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荒唐大梦
"啊——!"
夙寒声连炸个雷都能惊一哆嗦,更何况夜半三更发现有人突兀坐在床边的诡异之事,他直接被吓惨了,脑海一片空白。
等到有意识时已经狠狠跌到床下,浑身发软只能挣扎着往外爬。"叔父!叔父——有、有人……"
嗤。
寝舍的烛火倏地被点亮,骤然的光明让夙寒声下意识闭了闭眼睛,被吓得发颤的心脏好似被恐惧塞满,心跳如鼓几乎要从喉咙蹦出。
突然, "吓着了?"耳边的声音[shu]悉极了,夙寒声颤颤巍巍地转身看去。
崇珏披着松松垮垮的宽大白袍正坐在床边看他,一根罕见的人鱼烛在他身侧幽幽而亮。
烛光微微跳动间将他半张脸照得温暖柔和,另一张脸却隐在黑暗中,好似伺机而动的魔,在这深夜中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夙寒声瘫坐地上喘息半晌,额角全是汗水,声音都带着哭音,迷茫道: "叔……叔父?"
崇珏起身走至他身边,单膝点地将他扶起来。烛火将他的面容照亮,没了方才黑白分割的诡谲感。
"怎么哭成这样?”崇珏伸手为他擦了擦脸上被吓出的泪水,轻声叹息道,“我只是来瞧瞧你是不是又被虫子咬了。"
夙寒声吓得够呛,浑身陡然瘫软下来,踉跄着扑到带给他铺天盖地恐惧感的罪魁祸首怀中,无力的手抓着崇珏的衣襟,嘴唇哆嗦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佛堂离后山雪山很近,初秋比寻常地方都要冷一些,夙寒声衣衫单薄,没了凤凰骨的作崇反而更怕冷。
崇珏不知他是吓得还是冻得,浑身都冒着寒意,索[xing]将他打横抱起拥在怀中温柔地哄,手掌顺着夙寒声的后脑勺一点点往下抚摸。
"吓不着吓不着,叔父在呢。"
前世两人身形相差也大,夙寒声浑身上下像是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有时候脑袋都被怼到床头上去,撞了个头晕眼花。
如今他还未及冠,被拥在颀伟魁岸的崇珏怀中,整个人几乎缩他怀里,心脏仍然在后怕地怦怦跳,半晌才有气无声道: “都是你吓的……”
谁家好尊长会在夜半三更来小辈床边
看有没有虫子啊,还不点灯。但凡他有个心疾,早就被吓得一命呜呼了。
崇珏抚摸着他的头,似乎轻笑了声,道: “小时候不是挺胆大的吗,不让你爬佛塔你非得往上爬,摔得门牙都豁了还咧着嘴笑。"
夙寒声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只觉得他好奇怪。一会说自己乖巧,一会说自己胆大闯祸磕豁牙。
崇珏将吓得够呛的人抱到榻上,把额间汗湿的碎发拂了拂,又取来水喂他。
夙寒声只喝了半杯,缓了半晌才终于稳下遍布全身的恐惧。
他奄奄一息靠在枕上,胆大包天瞪着崇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yin]阳怪气道: “叔父漏夜赶来,可是修为滔天,察觉到有虫子即将把我啃得命都要没了,所以才灯都不点就坐在床边帮我捏虫?"
“嗯。”崇珏慢条斯理捏着瓷杯,瞧着里面剩下的半杯水倒映的烛火,淡淡道, “我长久不在寝舍住,的确有些虫子。"
夙寒声瞪他: “哪儿呢哪儿呢!你逮出来给我瞧瞧。”
崇珏还未说话,夙寒声自己就“嘶”了声,不耐烦地撩开衣袍,眼眸陡然瞪圆了。
就见他素白的脚踝上,竟然真的密密麻麻爬了好几只不知名的黑虫,那踝骨处又开始泛出昨[ri]那古怪的红痕。
崇珏道: “嗯,就是……”
话音未落,夙寒声猛地窜起来,直接往崇珏身上扑,小脸煞白地尖叫道: “虫子!往我小腿上爬了……叔父!崇珏!"
夙少君连蛇都不怕,却畏惧这种密密麻麻的虫子。
崇珏愣了下,抬手箍住夙寒声纤瘦的腰身,视线冷淡一扫,黑虫倏地化为一绺绺黑雾,消散在原地。
"好了,它们已死了。"
夙寒声[ji]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挣扎着将身上的衣袍往下蹬: “你帮我瞧瞧衣服里是不是还有?!啊!大乘期的佛堂寝舍为何会有虫子!"
这不符合世尊的身份!
