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攻略01
“……”
北凉国泰和八年,冬。
天刚蒙蒙亮,晨光破晓雾[se]弥漫,刀风里夹杂着沁凉的雪气。
今年的初雪来的悄无声息,秀琴打着哈欠推门出来时,院内已铺了一层厚雪,苍白的碎[se]密密麻麻覆满枝桠,遮盖原有的花[se]。
“喂,大清早想什么呢!”见清棋杵着扫帚站在庭院中发呆,秀琴悄悄上前,用力拍上她的肩膀。
清棋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回头怒目而视罕见的没有骂人,她张了张嘴,越过秀琴看向她身后的阁楼,小声说着:“尊座又梦魇了。”
秀琴满不在意,“尊座哪天不梦魇。”
“哎呀,这次不一样!”清棋将声音放得更低,“我刚刚进去添香,听到她呓语骂人了,骂得特别凶还在榻上打滚抓挠,应是在梦中与那人搏斗。”
秀琴听傻了眼,“你没开玩笑吧?”
倒不是她不信清棋,而是尊座平[ri]里总是面无表情,虽是少女之貌但老成又威严,看起来极为唬人。
“是真的!”清棋叹了声气,就知道秀琴不会信她。
直言,那场面就连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就感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忽然落地,化为一只撒泼发飙的毛兽,斗志满满要将敌人撕碎。
两人不由猜想,她们那位如仙人般的主子,梦到了什么?
长穗梦到了神剑宗灭门,她险些死于孽徒之手。
挣扎着从梦魇恶境中醒来,她呼吸不畅满头大汗,下意识去摸眉心。
她被暮绛雪骗惨了。
纵使她为师他为徒,纵使她身为无暇灵物是修炼天才,也无法与古时天道抗衡。暮绛雪那个孽障……根本不是人!
那一战,她惨败。
暮绛雪夺走了她兄长的神器悲悯剑,与其他三神器聚合设下了逆向灭谛道,让古界蛮荒重现世间,几乎吸干了灵洲界。
神器居诸[she]出的不息箭,并非要刺穿她的眉心,而是要击碎她眉心某种古神封印咒术。
长穗也是在后来才知晓,暮绛雪之所以会乖乖跟随她数百年,喊她一声师尊,全因她眉心的那道封印咒术,它限制了暮绛雪作恶的能力,也掩盖了他原本恐怖的气息。
如今……那道咒印已被不息箭击碎。
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长穗轻抚着眉心深呼吸,试图让昏昏沉沉的神识在梦魇中醒来。
她虽只是做了场噩梦,而梦中所见所感皆为真实,承载着灵洲界万千生灵的哀鸣。只要一想到这些,长穗便心窒痛苦陷入悔恨,没能控制住情绪,拂袖将桌上香炉扫落。
哗——
过大的动静,惊吓到门外的两个丫鬟。
清棋打了个哆嗦,与秀琴对视一眼,同时往阁楼内跑,“尊座!”
朱漆雕花木门沉重,推开时发出闷响。
随着房门敞开,屋外清冽的雪气侵入,吹散满室浓郁的安神香。两人掀开重重素帐,在看到好端端立在屋内的人影时,总算松了气。
清棋看到地上的香炉残骸,忙蹲身清扫,秀琴轻步走上前,大着胆询问:“尊座,您还好吗?”
长穗已经开始后悔刚刚的冲动,她看着眼前的屋景,平缓着呼吸回复:“我没事。”
“外面下雪了?”
“是呢,今年的初雪。”
长穗没再说话,起身推开窗牖,定定看着院中的雪景。
自蛮荒现世,灵洲界便只有雪天。可惜,并非眼前纯净无暇的白雪,而是如血般的红雪。
此后,暮绛雪成了灵洲界的主宰,再无人能与他敌对,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而她这个曾经的师尊,则因[ri][ri]辱骂挑衅终于把人惹火,被他投入三千虚空境,强迫她与他重玩师徒话本游戏。
这是第十五年了。
是暮绛雪将她投入三千虚空境、她来到凡世北凉国的第十五年。
如今她的身份是北凉国国师,手握权势身份尊贵,而那个[kou][kou]声声说要与她一同来虚空境的小孽障,十数年不见踪影。
三天前,才终于舍得现身露面。
“他呢?”一想到暮绛雪,长穗就恨得牙疼,都不愿念出他的名字。
“谁?”秀琴茫然看着她,反倒是清棋,极快反应过来,“七公子昨夜又发了热,现下正卧床休养。”
她边说边揣测长穗的心思,“尊座要去看看他吗?”
