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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心机深沉 让主任亲自来请他当厂长……


“啪!”

  办公桌上的搪瓷缸、本子、钢笔、墨水盒等等一应物件,全让盛怒之下的胡得柱扫到了地上,才安置好的厂长办公室被砸得乱七八糟。

  狗腿子一号与狗腿子一号互相看看,以眼神[jiao]流,一个说:你去。另一个说:还是你去。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一起上前,一个收拾桌子,重新泡了一杯茶送来,另一个小心地劝道:“厂长,您用不着跟他们计较……”

  胡得柱喘着粗气,“现在是我跟他们计较吗?明明是他们跟我计较!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

  “是是是,都是他们不识好歹!”狗腿子一号连声附和,“厂长,有句话叫‘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他们其实就跟秋后的蚂蚱一样……”

  “什么意思?”

  “您想想,您是公社任命的,他们还能把您赶走?就算那个苏长河再得人心也没用,他都已经不是厂子里的人了!他们根本拿您没办法,所以才只能在[kou]头上气气您。咱们先忍一时,等把厂子握在手里,到时候还不是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些人不听话,咱们就招新人,我就不信,红旗公社下面这么多生产队,没有其他人想当工人?等那些新人招进来,您就可以把这些不听话的人全开除了,到时候就轮到他们求您了!”

  胡得柱思考着他说的话,慢慢冷静下来,没错,红旗公社什么都缺,就人不缺,前进大队这些人不听话,自然有听话的人。

  胡得柱当即就安排两人,“发通知,就说厂子要招工人!”

  “哎!”狗腿子一号忙出去拿自己的本子笔,写通知,狗腿子一号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不屑,一个招工通知而已,还怕自己跟他抢啊?

  他看上的可不是这个。

  狗腿子一号又进言道:“厂长,招新工人是重要,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账本……咱得把厂里的钱抓在手里!”

  只要把钱抓在手里,还怕那些工人造反吗?而且他们又不是真的为了发展厂子来的,他们是为了钱哪!

  跟苏长河上次组织的招工考试相比,这次的招工仓促又随意,简直跟闹着玩儿似的,还先笔试后面试?不,根本没有那些流程,他们一话不说就拉了一批人进来,招进来的人全都跟三人沾亲带故,不是这个的七大姑就是那个的八大姨。

  比如,胡得柱的一个姨父,就被弄进来了,且一进厂子,就当上了饲养部经理。

  没错,马小伟的位置也被人顶了,他也成了普通员工,厂子原来的那些工人私底下都玩笑道,“就剩单大娘了,不知道单大娘队长的位置啥时候被顶下来?”

  前脚还猜呢,后脚单大娘果然也被顶下来了,接替她位置的是狗腿子一号的一个婶子。

  自此,养殖及加工厂全面“沦陷”,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像胡得柱想象的那样顺利。

  在他想象中,这些他一手招进来的新员工很快就把那些旧员工的工作完全顶替,他就可以把那些不听话的人全开除,从此以后,厂子完全就是他的天下。

  然而,新员工们不仅没有完成他的预期目标,还给他造成了许多麻烦。

  比如,胡得柱那个担任饲养部经理的姨父,胡得柱有个公社主任的亲爹,不代表他的亲戚家庭条件都好。

  他这个姨父就是一个在生产队里比其他人生活略好的普通农民,家里最多养过十几一十只[ji],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养殖经验,偏偏还有中年男人的通病,自视甚高,自以为是。

  他就觉得,不就是养[ji],乡下谁家没养过?哪有那么多说法?我是干部,你们就都要听我的!

