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闻观似乎已经习惯了祈无病的神来之语,他斯文的笑了笑,捏起他的手腕就扔了回去。
“还记得你肾虚的事儿么。”
祈无病嘴角抽了抽,立刻乖巧地挥手道别,“闻医生慢走。”
因为青叶毒那玩意儿,自己现在成了个废人,估计还得调理个把月才能好。
虽说不是影响终身,但被人知道有不举的情况发生总归不大好意思,祈无病相当识时务。
但程齐和佘禧堂二人的表情,更诡异了。
等闻观礼貌告别踏出房门后。
程齐抓住祈无病的肩膀开始摇晃,“肾虚?!他怎么知道你肾虚?!怪不得你说你不喜欢贺渡了!原来真的有新人了?!啊不,不是新人!是备胎!”
佘禧堂在一旁拽他,“冷静,冷静,你冷静。”
祈无病被晃的头晕,目眩期间冲他伸了个指头,“停,首先,我不是肾虚,其次,为什么说闻医生是备胎?”
程齐睁大眼睛,“他当时追你屁股后边儿,眼睛都黏你身上撕不下来!下雨天还给你送伞,护送你回家,被你骂都骂不走,像狗一样跟着你,那叫一个忠诚,这些你都忘了?”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发青,暗骂,“霍瞑你个傻|逼玩意儿,那可是闻医生啊!”
程齐:“……你现在竟然还不怕他?”
祈无病:“……我为什么要怕他?”
程齐哆嗦了一下,“他当时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没忘。”
祈无病给自己掖了掖被角,“说的什么?”
“那天下着雨,咱们四个,啊,还有贺渡,在酒吧门口儿等车,他突然就来了,说不让你坐车走,非要你跟他一起走路回家……”程齐戏很多的开始演。
雨声细密。
地上已经积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霍瞑看着眼前一脸平静行为却极端专|制的男人,语气恶劣,“我凭什么跟你一起走?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我出事儿,也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男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神情淡漠,对这番讽刺毫不在意。
他缓缓开口,语气礼貌又克制,“我先为我莽撞的要求向你表达歉意。然后跟你解释清楚,你的安全与我确实无关,但你的这具身体对我却很重要,绝对不能有半点儿损伤,所以希望你能同我一起,走路回家。”
霍瞑嘴唇都在发抖,“……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病?”
愣住的程齐和贺渡:“……”
佘禧堂透明人似的杵在后边儿。
都沉默着。
“你说说!这话吓人不?!我当场腿软!说得好像你的身体是他的一样!”程齐绘声绘色的描述完,仍止不住惊叹。
祈无病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听的津津有味,眼底还有笑意,他说,“闻医生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程齐:“……我他妈没听错吧,可爱?你用可爱来形容他?”
一直没出声的佘禧堂突然开口了,“除了医生和患者,你们俩还有什么关系?”
祈无病摇头,“关系倒是没有,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他对我来说,很特别。”
“以前见他跟见爸爸似的,现在怎么就特别了?!”程齐满脸的黑人问号。
祈无病“啧啧”叹息,“说起来,我以前找他治疗的时候,确实挺像儿子的,拿他当亲爸爸,又是送钱又是送水果,生怕他不治我。”
程齐:“……”
佘禧堂像是思维卡了壳,没再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脚就走,“别问那么多了,祈无病,等你没事儿了就跟我联系,梁酌的时间已经空出来了。”
祈无病点头,“嗯,好。”
程齐还在“滋哇”乱叫,“不是,闻观那种变态怎么就成你的特别了?!你忘了当时他有多瘆人?!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祈无病无语的看着佘禧堂揪着他越来越远,“……”
又粗茶淡饭的卧床治疗了两天,警察来了。
祈无病试着起身走了走,虽说还是有点儿腿软,但他实在受不了窝在房间的感觉,钻浴室洗了两个小时的澡,香喷喷的走了出来。
来提人的周警官一脸僵硬的看着他挑衣服。
“这件印着米老鼠的T恤怎么样?”
“挺好的……”
“搭这个发白的牛仔外套还是这个风衣?”
“牛仔外套吧……”
“成。”
“搭这条黑裤子还是这条齐膝的运动短裤?”
“……运动短裤?”
“这双绿袜子还是……”
“……绿……”
“滑板鞋还是……”
“滑板鞋!”
