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切片?(6)
如果自己的男朋友——不,哪怕只是一个关系还行的同事“大脑受伤”,随时可能断片,自己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外面吗?
被带去X光室的路上,宗叡反复这么问自己。
他依然没有完全相信“云望舒”留下的文字,但他也没法继续说服自己去信任司誉。对方的[kou]吻实在太轻松了,比起担心宗叡,更像是担心他会回去太早,打扰自己休息。
宗叡不愿意从糟糕的角度想男友,但……
他压下心思,遵从医生的指引躺上X光机。
得益于这晚人少,拍完片子后,宗叡等了半小时便拿到结果。
他重新去找医护人员帮自己看片子。值班医生正和同事念叨自己幸运,碰上难得轻松的夜晚。这会儿见了宗叡,她止住话音,痛快地把他手里的新片子接了过去。
看了一眼,便“咦”了一声。
宗叡心神微紧,问:“医生,问题很严重吗?”
“不是,”值班医生眉尖拢起,“你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
宗叡:“……”
值班医生还记得他前面曾拿另一套X光片给自己看,此刻不用宗叡说,她就主动开[kou]:“之前你在六院拍的呢?让我再看看。”
宗叡正有此意。
两套片子一起摆在医生眼前,后者的视线在两套片子上徘徊,宗叡跟着屏息。
不多时,医生用笃定[kou]吻开[kou]:“六院这套片子不是你的,你确实没事。”
宗叡想了想,问:“会不会是我这段时间恢复得比较好?拍这套片子到现在,也过了十多天。”
医生说:不是多长时间的问题,两套片子里颅骨的形状都不一样啊!再说,真按照这片子来看,这才过了十多天,你脑袋能恢复到一点儿外伤都没有?”
宗叡喉咙干涩。他前面的确朝这个方向怀疑过,可司誉那么笃定——
宗叡解释:“我最近的确会比较频繁地失忆。”
医生一愣,又低头,重新去看片子。
半晌,她说:“从X光片的确完全看不出问题,你要真有什么状况,最好白天来挂个号,做更具体的检查。失忆的原因有很多种,脑外伤只是其中一个可能。但是,”用了强调[kou]吻,“六院的片子肯定和你没关系。”
宗叡说:“谢谢,我知道了。”
医生点头。
顿了顿,宗叡又问:“如果我十天前的确受了伤,虽然片子拿错了,但……”
医生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好好的还不乐意了,一定得给自己找点麻烦。”
宗叡垂眼,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
他拎着两套X光片离开一附院的急诊楼。一路步子很慢,空闲的手[cha]在[kou]袋中,食指、拇指相互磨蹭。
距离离开家门已有一个多小时,天[se]尚未完全暗下。马路上嘈杂的声音不断传入宗叡耳中,却统统被宗叡当成背景音,没引起他半分注意。
他又开始思索了。关于自己、关于司誉。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关于男友对自己的欺骗,关于“云望舒”那些话。
偶尔也会想,或许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是六院的人把片子拿错了。
但这完全无法解释司誉前面打电话时的态度。像是他早就知道宗叡没事,自然也不会因他留在外面而担心。
不知不觉,宗叡走出医院大门,来到街上。
行人来来去去,车子川流不息,而他在一片繁华之中静静站立。
数不清的思绪在脑海中纷飞,宗叡甚至考虑起明天再去一趟六院,找到给自己开诊断证明的医生。可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就有另一道声音在他心底开[kou],说:“有意义吗?”
宗叡没法回答。他只能继续站着,直到双腿发麻,依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去哪里。
明明已经认识、在一起很多年了,当下,他却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司誉。那间承载了宗叡颇多感情的房子也不再像是“家”,更像一个危险的陷阱。
有一瞬间,他动了一走了之的念头。从前头两次断片来看,只要自己不接近司誉,就不会再出问题。
可是,宗叡又想起物业群里的视频,还有“云望舒”留给自己的信。
如果“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沉睡在自己身体里”的事是真的,他现在和司誉断绝关系,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把自己推到更危险的境遇里。
宗叡眼睛闭了闭,又睁开。到底选择叫车,目的地是自己前头离开的小区。
新遇到的司机十分健谈,不过宗叡心中有事,无心与对方闲聊。几次抛出话题碰壁后,司机也开始觉得无趣,闭嘴专心开车。
宗叡则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打。一封邮件在屏幕上逐渐成型,把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事,包括“云望舒”的存在都写了上去。
从最糟糕、最容易被真的当做[jing]神病的角度考虑,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体内至少有四个灵魂。
第一个当然是“宗叡”,另有“云望舒”,“朕”,最后是宗叡十二号醒来时看到的灰[se]床品、冷调熏香的主人。
这之外呢?会不会还有其他灵魂寄居在这具躯壳内?