  马小伟给他解释这样不行,他还认为马小伟的行为是对他的挑衅,坚决不听,愣是害得一批[ji]苗死亡,马小伟脾气这么好的人,都气得差点拎着拳头揍他。

  又比如,狗腿子一号的婶子,她倒是想取代单大娘的位置,可惜罐头设备她都不会用,两种罐头的秘方她也不知道。

  这婶子有点心机,刚来时,一[kou]一个“大娘”地叫着,等自以为学会后,就迫不及待地赶走单大娘,结果弄坏了一锅罐头,还把设备干停了。

  王[chun]凤当即大叫:“会不会干活?机子都让你们干坏了!知不知道这机子花多少钱买的?上万,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这婶子脸[se]一白,赶忙找到自家的好侄子,好侄子特地去车间检查了一遍,发现机子是真用不了了,这才把事情报给胡得柱。

  胡得柱才为他姨父干的事火大,又来一件,姨夫是自己点头进来的,不好骂,别人家婶子他可就不管了,当即把火发到狗腿子一号头上,“你们都怎么招的人?还能不能干点事了?”

  苏家,单大娘也在骂人,她骂的正是狗屁不通的狗腿子一号的婶子,以及胡乱招人的胡得柱三人,“王八蛋,生孩子没屁.眼的东西,就知道祸害东西,是不是想把我们厂子搞垮?”

  马小伟也跑来苏家吐苦水,“都跟他说了,刚孵出来的[ji]苗要仔细照顾,还不听,他安排的人晚上就知道在值班室睡觉,根本不去[ji]舍……”

  两人都心疼坏了,尤其是马小伟,育雏室的[ji]苗都是他亲眼看着一个个孵出来的,他是养殖场最早的饲养员,看着养殖场一点一点地变成今天的样子,对养殖场的感情很深。

  现在有人在养殖场胡来,就像看着自己的心血被糟蹋,马小伟真是气得想打人。

  “长河叔,啥时候能把他们弄走啊?”马小伟委屈巴巴地问。

  上次开会的时候,他们都闹着不干了,是长河叔劝他们继续工作,不管姓胡的搞什么,只管冷眼旁观,可是他现在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快了!”苏长河拍拍他的脑袋,又重复了一遍,“快了!放心,他们带来的损失,我一定让他们都还回来!”

  等暴怒的老太太和委屈的小伙子离开,苏长河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开裂。

  他在屋里团团转,一边转一边骂,“蠢货吗?是不是蠢货?他喵的,公社主任脑子有水吧?这么个蠢货儿子,是哪来的信心认为他能管好一个厂子?”

  卫阳和苏长河一样,现在也不上班了,他默默地推过去一杯水,苏长河端起来一[kou]灌了,叉着腰吐出四个字,“两个蠢货!”

  “哥,到底啥时候解决他们啊?”卫阳问,他也不想看这群蠢货在这儿祸害他们厂子了。

  苏长河[yin]森森地笑了笑,“快了,温瑜的账都拢完了吧?让他把账[jiao]给他们吧。”

  胡得柱他们早就想要厂里的账和钱,无奈那个叫温瑜的人古板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说要把这一批账拢完,就非得把这批账拢完。

  胡得柱他们不愿意也没辙,账都在楼下的一个小柜子里,柜子上有锁,钥匙温瑜随身携带。

  现在他终于愿意[jiao]账,胡得柱他们不由高兴,终于有件好事了。

  胡得柱接过东西,看温瑜还要说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没一会儿,他又急急忙忙地叫人把温瑜叫回来,温瑜一进屋,他便劈头盖脸地问,“怎么回事?钱呢?我问你账上的钱呢?”

  “账上本来就没钱了……”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厂子,卖出去那么多货,怎么可能没钱?胡得柱根本不信,他指着温瑜,“是不是你们把钱弄走了?是不是让他苏长河贪了?”

  “没有!所有的收入与支出都记在账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苏厂长没有贪钱,你们要是不信自己查……”

  “那钱呢?钱呢?肯定是你跟苏长河联手动的手脚!”胡得柱以己度人,这么大的厂子放在眼前,谁愿意只拿工资那点三瓜两枣?反正他是不愿意,他也不信苏长河看着利益不动心,“我说呢,他说不干就不干,走得那么干脆!”

  “我跟你说,你赶紧给我[jiao]代清楚,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还想打人是不是?”马红兵几人听见楼上动静,赶紧跑了上来,马超英个头大,一马当先地挡在前面,顺手把温瑜拉到身后,马红兵和马庆华站在两侧。

  办公室里涌进几个人,顿时就显得拥挤许多,胡得柱气得脸红脖子粗,“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厂子是属于公家的,他苏长河胆大包天,竟然敢贪公家的钱!”

