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考古队的故事之夜
第16章 考古队的故事之夜
埃及和大多穆斯林国家一样,周五是礼拜日,在这天是不工作的。于是我们也入乡随俗,周五便是每周唯一的休息日了。
既然第二天不用一大早就爬起来,周四就成了我们考古队的电影和故事之夜。加上今年有新鲜血液注入,我们便重拾了这个延续了一年的传统活动。
一堆考古的人凑在一起,大家各自的人生经历就都够说半天的。国内的考古资源实属丰厚,而考古又不是个热门专业,所以每一个专业人士都到处搬砖。领队的发掘经验在国内都是首屈一指的,天南海北没有哪儿没下过铲子。他一般都是段子比较多的人,可能今天去接人累到了,饭后就坐在沙发上抽烟,听我们扯淡。
温老师用凤凰三点头的方式给大家倒了茶,以此拉开了今夜故事会的帷幕。
我贡献了个听来的故事。
有个德国的朋友曾经在耶路撒冷大学读书,她专门是去学圣经考古的。据说在罗马南边一处教堂的地宫里碰上了奇怪的事儿。她和同去的队员都遇到了自己的复制体,完完全全就是本人的言谈举止,除了对自己人下杀手这一点根本看不出不同。
“她给我讲的时候我都觉得浑身发毛。”
楼时麒好于拆我台,说这有啥可怕的。
我盯着他:“要是你最信任的同伴可能是别的东西假装的,凑在你身边指不定什么什么就会害你。更可怕的是,你分不清哪个是你真正的朋友。”
“但是这不太可能发生吧,克隆人这种事儿。”温老师边添茶边说。
“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圣经考古嘛,啥事儿没有。”
“那你朋友她们是怎么回去的?”楼时麒问。
“上帝怎么会让祂的子民被邪恶打败呢,那必然是凭借着信仰的力量全身而退咯。”
大家一笑而过。我本也觉得这个故事当不得真,毕竟牵扯到这种信仰问题的时候还是心诚则灵吧。
领队按了按他烟斗里的烟叶子,说起他们发掘之前都会用牛羊祭拜一下。虽说考古是研究为主不为图财,但怎么说也是扰人清静,得以示尊重。我曾经去过领队的那个考古工地,在天山脚下。景色很好,就是条件艰苦。
楼时麒一听天山来了劲了。“那你们去昆仑山考过古吗?听说那里有很多上古的动植物。”
“你是不是山海经看多了?”王老师瞧不上他这样子。
楼时麒不太好意思地一笑,说他自小对神话传说感兴趣,昆仑山又一直是这些故事里的主角,自然心向往之。
在楼时麒期待的目光下领队摇了摇头。
“齐家和四坝基本上已经靠近祁连山了,和中原文化有所联系,但是并不能证明那就是山海经里的昆仑山。基本上那一片的考古是QH省省所在做,九十年代末那会儿他们还在祁连山山脚下发现了一个石器时代的聚址,差点就进了第二年的十大考古发现。”领队这言下之意是那次没进十大。“当时我也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想去沾沾那个工地的灵气。这种能够填补文化缺失的发现在当年可是很有突破性的,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项目非但没进十大,还被叫停了。”
现在一提祁连山我就神经过敏。这个被叫停的考古项目和279计划去的那个地质考察之间也不知有没有关系。再一想空间和时间上都差着八丈远呢。
楼时麒追问道:“那你说考古队有可能在昆仑山发现了上古的生命么?”
我其实也挺好奇这座神山的,跟着一起期待地看着领队。
领队摆摆手:“你们作为考古人,别一天天没事净瞎听瞎看。你们读过昆仑山的发掘报告么?昆仑山那一片要是都给发掘了,国内所有考古学家十辈子也干不完。而且要是真的有什么上古神兽的,我们绝对跑的比你们快。”
楼时麒讪讪地点点头。
出乎意料的,他除了故事听得入迷,转身竟然还给我们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据楼时麒自己说,他家是云贵高原的。虽然不像是湘西有赶尸这种名动天下的活动,但是也有过奇怪的传说。
“我老家在贵州的大山里,就是那种没名没姓的山。小时候村子里的老人们常说附近有座山很邪性,里面的动物在过去经常会从山里跑出来,到村里横冲直撞。本来山里地动物到人类住的地方觅食也挺正常的,一开始大家也没往心里去,把牛羊赶回圈里关好了守住门也就是了。但是这座山里的动物不一样。它们来不是冲着食物的,对于饲养的牲畜连闻都不闻一下。它们是奔着别的来的。”
楼时麒深谙讲故事的精华,先把我们的胃口吊起来,接着就开始大喘气。他说话又软又慢,有时候听得我直着急。
我催他:“那它们是奔着啥来的啊?”
