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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第六十八章 他能想到最恶毒刻薄的词就……


[shu]人作案,再加上任意取用的药物,珀斯简直如鱼得水。

  他在已经归西的同事衣柜里拿了套赶紧制服,甚至还顺手洗了个头发,再出现的时候衣冠整洁。

  珀斯哼着歌,合上身后的门,满心欢喜地打算和莱尔一起进行下一步,抬头却发现走廊空[dang][dang],不见她的身影。

  里面刚有响动的时候,莱尔从旁边的楼梯上去。

  她脚步轻悄,转着手腕,在碰面之前抓紧时间理清思绪,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呼吸声和腕骨摩擦的声音。

  相较砂之海的两座基地,中央实验室的警戒没有莱尔想象中森严,可是有非常严格的权限等级。

  她武力值等同于无,机械义肢增幅的力量刚够自保,自己潜入风险太大。

  但……

  她必须亲眼看见自己的检测报告被销毁才能安心。

  班卓的方位离实验室距离很近,天亮之前取到他的生物信息,再赶过去也来得及,在那两个实验员换班之前把事情解决。

  这个点,医院夜班[jiao]接已经完毕,五点白班开始查房,医院里死了这么多alpha必定会引起[sao]乱,两边共用保全系统,可能会从实验室那边[chou]调安保人员。

  时间很紧,要做的事情很多。

  她重重呼出一[kou]气,有些忧愁,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

  莱尔轻轻跃上最后一节台阶,推开安全出[kou]的门,这层楼没有开灯,白惨惨的月光照在地上,顺着畸变拉长的窗框影子往前,有种马上要踏入蜘蛛洞窟的错觉。

  整层楼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莱尔瞄了瞄旁边几个隐蔽的暗角,空空如也。

  她加快脚步,畅通无阻地找到班卓的病房,确信这是个为自己准备的陷阱。

  既然如此,也不用再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神[se]如常的走进去,病床上班卓正在沉睡。

  她走到病床旁,听见他略显沉闷的呼吸声,睡梦中也眉头紧皱。

  alpha引以为傲的五感也不起作用了,莱尔刻意弄出的脚步声没有惊醒他,只好试探[xing]地叫他的名字:“班卓。”

  他睫毛颤了颤,好像听见了,不知梦见了什么,两条眉毛夹得更紧了。

  他脸上爬满了红[se]纹路,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网一样,两排小扇子一样的白[se]睫毛,在这种繁复纹路的映衬下,眼睛下像落了两片雪。

  “听得见吗?”莱尔的视线往下移,他穿着紧身衣,两条手臂放在被子外面,手背上是和脸上如出一辙的痕迹。

  莱尔在床边坐下,从[kou]袋里拿出工具,捏着班卓的手,把他指尖划破取血。

  其中一个当事人正昏睡,这本是件能快速完成的小事,中途却碰到点麻烦。

  班卓将她的手反扣住,拢在掌心,烫得她一激灵。

  他用的力度很重,根本不像[shu]睡之人能使出来的,莱尔做出既然做了取血的动作,此行的目的已经暴露无遗。

  她不清楚班卓知道了多少,既然他不愿意清醒,那就像对待脑子不清醒的人一样对待他就好了。

  莱尔手上的小刻刀划在他手背上,她清楚地看见了,班卓被包裹在压力衣里的小臂肌[rou]动了一下。

  他的手仍然烙铁一样,钳制着她。

  班卓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睁开双眼,假装醒来,直接将她抓住,然后关起来。

  他不愿意去看莱尔那双没有[bo]澜的平静眼睛,从她在砂之海对自己毫不留情的下手时,就清楚的明白,对她没有利用价值的,就如同地上的一粒沙。

  应该醒来的,alpha对omega不就是通过[jing]神和□□的[cao]控,最终实现完全捆绑在一起的目的吗。

  但是在她身上,班卓想得到一些别的。

  他不愿意继续被忽略,只好使用一些手段,像雕塑家提起刻刀那样,在她身上留下一些深沉的痕迹。

  提亚特得到她的假装情深,文森特让她另眼相待,温顿被厌恶憎恨,即使是虚假的,他们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一点东西。

  只有他什么也没抓到,那些无意撞见和有意偷窥到的记忆,像一片雾,拢在手心转眼就散了。

  她的记忆里他是怎样的形象,班卓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他的脑子里,有她的那些画面里,他只是一段被人忽略的影子,可有可无。