“不必了。”长穗想也不想便拒绝,实在是还没整理好情绪应付他。
灵洲界易主后,不知是出于何原因,暮绛雪一直没杀她,但也没让她好过就是了。
他让她眼睁睁看着灵洲界一步步崩塌,无能为力看着万物拜他为尊。闲来无事,他就将不息箭刺向天空,穿出一道道虚空境漩涡,再将人丢入其中美其名曰历劫,导致整个灵洲界阳灵枯竭,乌烟瘴气。
哪怕是再强韧的人,也架不住他这番磋磨,长穗忍无可忍,时常对他破[kou]大骂,在他将桓凌也投入虚空境时,她终被悔恨淹没,情绪崩溃。
说到底,她才是导致灵洲界毁灭的罪魁祸首。
若当初她没有救下暮绛雪,若她救下他后,尽职尽责当好师尊管束徒弟,也不至于大祸临头时,才震惊徒弟竟真的叛宗了。
她不是一个好师尊,从未尽职尽责教导过徒弟,这是她的错,灵洲界被毁也有她的失职,她要认。
长穗深知自己在收暮绛雪为徒时,打着什么主意,就连兄长都苦[kou]婆心劝过她,“穗穗,收徒不是儿戏,既承了师尊之名,便要行管教之责。”
彼时长穗未放于心,后来她无数次想,若她尽到了师尊责义,若她能细心早些察觉出小徒弟的不对,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滔天之祸?
可惜,她没有后悔重来的机会,只能拼尽毕生修为蚍蜉撼树,妄图自毁灵体与之同归于尽,就在这时,暮绛雪忽然松[kou]:“你想救桓凌吗?”
“这崩坏的灵洲界,漂亮吗?”
那[ri],漫天血雪中,暮绛雪用指腹触碰她因灵力冲撞撕裂的皮肤,凉戾掐住她的下巴道:“既然你悔恨没能尽师尊之职,那徒儿给你一个重新渡化我的机会如何?”
“若你能教好我,我便将桓凌还你,完好的灵洲界也送还给你。”
于是,她被推入三千虚空境,而那个[kou][kou]声声要和她打赌的孽障,消失十几年不见踪影,如今一出场就给了她个天大惊喜。
“你们先退下吧。”
一想到这些就头疼,长穗按了按眉心,让两个丫鬟先出去了。
房中重新恢复寂静,似能听到落雪飘落的声音,只是没等她安静多久,房门重新被人扣响,很有礼貌地轻敲三下,“师尊,我可以进来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长穗烦躁抓了抓头发,没吭声。
朱漆雕花木门避光,只能隐约看到门外光影,奈何长穗耳力极佳,就算隔着一扇门窗,也能听到门外之人清浅的呼吸。
他很安静,静默立在门外未走,隔了片刻,才又轻缓叩了叩门,“师尊?” 长穗倏地站起身,疾步走过去拉门,“有事?”
啪——
过于生猛的力道,导致房门发出刺耳响声,掩盖了她满腔火气的质问。
屋外的少年白衣单薄,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不高,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瘦矮。落雪簌簌落在他肩头,沾湿他长长的眼睫,哪怕面[se]苍白身形瘦削,也挡不住少年昳丽漂亮的好皮相。
这是她那孽徒少时的模样。
“师尊。”见长穗开门,少年牵起浅浅笑容,拎高手中食盒,“听秀琴说您梦魇了,我来给您送养心汤。”
长穗暗暗冷笑,心说我梦魇不就拜你所赐吗?
自来到这异世,她便对雪有了[yin]影,每当下雪必会梦魇。想到刚刚在梦魇中的经历,长穗恨不能捅他百八十刀,偏只能强压着憎厌侧身,“进来吧。”
原因无他,她没有任[xing]的余地。
尽管不相信小孽障会把自己亲手毁掉的灵洲界救回来,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想……万一呢?
万一她成功了,万一小孽障信守了承诺,整个灵洲界就有了生还希望,她的兄长能回来,所有的生灵都将迎来生机。
房门轻轻闭阖,长穗立在原地未动,面无表情看着缩小版小孽障为她忙碌。
弯身将养心汤放到桌面,他又去揭香炉盖,清理干净里面的残香后,将半指长的香膏投入炉内,“这是雪海香,气浅净浊有安神之效,师尊[ri]后可燃它入眠。”
长穗看着他一系列的[cao]作,目光定在他脸上久久不移,满满都是探究审视。
刚刚提及的天大惊喜,便是暮绛雪失忆了。
准确来讲,他不止失忆,还失了修为法力,就连强大的[yin]煞之力都消失的干净,孱弱无力,此时是个真真正正的[rou]t体凡胎。
“师尊?”大抵是不适长穗这般带有攻击[xing]的盯看,小孽障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就不是个东西。
长穗在心里接话,面上却维持着平静,“过来。”
等小孽障乖乖走近,她又吐出两字,“抬手。”
少年的手腕纤细,冷白皮上留有道道伤痕,有新有旧。长穗无视那些伤,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暗暗释放灵力游走他全身。
尽管早已探查过数遍,但长穗始终放不下戒心,再一次探查他是否藏匿了修为。
不应该啊。
以小孽障的能力,怎会让进入虚空境的自己丧失记忆修为?还以自身最弱小、狼狈之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图什么?真不怕她恨红了眼杀他泄愤?
