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修
第二天，沈书杰被手机铃声叫醒，懵了一会，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江浩锋摸着黑来到自己的房间站了好半天。
他那时睡得不熟，江浩锋打开房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本想开灯。
一想到江浩锋该有的反应，缓了缓，等着他主动开口，结果等啊等啊，等得快要再次睡着的时候，江少爷居然头也不回地又走了出去？
沈书杰心觉好笑，想着半夜惊醒的各种原因，主动拿着枕头敲开了江少爷的门。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吧。
如果他真的做了噩梦，失眠整夜就不好了。
江少爷虽然没做噩梦，一样失眠了整夜，前半夜满腔嫉妒，后半夜一心窃喜。
虽然没有合影，但他的手机里面多了一张沈书杰的睡脸。
一张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睡脸。
剧组的事情基本平息下来，周琳成了这次事件中最大的赢家。
沈书杰一直没有关注后续，今天收到王鹏发来得新剧本，觉得自己可能无法胜任。
王鹏叼着根烟给他打电话，“试试看，这么大的IP，就算只是个男三号，也肯定能跟着蹭一蹭红气。”
沈书杰说：“红倒是不主要。我是很想尝试，但恐怕没这个实力。”
王鹏说：“别恐怕，先去试试，我给你争取到这个试镜机会不容易。”
沈书杰想了想，“好，那我准备准备。”
王鹏帮他争取的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属于整部剧的核心人物，原著地位甚至超过男主，寥寥几笔举足轻重。
角色是女主的同门师兄，赴死之前在女主的嘴角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没有婉转缠绵，也没有诉说生气，坦坦荡荡朗月清风，被很多原著粉奉为经典。
由于人物过于完美，原著粉丝众多，无论谁来出演都会收获骂声一片。
沈书杰本想在网上找找书粉对于角色的理解，结果许多评论让他哭笑不得。
“师兄没人可以驾驭！”
“真是什么都要毁，能不能给人留点念想？我不信三次元的人可以把师兄演好，死也不看。”
“希望把师兄删了，别毁经典。”
“男女主随便，师兄？谁演骂谁！”
“谁演黑谁一辈子！”
沈书杰自知能力不够，三场重头戏，他一场演好的信心都没有。
江浩锋下班回家，看到沈书杰有些心不在焉，偷偷观察了一会，故意叫了一声管家，制造出一点动静。
沈书杰顿时回过神来。
他明天要去试镜，心里一直想着剧本内容，听到江浩锋的声音，灵光一闪，对江少爷说：“吃完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江浩锋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毛巾擦手：“什么忙？”
“你跟我对戏吧！”
江少爷果断拒绝。
沈书杰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在意料之中。
饭后两人各忙各的，沈书杰拿着管家帮忙打印的剧本，在楼下对着空气表演，他拉着管家和王婶站在一旁帮自己点评，王婶没有原则，小沈演成什么样都满口叫好。
沈书杰对着空气表演半天，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那场吻戏，他没有实力跟空气接吻，看看周围，拿起沙发上面的一个抱枕举在手里，认真地说“师妹，你心中有我，却不曾与我透露半句，但你的那些心思，统统逃不过师兄的眼睛。师兄今日一去，能否再相见还是未知，今日回应你，是想你知道，你并非一个人满怀心事，你爱慕师兄，师兄也心系于你。”
说完对着抱枕深情一吻，紧接着“咣当”一声巨响。
江少爷摔门了。
楼下三人齐齐仰头，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脾气。
沈书杰对着抱枕演了一会，还是觉得对面有个人或许能让他更加入戏。
于是抬头看看楼上，决定上楼敲门，再次寻求帮助。
江少爷一脸不高兴的开门，“有事？”
沈书杰问：“江浩锋？你忙完了吗？”
江少爷说:“忙完又怎么样？”