  真可怜啊。

  班卓强迫自己不看她,已经触碰到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控制。

  “真可怜啊。”她没有再挣扎,用没被控制的另一只手,指尖轻柔地点在他的眼皮上,然后下滑,班卓粗硬的眼睫毛刮着她的掌心。

  听见她这么说,他躲在莱尔手心下面的双眼张开一线,在她察觉之前,立刻恢复原状。

  “听说你病得快死了。”他听见她这么说,在心里默默否认。

  胡扯,虽然基因病发作比想象中来得快,但远没有到要死的那一步。

  “本来还想着,[shu]人见面,好好叙叙旧呢。”

  撒谎,上一次走的时候明明下手狠辣,没想着留情。

  班卓忍不住动摇,正要睁眼的瞬间,莱尔察觉到他眼球的颤动,用力按压,不给他选择的余地。

  于是他也明白了,她对自己装睡的事也心知肚明。

  两人还能一躺一坐,看似温情地在这里相聚,仅仅是因为双方各有打算,心怀鬼胎罢了。

  他唇角动了一下,刚刚没来得及给出的回应,被他吞回喉咙里。

  他在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就算是狗对着主人摇尾巴,也要等接收到信号之后才会开始行动。

  现在是要教训她,报复她,不是对着她摇尾乞怜。

  “还以为我那一拳下去,你会直接在几分钟之内直接死亡呢。”她低头,离班卓更近了。

  这么近的距离下,明明应该能感受到她呼出来的鼻息,可是他现在体温太高了,那些属于她的温热气体,还没落到他面加上,就融在他逸散出的高温里了。

  班卓遗憾的同时,在心里冷笑,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没死在砂之海。

  他咬着牙,嘴唇紧抿,心里气得快要滴血。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机械义肢杀人呢。”她笑了笑:“看来那边的医疗兵响应速度很快。”

  “一定很痛吧。”她凑在他面前,语气是一贯的纯良无辜,之前她和文森特私会被自己撞见时,她也是这种反应。

  “真是太遗憾了,没能一击把你送走。”

  班卓的呼吸变得沉重,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被单一角,这睡就快装不下去了。

  紧接着她的下一句又把他定在原地:“在地上躺了那么久,独自忍受疼痛,很难挨吧。”

  “没关系的,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失手了。”

  “对不起了。”班卓无从得知她的表情,但她的语气万分诚恳,好像在对他说一生一世之类的誓言。

  “从你这里汲取了经验,下次我一定能做得更好的吧。”

  她的道歉毫无悔过的意思,反而言语间满是恶劣,说对不起的时候不是在跟一个差点被她杀死的人对话,而是随便踢了一下挡在路边的狗。

  班卓恨得牙[yang][yang],又忍不住在心里为她说话。

  她当时可能只是太害怕了。

  “其实那天我有那么多方法可以杀你,也可以保证你当场死透,但是却选了自己最不[shu]悉的一种。”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累,她顺势趴下,上半身伏在床边。

  “可见我对你还是留了一丝情面的。”她巧舌如簧。

  实际上内心想的是,当初不该因为怕痛,害怕作用力返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哭爹喊娘,就放弃补刀的。

  嘴上却说:“往好处想想,只有你知道我这条手臂是假的。”

  她的残缺与异样,最早是在他面前展露的,是他自己没发现罢了。

  数次轮回,那么多次碰巧遇见,班卓都没有就自己看到的表象,去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那都是他自己的错。

  莱尔随[kou]一说,不知道班卓的思绪会发散到那么远。

  他眼球颤动的频率在变快,莱尔死死地压住,不让他有睁眼的机会,班卓给了自己取他血[ye]的机会,以这件事作为契机开局,既然游戏开始了,那就要进行到底。

  莱尔没有兴趣和他对峙或者深聊,和他废话的原因,仅仅是想试试能不能动摇他,没有直接动手抓她,直接暴力镇压,就表示还有得玩。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施加压力了,班卓应该生气的,他却在漫无目的地想着,要让她看到自己的存在,成为她的绊脚石和对手,果然是最快的途径。

  她当然有事要办。

  但是他也感觉到了,除了急切地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以外,莱尔也抱着一种游戏的心态,要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此地,她对他是抱有好奇心的。

