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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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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穆嬷嬷看着她胡侧妃,面上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大抵是因为出身宫廷,这种洞悉是潜藏在皮层下的,甚至让人察觉不出来,只会觉得高深莫测。



恰恰胡侧妃就有这种感觉,也因此她格外如坐针毡。



“殿下可是同意了?”



这话让胡侧妃有一丝难堪,可她心里也明白她必须说通了穆嬷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她去了朝晖堂两趟,却连门都没进去。这一切都让她惶恐不安,她甚至猜想晋王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何至于将翠竹如此大明其白地塞回来。



她不能失宠,绝对绝对不能。



一旦失宠,足以让王妃和冯侍妾活撕了她。



想到这里,胡侧妃攥了攥袖下的手,哭了起来。她哭得十分伤心,连体面都顾不上了,带着一种凄惶与不安。



她没有为了面子而选择遮掩,而是挑挑拣拣选了一些,说自己那天晚上不小心触怒了晋王,不过具体细节并没有说。



这件事对穆嬷嬷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她人虽当时不在小楼,但很快就知道了。



有时候连穆嬷嬷都有些弄不懂晋王在想什么,但弄不弄得懂并不妨碍她打算怎么去做。这胡侧妃哪怕是蠢了些,经常触怒殿下,但殿下既然愿意去,还费心地为她做了那么些,穆嬷嬷就该在后面腿她一把。



她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在胡侧妃肚子上扫了一眼,声音徐缓道:“既然想了,就抱去住一晚吧,我让玉燕帮忙收拾,就带着苏奶娘去。”



胡侧妃当即破涕为笑:“谢谢嬷嬷。”



*



东梢间里,瑶娘正在给小郡主做按摩,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胡侧妃的哭声,说实话很让瑶娘感到吃惊。这种吃惊不下于见到什么怪物,因为胡侧妃在她印象中从来是趾高气扬的,哪怕上辈子被她分了大半的宠,她也从没有示弱过。



玉燕从外面走进来,低声和瑶娘说今儿晚上要去留春馆的事。



瑶娘一个奶娘,能说什么,只能听从。



说是要收拾,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当初生下小郡主后,胡侧妃就刻意把留春馆的西梢间收拾出来,单独给小郡主辟了一间房,并将该准备的都准备齐了,就是想把女儿养在身边。



之后小郡主搬到小跨院,所用之物又重新备了一套,那边的东西却是动都未动,所以这趟去只用把小郡主抱过去就成了。



不过玉燕还是帮着瑶娘收拾了一些小郡主用的尿布,和惯常玩的小玩意什么的。等收拾好,瑶娘便抱着小郡主,跟在胡侧妃后面往留春馆去了。



西梢间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尘不染的,小郡主的东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临着墙角紫檀木的橱柜里,摆满了小郡主的各种小玩具,市面上有的这里都有,市面上没有的,这里也有。



这里有胡侧妃亲自准备的,有王妃送来的,当然也少不了晋王命人从各处收罗来的。



认真说来,晋王是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的。



留春馆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对瑶娘十分殷勤,一口一个苏奶娘,满脸都是笑。上辈子瑶娘在留春馆,遭受的从来都是冷眼和奚落,还未见到过她们这样,自是惊诧不已。



但惊诧却并不吃惊,到底这辈子与上辈子有太多的不同。



瑶娘没有看见翠竹,不过她知道翠竹为何没有出现,之前翠竹被罚着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人中暑了,到现在都还不能下床。



这件事小跨院里的人都知道,还曾议论过,瑶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小郡主已经过了百日,这个月份的奶娃骨头慢慢硬了,也开始不甘寂寞起来。让大人抱在怀里,总是想左顾右盼地看,给她东西她也知道稀罕,一个拨浪鼓就能让她看上老半天。



瑶娘拿了个拨浪鼓塞在她手里,这些日子她经常锻炼小郡主的抓握能力,所以小郡主拿得十分稳当,还能拿在手里摇一摇,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小郡主没有提防,被吓得忍不住眯眼,再看着手里的小玩意,旋即又笑了起来,挥舞得更是亢奋,发出一连串嘎嘎咔咔独属奶娃的笑声。



小郡主笑了,留春馆里的人都笑了,胡侧妃自然也笑了,留春馆里一片欢声笑语,一扫之前的低气压。



胡侧妃并没有久留,匆匆忙忙带着人就出去了。



瑶娘想,她大抵是去朝晖堂。



晋王会来吗?