  马红兵几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们无条件相信长河叔,“你以为我们苏厂长和某些人一样啊,我们苏厂长根本不可能干这种事!”

  温瑜艰难地从几个比他高壮的青年中间伸出手,“苏厂长没有贪钱,我敢向领导人发誓,我记的账,每一笔都是真实发生的!”

  “不可能,那钱哪儿去了?”

  “我都说了,账上记得清清楚楚,你们自己查就知道了,就是没钱了,咱厂子还欠着人家钱呢。”

  打死胡得柱,他也不能相信,来拉货的车子那么多,厂子竟然没钱,还欠人家钱?

  那钱都花哪儿去了?

  胡得柱领着两个狗腿子,不死心地查账,温瑜的账确实记得很清楚,最近较大的支出有四笔——

  第一,生产队分红五千一百;

  第一,生产设备定金一千三百一十;

  第三,原材料预付款一千八百九十六块五;

  第四,买车定金三千四百。

  胡得柱看得眼珠子都红了,尤其是最大的一笔支出,分红竟然分了五千一百块!

  “这、这些都付出去了?”

  “当然!”

  “分红为什么这么多?”

  “这都是按前几个月利润算的,苏厂长说上半年快结束了,正好把上半年的分红发下去,省得拖到年底账务复杂……”

  “谁让他发的?厂子是公家的,这都是公社的钱,怎么能都发给队员?”

  “为什么不能?”都不用温瑜开[kou],马红兵三人听了这话就来气,“当初我们生产队自己搞厂子的时候,公社可没帮忙,厂子要说,那也是大队的,我们的分红一直都是这样发的,凭啥现在不能发?”

  钱都已经进了大家的[kou]袋,难不成还想让大家吐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胡得柱还要说什么,狗腿子一号小声劝住他,别说五千一百块钱,就是五十一块,发下去,也不可能收回来啊。

  他让胡得柱问其他几项,温瑜一一解释,“生产设备是第四车间产品所需要的设备,苏厂长早就和人家机器厂定了,定金是为了让人家给我们厂子留着设备,后续我们付尾款,设备就给我们,如果不付,定金也收不回来了,约定就是这么约定的……”

  “原材料也是一样的,我们提前付了钱,他们的[ji]出栏会直接送到厂里……买车的钱也不能退,厂里跟运输队签了协议,这只是定金,后期每个月需要给运输队一千块,一直持续到年底,这笔账才算清……”

  “所以,厂里还欠着外债大概一万多,胡厂长,我们要是不能及时把钱打过去,像设备和车就还是人家自己的,钱也不会退给我们。”

  “这都月底了,您看,下个月的钱怎么办?哦,还有工人们的工资,所以,您至少要凑出来三千块钱。”

  温瑜说话还是习惯[xing]地慢条斯理,甚至语气有点怯弱,胡得柱却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滚滚滚,都滚出去!”

  “那……工资怎么办?工人们都等着——”

  温瑜话还没说完,就被马红兵马庆华一左一右架出去了,马超英殿后,顺手把新厂长办公室门带上了。

  “少说两句吧,我怕你真挨揍哦。”马红兵拍拍温瑜,温瑜推推眼镜,嘴角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故意的。”

  马红兵三人惊讶不已,“唉嘿,可以啊你!”

  没想到这个闷不吭声、奇奇怪怪、一天到晚窝在办公室拨算盘的温同志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好兄弟了!”

  只要你也讨厌姓胡的,咱就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

  除了最开始,养殖场只有苏长河、卫阳、马小伟三个人的时候,前进大队养殖及农副产品加工厂从来没有拖欠过工人工资,相反,还时常发一些奖金和过节福利。

  但是这次,工资发不下来了。

  大家对新厂长积蓄的不满,一下子到达了顶峰,纷纷上办公室追问,“为啥拖欠我们工资?”

  胡得柱说跟他没关系,账上的钱都是被苏长河花完的,就算要找也应该找苏长河。

  大家可不吃他这个说法,他们就咬死了,“现在你不是厂长吗?那这事就找你,就算是他花的,我们苏厂长会花也会挣,他当厂长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拖欠过我们工资!”

