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点光 剑心Σ( ° △ °||……
乌素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捂了很久。
直到她面颊的热意退去,清晨的风不断拂来,她才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
她觉得小殿下这样十分不妥,这种事怎么能在外面做?
乌素放下帘子,卧在马车里,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那枚小叶子给她的[yin]阳能量。
还没到正午,它就说它看到了太阳。
可能……那片叶子从来没有加过真正耀目的烈阳吧?
乌素如此想道,她觉得那片小叶子实在是没见过世面。
不多时,车队停在靖王府门外,管家刘大人远远地便注意到了这车队前来。
他知道许陵奉九殿下的命令行事,便恭恭敬敬地提前迎了出来,等车队停在他面前。
“许大人,九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刘管家两手作揖,行礼问道。
他想,这许陵不是已经将他府里的一位姑娘接走了吗,怎么又返了回来?
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昨夜的恶妖掳人事件还未传到这里。
因此,刘管家并不知道,昨晚从靖王府里离开的两位侍女都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九殿下要带人回[ri]月阁,我领那位姑娘回来取东西。”
其实,许陵自己也想不明白乌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拿走自己原来的物品。
她若想要什么,[ri]月阁里都有。
“九殿下?”刘管家身子晃了晃,还以为自己今[ri]起得太早,没听清楚。
“他要带咱们府里的姑娘去[ri]月阁?”
“是。”许陵从马上翻身而下。
他再次来到靖王府,其实有些心虚。
他知道自己带错了人,但当晚刚好发生了意外,九殿下一时还未发现。
现在他可要好好做事,免得又出差池。
最好是,讨得现在的乌素姑娘开心,九殿下也许就不过问了。
刘管家一脸的不敢置信,但又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地命人将王府大门打开。
“许大人,是那名唤卫郦的女子吗?”刘管家还记得昨天许陵带走的姑娘。
“不,那姑娘姓乌,单名一个素字。”许陵命人将乌素领了下来。
刘管家不认得“乌素”这个名字,但一见乌素的模样,他便想了起来。
这不是前段时间被冤枉,到云卫黑狱去走了一遭的姑娘吗?
刘管家还记得有关她的风[bo],那次可将他吓得不清。
听说捉拿恶妖之事,九殿下亦有参与,莫非是那时候……
刘管家暗自猜测着乌素的故事。
他又想到乌素在靖王府的时候,他对她还算不错,有次也算给她撑了腰,便放下心来。
乌素被许陵带来的侍女扶着走下来的时候,有些不习惯。
许陵带来的人,都是从云璃宫出来的。
裴九枝离云都多年,他之前独居[ri]月阁中,几乎不需要人伺候,所以府上并无下人。
若需人手,他一般都从云璃宫里借,事情结束之后便将人给送回去。
当然,回到云璃宫的那些宫女侍卫对于能在他手下做事,可谓是恋恋不舍。
所以这一次许陵带人来,云璃宫内侍监那边分配人手,报名的宫人都快挤破了头。
宫人们得了机会,他们表现得也格外上心。
上心的结果是——乌素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脚尖险些都没碰到地。
她走了几步,见穿过前方的花园,就是自己的居所了,乌素便停了下来。
“我自己过去,你们不用跟着了。”乌素见陪侍着她的宫人都光鲜亮丽。
她想着,她所住的小地方,人家可能不太愿意去。
“姑娘,九殿下说您昨晚受了伤,您自己可以吗?”宫女连忙行礼问道。
她还扶着乌素的胳膊,不敢松开手。
乌素自己将手收了回来:“我没受什么大伤,昨夜或许只是惊吓过度,没什么力气。”
她的说话声轻柔缥缈,虽然咬字生硬,但很有礼貌。
这让习惯宫里贵人颐气指使语气的宫女们很是惊讶。
她们不敢忤逆乌素的意思,便行了礼,让她自己过去,她们就在这里候着。
乌素喜欢留在人类繁华热闹的都市,是因为这里人多。
人类的基数上去,死的人多,她也就能借机吸收更多的[yin]阳能量了。
但她对活人确实没什么兴趣。
乌素在靖王府西苑的花园里回眸,接着午前的[ri]光,看着那一列模样鲜亮的姑娘。
她们鲜活,灵动,蓬勃,这就是生命的妙处,仿佛是构成她本体那混沌之气之中纯白的那一部分。
——明净纯粹,永远散发着向上的力量。
乌素收回了目光,在人没死之前,她不会盼着某一个生命快些死去。
[yin]阳能量很珍贵,乌素能够体会生命们在濒死前的挣扎,这也是她尊重生命的原因。
