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韩氏的坞堡占地数百亩,俨然一座小型城堡,城墙不比阳翟成矮。此时坞堡内,乱糟糟的哭声一片,躲进来的族人无心为得以保命而庆幸。
十名奴仆,失散七个,还剩三个。安慰了管家的儿子几句,韩珏不知道该再多说些什么。这一路见到的死人太多太多,甚至她自己也亲手制造了几个。
主屋内,韩氏族长正在跟族老们商量此后应当如何。坞堡是最后的退路,这里的存粮足够吃上三五年,但前提是坞堡不被攻破。
“哨守[ri]夜值守不得懈怠,柴火、桐油等清点后移至前后城墙上以备用。即刻起,加固大门禁止出入……”
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将坞堡打造成一个不能不出的坚固[gui]壳,不管外面形势如何,总之韩氏要[gui]缩自卫。
此时,外面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太平道的黄巾军烧毁官府、杀害吏士、四处劫掠,州郡失守、吏士逃亡,此时的大汉仿佛长满脓疮的将死之躯。汉灵帝慌忙于三月戊申[ri]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kou] ,设置都尉驻防;下诏各地严防,命各州郡准备作战、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召集义军。
右中郎将朱儁受令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刚募来的[jing]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讨伐颍川一带的黄巾军,同时又上表招募下邳的孙坚为佐军司马,带同乡里少年及募得各商旅和淮水、泗水[jing]兵,共千多人出发连军。期间,张曼成攻杀南阳郡太守褚贡,南阳失守,而朱儁与颍川黄巾军渠帅[bo]才首战失利,败退颍川长社。
韩氏的坞堡外,战斗仍在继续,黄巾军已经持续围攻了一天。占领阳翟烧杀掠夺所得来的粮食不足以长时间的供养数以万计的人,很快城外的坞堡便被盯上。
庆幸的是[bo]才率领的黄巾主力正在长社郊外与朱儁率领的大军对峙,前来攻打坞堡的黄巾军仅有两三千人。此时不仅是韩氏的坞堡,其他坞堡也未能幸免。
“上热油,放火箭!”城上,一锅锅的热油浇下去,火箭随即散[she]而下,下面星星点点火光中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坞堡内,韩氏族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从早到晚,外面的喊杀声就没断过。坞堡被攻破是什么下场,谁都不敢想象。
“死守、死守!”韩氏族长站在城墙上向下看去,[chao]水般的黄巾军正在用合抱粗的撞木撞击城门。城墙高四五米,没有云梯、井阑等攻城器械根本难以攻克。
“父亲,若是贼人久攻,怕是桐油等无以为继。”
此一[ri]费去的桐油箭矢不在少数,剩余的桐油最多尚能支撑三五天,所以韩琳心中担忧。
“若仅是求粮,不如给些让他们散去……”
之前派出的探子得到的消息是眼下乱民四起,不仅是豫州,整个大汉都自顾不暇。乱民势如破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听儿子这么说,族长呵斥道:“糊涂!今[ri]给粮明[ri]给粮,给多少到头?”
给粮代表示弱,而越软弱越代表随意可欺,韩氏不是好惹的。
攻击持续两[ri]后,这股黄巾军无功而返,留下数百具尸体,韩氏无一伤亡。半月之后,黄巾军再次来犯,不同于上次,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带有云梯等攻城器械。
城墙上,热油火箭如盖倾泻而下;城墙下,黄巾军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暴雨般的桐油浸透了城墙下的泥土,城墙数米内一片火海,韩氏的坞堡依旧□□。
接下来两个月内,坞堡不停的遭遇攻击,桐油用尽了用热水,城墙上部曲奴仆浴血奋战,城内妇孺老少汲水运送至城楼上。韩珏提起木桶喘着粗气跑上城墙,把水倒入大铁锅中,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多少次的来回往返。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坞堡被攻破,她不认为自己能有多大的概率逃出生天,保卫坞堡就救自己的命。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城下的攻击已停歇,夜里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天黑休战是约定俗成的习惯。
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城下数百米外燃起的团团篝火,那是来犯的黄巾军驻扎聚集之地。古代行军布阵是什么样子,韩珏不知道,但这群连营帐都没有的乱民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然而韩氏固守不出,一直消耗下去,坞堡迟早会坚持不住。堡内明明有骑兵,为何不夜袭?