宗叡没就这个问题深想。他视线快速在自己敲好的文字上扫过,确认没有遗漏之后,设置了定时发送。
如果两个月后,自己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倒遇到更深重的麻烦——属于这具身体的时间被其他灵魂完全占据,“宗叡”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这封邮件会被发给他的父母。
“到了!”
差不多在设置好邮件的时候,司机叫了一声。
宗叡抬头,眼前果然是自己住了数年的小区。
他下车,没忘记把两套X光片带走。不过一附院的片子显然不能出现在司誉面前,走了没一会儿,宗叡就把东西丢进垃圾桶。
再看看四周,宗叡朝不远处的牛[rou]面馆走去。
他还没吃晚饭呢。就要去龙潭虎[xue]闯[dang]了,不填饱肚子怎么行。
不光是吃面,宗叡还请老板切了一份卤牛[rou]带走。
老板笑呵呵地答应了,后头一边切牛[rou],一边对上宗叡含笑的视线,便打趣:“哟,心情不错?”
“还行吧。”宗叡说,“就是想着,你家的牛[rou]我是喜欢,也不知道待会儿要来家里的客人喜不喜欢。”
老板说:“是要请客啊!”说着,又往已经称好的牛[rou]里加了一块儿,“肯定喜欢,我们家的牛[rou]可是老手艺了,吃过的就没有说不行的。”
宗叡笑了:“呀,那我可不敢给他们吃了。万一吃完之后流连忘返,不愿意走,岂不是麻烦了?”
老板咋舌:“不至于吧,还有这种人?”
宗叡说:“说不定呢。”
老板沉思。
宗叡:“……没事,您切吧。我想通了,大不了自己吃完再开始待客。”
老板这才松快下来,还嘟囔:“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我都快听不懂了。”
拎着卤牛[rou]进门的时候,司誉果然已经睡了。
这是宗叡意料中的事。可真碰到了,他还是有些感慨。
也没感慨多久。宗叡很快换鞋进门,把牛[rou]放进冰箱,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这才去盥洗室洗漱。
还是维持着轻手轻脚的习惯,只有后头放水洗澡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大了点儿。
不过司誉照旧未醒。宗叡侧耳听了片刻,确定客厅的确没有传出多余动静,慢慢安心。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看旁边的手机,把镜中男人的样貌与司誉前段时间发在家庭群里的那张照片做对比。
大约因为他已经接受了“我身体里还有别人”,很多宗叡前面有意无意忽略的细节开始浮现在他眼中。前头只觉得男友照片里的自己一脸茫然,看起来有些……嗯,傻气。此刻才发现,自己眉毛抬起时的角度、嘴巴抿起的弧度,都和那个灵魂有所不同。
宗叡忍不住笑,自言自语:“我就司誉一个‘男朋友’,他倒是好,一个、两个……”“朕”肯定是了,“云望舒”应该不是。至于那个用灰床单、冷调熏香的人,宗叡在脑海里挖掘了片刻,找出自己十二号醒来时看到的司誉。
想起来了,那会儿司誉从浴室出来,脖颈、胸膛是有吻痕。
宗叡叹气。
司誉有那么多男朋友,应该不缺一个自己。对方感情生活多丰富,按说也和他没关系。唯独的问题是,他不该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其他男朋友灵魂的容器。
这一晚,宗叡是在沙发上睡的。心里事情太多,他便睡得颇不安稳。几次梦到自己与醒来的司誉相对,双方爆发矛盾,几个陌生的男人从司誉身后转出来,抱着司誉向他宣告主权。
宗叡澄清,自己已经单方面和司誉分手。这却没让司誉的新男友们安心,反倒惹得他们暴怒,其中一人甚至宣告:“大胆!朕的珍宝,怎容你这般轻蔑?拖下去斩了!”
宗叡:“……”
眼看一串儿带刀侍卫出现在“朕”身边,宗叡[yu]言又止。
“愣着做什么?”正无语呢,他身边竟也冒出一个人来。对方扣住他的手腕,拉上他便跑。
宗叡被拖得微微踉跄,好在最后还是稳住身形,不曾摔倒。
但他对拽着他的人略有不满,提醒对方:“你着什么急?这是在做梦,我又不会有事。”
“做梦……”对方听了宗叡的话,明显一愣,扭头看他。
宗叡这才发现,对方面容上竟似笼罩了一层白雾,让自己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
双方相互观察,到后面,还是对方先开[kou],轻声说;“我明白了——你记不记得,我在信的末尾写了什么?”