她穿过这处小小的花园,来到了自己的居所。
乌素不排斥换一个地方生活。
但她希望[ri]月阁里能多种些花[cao],引许多小动物过来。
这样隔一段时间她就能和一些动植物死去的魂灵[jiao]易。
她体内储存的[yin]阳能量过低的时候,就会感到饥饿。
乌素是没有“饱腹”这种概念的,她能吸收无穷多的[yin]阳能量。
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她一般只吸收能够维持自己生存、外加能够施展一些简单法术的[yin]阳能量。
再多,她就没有**去获取了。
**也是属于生命的情感,但她没有。
乌素推门走进自己居住的小院,院里空空如也。
卫郦伤重,林梦被妖杀了,连她也要离开。
她走进自己房间,把一些常穿的衣服整理好,放进藤编的箱子里。
完完全全属于乌素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她整理了一会儿,就差不多收拾好了。
藤箱还未装满,乌素将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叠信取了出来。
厚厚的一大叠信,有半数已经被她画上了勾,表示已经完成。
陈芜将自己的美好愿望都寄托在信中。
因此,乌素只要完成一点信上的内容,她就能获得一些赖以生存的[yin]阳能量。
吸收别人的[yin]阳能量都是挣外快,惟有陈芜这个,算是她主要的能量来源。
划分[yin]阳能量的多少,不仅与产生它的神识主体有关,同时,也与这愿望的难度有关。
陈芜的愿望,对于她的现状来说,太难了,因此乌素能够获得的回报也很多。
乌素看了眼这些信,便将它们都放到藤箱里,这些事情还要继续做。
临走之前,她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一丝自己曾在这里住过的痕迹。
忙完这些,已经快到午时,乌素抱着藤箱,离开了这处小院。
这院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乌素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前来西苑检查人手的陆管事。
陆管事手里拿着一本记录册,他撞见孤身抱着藤箱的乌素,有些惊讶。
乌素的上半身被藤箱挡着,下半身的衣裙曳地,部分堆在脚面上,显得她整个人娴静舒雅。
陆管事还不知道乌素这边发生了什么,便用习惯[xing]的命令语气问她道:“乌素,你们昨晚去了哪里?今晨我点人都没看到你和林梦,靖王府虽然允许下人外出,但你们彻夜不回,实在是坏了规矩。”
乌素想了想,对陆管事回道:“陆管事,林梦死了。”
“啊?”陆管事一惊,还以为乌素在开玩笑。
他的视线一落,又看到乌素怀里的藤箱与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大早上的,你抱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做什么,还有你穿的这个衣服——”
“你们姑娘家爱美情有可原,但身为靖王府的下人,衣服可不能随便乱穿,看你这衣服的款式,是云都里贵族女子常穿的样式,咱们可不能穿,免得冒犯了哪位贵人,那就麻烦了。”
“好了,快些去吧,去将衣服换回来。”
“林梦没有死吧,你和她闹矛盾,也不至于如此说。”陆管事朝乌素挥了挥手。
乌素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林梦真的死了。”
她倒想听从陆管事的命令,去将衣服换回来。
这衣裳的裙摆太长,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绊倒了。
但她这不是不会摆弄这套衣服么,她自己也脱不下来。
“不是,你这在说什么疯话,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来我书房,你给我讲清楚。”
陆管事惊得手里的记录本都要拿不住了。
“陆管事,我要先走,有人在等我。”乌素拒绝了。
“还有谁在等你?今天你当值呢。”陆管事命令道。
于是,乌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陆管事叫过去问话了。
外边,花园对侧等着的宫人见乌素久久没有出来,有些急。
“乌姑娘去哪里了,她整理东西需要这么久吗?”一位黄裳的宫女蹙眉说道。
“我要去看看。”她提起裙子,准备过去找乌素,却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万一乌姑娘东西多,要整理很久呢!”另一位宫女想了想说道。
“哎呀,那咱们更要过去了,东西多她一个人可拿不过来。”黄裳的宫女回道。