  苏厂长,苏厂长,又是苏长河!你们有本事找他去呀?我一毛钱好处没捞着,还想叫我凑钱发工资?没门!

  胡得柱一副你们奈我何的样子:“现在账上没钱,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工资就是发不了……”

  狗腿子一号说好话道,“这都是一时的困难,咱们这么大的厂子在这儿,怎么可能赖大家的工资?等货卖出去,收了钱立马给大家发工资!”

  好说歹说,总算把这群群情激奋的工人劝回去,但是,厂子账上没钱的事儿还是传开了。

  这下,新招的工人心里也发慌了。

  这时候就别说什么沾不沾亲带不带故,他们为啥想当工人?还不是想赚钱,现在啥情况?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了了?

  真的假的啊?

  以胡得柱的姨父打头,狗腿子一号的婶子紧随其后,新工人们齐齐跟上。

  胡得柱的姨父、狗腿子一号的婶子:“大侄子呀!”

  “厂子真没钱了?”

  “咱们可是亲戚呀,不然把我们的工钱先给了吧?”

  “大侄子你是知道的,你姨夫/婶子家里的[ri]子也不好过呀……”

  “我们家也是,我们家[ri]子也不好过呀,就指着我这点工钱呢……”

  “厂子这么大,还能缺你们这几个钱?就算厂子倒了,随便卖点东西都够你们工钱了!行了,该干活干活去,别在这添乱,忙着呢!”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新工人和之前的工人还不一样,他们进厂时间短,到现在还没发过钱,对厂子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胡得柱姨父犹犹豫豫道:“大侄子,要不、要不你先凑点钱给我们发了?”

  “姨父!!”

  工人追讨工资还只是个开始,更多的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县城运输队及沪市某机器厂发来电报,电报内容官方而客气,但翻译出来,就一句话“该打钱了,兄弟。”

  又有建设、红星、红庄、北乡四个大队找上门,说他们养的[ji]种的菜可以送过来了,钱什么时候给他们。

  而后,连省城百货商店、各大厂子、各县供销社的采购都找上门,纷纷挥舞着订货单,催问什么时候发货。

  胡得柱被烦得头疼,就叫两个狗腿子,“给他们发,给他们发!”货发出去,他们就有钱了。

  两个狗腿子互相看看,脸[se]都很不好看,“厂长,咱们的货……不够数。”

  “怎么不够数?仓库里不是有吗?”

  仓库里有是有,但数目不够啊,鬼知道那些业务员怎么跟人家大厂子打的[jiao]道,竟然签出去几万的单子,现在仓库里的货不到五千啊!

  “那就叫那些工人赶紧生产啊!一个个拿那么多工资!”

  狗腿子一号忙道:“没办法生产,机子坏了,罐头车间都停了,说要修还要把机子送到沪市修……”

  狗腿子一号垂头屏息,假装自己不存在,毕竟机子是他婶子弄坏的,胡得柱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怪肯定怪到他头上。

  他想躲也没躲过去,胡得柱还是把他臭骂一顿。

  不过骂人也不起作用,各单位的采购将胡得柱堵在办公室,毫不让步,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按量发货,要么付违约金。

  他们还道:“本来按照约定,不按时发货,你们也是要赔钱的,看在我们以前合作愉快的面子上,就要你们赔这个钱了,不过三天之内,必须给我们发货,不然就赔钱!”

  三天时间,就算车间照常运行,也没办法生产出那么多货。

  又是要钱,又是要货,胡得柱被烦得焦头烂额,在第三天、各个采购又将找上门之前,他竟然偷偷摸摸跑了!

  加工厂这个烂摊子,他竟然不管了。

  事情闹到这个程度,也不是他想不管就能不管,他能躲起来,但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他是公社安排的人,现在这个情况公社是不是该负责?

  马老爷子带着队里代表直接找到公社要说法,公社安排人来当厂长,好,他们听从安排,结果这个新厂长都干什么事了?