晋王自然会来的。



莫名的,瑶娘有这种认知。



*



朝晖堂,内书房里,晋王正在看一批邸报和密信。



福成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几乎没发生任何响声。



晋王抬头去看他,福成道:“殿下,胡侧妃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晋王蹙起眉心。



福成半弯着腰,继续道:“侧妃去了小跨院,征得嬷嬷的同意,将小郡主抱去了留春馆,说是要住一夜。”



所以接下来自然不用说,晋王也明白了胡侧妃的意思。



“侧妃请您晚上到留春馆用膳。”



屋中陷入沉寂之中,晋王依旧看着手里的密信。



半晌,他眉眼不抬道:“让她回去,本王会去。”



“是。”



得到晋王的话,胡侧妃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福成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叹。



你说她蠢吧,她确实有些蠢,说她聪明,也确实有些小聪明。至少这胡侧妃能琢磨出殿下的一两分心思,也很明白自己仰仗的是什么。



这人啊,活在这世上,活得好与不好,不就是靠着那点仰仗么。



福成掸掸袖角,半眯着眼看着遥远的天际。



*



暮色四合,留春馆里一片灯火通明。



丫鬟婆子们个个打扮体面,脸上带着十分喜庆的笑。



屋里,胡侧妃早早就把小郡主抱在手里了,今儿她打扮得格外素净,一身水红色杭绸的夏衫,妆容也淡,首饰都取了,只发髻上插了一根简单的玉簪。



这样的胡侧妃倒是大家从未见过的,少了几分明艳逼人,多了几分娴静温婉。



她怀里的小郡主,穿红色棉布做的系绳式上衣下裤。样式简单,质地绵软,里面穿了个同色的肚兜,更显得她雪白可爱。



这衣裳是瑶娘抽空做的。



天热,小奶娃也不太适宜穿那种绣了太多纹样的衣裳。那种衣裳看起来华丽气派,但并不适宜这种月份的奶娃子穿,伤皮肤。瑶娘起先尝试性做了一套,给小郡主穿上,又好看又透气,还不会刮伤细嫩的皮肤。哪怕天热,小郡主也没再出热痱子,更没有着凉,穆嬷嬷索性便任由她去捣腾了。



胡侧妃满脸笑容,连连夸赞瑶娘奶得好,一旁的丫鬟婆子自然也跟着凑趣。



瑶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上辈子对自己疾言厉色的人们,这辈子却是全然换了一副面孔,真是让人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一个小丫头匆匆走了进来,说是殿下到了。



胡侧妃当即抱起小郡主,领着一大群人迎了出去。



庭院里,游廊的檐下都点了琉璃宫灯,照得四处通明一片,连天上的明月星辰也为之黯淡。



晋王一身石青色绣暗纹锦袍,一手负后,朝这里走来。身后跟着福成。



灯光下的他,英气逼人,俊美无俦,就像似从神座上步下的神仙。



瑶娘看见胡侧妃失神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旋即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迎了上去。



“殿下。”



晋王点点头,眼神在她脸上扫过一眼,放在小郡主的身上。



见此,胡侧妃刻意地将小郡主往前递了递,柔声对晋王道:“小郡主今天很高兴呢,也知道父王要来。”



小郡主今天确实很高兴,下午睡了觉,醒来后这么多人陪着她玩儿,她到现在还亢奋着。她的小身子还是有些软,想要直起身子,还得找大人借力,胡侧妃将她悬空抱起,她失去了支撑,再加上胡侧妃动作太突兀,让她上半身突然就往一旁倒去。



吓了所有人一跳。



倒不是怕会摔着,而是怕会伤到小郡主的腰。



瑶娘在胡侧妃身边,反应最快,下意识一个跨步上前,从旁边搭手将小郡主扶住。



胡侧妃心有余悸,面色苍白。



她根本没料到会这样,也是她自己没养孩子的经验,只为了讨好晋王,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疏忽,忘了扶住小郡主的腰背。