这几位姑娘一想也是,便朝乌素离开的地方跑了过去,准备去寻找她。
此时的乌素已经来到陆管事的书房里。
她将自己怀里抱着的藤箱放下来,开始给陆管事讲天方夜谭。
“是我把靖王府里的东西弄丢了,卫郦替我被抓走,林梦让我去将她替回来。”
“我去了,卫郦不见我,但她后来又出来见我了,然后林梦也追了过来,恶妖出现,把林梦杀了。”
“恶妖把我们掳走,共有四位女子被抓走,我们中有一位皇城司的护卫姑娘,挡在我们面前,恶妖也把她杀了。”
“后来云都的守卫抵达,小殿下将恶妖杀了,我们获救。”
乌素用一种平板的、毫无[bo]澜的语调说着这对于普通人来说跌宕起伏的故事。
陆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呢?”他就当在听说书了,心道靖王府里的这些姑娘为了出府偷懒,真的是什么故事都能编。
恶妖就算了,怎么连九殿下都编出来了。
“然后就是,小殿下要我搬到他的[ri]月阁去住,我回来取东西,陆管事,我以后可能不能再这里做事了。”乌素看着陆管事,平静说道。
“啊?”陆管事抬头,瞥了乌素一眼,他问,“乌素,你是不是疯了?”
他瞅着乌素平时安安静静的,也不太像是能说这种胡言乱语的人。
毕竟,靖王府上边人的事,现在也还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我没有。”乌素对陆管事点了点头,她将自己的藤箱抱了起来,“陆管事,我先走了。”
“你等等,你先别走,我领你去医馆看看大夫。”陆管事捏了捏眉心。
他想靖王府的工作压力也没有大到让他手底下的人出现一些[jing]神问题。
乌素正待回话,外边却传来几道女声:“诶,你们说乌姑娘被你们管事领到这里了是吗?”
“是的。”一旁的靖王府侍女回道。
那边,站在前头的黄裳姑娘已经径直推开门,跑了过来。
“乌姑娘!”她唤道,“我们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便过来寻你了。”
陆管事一抬头,便看到好几位身着云璃宫里宫女服饰的姑娘们走了进来。
她们替乌素将装着物品的藤箱抱了起来,问道:“乌姑娘,就是这些了吗?”
“就这些。”乌素点头。
陆管事还以为自己晃了眼,他盯着乌素看了许久,呆住了。
但他的视线很快被旁边的宫女遮着了。
“这是靖王府的管事吗?你可别再看了,这可是九殿下的人。”
陆管事张了张[kou],话都没能说出来,乌素便被人领走了。
“乌姑娘,你怎么去了管事那里,他为难你了吗?”黄裳宫女嘴快,赶忙问道。
“没有。”乌素答,她被人拥着往回走。
她回过头,又看了陆管事一眼,他还呆着。
“这位管事没有眼力见。”另一位宫女开[kou]说道。
乌素将她怀里抱着的藤箱接了回来。
“姑娘,还是我来。”那宫女不敢让乌素做事。
“这是我的东西,我来就好。”乌素柔声说道。
她现在总算是能感觉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靖王府。
那么,[ri]月阁里,又是什么样的呢?乌素开始好奇自己以后的居所。
裴九枝说,待他从云璃宫出来之后,便来靖王府接乌素。
因此,乌素就留在靖王府待客的殿内,等着裴九枝过来。
——
而与乌素分别之后的裴九枝,很快便入了宫。
云都内的发生的事,几乎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裴楚的耳朵里。
只能说太子殿下不愧是他的亲儿子。
裴楚听到裴九枝要娶妻,惊得猛吸了好几[kou]醒神香,确认自己没睡迷糊。
等到与裴九枝相见的时候,裴楚已恢复了平[ri]的威仪。
裴九枝披着圣洁的白袍,身负长剑,步入殿中。
他简单行了一礼,便被裴楚扶着,直起身子。
“父皇,作乱云都的恶妖已被我除去,路上我已接到皇城司的消息,他们分析出这恶妖本体是深渊中的煞气化形……”
裴九枝平静地禀报他认为的、裴楚更加关心的事。
“打住——”裴楚握住裴九枝的胳膊,打断了裴九枝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有裴九枝在,云都确实安全许多。
不然这煞气之妖,光靠皇城司和云卫,估计要追捕大半年。
但现在他更关心的事情是……
“九枝,你要娶妻,要娶的是靖王府里的一位侍女?”裴楚问。
“是。”裴九枝应道,“父皇,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我被暗害那[ri],与她有了些渊源。”
“但这娶妻……”裴楚有些犹豫。
裴九枝想娶什么人,自然由他做主,他又不是真正的裴家人,连婚姻之事需要考虑政治因素。
云都皇族的婚姻,大多建立在利益[jiao]换的基础上,但裴九枝不需要。
可这事情,怪就怪在,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裴楚(捡来)的好大儿,怎么着也不是一个会娶妻的[xing]子啊!