楼时麒让我们猜。
信老师说:“我们老家那边也有山,那些动物缺了吃喝就下来叼小猪仔。有的时候食草动物甚至也会来偷粮食吃。人和动物在共同相处的过程里有个互相驯化的过程,它们也知道人类社会有什么是可以获得的。”
姬老师对他同事加前辈很是信服,也赞同道:“有的动物因为没办法从自然环境里获得做足够多的养分就会到村子里去找,这点很常见的。”
“我在雪区考古的时候,藏民和动物的关系更加紧密。他们知道动物需要什么,也乐于给动物提供这些。我甚至见过小熊猫到藏民家里讨吃的。”温老师用他的广普给我们讲述藏民的人与自然。“他们真的是那种有自己一口,就有动物一口的。”
但是这些都没有回答楼时麒卖的关子,这让他很是得意。
“如果是符合动物习性的做法,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那些动物,不管是狼也好熊也好,甚至是野猪和小鹿都跑到村子里。它们会把村民的农具炊具和锅碗瓢盆叼走。还有人看到过有匹狼在村里咬铁锅。人赶它也不松嘴,一直在啃那个锅。本身村民不想伤害那头狼,怕狼群来报复。但是那场景太可怕了。那狼咬的满口血淋淋也继续啃,没办法村民就只能把它打死了。
本身这些都是老人们讲给我们听的,我那时年纪小,也没亲眼见过所有就没当回事。有天晚上打雷,我被吵醒了就去外面上厕所。农村的厕所都在后院。我刚一过去,就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我家附近的山里是有娃娃鱼的,我也见过,所以一开始觉得是不是娃娃鱼在叫。可是娃娃鱼都是在小溪附近活动,然而那个声音像是从我家院子里传来的,听的很清楚。九十年代农村夜里不掌灯,我又害怕又想去看看。等我顺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一条娃娃鱼一边叫喊一边用它的嘴咬我们搁在羊圈外面的耙子。娃娃鱼没有咀嚼功能,就相当于其实它是在拿嘴砸那个铁耙子,血渍呼啦的。我吓坏了,跑回屋里和爷爷说。爷爷让我先睡觉,他去看看。可第二天没人提起这件事。后来我特意去羊圈看了,没看到那条娃娃鱼,不过那个耙子被挪走了。
本来我都以为这一切是晚上迷迷糊糊的错觉,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不得不相信老人家以前说的那些事是真的了。因为后面我们村子的确进来了野兽,我也遇到过。
它们目的性很强,甚至可以说是有理性的。有只金钱豹就从我边儿上过去了,它要是饿的话一口就能吃了我。但是它没有。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金钱豹,好漂亮。它直奔着别人家里去了,好像也是去咬了什么农具。而且最可怕的是,这种咬东西的毛病会传染。要是你见过竹鼠疯狂地啃它的笼子,你就知道什么是邪性了。
后来村子里的人受不了这种事情了,就有人带着牛羊进去了那座山。那会人们还迷信,他们觉得那是山神大人发怒,所以去祭祀。但是他们也感染了这种病。这些人要么是啃自己带去的枪啃得满嘴是血,要么就是回来以后往栅栏上扑。当时没有医生能治这种病,送到城里也只是给绑起来。那人后面好像也是一寻到机会就吃勺子噎死了。
我老家那边的习俗是死了的人都要埋到山里,可当时发生了这种事谁也不敢进山。有异乡的赶尸匠不信邪,把他们带进了山里。赶尸匠出来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但是没过几天那些死人就诡异得活过来了。他们回到村子里也不伤人,还是要找铁的东西吃。后来大家很害怕,就再也不敢用铁器,那些野兽和死而复生的人就再也没来过,我也被家人接走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这特么快赶上宠物墓地了。
“那座山怎么这么邪性啊!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家除了竹鼠还有啥被传染了么?”
楼时麒被自己的回忆吓得打了个冷战。
“当时我没注意别的东西有没有被感染。那几只竹鼠是爷爷给我养的,它们犯病我简直要吓死了哪里注意得到别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吃那些东西,”他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但是你知道熊猫曾经被叫做食铁兽*么?”