晋王的脸当即冷了下来。



幸亏小郡主没哭,这个月份的奶娃娃也不懂什么叫害怕,还以为大人在跟她玩耍,扶着瑶娘的手,发出咿咿哦哦的声音。



如此可爱的小郡主,自然让晋王缓和了面色。而胡侧妃也松了口气,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干这个的,她顺势就把小郡主塞到瑶娘怀里,跟在晋王身边进屋了。



进了次间,胡侧妃先服侍着晋王在罗汉床上坐下,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一干闲杂人等尽皆退了出去,倒是瑶娘托了小郡主的鸿福,还能留在一旁侍候着。



瑶娘有些如坐针毡,觉得现在的情形诡异极了。



她上辈子侍候的男人和她上辈子的对头坐在一起,而她手里抱着她们的孩子。



莫名的,瑶娘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功夫去想这些,因为胡侧妃与晋王说话,主要话题是集中在小郡主身上,而作为抱着小郡主的那个人,必须要小心应对。



例如胡侧妃说小郡主最近吃胖了,她就必须顺着对方的眼神,把吃胖了小郡主展示给晋王看。例如胡侧妃说小郡主现在可调皮了,她就必须得凑趣讲一些小郡主调皮的事儿。



大抵是因为上辈子的遭遇影响着,瑶娘虽然说着,但脸上的表情极为勉强。而小郡主大抵是也玩累了,并不愿意配合,不止一次回头拿脸在瑶娘胸前揉蹭着。



小郡主这样的举动让瑶娘极为尴尬,因为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小郡主身上,小郡主这样自然也看到她那个地方了。



若是别人也就罢,关键其中有一道目光是晋王的。



瑶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涨红起来,脖子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脸埋在小郡主的怀里,试图掩耳盗铃。



对于这一切,小奶娃是一无所知的。



因为吃不到奶,小郡主明眼可见有些焦躁了,她在瑶娘怀里挣扎着,又不停地用脸在瑶娘胸前揉着,甚至小声地哭了起来。



神经紧绷,再加上小郡主这种暗示性的动作,以及她的哭声,让瑶娘反射性有了反应,也不过是几息之间,她胸前的布料就全部湿透了。



这一切说起来慢,其实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



自己身体的异常,自然能感觉到,瑶娘大脑一片空白,简直羞窘欲死。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再这么持续下去了,忙把小郡主一把抱起来,挡在胸前,期期艾艾道:“小郡主好像饿了。”期间,连头都不敢抬。



胡侧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晋王身上,倒是没注意到她的端倪。听到这话,她道:“既然饿了,就抱她下去吧。”



瑶娘宛如得到特赦令一般,匆匆抱着小郡主下去了。



一直到进了里屋,瑶娘都还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脊背上。



*



瑶娘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因为这件事,她给小郡主喂奶时,还依旧胡思乱想着。



看着怀里那个含着吸得可欢实的小人儿,不知怎么这张小人儿脸就变成了大人儿脸。



她想了很多……



很多上辈子的一些事。



瑶娘格外有一种羞耻感,哪怕她是上辈子主动爬床才能在晋王身边服侍,终归究底她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儿。即使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改变了许多,也懂得女人的身体其实一种工具,懂得了床笫之间的欢愉,可还是没有想到上辈子的遗毒竟如此深,她竟只凭这些乱七八糟想法,就能……



瑶娘一手捂着自己的脸,感觉像似要燃烧起来,幸好屋里没人,不然她该羞得钻地缝了。



小郡主已经睡着了,瑶娘轻手轻脚站起来,将她放在悠车里,才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



屋里很安静,甚至整个留春馆都是安静的。



这种安静瑶娘并不陌生,因为上辈子晋王每次去小院的时候,小院里也是这么安静的。



晋王和胡侧妃现在是在做什么?



大概是在用晚膳吧,用了晚膳后,自然是要歇下的。



晋王会幸了胡侧妃吗?胡侧妃可是受得住?