“父皇,怎么?”裴九枝抬眸问道。
裴楚与他对视一眼,他看到裴九枝的眼眸淡漠疏离,仿佛他与他之间,隔着渺远的群山。
你看看,他对他父皇都这样,他像是能娶妻吗?
裴楚觉得不可思议。
他轻叹一声道:“若是因为那晚你被害的事情,九枝你给她些赔偿便是,倒也不用。”
“父皇,需要的。”裴九枝马上应。
裴楚语重心长说道:“九枝,你未来会遇见很多别的姑娘,你真要如此?”
“要。”裴九枝继续道。
裴楚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坚决之意,他知道裴九枝甚少情绪外露。
他悟了,看来裴九枝是真的想娶啊!
裴楚不禁对那个名唤乌素的女子好奇起来。
他思忖片刻,竟然答应了:“九枝,既然你已决定,那便依着你的心思。”
“这婚事,朕会给你[cao]办。”裴楚负手说道。
“只是你是皇家人,在这之前,没有皇族娶一名平民女子的先例,既然她原是靖王府里的人,朕便让靖王收她为义妹,给她个身份与封位,你再娶妻,如此才合乎规矩。”
裴楚是真心尊重裴九枝的想法,在短短的时间里,便想出了一个合乎礼法的方案。
裴九枝敛眸道:“是。”
裴楚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皇家无情,他几乎将所有的亲情都倾注到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过几[ri],让你父皇和母后见见她。”裴楚道,“想来她也是一位很好的姑娘。”
裴楚还真不怕裴九枝被什么坏姑娘给骗了,他知道裴九枝聪明,行事都有自己的标准。
所以,能打动他的,应当也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好。”裴九枝又应。
他见外边天[se]已近正午,想起自己与乌素的约定,便行礼道。
“父皇,若无其他事情[jiao]代,我便先退下。”
“嗯,那给你下了迷香的幕后之人,还未抓到,但你身份特殊,从小到大,受过的刺杀也有好几起,朕会让皇城司协助你调查。”裴楚想了想说道。
“此事我还记得。”裴九枝一直在调查那制香师,但线索到了黑气恶妖这里,就断了。
或许,等皇城司那边剖了恶妖的妖丹,能查出一些线索。
他与裴楚告别,离开云璃宫,纵马往靖王府的方向去。
裴九枝行路的速度有些快,似乎是在担忧乌素又寻了个机会逃了。
不知为何,他分明知道乌素是个孱弱的普通人。
但他总是觉得她像一阵缥缈的烟,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当然,乌素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再跑。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靖王府的殿内。
在她的对侧,坐着她不久之前的顶头上司、超级大老板靖王殿下。
靖王无心云都内的权力斗争,早早拿了块封地。
他每年都有固定收入,在云都的僻静地建了府邸,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摆烂人生。
他的[ri]子倒是闲适快活,只是之前制香师的事情,将他吓得不轻。
他听到裴九枝那边的消息,本来还在云都外赏花玩儿呢,当天上午就跑回了靖王府西苑,过来见乌素。
“乌姑娘。”靖王比裴九枝年长许多,模样看起来倒是年轻俊朗。
他尝了一[kou]手里的糕点,身子往前倾了一些,问道:“你与九枝,是何时认识的?”