夙寒声都被疹哭了,衣衫凌乱几乎半[luo]着往崇珏怀里钻。崇珏轻悠悠地帮夙寒声将衣衫扯下,敷衍地检查了下所谓的“虫子”。
他似乎很享受夙寒声全心全意的依赖,无论是方才被吓着时脱[kou]而出的“叔父”,亦或是此时见了虫
子下意识往他身上怕的本能。
崇珏眼眸带着诡秘莫测的冰冷。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夙寒声潜意识的信任和依赖,让他不会总想着要如何逃离自己身边。
若夙寒声能一直这般乖顺,自己倒是可以一直扮演着令他心安的“叔父”身份。只要他乖。
只要他不逃……
“我不要在这儿睡了。”
夙寒声抱着崇珏的脖子,眼眶通红,手抓着脚踝上的红痕,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闷闷不乐道: “明[ri]我就回落梧斋——我的伴生灵也是树,这么多年了,都没见它招这么多虫子咬我。"
崇珏眼神倏地一沉,烛火跃动将墨青眸瞳照得好似一簇幽幽漂浮的鬼火。
夙寒声敏锐地察觉到崇珏神[se]不太对,又后知后觉自己这个衣衫不整、还抱着尊长脖子的姿势,还以为老古板又被他放[lang]的举止冲击到了,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小声赔罪。
“我失礼了,叔父勿怪。”
崇珏抬手挥了下,重新将床榻清扫得一尘不染。
他神[se]淡淡,好似没听到夙寒声要走的那句话,如常地拿出昨[ri]的药酒,握着夙寒声要挣脱的脚踝,作势要为他上药。
夙寒声蹙眉: “算了,我洗个澡就先回落梧斋吧,离这儿也不远。”崇珏握着他脚踝的手倏地一紧。
夙寒声一愣: "叔父?"
崇珏淡淡“嗯”了声,可却不是答应的意思: “明[ri]再说吧。天还早,不想多睡一会吗?”
夙寒声不明所以。
他先后被吓了两遭,就算崇珏将床榻重新整理,心中[yin]影仍在,就算深更半夜也想回落梧斋去,哪里还能如常睡得着。
可不知是崇珏的语调太有蛊惑[xing],夙寒声迷蒙和他对视半晌,脑海中空白一片,就连琥珀似的眼神逐渐失去神[se],喃喃重复道。
“叔父说的是,天还早,萧萧要多睡一会。”
崇珏笑了,奖赏地柔声道: “乖,睡吧。”
夙寒声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当即跌进软枕中,只是顷刻便闭上眼眸,猝不及防陷入深眠中,温顺又乖巧。
崇珏扣着夙寒声的脚踝,却没有再做“体贴的叔父”为他上药,反而起身上前,墨
青眼眸像是酝酿着风暴般,满怀觊觎的直勾勾盯着夙寒声的睡颜。
少年眉眼比前世还要稚嫩几分,是崇珏从未拥有过的朝气蓬勃。
无间狱那种堪称炼狱的地方,无所归依的夙寒声要想活命,只能紧紧攀住他这根救生浮木,一刻都无法松懈。
如今还未及冠的少年好像并未经历过前世那些磋磨,身边有师门、好友两三,浑身仍然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不必再攀着浮木才能生存。
崇珏眼眸沉沉,宽大的手捏着夙寒声纤瘦的脚踝踝骨,近乎不受理智控制地一寸寸用力。
「再敢打着逃走的念头,我便将你的足骨一寸寸捏碎,让你从今往后只能躺在榻上度过余生。」
他要逃了。
崇珏漠然地心想。既然还想逃,那便说到做到,将那纤瘦的足骨捏得粉碎,他便只能….…
还未想完,睡梦中的夙寒声皱着眉含糊叫了声痛,梦呓道: “叔父。”崇珏瞳仁微微缩了缩,正要收紧的手倏地一松。
夙寒声的脚陡然落在崇珏膝盖上,他大概觉得不舒服,猛地一蹬,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继续睡了,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崇珏神[se]沉沉看他半晌,终于无声叹了[kou]气,俯下身近乎泄愤地狠狠叼住夙寒声因侧身而露出的光洁后颈。
夙寒声“唔”了声,眉间露出些许痛苦之[se],垂在一侧的手死死将床单抓出一道道暖昧的褶皱。……却仍然未醒来。
算了。
崇珏看着他的睡颜,心想: “先算了吧。”
*大★★
夙寒声一觉睡到自然醒。上早课的钟声才刚响第一声。
夙寒声睡眼惺忪,迷迷糊糊洗漱一番,大概是太累了在系腰封的时候竟然歪在椅子上打了个盹,等到无意中惊醒后,赶紧腾地蹦起来,匆匆跑向佛堂。
"叔父叔父!晨钟响了第几声了?!"
崇珏正在参禅,也不嫌弃夙寒声的聒噪,道: “第二声刚响。”夙寒声一愣。这么慢吗?