毕竟——



瑶娘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么想下去了,上辈子就是上辈子,与这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既然没打算走这条路,就不该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当务之急要做的是保命,然后做上两年差事便回家去。



她会一直守着小宝,将他养育成人,或许她可以开个小杂货铺,铺子的进项应该足够她用来维持母子二人的生计了……她会送小宝去念书,只要孩子能念,就继续供他念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她也能诰命加身,享着儿子媳妇的福……



这么想一想,瑶娘的心顿时平静下来,而之前那些旖旎就宛如掉落在湖中的一颗小石子,只是泛起一阵涟漪,便转眼再是不见。



瑶娘感觉胸前湿哒哒的,却是没有衣裳可换,她不禁有些后悔之前过来时,应该带一身衣裳的。也是她心里太乱,方才给小郡主喂奶的时候,忘了拿块儿帕子垫着。



她找了块儿帕子在胸前衣裳上擦了擦,一点作用都不起,再加上屋里有些闷热,瑶娘索性来到槅窗前,打开了窗扇。



夜色迷人,却是没有风。



院中的灯依旧还是那么明亮,却空寂无声,一个下人都不见,倒是院子里似乎站了不少护卫。



瑶娘对这些人的装束并不陌生,这是晋王身边的贴身护卫。



她只是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



她想,这个夜大抵会很漫长吧。



*



东次间那里,晚上已经摆了。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桌前却只坐了两人。



胡侧妃也没让人侍膳,亲自服侍晋王。



见晋王神色冷淡,但自己给他侍膳,他也没有拒绝。胡侧妃心中一喜,更是殷勤,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忙得不亦乐乎。



晋王喝了两杯酒,见气氛还不错,胡侧妃也终于壮起了胆子,有些委屈又带了些娇嗔道:“殿下还请千万别怪妾,妾那日也是一时糊涂……”



不得不说,胡侧妃是十分擅长讨好人的。



尤其是讨好一个男人。



可能是天赋异禀,也可能是受过□□,她十分懂得女人该摆出什么样一副姿态,才能博得男人的欢心与疼爱。



她打算得倒是挺好,做得也不差。从将小郡主抱回来,到她这一身打扮和做派,都是精心安排了,可惜错估了晋王的秉性。



恰恰晋王是见多了这种,才明白胡侧妃这些行举中有多少刻意,而这刻意中又带着怎样一副目的。



其实晋王并不在乎这个目的,可显然那日的事让他印象太过深刻,天知道他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自虐似的克制。



这种克制从小就跟随着晋王,他没有母族的庇佑,又生长在人吃人的皇宫里。他虽是皇子,却并没有资格任性。为了从一众皇子之间脱颖而出,为了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机会,他必须压抑着本性,克制久了,这种克制近乎成了他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晋王没有说话,手里捏着酒盏,却是没动那杯中酒。



胡侧妃咬了咬下唇,啜泣哀求道:“您再不看,看看咱们的女儿,小郡主那么可爱……”



是啊,小郡主。



这才是晋王今晚前来的原因。



晋王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而是因为小郡主,他唯一的血脉。



所以他可以给胡侧妃侧室的位置,给她宠爱,给她可以和晋王妃分庭相抗的一切,可惜她却越来越让他失望,也许他从来就没对她抱过希望。



晋王看着胡侧妃。



眼前这个衣衫素净脂粉未施的女子,与以往的胡侧妃截然不同。晋王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如今的胡侧妃有多么清丽脱俗娴静温婉,晋王记忆中曾经关于她的张扬跋扈愚蠢无知就有多么深刻。



认真说来,晋王能忍这一年多,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他向来不是个会为了那些不相干人等浪费自己精力的性子。



“你既然明白这一切,就该安分才是。”晋王嗓音清冷地道。



胡侧妃的脸蓦地一白,安分?什么才叫安分?