  这个认知让班卓激动不已,甚至有些迟疑,等一下真的要按照制定好的计划行事吗。

  会不会伤到她。

  几秒钟之后他就否定自己,让脑子清醒一点,一旦现在改变计划,他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一个不太清晰的影子。

  他捏着她的那只手力道渐松的同时,莱尔覆在他面上的那只手也离开了。

  班卓从全然的黑暗中解放出来,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晕成一团。

  莱尔起身,衣服在床边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Alpha五感发达,不需要看,光是用听的,班卓都能在模糊的视觉中勾勒出莱尔的一举一动。

  他听见她把存放血[ye]的玻璃管放进[kou]袋里,皮肤和衣服蹭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种声音。

  她脚尖微旋,身体半转,马上就要离去。

  和他相比,莱尔的体温算得上是低温,明明穿着压力衣,皮肤反应会变得迟钝,但是她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能搅动空气里的温度。

  缓慢流动的空气像蝴蝶扇着翅膀,又像一个个细小的气流,影响着班卓对外界的感知。

  他屏住呼吸,用除了视觉以外的所有感觉努力感受着她,在她彻底转身之后,班卓迅速动作。

  他的手比眼睛更快。

  班卓那只还在滴答着鲜血的手抬起,停在半空中,指尖绷起尽力往最远的地方够,在她走之前,希望能截留一段她的气息。

  但人类是无法捕捉到风的。

  他睁开如同妖魔一样,红血丝遍布的双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忧愁又迷茫。

  “啊,对了。”莱尔这时候突然转头,班卓僵住了,他的手和眼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无法协调,没有办法同时恢复原状。

  瞬息的挣扎之后,他屈服在不愿意被莱尔看到这双可怖双眼的想法中,第一时间把眼睛闭上,举起的那只手尴尬地滞留在半空中。

  周围气氛明显一窒,莱尔态度如常,轻声说道:“刚刚来的路上,发现医院里有个危险分子在四处游[dang]。”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要小心呀。”

  班卓的手指抖了一下,在她的注视中,缓慢地将手放下。

  他自欺欺人地想,她还是担心他的。

  门合上,班卓这次确定她是真的走远了,他走到窗边,等了好几分钟,她的身影才出现在中庭的花圃旁。

  那是通向中央实验室的必经之路。

  除了医院和实验室的安保之外,那条路上还埋伏了不少他的私人护卫,原本是打算让她在过去的路上受点伤见点血的。

  可是她关心他。

  连理由和台阶都是现成的,医院里既然出现了个定时炸弹,出于责任和对自身的安全考量,他必须得把这个不确定因素清理掉。

  “先撤离吧。”班卓打开光脑,让另一边正在待命的助理从原定的位置离开:“走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惊动她。”

  助理有片刻的无言:“……那其他的布置?”

  班卓眼皮微垂,伤害她还是任由她达到目的,两个念头在心中撕扯。

  视线中她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那种拉扯转瞬即逝,班卓没有犹豫太久,清楚地做出选择:“其余的一切照旧。”

  只有和她作对,才能在她眼中看见自己,哪个选项更有利无需多言。

  莱尔再夜[se]中独自奔袭,忘记跑了多久,终于能停下脚步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央实验室的侧门。

  银白[se]得圆形实验室像一座堡垒,四处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莱尔以为班卓会来个瓮中捉鳖,结果走了一路,没有碰到半个守卫。

  里面的灯都调到最低亮度,待久了让人觉得脑袋昏沉,有了班卓的生物信息,每一道关卡都畅通无阻。

  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莱尔顺着两个内应提供的线路图,非常顺利的走到中控室,这回是真的有点迷惑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班卓的意图是什么,她都会顺着对方的剧本往下演,把他的血滴在生物锁的凹槽上。

  “验证成功。”随着嘀地一声,最后一道门应声打开。

  里面是巨大的环形屏幕,下面连接着能供数人同时工作的[cao]作台。

  她踏进中控室的瞬间,对面的屏幕瞬间亮起,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像方块一样排列在一起,属于莱尔的那一块开始放大,后面的数据逐渐虚化。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被查看过的原因,她检测报告上的重要数据,均被黑[se]条码盖住。

  没有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随着嗡嗡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显现一行字:“是否将此资料废弃,若是,则直接按下[cao]纵台上的D键。”