“观澜阁设宴那一晚。”乌素双手放于自己双膝之上,平静说道。
靖王仔细回想,还真给他想起来了:“你就是最后送那道鲈鱼脍上来的姑娘?”
乌素敛眸道:“是。”
靖王心道这姑娘的[xing]子果然和裴九枝是天生一对,都是如此安静,讲十句话,能回一句就算不错。
他想起自己那晚还骂过她,于是他轻咳一声道:“那晚我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乌素那晚注意力都在裴九枝身上,这位靖王殿下说了什么,她还真不记得。
于是,她抬起头,认真问道:“靖王大人,您那晚,说了什么话?”
靖王猛地咳嗽了一声,他定然是骂了她手脚不利索,做事不行之类的话。
他没回答乌素,继续啃糕点,西苑这边本就是他的待客之所,他甚少来。
没想到,裴九枝居然能在这里看上一位姑娘,真是神奇。
就在靖王在扯着话题与乌素说话的时候,裴九枝已入了靖王府。
他一路来到殿前,便看到靖王与乌素“相谈甚欢”的场面。
谈和欢,都是靖王本人单方面的,乌素负责时不时面无表情地应一声。
见裴九枝前来,靖王起身迎接:“九枝,你从宫里回来了?”
“四皇兄怎么在此?”裴九枝对他点了点头,问道。
“这不是来见见你要带走的姑娘嘛。”靖王道。
裴九枝来到乌素身前,他低眸,看了她一眼。
乌素轻声唤:“小殿下。”
他低了身子,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给牵住了一只。
乌素还没起身,裴九枝便说了话:“四皇兄,我领了人,便先走了。”
“留下来,我设宴吃个饭?”靖王挽留道。
“不用。”裴九枝拒绝,他本就不太适应靖王府的排场。
那[ri]接风之宴,也是因为他刚回云都,不得不来。
“好嘞。”靖王应道,准备将他们送出靖王府外。
乌素装着自己东西的藤箱是放在她身边的。
出去的时候,她本想自己抱着,但裴九枝已替她提了起来。
“走。”他单手拎着硕大的藤箱,另一只手还能握着乌素的手腕。
在许多人面前,被他牵着手,乌素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挣扎了一下,但裴九枝握得很紧,便没再动了。
他的掌心有些凉,乌素低头,看了两人相牵的手一眼。
待她抬眸的时候,裴九枝正好侧过头看着她,两人视线相撞。
裴九枝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说道:“父皇已答应我们的婚事,过几[ri]他会赐婚。”
跟在旁边的靖王在偷听,他马上说道:“九枝,这种事父皇也能答应?”
他承认他是嫉妒了,早些年,他和一位富商的女儿相恋,寻死觅活都没能让云都皇帝答应赐婚。
那恋情不了了之,后来还被他撞见他以前喜欢过的姑娘跟她现在的相公牵手逛云都。
这事让靖王耿耿于怀许久,至今都未娶妻。
“嗯。”裴九枝应了声。
他知晓真正的裴家皇族所面临的困境,他也知晓自己身份的特殊。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在一开始,他就下了如此大胆的决定。
因为他早就猜到,他父皇不会拒绝他的决定。
靖王唉声叹气,裴九枝出了靖王府大门,就飞快地把乌素往马车上抱,免得她多听到几句叹气。
把乌素送上去,裴九枝与靖王告别之后,也上了马车。
乌素靠在马车的一角,她的身边放着自己的藤箱,她看着裴九枝,眨了眨眼。
“里边是你的东西?”裴九枝顺理成章地坐在她身边,侧过头问道。
“是的。”乌素点头。
“这么轻?”裴九枝知道箱子里没多少东西。
“许多都是靖王府里的,我自己的东西,没有很多。”
乌素侧过身去,将箱子打开,观察了一下自己放在藤箱里的衣物。
“以后还能穿吗?”乌素忽地问他。
“在[ri]月阁的时候,你想穿什么便穿,只是去些重要场合,需要考虑一下服装。”
云都里的基本礼数,裴九枝还是遵守的。
“好。”乌素将藤箱里的一套衣裙取了出来,“那我现在换上。”
裴九枝轻咳一声,按住她的手:“还没到。”
“这裙子太长,我总是踩着。”乌素说这话的时候,将自己垂在榻下的双脚伸了出来。