晋王丢下酒盏,站了起来,“当好你的侧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王不会再说第二次。”



说完,晋王就走了,胡侧妃想追过去,却被福成从一旁拦住。



“侧妃娘娘,还请留步。”



胡侧妃紧紧地咬住下唇,先是瞪了福成一眼,才眼中波涛翻滚地看着晋王消失的背影。



福成对她的瞪视若无睹,见她打消了追过去的念头,便去了西梢间。不多时,就见瑶娘抱着小郡主,跟在他后面出来了。



胡侧妃的脸色更白,可想着晋王方才说的话,并没有胡搅蛮缠地做出什么。



没关系,只要殿下愿意原谅她,她总能找到机会。



*



夜风徐徐,透着一股沁人的凉意。



弦月高挂在夜空,银辉淡淡。



庭院里很安静,数多个护卫宛如雕像也似立在黑暗中,动也不动。



晋王在前,瑶娘在后,而福成则跟在一旁身旁。



瑶娘紧紧地抱着小郡主,望着身前不远处那个男人的背影。晋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甚至挡住了瑶娘身前的光,她心里乱,又有些暗,走得跌跌撞撞的。



他怎么出来了?这是打算去小跨院?为何不留下,为何外面明明都说晋王留宿在留春馆,可他却又在小楼里出现?



瑶娘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她发现她并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上辈子两人同床共枕,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她也并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也许就从没了解过。



瑶娘只顾闷着头走,却忘了看路,一头撞在晋王的身上。幸好晋王反应够快,回身一把拉住她,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尤其瑶娘还抱着小郡主。



瑶娘整个人都懵了,幸好小郡主睡得沉,再加上有她的胳膊护着,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依旧睡得十分香甜。



对面的眼神寒冷似冰,瑶娘并没有如此被晋王看过。



她见过他最多的样子是冷漠,还有更多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注意他到底是什么样子。醒来后,满室清幽,除了他身上惯用的薰香仍留有一丝余韵,再没有其他。



两人除了做那事,之间交际太少太少了。



“都是奴婢疏忽了……”瑶娘说得期期艾艾。



晋王垂首看着她。



她的眼珠子很黑,给人感觉雾蒙蒙的,像似随时都会哭出来。小嘴儿很红,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晋王眼神下滑,自然看见瑶娘胸前的那片濡湿。瑶娘的衣裳并没有晾干,依旧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在月光下一片深沉,却是紧紧地贴在那处,显得那高耸的浑圆十分明显,隐隐透着白皙。



不知为何晋王突然想起之前小郡主在她胸前揉脸之举,同时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夹杂着淡淡奶香的味道飘进他的鼻息间。腾地一下,熟悉的燥热凭空攀升而起。



晋王不禁蹙紧了眉,抬头看了看天。



月明星稀,下弦月高悬于空,如今才不过四月下旬刚半。



晋王复又低下头,克制的眼神在瑶娘脸上划了一下,扭头往前面走去,什么也没说。



福成在旁边小声对瑶娘道:“苏奶娘,当心脚下。”



瑶娘点点头。



三人通过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到了小跨院,这个角门恰恰通往的是西厢侧面。



三人的归来并未惹起任何人的察觉,小楼那里也没有亮灯。福成先去西厢叫人,不多时玉燕玉翠都迎了出来,两人鬓发凌乱,显然都是刚从床上起来。



她们并没有说什么,率先进了小楼,燃起了烛火。



晋王上了二楼,福成也跟着上去了。



瑶娘突然有些看不透晋王了。



莫名,她突然有一种认知,也许胡侧妃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都是晋王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可晋王为何会这么做?



没有人能回答她。



*



小郡主如今吃胖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病怏怏的,一点都不活泼。



穆嬷嬷说瑶娘居功甚伟,也因此瑶娘在小跨院里的地位越发高了,连钱奶娘和王奶娘都得在她面前低上一头。



倒是瑶娘一贯柔和,也干不出那仗势欺人之事,并没有借机挤兑钱王两个奶娘。不过和她们也没什么话说,之间相处淡淡的。



经此一事,钱王两个奶娘也知道瑶娘是个好性子,不像那有些人得志便猖狂。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倒是待瑶娘和颜悦色许多。



瑶娘在小跨院里的日子越发顺遂,倒是翠竹在留春馆里却是频频出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多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可但凡和主子扯上关系的,那就不是小事。