  招一帮亲戚到厂里,不仅没做出什么贡献,还害死了养殖场一批[ji]苗,弄坏了罐头车间设备,造成了厂里重大损失。

  导致影响了厂里的生产,货发不出去,本来按计划这批货卖出去,就能收到货款,现在他们收不到钱,没办法付供货商的钱,还要赔违约金。

  好好的一个厂子,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胡厂长不仅不想办法解决,还拍拍屁股跑了,他是跑得快,他们生产队怎么办?

  马老爷子道:“现在胡厂长人也找不到,是公社让他去给我们当厂长的,我们辛辛苦苦搞起来的厂子,现在被他糟蹋成这样,他就不管了,公社得给我们一个[jiao]代吧?厂子里天天都有要债的人,主任说厂子是公社的,那债是不是得公社承担?”

  马七叔也气愤道:“总不能把我们的厂子搞垮了,还让我们来承担债吧!”

  前进大队的人都一肚子火,“就是就是,我们好好的厂子,大家好不容易[ri]子好过一点,就让胡厂长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多钱,我们可还不起,公社得给我们一个[jiao]代!”

  “就是,得给我们一个[jiao]代!”

  建设大队和红星大队在公社与前进大队中间,看到前进大队的人浩浩[dang][dang]地找上公社,张队长和王队长一打听,走,咱们也去找公社。

  厂子虽然不在他们大队,但他们养的[ji]种的菜可都靠厂子收购,厂子要是垮了,他们养那么多[ji]种那么多菜往哪儿卖?卖给别人,人家一看数量多,还得压他们价。

  不行,他们也得去找公社做主!

  张队长、王队长各自带着人赶到公社,一见到公社主任,王队长就哭喊起来,“主任哪,你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好不容易种出来一茬菜,前进大队的厂子再不收,菜都要烂地里了啊!”

  张队长被王队长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上前抓住主任的另一只手诉苦,“我们也是啊,盖养殖场场把生产队的老底都掏出来了,现在不给我们货钱,我们怎么办啊?队里人都想申请救济粮了……”

  没多久,红庄大队陈队长的和北乡大队的李队长也先后到了。

  这两个大队明明离得远,竟然也赶来得这么快,王队长想了想就猜到了,这两个大队也有人招工进了厂,肯定是他们队里的人回去通风报信的。

  四个大队长围着公社主任哭惨诉苦,要货钱,马老爷子就哭穷,他们大队没钱啊,都怪胡厂长,不然他们厂子也不会没钱,所以要钱就找公社。

  马老爷子带了队里的人,其他四个大队长也不是单独来的,好几十个汉子,屋里站到屋外,挤满了公社。

  公社的小干事们都没心思上班了,一个个凑在一起八卦,“主任这事干的是有点不靠谱,人家好好的厂子,搞成这样,放我们身上我们也不愿意啊。”

  “还不是那谁!非把那谁弄去当厂长,听说人家本来的厂长有本事得很,愣是叫那谁把位置抢了……”

  公社里闹腾腾吵了一天,最后公社主任保证解决厂子的麻烦,让其他大队拿到货款,才把这些人安抚下来。

  等人都走后,公社主任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心腹,“那个臭小子呢?”

  心腹道:“说是去县城一个朋友家了……”

  这是怕他找,直接躲到县里了?公社主任觉得头更疼了,他揉着额头,“去,去前进大队找苏长河,跟他说,胡得柱能力不够,公社决定罢免他,厂长职位还由苏长河来担任。”

  心腹[yu]言又止,觑着公社主任的脸[se],还是将那句“他要是拒绝呢”咽了下去。

  您都说过他有本事,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还能没点脾气?您想让您儿子当厂长,就把他赶下去,现在您儿子惹祸了,又叫他回来,他能答应吗?

  心腹苦着脸出去,苦着脸回来,“主、主任,他不愿意……”

  “什么?”

  “苏长河说他要准备高考,没时间当厂长,让公社……另选高明。”

  “碰咚!”