裴九枝低眸,看了眼她露在裙摆外的脚尖,对她说:“我会牵着你。”
乌素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动了动,她的长睫轻颤,道了声:“好。”
裴九枝伸出了手,按在她身侧的手背上,微凉的手掌罩了下来。
乌素下意识想躲开,但裴九枝按着她的手,不让她的手跑开。
她只能将视线移向别处,看着裴九枝放在桌面上的长剑。
她惧怕这把剑,它锐意太重,似乎随时能划伤她。
裴九枝似乎感知到了乌素惊惧的情绪,他又往乌素的方向挤了挤,与她依在一起。
“你怕它?”裴九枝的声音在乌素头顶传来。
乌素点头:“小殿下,是的。”
裴九枝只当乌素胆小,惧怕锐器。
他将桌上长剑取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剑身尾端,也同样落在了乌素的大腿上。
乌素吓得想跑,但一抬脚,就被那剑拦着。
她扭过头,因为惧怕,她的声线带上一丝颤抖,竟有些可怜巴巴。
她唤:“小殿下,你可以……拿开吗?”
裴九枝按着她颤抖的手指道:“莫怕。”
乌素的脚尖惊恐地屈起,她浑身绷紧,身体僵硬。
那边裴九枝已将缠着剑鞘的布条解了下来,他用布条缠着剑身,是有原因的。
这把剑,太过耀目,纯粹清光缠绕于剑身之上,随着剑身的轻颤而落出点点流光。
剑身整体,是最普通的长剑样式,但它所散发出的锋锐之气,不似凡间物。
裴九枝用拇指顶开这把剑的剑柄,剑身出鞘一小部分。
乌素见着那剑锋上反[she]的冷光,侧了头,躲着它。
出了鞘,它就更可怕了。
乌素不知道这剑以后还能斩杀多少妖魔,但她希望,她不是剑下亡魂的其中之一。
感觉到她的身子颤抖着,裴九枝忽地揽住了她的腰,将他拉到怀里。
乌素的面颊贴着他的胸膛,视线里似乎还闪着剑上的寒芒。
裴九枝说:“这是我。”
“啊?”乌素有些疑惑,抬眸问他。
“我从云都离开,是因为在某[ri]夜里,这把剑从我的身上掉了出来。”裴九枝道。
“掉?”乌素觉得他的描述很特别。
“我离了云都,寻遍凡间的修道山门,找到一位快要死去的剑灵,剑灵临死前告诉我,这把剑是我身上剑骨所化。”裴九枝说道,“它会陪伴我一生,因为它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乌素觉得这种事匪夷所思,但这把剑和小殿下给她的感觉,确实有些相像。
有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这剑在表达小殿下的某些情绪。
比如现在,这把剑横在她的腿上,悠悠锋鸣着。
剑鸣的节奏,与小殿下心跳的频率似乎有些一致。
乌素好奇,便将一手贴在裴九枝的胸膛上,又更加靠近了他,仔细听着他的心跳声。
她的另一只手,按在露出剑鞘的剑身上,指尖点着,感受剑鸣带起的微微颤动。
怦怦——怦。
嗡嗡——嗡。
确实是一样的,真是神奇。
乌素正听着,却觉得这两者发出的声音节奏愈发快了。
下一瞬,裴九枝收了剑,将乌素的手捉着,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说道:“好了乌素,不要听了。”
乌素在他怀里,好奇地眨了眨眼,她听到他的声线微哑,其间蕴含的情绪似乎也有变化。
具体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他眼下的情绪,与观澜阁那一晚,有些相似。
乌素轻声唤他:“小殿下,怎么了?”
“死去的剑灵告诉我,化成这把剑的剑骨,靠近我的心[kou]。”
裴九枝说,他的手绕到乌素的后背,指尖绕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
乌素觉得这似乎有着什么寓意,她道了声:“好。”
或许是看出乌素对这把剑的兴趣——她总算是不怕它了,裴九枝便继续介绍。
“它的模样会变化,最开始,它长得与我自小习剑用的那把竹剑一样。”裴九枝说,“后来,我习剑久了,它的模样便与世间最普通的一把铁剑一样。”
乌素想,一个凡人还有这样的剑,那可真是厉害了。
她问:“剑有名字吗?”