例如翠竹给胡侧妃梳发,不小心手劲儿太大,扯疼了胡侧妃。胡侧妃当然要罚她,也不会重罚,都是小惩大诫让她站在外面。



这外面指的可不是廊下,也不是阴凉地儿,而是太阳底下。也不会让你多站,不过一两个时辰。可如今正值初夏,虽然天还不太热,但日头也是非常毒的。一两个时辰站下来,足够将人晒得头昏脑涨,痛苦不堪,却又不会伤了性命。



还例如给胡侧妃端茶,水太烫了,抑或是水太凉了,都会遭来不满,一般胡侧妃都是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你能说她不对吗?毕竟人家是主子,你是奴婢,主子想找奴婢的碴,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



翠竹狼狈不堪,不光让留春馆里的人看足了戏,小跨院里的人也一样。



没有人帮翠竹说话,大家都说她该。



为什么该,还用明说吗?



瑶娘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上辈子被胡侧妃那么磋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自己说话了。



因为从本身意义上来讲,若不是自找的,根本不会发生这一切,所以没人会同情翠竹,自然也没有人同情她。



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可能翠竹本身目的就不纯,而她是被王妃硬塞过来的。可她若说自己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懂,大抵是没人会信的。



所以该,谁叫你蠢呢?该你承受这一切!



甚至连瑶娘自己,上辈子吃过同样的苦,却一点也不同情翠竹,真是奇怪而又诡异的心情。



这几日晋王不在府里,据说是封地里有地方出了些事,晋王带着人前去处理。



期间,府里格外安静,连胡侧妃折腾翠竹都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上上下下都十分消停。



转眼间到了端午节,府里各处提前就开始除尘、撒药、并在门窗上插了艾蒲,会针线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都做了五毒香囊佩戴。不会做香囊的,也会买几条五色丝线编了,戴在手腕上。



当然也少不了端午节要吃的粽子,府里早就开始准备了,毕竟这晋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加起来几千号人,做这么多人要吃的粽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这种粽子指的是大锅饭,小跨院里也单独做了。



因为地位特殊,府里都不敢慢待,所以小厨房里的材料十分齐全。光粽子就包了五六种,甜的咸的,红枣的,猪肉的,虾仁的,蛋黄的都有。



小跨院里其他人忙着包粽子,瑶娘则忙着绣香囊。



瑶娘针线活儿好,那五毒香囊上的五毒绣得活灵活现,上面配的五色丝绦编的花样也好看。她本是打算给穆嬷嬷绣一个,算是孝敬,给小郡主绣一个,算是本分。哪知大家看了东西,都说她绣得好,竟纷纷求上门来。



拒又拒不得,毕竟小跨院里的人对她都挺好挺客气的。于是光香囊,瑶娘就接了五六个,更不用说五彩手串、丝绦之类的了。



最后还是玉燕发了话,大家才消停。



其实做这些东西并不费事,抽空就做了,瑶娘花了五天时间将这些东西做好。另外她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其实应该是两个才对,等东西做好后瑶娘才发现,她已经不是晋王的妾了。



上辈子她也给晋王做过一个五毒香囊,晋王嘴里没说,却将它挂在了腰间。这对素来生性内敛冷漠的晋王来说,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所以让瑶娘一直记在心里,心心念念都是给他再做一个。



可惜她上辈子没活到时候,死在了三月。



瑶娘看着多出来的那个香囊,想了又想,还是没将它收起来,而是两个香囊绑在一块儿,系在腰间。



这香囊不大,瑶娘给自己做得格外精细,整体呈蝴蝶状,所以即使是系两个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倒以为是一对儿的。



瑶娘想,既然多做了,也别浪费,等改天往家里捎东西,拖人将它带回去,浑当给小宝做个玩意儿。



到了端午节这日,晋王依旧没有回来。



晋王妃素来是个喜静的性子,见晋王没归,索性连宴都不摆了,交代各处各在各院子过节,并将过节的分例都发了下去。



每年端午节都是晋王府最热闹,也是最忙碌的时候。难得今年清闲,殿下没回府,王妃又发话了,大家自然要好好的庆一庆。



小跨院里,光酒席就摆了三桌。



反正菜是齐备的,不够再管大厨房要,又是自己做,大家互相搭手,便倒做得十分丰盛。小跨院里人不多,也都没什么紧要的差事,将院门一关,就自顾乐自己的。



连小郡主都参加了,只是她还不能吃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幸好她这会儿还不识五谷香,不然指不定会闹腾着也要吃。