他还以为已经响过第六声了呢。
崇珏道: "小案上有糕点,吃了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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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寒声也没多想,乖乖点头吃了几块桃花糕,抱起昨[ri]的功课和书卷起身: “那我去上课了。”"嗯。"
夙寒声颠颠地往上善学斋跑,赶在第四声晨钟响起便到了。
元潜早就到了,见到他笑眯眯道: "少君晨安,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夙寒声得意极了,嚣张地说: “我往后都会来这么早。”元潜笑得直打跌: “好好好,我等着看。”
没一会,山长前来上课。
夙寒声聚[jing]会神地听,只是连上几节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位郑山长不是墨胎斋的吗,为何讲得不是机关算术,反而有点像……佛法?
夙寒声不明所以,但见其他人都没什么异样,只当是加了课自己却不明白,继续认真听课。
徐南衔和庄灵修还未历练回来,夙寒声也没地方消遣去,加上乞伏昭说有人跟踪他,只好下了课便回落梧斋邀元潜和乌百里做功课去。
自那之后,夙寒声便在落梧斋和上善学斋两点一线,平平常常地过了半个多月。
中途他也曾想过去寻崇珏,但总觉得那几[ri]在佛堂之事哪里怪怪的,下意识排斥,连那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愫都差点要一点点晾干了。
半月时间,乌百里终于将神树之藤制成两把长弓,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法纹。
夙寒声得了和乌百里一样的神弓,登时觉得自己就是神[she]手了,高兴地叫上元潜、乌百里和乞伏昭去后山比箭术。
伴生树在山林间简直如鱼得水,夙寒声踩在一根树枝上几乎风驰电掣地在密林中穿梭。从墨胎斋寻来的仿作的木头灵兽到处隐藏,夙寒声搭弦拉弓,眯着眼睛“咻”地一声放出一箭。
乌百里幽幽道: “没中。”
夙寒声也不气馁,素白手指继续勾着弦,信誓旦旦道: “下一箭我绝对中。”
元潜哈哈大笑: “你前十几箭也是这么说的。”
夙寒声又是一箭[she]过去。
还是没中。
夙寒声蹬了下脚下的伴生树,催促道: “快一点,冲到前面那儿去!我下一箭必定中!”
乞伏昭犹豫了下,道: "少君,前方是悬崖,您当心……"
"啰嗦。"
夙寒声全然不听,只想一雪前耻,颠颠[cao]控着伴生树追木头灵兽。
乞伏昭说得的确没错,前方是一处悬崖峭壁。
夙寒声猎袍将腰身掐得极细,整个人朝气蓬勃,好似前世那些糟心事已从记忆中消逝,宛如真正意气风发的少年,眉眼含着笑,拉弓搭弦倏地放箭。
咻。箭穿透木头灵兽的心脏,直直将其钉死在巨石上。
夙寒声当即欢天喜地: "百里、元潜、乞伏昭!快看,我[she]中了...…啊!"
话音刚落,伴生树主干离此处太远,枝蔓终于无法再前进一步,陡然像是失去所有生机似的,化为毫无灵力的枯枝。
夙寒声本就在悬崖边,脚下踩着的枯枝轰然断裂,整个人踉跄着朝着悬崖下跌去。"啊……"乞伏昭眼瞳剧缩,厉声道: "少君!"
失重感铺天盖地席卷全身,夙寒声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乞伏昭伸来的手,可已晚了,只能任由自己直直跌下去。
"少君!"
“嚷嚷什么,要死要活的。”乌百里赶过来,瞥了一眼幽幽道, "这悬崖才三丈高,下方又是幽潭,少君再怎么说也有筑基期修为,出不了事。"
乞伏昭: "…
悬崖的确不高,夙寒声挣扎着想要催动灵力御风,可修为实在是太弱,只能闭着眼任由自己跌入下方清澈的幽潭中。
"噗通——"
夙寒声突然睁开眼,大[kou]大[kou]喘息着,保持着朝着前方伸手的姿势,呆呆愣愣看着头顶的床幔。
他并未跌入幽潭中,四周也不再是后山郁郁葱葱的山林……甚至外面都不是白[ri]。
夙寒声心跳如擂鼓,迷茫看着倏地的床幔半晌,视线微微下移。窗棂外天仍然漆黑,床边小案上那根罕见的人鱼烛才堪堪燃了半截。
烛火[dang]漾。崇珏坐在窗边,身披温暖烛火,眼神淡淡注视着夙寒声。
幻境强行破碎残留下来的灵力还萦绕在狭窄的床榻间,夙寒声来自拂戾族的血脉只是看了一眼残破的符纹就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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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寒声愣住了。
方才那半个月,只是一场幻境吗?
崇珏倾身上前,冰凉的手拂着夙寒声的侧脸,感受到他在自己掌下微微发着抖,不知怎么却笑了起来。
"怎么醒了。"
崇珏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个诡谲的笑容,毫无须弥山世尊的温和清冷,反而带着令夙寒声[shu]悉到近乎恐惧的……恶念。
"这个梦不符合萧萧心意吗?"他问。
夙寒声呆滞看着烛火下的崇珏,突然打了个寒颤。
“崇……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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