“没有。”裴九枝说,“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需要名字。”
“嗯……”乌素靠着他,轻声应。
裴九枝随手将她藤箱里的一张信纸取了出来,他没看信上的内容,只是问乌素:“信上写了什么。”
“那不是我的信。”乌素开[kou]说道,“这是一位死了的姑娘给她故乡的[nai][nai]写的信。”
“我认识她,受死前的她托付,便帮她实现信上的内容。”乌素平静地回答。
“她不想骗自己的[nai][nai],但她无能为力。”
裴九枝俊逸的眉微微挑起,他问:“可以看吗?”
“可以。”乌素答。
裴九枝将其中一封打开,陈芜的信上写,她在云都做工的时候,有两个很可爱的、与她同住的朋友。
他知道确实有两位与乌素同住的姑娘,她们[xing]格……不怎么样。
问题是乌素还十分自信地在这封信上打了个勾。
“可爱?”裴九枝将乌素松开些许,他指着信上的这个词问她,“她们可爱吗?”
乌素的眉头微蹙,她是个文盲,她怎么知道可爱是什么意思。
她点头,笃定说道:“可爱。”
裴九枝双手将她的脸颊捧起,低下头,与她对视着。
他的薄唇动了动,吐息微冷,说出的这句话也有些结结巴巴。
他不好意思了。
但他还是要说。
“可爱……是像你这样的。”裴九枝说。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一下,乌素被他捧着的脑袋往前一磕,脑门碰到他的下巴。
乌素低着头,纤密的长睫不住眨动,好像眼睛里进了沙子。
她没揣摩出“可爱”的真正意思,但还是感觉自己的面颊热了起来。
裴九枝略低了头,唇瓣触到她的眉心,他感觉到乌素面上的热意。
乌素的声音轻轻传来。
“都是两只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我们都是可爱的,是这样吗。”
“不是。”裴九枝的吻从眉心落在她的眼上。
他说:“只有你。”
乌素思考着,她刚才又骗了小殿下。
她是混沌,才没有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
乌素想了想问道:“这是夸奖人的词汇,对吗?”
“对。”裴九枝应。
“那小殿下也一样。”乌素觉得自己对人类语言的理解能力很强。
毕竟在不久之前,她就已经想用这个词汇来形容小殿下,她果然没有猜错。
裴九枝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乌素寡言,又不展露什么情绪,但她会夸他。
“小殿下,注意身子。”乌素觉得他的心跳又不正常了。
裴九枝将她推开一些,让她不要听得如此清楚:“我的身子很好。”
“大夫说心这样跳不正常。”乌素记得之前卫郦因为心悸去看过大夫,回来之后就这么说。
乌素嘴上这么说,她自己的脸却也红着,她虽然没有感情,但有基本的生理反应。
裴九枝的手掌按在她的胸[kou],试图解释:“乌素,你的心也跳得很快。”
乌素的胸脯微微起伏,她低了头,看到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双峰之上。
她问:“小殿下,还要做那天晚上的事吗?”
裴九枝本没注意,她一说,他便猛然回过神。
他马上收了手,但掌心传来的绵软触感,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疑。
乌素遍寻自己所知不多的人类词汇,用自己超强的理解力,组织了这么一句话。
“小殿下,你在调戏我。”她说。
裴九枝的脸骤然红了,他道:“抱歉。”
乌素见他的面颊如此红,生怕这染着红霞的雪山崩塌了。
她在心里叹了[kou]气,想着就依着他好了。
于是,她看着裴九枝染上些许旖旎[se]彩的眼眸说道:“但如果是小殿下的话,就都可以。”
这句话落到裴九枝耳边,他的眼眸一眯,骤然间倾身,靠了上来。
乌素的身子失去重心,靠在马车边上,放在她腿上的长剑呜呜锋鸣。
他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耳边。
“真的都可以吗。”他的尾音微哑,如此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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