  莱尔左右张望,确认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头顶上的摄像头也处在休眠状态。

  她大步上前,按照屏幕上的指示做了。

  那些数据化成虚影,转瞬间消失不见,深蓝[se]的屏幕光照在她漠然的脸上,一直以来为之深深苦恼的检测报告就这么简单的删除了?莱尔觉得荒诞。

  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中控室里突然爆出巨大的警告声,整个空间所有的灯都闪烁着红光。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tian]了[tian]干涩的唇,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背后自动关闭的大门再次打开,整齐而急切的脚步声传到她耳朵里,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shu]悉的声音。

  “放下你手里的武器,缓慢地蹲下,然后抱头。”乔克双臂举起,绷成一条直线,例行公事地说完这段词。

  他下午才从砂之海赶过来,飞行器直接降落在医院顶楼的停泊岗,没有和班卓碰面的时间,接收了对方派过来的安保,就开始执行任务了。

  这次是以述职的名义回来的,在那之前,得先完成班卓的安保任务。

  凡是以非法途径入侵中央实验室的人,均可以直接杀死。

  刚才那些声明,他本不该念的,但见到眼前之人背影的第一时间,眼睛就化作标尺,准确地度量出她的身体数据。

  5.1尺的身高。

  即使对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也能通过肩宽和臂长判定她的身份,曾经的亲密无间,让乔克能快速报出她的每一寸数据。

  莱尔照做了,乔克抬手向后,掌心下压,示意身后蠢蠢[yu]动的队员收起武器。

  她手上空空如也,乔克顺着她的方向走去,伸手把垂下来的额发往后顺,露出一双强忍平静的眼。

  乔克在她身边蹲下,成年alpha手臂长的枪被他单手扶着,竖在一旁。

  莱尔的垂着头姿势不变,她脖子发酸,乔克的影子完全盖在她身上,本就狭窄的视线变得更加昏暗。

  她盯着他的脚尖,总算知道班卓到底想干什么了。

  闯入后删除资料,以乔克为首的安保人员,必定要遵照命令和职责追杀她。

  顺便在这个过程中,让乔克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她若想要逃脱,必定要从乔克身上入手。

  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放她走,事后乔克必然会面临重重处罚。

  不放她,他忍心吗?

  中控室的所有程序恢复正常运转,监控画面被转到班卓的终端上,他盯着两人,一动不动。

  时间好像又闪回到最初,他和莱尔真正意义上有[jiao]集的那一次,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守在屏幕后面,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行为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这次,乔克不再是想方设法为她送温暖的监护人,班卓将他们俩放在对立面。

  被他观察着的两人一动不动,沉闷得像是静止画面。

  莱尔盯着面前那片[yin]影,低声问:“我刚刚按照系统的指示按了D键,显示资料已删除。”

  “是真的吗?”

  “是。”乔克一边膝盖叩在地上,答道:“中央机上的程序是不可逆的,至少在数据库里,这份资料是不复存在的。”

  “啊……这样啊……”莱尔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两边手臂抱着头,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也像带着哭腔。

  看不见她的表情,班卓身体前倾,离终端屏幕更近。

  “不过也不排除在你来之前,有人将源文件拷走了。”乔克反应平平,把手搭在她脑袋上,问:“手酸吗,可以先放下来,我让他们先出去等着。”

  他太了解她了,不认为她真的在哭。

  莱尔抖得越来越厉害,在冰冷的中控室中,她压抑的呜咽声像惊雷一样敲打着班卓的耳膜。

  她是真的没想到,班卓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仅仅只是为了搞这种[jing]神惩罚,想看她因为和乔克的决裂而痛不[yu]生吗?

  莱尔笑到不能自控,人生中最大的威胁就这样消弭,以一种荒诞又搞笑的方式。

  “到底是为什么,都星际未来基因优化了,还要搞这种[jing]神胜利法啊。”她喃喃道。

  搞这些让人发笑的小手段给她带来的伤害,还没有直接给她一刀带来的伤害大呢。

  她一直认为alpha和omega是被气味支配的野兽,对伤害自己的人或许会用一些更原始的手段。

  血腥的,直接的。

  从砂之海离开后,莱尔也会在深夜惴惴不安。

  她没想到这些野兽,在报复的时候会选择这种滑稽的方法。

  莱尔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放下手,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的种子正在迅速[chou]芽,然后破土而出。