  果然是亲父子,公社主任的搪瓷缸也让他扫到了地上,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

  公社主任因为苏长河的不识抬举而恼怒,但是等他冷静下来,他就明白这事还得找苏长河,他手底下没有其他能干的人,要是有,他早派去协助他儿子了,所以这个烂摊子,还得让苏长河收拾。

  关键是怎么让人答应?

  公社主任礼贤下士,带着心腹,亲自到前进大队找苏长河,苏长和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书,无奈道:“真不是我拿乔,您看,真是在复习课本,连出门都没时间。”

  “我也知道,在这个时间让你分心去管理厂子,为难了你,但是这个厂子毕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要是就这么垮了,不是也糟蹋了你的心血吗?”

  公社主任的态度十分和蔼,苏月帮着端茶送过来,他还像一个邻家大爷一样,摸了摸苏月的头发,“这是你家闺女吧?乖巧可爱,真是讨人喜欢!”

  “哪有,这丫头皮着呢!”苏长河笑道,“好了月月,出去玩儿吧。”

  苏月遗憾地撇撇嘴,她就是想来看看这个公社主任要说啥,才自告奋勇端茶过来。

  苏长河对她使了个眼[se],苏月不甘不愿地退出去,早知道不倒茶了,欺负她爸,还喝他们家茶,便宜他了。

  屋里就剩下苏长河、公社主任及其心腹三人,公社主任才继续打感情牌,苏长河当然不可能轻易松[kou],公社主任也知道,两人心照不宣地谈起条件。

  公社的主任的最低要求是解决厂子当前的麻烦,厂子不能出事,对此,他也愿意做出一些让步。

  苏长河便提他的要求,首先,胡得柱对厂子造成的损失,他得赔偿。

  公社主任皱起眉头,苏长河看了他一眼,道:“罐头车间停产给厂子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现在厂子没有挣钱,反而要赔出去一大笔钱,这部分就不让胡厂长赔了,但他至少得把养殖场的损失和设备的修理费赔给厂子吧?”

  公社主任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这个要求,“你继续说。”

  第一,当然是希望公社以后不要随便[cha]手厂子的事,苏长河没有说得那么直接,他说,“这个厂子受前进大队全体队员共同监督,前进大队一十六户以户为单位,每一户一个代表,组成了马家庄养殖及农副产品加工厂的董事会,以后厂里的高层干部任命必须得到董事会通过。”

  至于最后一个要求,苏长河想要公社的电话,红旗公社内部有两台电话,完全可以挪一台到前进大队嘛。

  苏长河说:“和其他厂子谈业务,有时候沟通很不方便,就好比这次的事,要是有电话,车间一停产,就可以联系订货单位,提前请求人家宽限时间,不至于让他们追上门来。就现在,我也得一家一家好好沟通,能少赔点钱最好,就算不能,也不能断了关系,回头我们生产出来,还可以再卖给他们。”

  公社主任考虑了一会儿,道:“回去我让他们把那台电话送来,厂里的事……”

  苏长河忙表态,“感谢公社对厂里工作的支持,我一定不辜负主任您的期盼!”

  苏长河早就眼馋公社里的电话,他们的业务越谈越大,越谈越远,没有电话,每次他有事找人家,都得跑公社去打电话,人家找他,只能给他发电报或者留言,忒不方便!

  苏长河让卫阳带着两个人,第一天一早就去公社搬电话,东西弄回来,才算真是他们的。

  前进大队的人没想到他们今年的好事这么多,先是电灯,现在又是电话,要是再像长河说的那样,盖上新房子,那不跟城里人的[ri]子一样了?

  “还得是长河!你们看看那胡厂长给咱们带来多少麻烦?长河一回来当厂长,就给咱按上电话了!”

  “什么胡厂长?姓胡的!咱们的厂长只有长河,其他人我可不认!”