探查无果,长穗收回手。
想到与小孽障异世初见的情形,她心中疑虑团团,忍不住又盯着他看。
兴许是没了修为记忆,缩小版的小孽障温顺无害,任由长穗为所[yu]为,见师尊又盯着自己看,他垂手掩落手臂伤痕,歪头又唤了声:“师尊?”
长穗没应。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他当真没了修为,就是不知所谓的失忆是否为真。
为了验证,她突兀抬手去掐他的下巴,如欣赏货物般左右端详着,“忽然发现——”
语调微顿,长穗的目光从他的脖颈一路游看至眉眼,对上他清透黝黑的瞳眸。下意识想要松手,又强行让自己恶劣,长穗用了些力道,听到他闷哼才悠悠开[kou]:“你长得还挺漂亮。”
在灵洲界,可没人敢用调t戏的[kou]吻夸他好看,何况长穗故意用了漂亮二字,其恶意不言而喻。
小孽障睁大了双眸。
长睫颤颤,他那张无暇面容似霎时苍白,又好似是长穗的错觉。长穗紧盯着他的情绪变化,有惶恐有失落又有茫然不解,唯独没有[yin]郁杀戾。
好像灵洲界暮绛雪该有的[yin]暗可怖,他统统没有。
“师尊……”
长穗打断他,“不要叫我师尊!”
察觉自己语气中的排斥太浓,她默了瞬补充,“没有正式拜师前,不要唤我师尊。
“那……”小孽障眉眼垂落,有些弱声:“我可以唤您姐姐吗?”
“不行!”长穗再次被踩雷点。
当年,她就是被一声声的姐姐给骗迷糊了,才会失去判断救他出古阵。尽管她现下也只是十五六的少女之貌,依旧无情拒绝,“本座不是你姐姐。”
小孽障明白了什么,终伏低姿态,听话改[kou]:“是,大人。”
“……”
拜师礼安排在五[ri]后,也就是说,五[ri]后,长穗便要再认暮绛雪为徒了。
心理负担着实太重,让她没心情多与小孽障纠缠,随[kou]将人打发出去,她将那碗养神汤倒入花盆中,就连他碰过的碗也砸了。
香炉中飘出袅袅白烟,明明是极其清浅的气息,却在极短时间内侵换了先前的安神香,扩散入房屋各个角落。
有些怪。
长穗用力嗅了几下,从香中闻到了隐匿的雪气,像极了暮绛雪身上的味道。
浑身恶寒,她当即开窗驱味,命秀琴来把香炉拿走。
“不要了?”抱起香炉时,秀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尊座的意思是……要把香炉丢掉?”
说来这香炉还是个稀罕物件,价值千金,长穗用了许久不换,谁都看的出来她真心喜欢。
秀琴跟了她多年,深知自家主子不是个奢靡厌旧的[xing]子,可如今用久的宝贝说丢就丢,一反常态着实奇怪,在得到长穗肯定的回答后,她怀着满心不解出了门。
踏上回廊,没走几步便遇到了白衣少年,“喂!”
秀琴是长穗的贴身侍婢,很清楚这位少年的身份来历,对他不如清棋恭敬,也没唤什么七公子,张[kou]便喊:“七奴,你不在房中养伤,跑来这儿干什么?”
七奴侧身望来,眉眼温和乖乖回:“看雪景。”
注意到她手中捧着的香炉,长睫缓慢下垂,“这是?”
秀琴吸了[kou]溢出来的浅香,神清气爽,“尊座说不要了,要丢掉。”
“因何而丢?”
“不知道呢。”想到尊座支窗通风的样子,秀琴猜想:“可能不喜欢这香吧。”
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
细嫩的枝桠承不住过重的积雪,弯折枝身摇摇[yu]坠,簌簌掉落积雪。
“是吗。”廊上七奴很浅弯起唇角,语调柔软又卑躬,“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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