这一场席面一直吃到夜幕低垂才罢,因为喝了不少雄黄酒,大家又都是妇人,多少都有些喝醉了。



手把手的帮衬将残局收拾了收拾,就各自回屋歇息。



瑶娘却是没办法歇下的,她晚上还得值夜。不过因为她晚上要喂奶,倒是没有喝那雄黄酒。



一同值夜的还有玉翠,可惜玉翠不胜酒力,不过只喝几杯就烂醉如泥,玉燕比她强点,也没强到哪儿去,索性瑶娘便一个人值夜了。



本来小郡主现在不闹夜,晚上也没什么要忙的,一个人照看足以。穆嬷嬷有些不放心,指了个没喝酒的小丫头晚上歇在外头给瑶娘帮手。



只要瑶娘一叫她就能起,倒也不怕有什么突发状况。



夜深人静,只在角落里点了一盏晕黄的灯。



瑶娘坐在拔步床前,看着睡得正香的小郡主。自打小郡主会翻身,就从悠车里移到床上了。地方大,够她翻腾,也不怕会掉下来。



这种气氛下,瑶娘困意渐浓,勉强打起精神,却管制不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子。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床上的小郡主,见她没醒也没尿,就将她往里面挪了挪,自己在床边上和衣躺下了。



天气有些闷热,瑶娘本就没脱衣裳,睡着睡着就出汗了。



她是被热醒的,起来摸了摸小郡主尿布,感觉有些润,便重新给她换了一个尿布。等再度躺下时,瑶娘将外衫褪了去。



房里就她和小郡主两个,整个小跨院都没有男人,她自然不怕旁人看到了什么。



脱了外衫,只穿着中衣裤,瑶娘总算觉得舒服多了。



迷迷糊糊中,小郡主似乎醒了。



瑶娘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眼睛没睁就撩开衣裳,又将肚兜的往边上拽了拽,将东西塞进小郡主嘴里。



含着想要的东西,小郡主顿时消停了,小嘴一下一下的吸着,眼睛再度闭上。



两人都睡得很香甜。



冥冥之中,瑶娘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睁开眼睛,见小郡主睡得很沉,而目光的来源是在背后,便下意识回头往外看。



正巧对上一个寒潭般无情的黑眸,这双眸子清冷而孤寂,明明很亮,却没有倒影,似乎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这是晋王的眼睛,瑶娘也只见过晋王的眼睛是这样的。



她蓦地反应过来,晋王?晋王回府了?



再往下看,果然看到一张淡漠的面孔,淡漠到没有任何情绪,宛如万年冰山。



瑶娘顿时坐了起来,因为胸前跳跃得幅度太大,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窘态。她给小郡主喂奶喂睡着了,竟是连衣裳都没有拉上,有一只白玉兔裸/露在外头。



瑶娘想尖叫,却又忍住了,慌手慌脚将白玉兔藏了起来,又匆匆拉好衣襟。



她只着了中衣裤,外衫和鞋袜都是脱下了。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碰见饿狼的小绵羊,怯生生的蜷缩着自己的身子,明明姿态是无限放低,却怎么都让人觉得一定十分美味。



瑶娘抱着胸,两条只着薄薄绸裤的腿儿紧紧交缠在一起。



衣裳是府里发下的,不光有外衫,还有内衫。穆嬷嬷见瑶娘侍候得好,之后又送了她两身衣裳,还是一如既往的暗色系,但料子却好了不止一倍。



薄薄的衬裤是湖绸做的,湖绸的质地本就轻薄,夏天里穿最是凉快。若是穿了几层也就罢,偏偏是一层,又是在灯光下,也因此显得有些透。



青绿色的阔腿裤,越发显得其下的玉腿修长纤细,不大的玉足,其上指甲盖呈透明状,微微带着点儿粉红。尤其此时呈蜷缩状态,更是诱人。



晋王没想到这个在他印象中刻板僵化的奶娘,竟还有这样一副面孔!他眸光晦暗地看着在她的拥抱下越发显得挺拔的高耸,不知怎么就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幕情形——