  “是是是,姓胡的,这姓胡的真不是东西,把厂子搞得一团糟,还要长河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公社里带着人过来按电话的正是公社主任的心腹,心腹听着这些队员们的话,嘴角[chou]搐了一下。

  这件事,他算是知道的比较清楚的人,他在家里仔细回想了几遍,越想越觉得那个苏长河不简单。

  从胡得柱抢了他的厂长,到灰溜溜逃走,这才多久呀?苏长河不仅让主任亲自来请他当厂长,还给生产队弄回来一台电话,让这些队员们只认他。

  心腹心想:这个苏长河心机深沉,以后遇到他,还是客气点,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被脑补心机深沉的苏长河正满脸心疼地看着原财务办公室、现厂长办公室墙上桌子上留下的划痕,心里怒骂胡得柱一百遍。

  他喵的,这么短的时间,给他把房间折腾成啥样了?瞧这一道道划痕,不是自家的东西不心疼是吧?败家玩意儿!

  眼不见为净,苏长河摆摆手,指挥几个大小伙子,“把房间恢复原样!”又问温瑜,“咱们那个财务部的牌子呢?还挂门[kou],以后这间还是财务办公司。”

  温瑜道:“我收起来了。”

  马红兵一边搬桌子,一边开玩笑道:“长河叔,要不咱不动了呗,以后这间给你当厂长办公室,那个姓胡的一来可就占了这间最大的办公室。”

  “去去去,我要那么大办公室干吗?搁里面打拳头哪?我看是我不在跟前,你们快活些吧?”

  “嘿嘿哪有?”

  苏长河回来,这些小伙子们也不像刺头,见谁怼谁了。他让这几个人好好收拾办公楼,自己去处理胡得柱留下的其他麻烦。

  麻烦之一就是胡乱招进来的这一批工人,苏长河不可能留下他们,且不说他们是谁家亲戚,只说厂里哪个人被招进来的时候没有经历过选拔或者考试。

  唯一一个没考试的只有他,哦不,他还特地去沪市学习过呢!

  所以,这些人凭什么能留下来?

  凭给厂里造成的损失吗?

  自从胡得柱三人离开,其姨父等人心里也很不安,特别是在知道被他们大侄子抢走厂长位置的人又重新当上厂长,心里更加忐忑。

  有人也说过,“要不……咱走吧?”

  但更多的人抱着侥幸的心思,万一能留下来呢?而且他们好歹也干了这么多天,就算要赶他们走,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些工钱吧?

  他们到苏长河跟前就是这么说的,苏长河看着手伸到他面前的某位姨父,冷笑道:“工钱?要不要算算你们该赔厂里多少钱?”

  苏长河一个一个指,“你,劝你还不听是吧?育雏舍[ji]苗死了一千多只,知不知道养大能卖多少钱?”

  “你,还想当罐头车间队长是吧?设备是你弄坏的吧?知不知道那套设备买来多少钱?一万一!”

  “还有你,你,你……从厂里偷偷带回去多少[rou]了?守仓库是让你监守自盗的?厂里的罐头好吃不?”

  “还敢跟我要工钱?就凭你们给厂里造成的损失,信不信我把你们都送派出所去!”

  一个个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灰头土脸地逃出前进大队。

  单大娘她们可算是出气了,在后面欢呼鼓掌,“好哦!总算把这群人赶走了!”

  车间里又是原来的那些人,大家伙心情都好了,单大娘拍拍手,“好了,这些老鼠屎们都被赶走了,接下来,咱们好好干活!厂长可是说了,这批货完成,做的最多的那组发奖金!”

  “好!”

  有人欢呼完想起什么,急道:“可是、可是咱机子不是坏了吗?”

  单大娘神秘道,“小毛病,咱自己不就可以修吗?”

  啊?这人挠挠头,“不用送到沪市?”

  王[chun]凤哈哈大笑,“送什么沪市?我来修给你看!”

  她到封罐机旁,手伸到底下,拨开一个开关,再打开机子,机子就正常运行了。

  其实这也是苏长河的提前叮嘱,他担心机子真让人给弄坏了,提前告诉单大娘找个合适的时候,把总开关关了,假装机子坏了。

  当时狗腿子一号的婶子[cao]作的时候,单大娘让人假装捡东西,偷偷把开关关了,机子一停,王[chun]凤就大叫起来,说机子被人弄坏了,又说机子买来花了上万块。

  狗腿子一号的婶子她们听到这么多钱,人就先被震住了,又以为真是自己弄坏的,更不敢动机器了。

  就这么顺利地瞒天过海。

  苏长河提前打招呼的不止这一件事,各家采购同时找上门哪有那么巧?