一身青葱酷的耀眼的祈无病终于收拾好了,他拨楞了一下蓬松的短发,尾梢儿打着卷,一副潮气十足的街头少年模样,就差个滑板了。
他对着镜子满意的点了头,这才跟着警察去了局里。
这番配合调查的态度,让所有听说过他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只是负责接人的周警官却是一脸疲惫,三观都似乎受到了重创。
“……你这什么痞里痞气的打扮?”袭珧看见他,嘴角抽了好几下。
祈无病耸肩,靠在椅背上浑身懒散,“为了体现出我的人设。年少无知,轻狂张扬,还带着无法无天的骚气放|荡。”
袭珧:“……你腿上那几个卡通创可贴是什么东西,受伤了?”
祈无病:“当然没有,我瞎贴的,为了体现出我的街头痞气,营造出经常打架的叛逆假象。”
袭珧:“……把嘴闭了,跟我去趟研究院。”
祈无病有点儿像是做了无用功的感觉,“我刚来就走?”
袭珧一脸匪夷所思,“你还待上瘾了?干脆给你床让你住这儿行不行?”
祈无病笑了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家人的消息。”
袭珧:“……好一个家人。”
听他说,霍乱还没找到,一个小屁孩儿,竟然会躲监控角度,像是人间蒸发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周华亭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整个人的精神完全崩溃,身体也在一点点走向衰败。
现在关在精神病院的特护病房。
受了重伤和精神重创的周卉黎晓都醒了,黎晓一直没说话,诊断出疑似是得了应激创伤,但原因还没找到。
周卉倒是看着很冷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她竟然也算个囚禁孩童的共犯,霍乱之前被关在密室,就是由她去送的饭。
袭珧有些想不通,“按理说,霍乱在这个事情上,完全清白,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孩子,还称得上是被逼迫的受害者,为什么要跑呢。”
祈无病友好的帮着分析,“我觉得,是因为你一直在怀疑他,被人家发觉了,小孩儿嘛,肯定委屈,就跑了。”
袭珧微笑,“走吧,为了防止你也跑了,去给你戴个东西。”
祈无病:“……我不会跑的。”
袭珧:“戴上我就相信你。”
祈无病:“……哦。”
研究院。
袭珧和祈无病到的时候,是下午黄昏,天气还算好,能看到发红的暮色。
整个大楼都是玻璃,映着那抹红,能看到光层叠交叉的波痕。
人很少,只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来回路过,看见唯二穿着便装的外来人员也没给眼神,他们脚步匆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袭珧带路直接摁了负五层。
站在电梯里,他严肃的警告,“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能说出去,这些都是机密,明白么。”
祈无病一脸无奈,“就我这人品,信不得的,要不就算了,非要装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在别的非机密地方装,你觉得呢?”
袭珧“啧”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他不出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好像很怕见到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脸上的梨涡从出发到现在就没出现过。
祈无病沉默了,他有点儿没精神,一个手扶着电梯墙,虚弱想扇自己巴掌。
“叮”的一声,门开了。
入目就是一个巨大的冷色调圆舱室。
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操控仪盘和机器设备,还有一大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讯工具。
中间被空了出来,放了一张黑色的大理石台,上边堆着电路铁丝,还有各种图纸。
一个男人站在台子前,手里还摆弄着一个圆环型的东西。
“Alston,人带来了。”袭珧站在电梯里高声喊,脚都没踏出去,稳稳地站着打了个招呼。
祈无病被他一把推出去,眼睁睁看着他摁了个数字就要走。
他用手挡着电梯门,一脸惊讶,“你不在这儿等我?”
袭珧露出俩梨涡,第一次冲祈无病笑的亲切,“不了不了,我在上面等你。”
祈无病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那高个儿男人说话了。
“这儿没信号,上去帮我联系一下闻观,让他把借我的机器赶紧还回来,我等着用。”
袭珧不知道是什么机器,但明智的没有多问,把祈无病又往外推了推,赶紧合上了门。
祈无病也是醉了,这警察叔叔也太不靠谱儿了。
他无语的转身,还没站稳,就吓了一跳。
眼前是一个工装打扮的男人,三十岁上下,下巴上有一层胡茬,嘴里还叼着烟。
他头发很长,松散的遮住了眉眼,不太能看得清五官。
他说,“祈无病是吧,多大了?”