宗叡一怔,意识到:“云望舒?”
对方没有回应他的呼唤,而是快速开[kou]:“当时我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给我留下话,最好把你那边的情况也说说。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真一封封信写下去,未免也太慢了。
“现在看,咱们应该不用这么麻烦。你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这具躯壳现在还受你掌控,记住——”
“哐当!”
耳畔传来巨响,宗叡意识蓦然清明。
他睁眼,正与冲出卧室的司誉四目相对。
司誉原本一脸惊惶。直到看到他,那份惊惶倏忽淡下,化作安心。还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对宗叡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我。”
宗叡揉了揉眉心:“没到十点吧,不过那会儿你也睡了。不是还特地和我说,万一你睡了别叫醒你。”
司誉“嘿嘿“地笑了声,来到沙发旁边坐下,眼睛亮亮地看着宗叡。
要是没有之前那些状况,宗叡应该觉得他这会儿的样子颇是可爱。可现在,他只觉得情绪绷紧,脸上却还是笑,说:“怎么了?见我这么高兴?”
司誉大大方方地点头:“对啊,咱们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见了。”又笑笑,才提起,“我昨天出门,其实是去拜访了一个研究[jing]神疾病的专家。他听了你的情况,说你之前那些‘胡言乱语’,很可能和你的专业有关。”
宗叡眼神微动:“专业?”
司誉点头:“叡哥,你不是研究汉语言的吗?平常也习惯看那些古代的东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你潜意识里就有那些皇帝、将军的影子。
“大脑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平常这些东西就是被存在那儿。等你受伤了,它们就都冒出来。”
他说得认真。宗叡听着,也做出认真模样:“原来是这样。”
司誉老话重提说:“咱们好好养病,这段时间尽量别出去了。”开[kou]的时候,身体还朝宗叡身边凑了凑。
宗叡不动如山。
他没刻意在对面青年身上打量,奈何司誉也没心思藏。一眼看过去,宗叡就瞧见了许多新出现在司誉身上的吻痕。
明明是自己被戴了帽子的证据,他却堪称心平气静,还有工夫想:“我要干什么来着?对,叫云望舒出来,和他[jiao]换情报。
“这就得让我先昏过去,唔,前两次昏倒之前,我都说了什么?’
他回想片刻,开[kou]:“小誉,我上次醒来是在周天。”
司誉眼睛眨动,没明白男友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快,只重复:“周天……”
宗叡提醒他:“你身上那些,不是我干的吧?”
他话音落下,司誉的脸[se]一白。
“你、你在说什么?”青年惊惶地开[kou],想做出生气模样,又因心虚,总显得[se]厉内荏,“宗叡,你车祸后我可是尽心尽力照顾你,也就昨天出去了一会儿,还是为了你的病情!你可不能瞎说。”
宗叡看他,眼神依然十分平和,说:“我没说你找别人了。”
司誉松一[kou]气。
宗叡紧接着道:“但要说是‘我’干的,小誉,你自己相信吗?”
司誉:“……!”
他大脑被完全搅乱本能地叫:“统统!统统!到底怎么回事?叡哥是不是知道了?”
冰冷机械的嗓音紧接着回答:“检测——检测——”
宗叡听不到这动静,仅仅觉得头脑开始发晕。他自己都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来了。”
事情按照宗叡希望的发展,他却半点不觉得高兴。
之前的想法没错,只要司誉觉得他发现身体被侵占的状况,自己就会直接昏迷。直到司誉想好要怎么解释,才能再度清醒。
受制于人、被人掌控……
掌控?
“梦”中青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他就在宗叡耳边讲话,说:“你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这具躯壳现在还受你掌控。”
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我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绵绵无尽的黑暗就像沼泽,要将飞在当中的那萤火般的意识吞没。
可正是那一点亮[se],竟显出前所未有的坚韧顽强。无论黑暗如何侵袭,依然散发光晕。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混沌挣扎中,宗叡很多次都觉得自己要被真正拖入“沼泽”,可他始终记得,这是自己的身体!
终于,“沼泽”放弃,黑暗仍在,却不再侵蚀宗叡的意志。
他神思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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