嫣红色上水润光泽,皓雪凝脂般的物事,旁边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奶娃脸。



晋王体内的火腾地一声就上来了,压也压不住,让他错觉以为今儿是月圆之夜。



瑶娘被看得羞窘欲死,想躲躲不掉,想藏藏不了,不过她反应还算快,很快就抓起放在床脚的衣裳,胡乱地披在身上。



“还请殿下赎罪,奴婢此时不方便行礼。”



晋王嗯了一声,嗓子前所未有的暗哑,“本王来看看小郡主。”



“小郡主很好……”



晋王点点头,顿了一下,便离开了。



瑶娘也没敢耽误,忙穿好衣裳和鞋袜,跟了出去。



就见晋王已不知所踪,福成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而小丫头香香正睡得香甜,大抵根本就没听到动静。



瑶娘不禁摇了摇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和玉燕她们是不能比的,光警觉性就差了许多。再转头想想自己,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儿去。



同时她轻吁了一口气,在堂中略站了站,便回里屋去了。



屋里很安静,晋王的到来并没有惊醒小郡主,她依旧睡得香甜。



瑶娘脸红似滴血,一想到方才情形就有一种掩面想死的冲动。



她竟不小心让他看到那样的画面,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勾引她?也是她太疏忽了,发生这样的漏子。



同时瑶娘也有些疑惑,怎么晋王今儿又宿在二楼,为何不回朝晖堂?



经过这么一出,瑶娘也睡不着了,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发呆。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瑶娘刚站起来,就见福成走了进来。



“苏奶娘,打盆热水送到二楼。”



瑶娘踯躅,看了看熟睡中的小郡主,又看了看福成,“福内侍,小郡主……”



“咱家帮你看着就是。”福成摆摆手道。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瑶娘也只能听从。她当然疑惑为何福成不自己打,反而要让她去。可转念一想,以福成的身份大抵平日里也没干过烧水之类的粗活儿,倒也不再疑惑了。



瑶娘先去茶房烧了水,待水烧热后,便用铜盆装了水,端上二楼。



小楼的二楼,瑶娘从没上来过,楼梯在正堂的中堂画后面。



踏上二楼,迎面是一个不大的厅堂,只有一扇门可以通往里面。



此时那扇门是半掩着的。



瑶娘端着水盆推门而入,入目之间就是一片深棕色的地板。



地板擦得很干净,正中铺着一块儿深紫色织图案的毡垫,反正以瑶娘的眼界,也认不出上面那图案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看,很配房间的摆设。



正对面的墙上是一排槅窗,窗下摆着条案,窗上挂着紫色的薄纱帘幔。此时有两扇窗子大开,夜风从外面吹拂进来,搅动得薄纱上下曼舞。



靠右手边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纱罩,就着朦胧的夜色,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书架和书案,还有数把圈椅和花几。左手边也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纱罩,里面亮着灯,灯光并不明亮,但能看见放了一张八仙桌,窗下摆着一张贵妃榻。



而瑶娘的目光没有放在这些上,而是望向再往里去那扇半阖的房门上,灯光就是从那里透出来的。



瑶娘深吸了一口气,端着水盆走过去。



她没有办法一只手端着水盆,另一手敲门,只能将铜盆搁在地上,轻敲三声。



“进。”是晋王惯常清冷的声音。



瑶娘推开房门走进去,这间房里摆设简单却又不失雅致。房中一角摆着个鎏金蟠龙三足香炉,似乎燃了香,空气中有一种独有的、特殊的味道。



这是属于晋王的味道,最是让瑶娘记忆犹新,因为上辈子很多时候她都是在这种味道的余韵中醒来。



莫名的,她有些心悸,而当她抬起头看见坐在帘幔后床沿上,衣襟半敞乌发披散在肩后狭长的凤眼乜着她的晋王时,更是觉得有一种窒息感。



心,怦怦地,跳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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