此时,议事厅内,族老们正在商讨的是另外一件事。
只听有人说道:“桐油、箭矢、滚木等皆已用尽,再守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又有人说道:“堡内宝马良驹一百四十匹,倘若不可守,护送嫡嗣先走,无论如何阳翟韩氏不能断了香火。”
那些骑兵是保命的家底,难道要愚蠢到一直死耗在这里?韩氏还有人在京为官,实在不行还能前去投奔,投奔的前提当然是人还活着,所以活命最重要。
韩氏族长却道:“族内经营几十年,难道要轻易放弃?”坞堡内存储的财帛粮食众多,放弃这些就跟割[rou]剜心一样痛。
“还是先坚守为上策。已经三个月了,朝廷也许很快便会平息乱势,坞堡是韩氏的根基,不能轻易放弃。”
……
族老居然想要私自出逃?听的韩珏眉头直皱。对,没错,她在偷听!本是想来向族长提议夜袭,结果管家说族老们在商议要事,让她有事明[ri]再说。
既然是夜袭,当然是要今夜发动袭击,天一亮黄花菜都凉了。所以韩珏一直在议事厅附近等待,打算等里面商议完后再进去禀报,不曾想居然听到这样的话!
坞堡内族人尚有数百人,半数以上都不是嫡嗣,包括她自己。韩氏如果要逃跑,肯定会带走所有的奴仆和部曲,剩下的族人岂不是待宰的羔羊?不行,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族长仍然不肯放弃,所以还有机会,只要再坚持月余,朝廷的大军应该能平定颍川的乱局。在这场乱局中想要保命,要与韩氏绑定在一起,必须要设法先击退城外的乱民。否则,一旦看见情势不对,难保族长不会立刻转而放弃只求自保。
一直等到亥时,见管家从议事厅里出来,韩珏忙上前拦住他道:“不知族长是否得空,小子确有要事禀告。”
“你这小郎怎么还在这里不早早回去安歇?”见她如此执着,管家问道:“究竟是有何要事非要今[ri]禀报不可?”
他认得韩珏,乃因送韩馥锦鲤一事。
韩珏拱手,“我有破敌之法,就在今夜,还请禀告族长。”
“既是如此,你且稍待。”管家不敢轻看了这个会送礼的机灵人。
听了管家的话,族长沉吟一下便道:“让人进来。”
进来后发现族长还有几位族老都在,她一进来刷刷刷的数双眼睛都看了过来,还没等她开[kou]问好,族长就问道:“听闻你有破敌之法?”
韩珏行过礼后缓缓说道:“晚辈提议今晚夜袭。乃因其一,自坚守以来,我们从未夜袭,此番出其不意必有所获;其二,即便夜袭不能退兵,然亦能消耗疲惫贼人,令其[ri]间无心再战。”
族长捋了捋胡须,主动迎击非他所愿,以逸待劳的守城方是上上之策。韩氏的部曲奴仆并不比外面的乱民有数量上的优势,以寡敌众无异于以卵击石。部曲奴仆死一个就少一个,都死光了谁来保护韩氏?
其中一位族老冷哼一声,“无知小儿说的讨巧,若是失手,岂不是自损?”
“族伯所忧不无道理。”韩珏面不改[se]的继续道:“夜袭若不能得手,说明贼人过于凶悍,
此番坞堡怕是难保,如此不如早做打算。无论成败与否,总归要试上一试方可心中有数。”
夜袭,只有两个结果,成功或失败。成功可以大大削弱贼人的势力,失败则有借[kou]早点逃窜。对于有心坚守的族长来说,希望成功,对于无心坚守族老来说,失败也可以达成心愿。
这笔账谁都会算,唯一的问题是族里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果然,沉思片刻,族长开[kou]问道:“倘若夜袭,依你之见,需要多少人手?”
“兵书有云,以寡敌众,贵在勇而不在多。晚辈以为,三十骑一百步卒足以。”
韩珏进一步说道:“晚辈愿以自家三百亩良田为赏以求勇士一并杀敌!”
如果夜袭不见成效,不出意外的话在座的韩氏掌舵人一定会很快决定独自逃命。事实上,如果连夜袭都占不到便宜,说明韩氏的部曲质量太差,根本难以守住坞堡。
那么她此时选择一同出战,见事态不妙大可独自先行逃窜。再怎么着,现在出来还能顺走一匹马,等到被抛弃只能靠两条腿。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那三百亩良田当然更保不住!
“珏郎竟要一同出战?”
族长可是知道韩珏家一共也就三百亩田地,如果不是对夜袭极有信心,怎会如此决绝?
“夜袭的提议是晚辈所提,当然要身体力行。”
本来她只是单纯的想提个建议不打算亲自出战,单偷听了这些人的谈话后就已决定先给自己谋划一番。怎么选都有危险,主动出击,至少还有选择权。
“好好好!”族长一连三个好字,像是被激起了浑身的血[xing],拍手称赞道:“韩氏儿郎,自当如此!”
“老夫愿出布帛十匹、金饼一箱以示激励。具体事宜由珏郎你协同奔郎详议。”
说完他环视一圈,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韩奔是族长的庶子之一,喜舞刀弄枪好游侠。既然族长又是许财帛又是让庶子冒险,其他族老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些损失,族里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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