  如果只是这种层面上的报复的话,她所认为的野兽,和家养的狗有什么两样。

  到现在为止,想起温顿捅在她心[kou]的刀子,回忆起那种疼痛,还是会觉得恐怖。

  “什么?”她声音太小了,乔克没有听清。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笑中带泪的脸,班卓并不理解她这种反应,跌坐回椅子上。

  乔克意识到莱尔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内,产生了一些变化,他感觉到了,但说不清楚。

  “其实你都知道了吧,我做的那些事,和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莱尔说。

  乔克沉默了一瞬,正如他了解她一样,莱尔对他也是了如指掌。

  “是。”他直接承认了:“最开始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后来发现你只是……刻意脱身。”

  他清楚现在两人正处于监控下,故意说得很含糊,鹤归的光脑被破解之后,他已经很清楚,砂之海的混乱是由莱尔一手制造,她只为脱身和钱财。

  或许其中也夹杂着报复什么的。

  乔克还没有弄懂她这么做的全部动机,一直到今天,空闲的时候他还是会反复想起这些事,在心中细细琢磨。

  “一开始,是无法接受的。”他说:“我一直在想,是我的看护和教育出了问题吗,为什么发现问题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来找我寻求帮助。”

  “后来我发现,就像你结婚的第一人选不是我一样,那么你寻求帮助的人也不会是我。”

  “你更相信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看完鹤归光脑上的记录之后,这是乔克得到的结论。

  “是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人种,所以有隔阂吗?”乔克困惑的说道。

  他握着莱尔的手,声音很低:“可我们分明流淌着同样的血[ye]。”

  乔克严谨的补充道:“至少都是红[se]的。”

  “或许也因为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些迷思和困惑一直困扰着他,在长久的自省过后,乔克这么想道。

  “虽然能顾及到生活上的方方面面,但在促使你改变的那些大事上,总是慢人一步。”乔克有些踌躇:“我是如此,班卓也是如此。”

  他设想过很多重逢后的场景,不管哪一种,都绝不是现在这种,双方都冷静到令人讨厌。

  “从这个方面看,我和班卓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他自嘲一笑:“除了和你遇见得早一点,没有更多特别的。”

  乔克细细的想着,莱尔没有打断他的话,两人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班卓在屏幕后咬牙,自言自语:“她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坏种,无情无义,以玩弄人心为乐。”

  忽然又想起她的检测报告,拿中央实验室里的数据钓她上钩是一回事,在文森特的再三叮嘱下,班卓拷贝了源文件。

  他眉眼低垂,把画面缩小,切到另外一个文件夹里,打开。

  数据加载出来需要时间,班卓在心中倒数的同时,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里的两人。

  “那你会放我走吗。”莱尔静静地听他说完,问道。

  乔克脸上很多情绪,有挣扎有不忍也有自我怀疑,最终归于平静:“不会,接收到的命令是处理你。”

  莱尔松了一[kou]气,她摸摸乔克的脸颊:“真好,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一如既往,是一位正直优秀的副官。”

  乔克皱眉,看起来有些消沉,很快又打起[jing]神,扯出个不甚明朗的笑。

  他很想否认,撇开理智,从情上讲,他是想放她走的。

  从理智上来讲……他想抛开理智。

  然而这样是行不通的,乔克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通过重复回溯那些记忆,和大量的思考,发现正直且善良,是她贴在他身上的标签。

  和这样的自己相处,能让莱尔更自在放松,这种状态下的莱尔,是谁都不曾见过的。

  要维持这种轻松的气氛,乔克就必须保持自我,不可以发疯,不可以歇斯底里。

  面对她的时候要有一些亲昵和柔情,绝不能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向她施加不必要的好意。

  正如此刻,她不曾表露出要乔克放她走的意思,那他就要收起快要溢出来的感情和渴望。

  乔克苦涩的想,或许这种特殊对待,证明了他在她心中是有些不同的,可她仍然拒绝向他求救,真的把两人摆在对立面,他又觉得无法接受。

  这种特殊对待是不是证明他从未走进她心里过呢。

  他漫想着,多希望时间能在这一秒定格。

  他越想越不舒服,只能艰难地低下头,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想。”她吸了[kou]气,在乔克的期待和忐忑中,顿了几秒,轻声说道:“暂时没有。”