  电话装好后,苏长河就和人打起电话,他谢过这人的帮忙,说,“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都是打过很多回[jiao]道的人,对方也不客气,“行啊,你要是来省城,就我做东……对了,你们厂里的事,解决了吧?要不要兄弟再去要个债?”

  苏长河哈哈笑,“这倒不用?过两天就先给你们发一批货,这次还有一样新产品,一起带给你瞧瞧。”

  “又有新东西了?那可不能忘了我们……”

  这人是省城百货商店的采购部经理,他可是知道苏长河手里好东西多,而且好点子也多,跟他打[jiao]道,他们百货商店可没少赚,他都因此受到表扬,有小道消息,过一阵子,说不定他又要升职了。

  所以对于苏长河的忙,他很愿意帮,何况还是个小忙,苏长河这个人,他帮了忙,他肯定不会亏待他,果然,这不是有新东西也惦记着他。

  苏长河和那些“要债”的人一一联系,一个下午就把这些事顺了一遍,谢过他们的帮忙,约定好新的[jiao]货时间,联系联系感情,顺带推出马家庄新产品——红薯粉条。

  说起红薯粉条,苏长河又给沪市机器厂打了个电话,约定好啥时候去拿他定的机器。

  都安排完,苏长河在自己的工作本待办事项里划了几个勾。

  好了,今天的事干完了,下班,回家吃饭!

  厂里的其他工人也陆陆续续下班,住在宿舍的年轻人们一个个拿着饭盒去打饭,看见苏长河,打招呼道:“厂长好。”

  “你们好,去吃饭啊?今天晚饭有啥菜啊?最近你们工作任务重,记得和马大娘反应,一天至少一个荤菜,干活没油水可不行……”

  苏长河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多唠叨两句。为了避免[lang]费,厂里食堂的饭菜便宜但不免费,荤菜一般贵个五分一毛,就贵这一点,就有人舍不得吃,都是年轻人,光吃素哪行?

  “去吧,赶紧去吃饭吧,别忘了打荤菜啊,要不然回头让马大娘说你们!”

  马大娘就是苏长河的丈母娘,厂里食堂由她负责,要不然这老太太老想进厂,和单大娘比个高低,有这想法的,还不止马老太太一个,队里不少老太太对单大娘都是一个字:酸。

  苏长河只能安慰她们,“等地里活忙完这阵子,厂里还要找你们干活呢,都别急,别急。”

  苏长河想着这帮事业心忒重的老太太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老太太们这边,马老太太以及有田婶两人正在食堂给人打饭,食堂的饭菜除了供给厂里的工人吃,晚上巡逻的人也会发一张饭票,凭借饭票来打饭。

  一强就捏着饭票过来,“婶子,婶子,给我多打两块[rou],再来两块,就那块[rou]多……”

  马老太太手起勺落,把碗递回去,“要求还真不少,[rou]都给打给你,人家吃什么?”

  “那些工人不都打过了吗?”

  “你们巡逻的人还没打完呢。”

  “哎呦谁让他们吃饭不积极?”一强端着碗,摇头晃脑,“吃不到[rou],活该!”

  有田婶探头道:“那你肯定是最积极的,你吃饭这么积极,晚上巡逻不能偷懒吧?”

  在前进大队好躲懒的人里,一强排不上第一,也能排进前三。

  一强不乐意道:“有田婶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咋可能偷懒?我还等着哪天抓个贼,拿个大奖金呢!”

  巡逻队刚开始巡逻的时候,大家还满怀拿奖金的心,现在都放弃这个想法了,他们大队也太安全了,一点儿事都没有。

  一强吃晚饭的时候还和巡逻队的人这么说,结果乌鸦嘴,晚上真来贼了!

  “来人哪!抓贼啊!”

  一强跑得飞快,一棍子敲在锣上,发出“咚”地一声,大队里一家一家地亮起灯,“怎么了?怎么了?”

  “贼在哪儿?贼呢!他大爷的,偷到我们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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