴仗,招了招手,墙上的护卫跳下墙来,轻而易举地将人捆住。
“钱县令。”她开门见山,并不愿意在村子里多待,速战速决,“和暖玉楼的交易证据在何处?”
钱县令脸色倏变,奈何嘴被堵着说不出话。
“不好意思,忘了你不能说话。”姜莞给护卫一个眼神,护卫就去将之的堵口布取出。
“你不要被这丫头蒙骗,什么暖玉楼之事,我并不知晓!”钱县令一口咬定。
“嘴给他堵上,去他家去衙门搜。”姜莞生动演绎什么是快刀斩乱麻,只给他一次机会,不好好说话就不要说话。
她本就没有打算彬彬有礼地审出下落再派人搜寻,这种人也没必要让她好好对话,只是为了将他从衙门引出,免得事情声张惊动京城诸人,她才强忍着等了两日。
钱县令失去说话的权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女孩子的小打小闹,疯狂发出呜呜声。
姜莞似乎听出他在说什么,一面盯着向她这里爬来的蚂蚁一面道:“我知道对朝廷命官大不敬是罪过,但是你这种东西连人都算不上,就别说什么官不官的了。”
她转头看向姜琰,指着钱县令道:“这种人模狗样净不干人事的才不是人。”
姜琰打量钱县令两眼,笑了:“了解。”
他又补充:“那些村民也不算。”不忘初心。
“去将村民们都叫来吧,山茶,你做得到么?”姜莞显然不是问她能不能做到将村民们都叫来。
“我可以的。”山茶握拳,坚定极了。
“好。”
村民们都看着钱县令向山茶家去,这里动静又不小,早就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但没人敢过来一看究竟。
老人和山茶一同出了院子叫人,非但要将村民们都招呼来,更要把田里干活的村民们也叫回来。
“爷,我去叫田里的人!”山茶痛快极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这坏县令拿下。
老人摆手,笨拙地打手势:“我去叫,你别跑了,累。”说罢老人就向田间去了。
山茶揉揉眼角,眼尾泛酸,却并没有掉下泪来。郡主信任她,让她为村民们讲事情经过,她高兴的。
日子总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她甚至不敢回想在暖玉楼的日子,但这依然不影响她喜欢未来。
田间的村民们看老人急急忙忙跑来一通比划,勉强弄明白他是来叫他们回村的,还以为村子里出了什么大事,一群人急忙往回赶。
待看到村外的空地上围着一圈圈村民,归来之人急忙挤过去,一看圈中是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钱县令和一众衙役,顿时吓白了脸。
“这是怎么回事?!”
山茶从姜莞身边离开,站了出来:“自打我回来,乡亲们问我和我爷爷家中女孩儿下落我一直没说。”
村民们听山茶提及此事,心里多少不痛快。他们只是想知道自家闺女如今过得如何,没想到这爷孙二人闭口不答,一回来就锁门在家,叫他们问也不好问。
“我怕大家知道真相后会和我与我爷爷一样遭人毒手。”山茶一字一顿道。
村民们大惊失色,不知道事情怎么这么严重。
“不过如今将他们抓起来我就能放心说出真相了。”山茶扫了眼地上的钱县令冷笑道。
村民们看看钱县令,又看看山茶,再看看山茶身后的姜莞等人,心中像是隐隐明白了什么,又并不明晰,反倒堵得慌极了。
有村民担心山茶连累他们,先开口道:“有什么还是将大人先放了吧,这可是大罪!”
“先听我说完。”山茶对村民们说出这种话并不感到失望,将袖子撸起,露出胳膊上未完全褪下的青紫印记。
过去了段时间她手臂上的伤看上去更严重了,在寒风中细瘦的两条,让人看了就心惊肉跳。
村民们看得皱眉头,不由吸口凉气。
老人的眼眶悄悄红起来,不忍心地转过头去。
“我们被带到京城并没有去县令大人许诺的高门大户中做丫鬟。”山茶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我们所有人都被卖到青楼去了。”
村民们脑海中当的一响,像是有无数口钟在他们脑中被齐齐敲响,耳中都在嗡嗡作响。
山茶说起到京城中发生之事,的声音中有细细的颤抖,更招人掉眼泪。她的词藻并不华丽,胜在天真朴实,反倒更能引人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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