  乔克屏住的呼吸松了下来。

  “你收到的命令是处理我,但是你好像擅自把处理换成了抓捕,这么做没问题吗。”莱尔问。

  乔克摇头。

  抚摸着他脸颊的那只手终于放下,莱尔手背朝上,将双手平放在他面前,说:“抓吧,我不反抗。”

  这种行为比她反抗逃跑还让乔克难受。

  哪怕她稍微试探一下自己,向他抱怨两句,都比现在的无条件配合要好。

  “别犹豫了,再不久,天就快亮了。”

  乔克一脸的迷茫,他没有给她用束缚带,而默然地走在她身旁,身后缀着一串荷枪实弹的安保。

  走到实验室连接着医院的侧门的时候,乔克终于回过神来,旁边停着几辆悬浮车,只要从这里上车离开,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一直刻意压抑的情感,战胜了要在她面前保持自我的理智,乔克不受控制地对她说:“逃走吧。”

  “我掩护你。”

  莱尔拒绝:“我刚刚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正好想去实践,你不必为了我的事情担忧。”

  “配合你的工作,是我对朋友的额外优待,不需要有心理压力。”

  乔克眼睛里装着他自己也看不懂的茫然与痛苦,他知道现在自己眼里的情绪,一定和他心里的一样复杂。

  怕莱尔看到这些结成乱麻的东西,他闭上双眼,表情变得漠然:“为什么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呢,我可以帮你。”

  “然后推你进火坑吗?”莱尔问。

  她不知道乔克的那些纠结与困惑,在她把他当成朋友,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的时候,无意去探究他的所思所想,更不会对他进行情感[cao]纵。

  这种优待显得格外扎手,正是令乔克痛苦的根源。

  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大喊,请戏耍他吧,终究还是忍住了。

  看着两人私语般的样子,班卓烦躁地冷笑,文件解压已经完成,他关掉中段上的监控画面,点开她的检测结果,静静地等待一人的到来。

  浏览到中间的时候,他瞳孔颤了几下,震惊地发现她既不是索兰人,也不是文森特想象中的地卫01遗民。

  数代关注繁衍计划,渴望借此计划摆脱基因疾病的班卓家族,对基因链的异常十分敏锐。

  她虽然和地卫01人有差不多的基因排列,但班卓笃定她是第三种存在。

  他呼吸滞了片刻,控制光标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发白,准备好的嘲讽和问责统统消失,眼里是让毛骨悚然的绝对狂热。

  携带着没被污染、筛选过的初始基因。

  她就是个异类。

  怪不得她用尽手段,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资料删除。

  班卓无法自控,他心率过速,一种无法呼吸的[shu]悉感觉再次袭来。

  异类。

  救命稻[cao]。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轮换,看着终端上只有他才清楚的源文件,班卓无声尖叫。

  屋内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他把椅子撞到墙边,站起来。

  她的脚步声明明轻如羽毛,却喧嚣地如同黄沙飞舞。

  她的手扶在门边,指尖微微露出,紧接着探进来半个身子。

  明明她一言不发,班卓却觉得,同她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种尖锐的呼啸声。

  只有他才听得到的,让他血[ye]都沸腾的无声的信号,他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如同迎接神的降临一样。

  他这些奇怪行为,莱尔虽然诧异但并不在意,还没等他走到身边,就直接问道:“源文件?”

  三个字如冷水一样,将他浇醒。

  她只关心那些破文件有没有被删干净,对他的激动和痛苦[shu]视无睹。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么。”班卓硬生生止住脚步。

  莱尔面无表情:“……源文件?”

  他深吸一[kou]气:“我看过了,你的异常我也知道了,一旦被泄露……”

  莱尔不耐烦地打断他,这次如他所愿,多了几个字:“威胁我?所以源文件呢?”

  班卓一脚踹在旁边的墙上,瞬间多了几道裂痕,他往自己脸上[chou]了一巴掌,为刚才视她为神的自己干到恶心羞耻。

  她根本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

  连人都算不上,说什么神。

  班卓用那双充血的眼盯着她,任谁都能从里面轻易地找到愤怒与暴躁。

  他要用嘴巴说出最尖利刻薄的话语,让她跪在脚边苦苦哀求他,他才不会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

  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她就是砧板上的鱼[rou]。

  他搜刮着生平听到过的最恶毒的词和话,最后脱[kou]而出的却是:“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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