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阶下是苦民，阶上是天子
黑云低压，笼罩着黑夜中望京城，寒风萧瑟，掩盖了一些悄然的声音。
宫墙之上，巡逻的守卫井然有序，一支破风箭射中了侍卫长，众人混乱查看。
不知大波“敌人”来袭，撞击着宫门，一时间杂乱吵嚷。
哨声响起，锣鼓喧天，在静夜里一下子炸开。
长明殿中，周宸烨一脸阴郁，并未安睡，听闻外面传来的吵闹声，立马就提剑，冲了出去。
一出门，孟一江就迎了上来，“微臣在此，定然会护皇上周全。”
“朕倒要看看，李家养了什么绝世好兵，藏得朕都无从得知。”
周宸烨并未回答孟一江的忠心发言，而是气愤李家拨弄是非，将知乐逼入绝境。
周宸烨身姿矫健，没有裹着披风，胸膛蓬勃的肌肉似要崩开了衣裳一般，气势冲冲地朝殿前去。
雪越下越大，王德胜抱着玄金色的披风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风雪大，还是穿上披风吧。”
周宸烨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处的宫门，只是抬手挡去。
王德胜叹气，欲转身离去时。
周宸烨忽而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叫茉华可守好了墨林轩，知乐若是掉了半根毫毛，朕都是要问责的。”
“是。”
一阵哄闹声在空旷的长明殿前响起，时刻戒备欲拔剑的孟一江怔住了，握着剑的手被冻得僵硬，有些松开了剑柄。
周宸烨眸光凛冽，转头看百阶长梯下，瞳孔渐渐放大，同众人是说不上来的震惊。
闯进宫中的，并非全是凶神恶煞的叛军，而是……
而是普通百姓，其中多是老弱妇孺，还有被胁迫的官宦人家的家眷，李氏只是站在百姓中间，用弱势群体建立了一层保护罩。
周宸烨手中提着剑，此剑是开国祖宗传下来的，上可斩昏君，下可斩逆臣，却万万不可将剑对转向百姓。
百阶长梯下，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拿刀的侍卫不敢动手，只是围着众人，叫人不伤害了皇上。
周宸烨垂眸，眼底阴郁，心中百感交集，未至一言。
孟一江收敛了表情，冷厉着一张脸，质问李大人，“李大人，你带…你擅自闯入皇宫，心生谋逆，可知罪？”
李大人始终一脸淡笑，摇了摇头。
最先开口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天子在上，请受草民一拜。”
老人步履蹒跚，跪在了脏乱的雪水中，开口便是苦苦哀求，“您是天子！是万民的依靠呀！不能偏私呀！为了一个女子，叫草民的独子和年迈的丈夫去北戎那苦寒之地送死呀！”
一人鸣苦，众人纷纷跪地，苦苦哀求。
“草民的儿子不过十六岁，只会读书，也被拉去充军！”
“一人换万民平安，值得呀！”
“我的丈夫呀！”
“我的儿呀！”
哀哭声一片，风雪似是听懂民众心中的苦，风声卷携着哭音哀求，吹进了周宸烨的耳畔。
阶下是苦民，阶上是天子。
低头一言不发的周宸烨微微抬头，看跪在冰天雪地中的百姓，身上是破布乱麻，个个都是饱经沧桑之人。
黑眸如深井泛起了微波，咬紧了牙关。
知乐何尝不是无辜之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惹得万人嫌。
兮兰故意算计知乐，挑起两国不和，想要从中获利。
兮兰的死，大抵也是北戎王预想好的，北戎王子嗣众多，岂会在乎小小兮兰的死活。
不过是异常计谋，叫朕心爱的人去陪葬！
周宸烨恨呀！
“请皇上处置妖妃，换万民安心！”不知百姓的话，还是受了托。
秦知乐才历此大劫，保住了一条性命，周宸烨怎么舍得秦知乐受一点伤害。
周宸烨五感皆冰寒，眼前却浮现了与秦知乐漫步在秋日枫叶路上，阳光如此温暖，照耀在秦知乐的脸上，是如此美好又美丽的画面。
周宸烨转过身，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一旁的孟一江馋了一把周宸烨，周宸烨低声在孟一江耳边说了什么，孟一江只是一脸震惊，瞳孔微震，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宸烨却是直起了身子，推开了孟一江，低声呵斥道：“快去！”
孟一江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仍然写着“震惊”两字。
周宸烨则是昂起了下巴，一身傲气，转身面对苦苦哀求的众人。
声音威严，却不乏一丝哽咽，“朕一辩一句。”
众人声音隐隐约约地小了起来，孟一江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宸烨，疾步离去。
“贤妃无辜。”周宸烨声音自有威严。
众人于反驳之时，周宸烨继续道：“南朝与北戎开战，实属非贤妃本意，可是她知北戎边境苦寒，她捐出了全部钱财，叫将士们好过些，她已经是……尽力为之。”
长明殿前，众人静默了好一会儿，几个挑事的人开口，“可百姓吃苦遭殃是真的吧！我们不管真真假假！我只要贤妃死！天下自会太平。”
天下太平若是一个女子就可以换来，周宸烨就不必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小心翼翼的维护。
周宸烨冻僵的双手紧紧攥着那把剑，身为天子之主，该是被百信爱戴。
周宸烨苦心经营了多年，好似一切都付之东流了，只是想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
父皇在世时，总是说做皇帝有诸多的事情不能如意，周宸烨只当是上位者不屑傲言，竟不想，有一日周宸烨也会为其所困。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不是因此，周宸烨自是要辩一辩。
周宸烨阴沉的脸上，是满脸无奈和伤感，遥遥回望，只看了一眼墨林轩的方向，隐隐约约冒起了火光，在周宸烨眸中跳跃。
太监惊慌来报，“不好了！不好了！贤妃宫中被潜入的贼人点着了！现下火势蔓延，无法控制。”
众人纷纷停止了哭泣，愣愣地望向了火光冲天方向。
周宸烨闻言，只是疾步奔走，顾不上那么多了。
风雪似刀子一般，刮过周宸烨的脸颊，融于滚烫的泪水。
火光照耀了前方的路，周宸烨步子渐渐停下，看着火舔舐精美的阁楼，看着雪水化成了黑水，四处流淌。
人来人往，企图救火，女子哭泣的声音引入耳畔。
晓月和十三抱着水桶，一身脏污，也顾不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
匆匆赶来的施木兰看见完全被火舔舐的墨林轩，脚一软，险些没站住，几步来到了晓月面前，声音颤抖着问，
“小乐儿呢？小乐儿呢？”
晓月摇了摇头，哭得不能自已，“娘娘！娘娘还在里面！”
十三一脸懊悔，恨恨道：“我们都中了迷香，昏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火势巨大，无力……”
周宸烨看着哭作一团的女子，只是愣愣地站在墨林轩宫门外，看着房屋一点点燃尽，坍塌，好似宫中从未有过墨林轩。
众目睽睽之下，周宸烨神情木讷，只是低着头，散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情，一下子跪在墨林轩宫中前，华贵的衣裳染上了脏污，刺骨的雪水渗透到了膝盖。
众人只见在火光的映衬下，看见了从未哭过的皇帝，流下了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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