我点点头。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寻思着熊猫怎么也没法儿和这么霸气的名字联系起来。
楼时麒接着说:“传说熊猫曾经是蚩尤的坐骑,勇到可以生吃敌人的兵器,所以叫做食铁兽。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这些动物的行为和食铁兽的传说有关。”
我对上古神话的记忆停留在小时候,现在听楼时麒一提,兴趣又被勾了起来。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给他又添上了茶。
王老师看不得我们这么没见识的样子。“这种故事也就骗骗你这种半吊子。咱们商周才有铜铁并用,上古时期怎么可能会有铁器?还食铁兽呢,吃啥去呀。再说了蚩尤要是真发明出来了,那这边都哇哇哇地挥舞铁器了,他还能输?”
温老师补充说:“那个死而复生的人可能是假死被误诊了或者以讹传讹。我们那儿也有过这种情况。有个母亲在女儿下葬以后连着一周都梦见她女儿跟她说:‘妈妈,我喘不过来气。’一开始她跟别人说的时候人家都告诉她这是她思念过甚导致的,直到第七天她没再梦见女儿,这个妈妈就慌了。她让村长带人去把她女儿的棺材打开,发现棺材板里面有很深的抓痕。其实她女儿在下葬之前并没有死,是后面活生生被憋死的。”
楼时麒和我同时打了个寒颤。
考古学家们子不语起来是结合现实的,就很真实也尤其吓人。而且我们楼下就是一医院,见天有人来哭天抢地,代入感Max。
“好多现象其实都是可以解释的,只不过人在当时的情景里容易产生联想罢了。”领队在一边叼着烟斗慢悠悠地说,“娃娃鱼偏好在雷雨天气产卵,你可能那天碰上了条顺着水跑来的雌鱼。那些所谓食铁的动物有可能是因为需要补充养分。大熊猫的食物主要是竹子,不能提供足够的营养。所以它们偶尔会闯入村民的家里舔铁锅,其实是为了补充盐分。熊猫那牙口仅次于老虎,甚至能把铁锅咬坏了。古代的人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因为这些行为就认为大熊猫对铁锅等含盐或者其他养分的东西感兴趣,所以将它称作了“食铁兽”。至于时麒刚刚说的那些动物的反常现象,一是因为刚刚我说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因为特殊的地质活动造成动物的不安。而且当时人们对自然的认识不足够,可能会往怪力乱神的方向去想。现在你还觉得以前的经历不好理解么?”
可能是童年阴影的后遗症比较大,楼时麒争辩道:“可是补充元素的话没必要弄伤自己吧!我亲眼看到的娃娃鱼和豹子满嘴是血。”。
梁老师刚刚一直默默听着,这会儿对楼时麒进行了灵魂发问:“当时你是不是吃了毒蘑菇?我记得你们那里有这个饮食习惯来着。”
随着楼时麒默默地闭上了嘴,夜谈后半场变成了深夜美食会。结束后大家都拖着开始抗拒的胃回各屋休息了。
不管听故事的时候多积极,晚上反正我睡得不太安稳。夜深人静突然惊醒的时候一个人睡的弊端就出现了。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爬出安全的被窝去倒水压压惊。
考古队在卢克索的驻地是两套三居室打通的那种格局。我住在西边那套三居室靠尽头的房间,隔壁是信老师的房间,然后依次经过王老师和姬老师的房间。楼时麒睡在由厨房改造成的房间里,挨着洗手间。我们这边的客厅改造成了办公室,大家平时会在这里工作。
另一套房子里住着常驻的几个老师,他们的客厅承担了吃饭等职责。于是大半夜要是想喝热水也得穿过这么好几间空荡荡的屋子。
我披上衣服正摸索着找灯的开关,突然听到了饭厅里有人在说话。貌似是领队的声音,他压低声音好像是在打电话。
那会儿是埃及的夜里三点多,国内的话已经是上午了。
我不是故意要听墙角的。可是今天领队去机场接了人,回来以后情绪一直不高,哪怕是在侃大山的时候都没多积极了。等了一会儿看领队那电话不见有结束的意思,我困劲儿又上来了,干脆躺回去继续睡。
第二天正好轮到我做早餐,难得比别的队员早起了一些。我去厨房的时候路过办公区,看见领队正坐在桌子前看东西。屋子里的烟味儿呛得我没忍住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不睡了?”领队看了我一眼,起身去开窗户。
“今天轮到我做早餐。昨天睡觉前聊得太香了,就想着多做点儿好吃的。”
领队点点头,像是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早上七点了。我寻思着他这不会是在这儿坐了大半夜吧,就冲这烟味儿也能感觉时间绝对不短。
我一边儿把牛肉片往油锅里放一边儿想,到底是什么让领队这么为难。
关于食铁兽的记载可以在各种古籍,比如《神异经》里找到:“南方有兽焉,角足大小形状如水牛,皮毛黑如漆,食铁饮水,其粪可为兵器,其利如刚,名曰啮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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