祈无病面无表情,“二十七。”
Alston轻笑一声,“是么,看着不像啊,细皮嫩肉的。”
祈无病:“保养的好。”
气氛像是静止了,沉默中,他转身又回到了那个大理石台前,胳膊一挥,把台子上的东西全扒拉到了地上。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里,男人看向祈无病,眼神里带着些诡异的狂热,他说。
“过来,躺上面,把裤子脱了。”
祈无病挑眉,“您这要求,清新脱俗啊。”
他没尴尬,直接豪放的把外套一脱,扔在了架子上,对着那个突然兴奋的男人,慢吞吞地说。
“给你面子,我脱一个,不能再多了,你这屋里很冷。”
男人哈哈大笑。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他更兴奋了。
老街道夕阳红小区。
这房子地理位置好,但装修和小区环境都不算优秀。
连中等都算不上。
这片区域里的野猫还很多,时不时就跑进哪个房子里偷东西吃。
一度让住户头疼。
不过选择搬走的人却很少,因为住在这儿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
腿脚不便,也都不愿意折腾。
但闻观家里刚出现两天的新房客,年纪却很小。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穿着黑色小西装,看着像小大人似的。
只是脸上的笑有点委屈。
“闻哥哥,我就不能再住两天嘛。”霍乱不开心的哼唧。
闻观语气冷淡,不近人情,“养狗就够费劲了,再养个你,实在承受不住。”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你还有一个小时,到底要给我什么东西,别拖延时间。”
霍乱突然就笑了,“闻哥哥,果然,你有没有记忆都是这个样子,如果不给你点儿什么,你肯定门儿都不让我进。”
他把书包取下来放在腿上开始翻找,“小叔叔拿走的那些录像带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还在我手里。”
他抽了抽鼻子,“小丑先生说不让我拿给你,不过我觉得,虽然你没了记忆,但还是有权力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我总不能一直替你瞒着的,唉,我就是太心软。”
说着,他拿出了几张光盘放到桌子上。
“谢谢闻哥哥以前那么帮助我,现在还收留我,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闻观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好好学习,重新做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一阵沉默后。
霍乱笑的前仰后合,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
闻观静静地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我以前会说什么?”
霍乱敲着桌子,笑容猛地收了回去,“你以前告诉我,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就不会有回报这个选择。只有弱者,才需要回报别人。”他顿了顿,“你还说,让我和小丑先生一起努力,共创辉煌,以后当一个话剧演员。”
闻观的眉毛抽了一下,“这么中二的话,你确定是我说出来的?”
霍乱点点头,“闻哥哥,你就不好奇吗?不想找回以前的记忆?”
闻观端着杯子晃了晃,“不着急。”
“你之前说,让我好好照顾小叔叔的身体,不要有损坏,为什么呢,他当时明明已经是尸体了。”霍乱的嗓音突然低了下来,娃娃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闻观顿了顿,眼底弥漫着一片浓雾,他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空气里的静寂。
“观爷,您现在搁哪儿呢。”
“家,怎么了。”
“有个事儿得告诉你。”
“你说。”
“我把祈无病扔给Alston了。”
“……”
闻观赶到地下五层的时候,天边的暗红色更浓重了,像一片洒上去的污血。
他站在电梯里,眼底的凉被烟雾缠绕,纷杂繁琐,找不到那团线的根源。
白炽灯闪烁着,发出电流的“滋滋”声响。
沉默中,门开。
他一眼就看到了墨黑色大理石上的少年。
浓重的黑,灼眼的白。
他穿着卡通T恤和亚麻白的齐膝短裤,撑坐在上面,单腿支着,姿势懒散的仿佛京都大爷。
那露出一截的小腿颜色苍白,上面还贴着几个卡通创可贴,袜子和鞋都不在了,露着圆润的脚趾,是浅浅的粉色。
很干净。
只是,轮廓被光描绘,仿佛透明的颜色里却有一块突兀的黑。
身上干净的少年感全都被脚踝上的东西破坏了。
那是一个黑色的重型机械脚环。
一指宽度,冰凉刺骨。
像个锁链似的死死圈住了他。
终身监控,自带电流互感器体惩。
是“罪”的烙印。
他细瘦的脚踝上戴着这沉重的机械环,竟不觉得丑陋和矛盾。
有种惑人又尖锐的美感。
气氛安静里。
他歪头看着闻观,打招呼似的晃了晃脚,机械环应该还没完全扣上,发出了“叮叮”的脆响。
他说,“闻医生,好看么。”
闻观垂下眼睫,情绪藏在暗处。
他嗓音有些低哑,语气格外认真地说。
“丑,别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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