沈书杰立刻拉住他的袖口，可怜巴巴地说：“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江少爷：“不能。”
沈书杰：“求你了，你只要站在我面前就好，不需要你说台词。”
江少爷瘫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沈书杰觉得有戏，赶紧拿出剧本：“可以吗？”
“是你求我的。”
“是是是。
“对了，有一场吻戏，我可以亲你吗？”
江少爷一脸高傲，假装思考了很久，嘴还没张开，那“嗯”字就已经抢先飘了出来。
沈书杰笑眯眯地跟他走进书房，两人一板一眼面对面站着。
沈书杰开始念台词：“师妹，你心中有我，却不曾与我透露半句，但你的那些心思，统统逃不过师兄的眼睛，师兄今日一去……”
台词还没念完，江浩锋冷漠打断：“你不是要去赴死吗？笑得那么开心干什么？”
“啊……我调整一下。”
“师妹，你心中有我，却不曾与我透露半句……”
“你真的是要去赴死？不是去成亲？”
沈书杰对着人高马大冷若冰霜的师妹，眨了一下眼睛，语调轻快地问：“师妹，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去赴死的？”
“……”
“江浩锋，你偷看我在楼下表演！”
“怎么可能！”
沈书杰见他否认，笑得像只小狐狸。
江浩锋躲在楼上偷看的事情已然暴露，没心情再管师兄到底是去赴死还是去成亲，本想再次强调否认，下一秒，就被沈书杰吻住了嘴角，听他笑着说：“师妹，你太高啦。”
第二天。
沈书杰赶去试镜，王鹏别的没说，只是告诉他：“导演脾气不好，机灵一点。”
沈书杰心里没底，昨晚本想跟高个儿师妹多练习几遍，江少爷却被他一句话说得转身就走，不肯回头。
这次试镜跟上次不同，空旷的房间，只有他和导演两个人，导演没什么废话：“长相可以，三场戏，你都试试。”
正如王鹏所说，这位导演完全没有孙导的和气，表情带煞眼神带凶，看来就十分可怕。
沈书杰尽量放松，认真地把前两场演完。
导演没让他继续：“让王鹏进来。”
沈书杰点头，把人叫了进来。
王鹏前脚进门，一摞剧本直接迎面砸了过来，吓得他赶忙躲到一旁，赔着笑说：“牧导息怒。”
牧建川起身拍桌：“你哪找来的念词机器？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还可以？你他妈瞎了吧！”
王鹏说：“新人里面算不错了。”
“放屁！狗屁不错！”
王鹏赶紧看了一眼身沈书杰，见他表情如常，又去安抚牧建川：“没您说的那么差，您消消气。”
牧建川气得大吼：“你就让这么一个外行人来占用我的时间？王鹏你真是越干越回去了！”
王鹏说：“牧导您别气，他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就是刚入行，这演技这不得磨炼吗。”
“你让他上我的戏磨炼演技来了？”
“不是，你，书杰你先去外面等我。”
沈书杰刚要离开，牧建川又吼道：“这就听不下去了？现在的艺人都是大爷？一句都说不得？仗着长得好就想当演员当明星？真是异想天开！滥竽充数！”
牧建川出了名的脾气暴嘴巴毒，王鹏也想过他可能会当场批评沈书杰的表演，但没想到说得这么难听。
沈书杰始终没有出声，表情依旧是进来时的那副样子。以王鹏对他的了解，一般的语言攻击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但是牧建川这么直白的表达，还是让他有点担心。
牧建川也发现沈书杰眉眼柔和，始终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发生变化，缓缓了心中怒火，大声问：“怎么不说话？”
沈书杰站得笔直，声音清冽：“这个时候说话，怕您更生气。”
“呵，你是没话说吧。”
“牧导说的句句实话，我确实是个外行。”
“那你还来当演员？”
沈书杰温声笑道：“总是要有些新的尝试，牧导是天才，用了几年时间就有了现在的地位。我刚刚入行，虽然平庸，但还算努力，我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今天能得到牧导直言指点，属实荣幸。您的教导我都记在心里了，希望不久的将来，能真的有本事在您的戏上露脸。”
一席话说得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王鹏等他说完赶紧告辞：“牧导，我先带他回去，您消消气。”
牧建川瞪着眼睛在沈书杰身上扫了一圈，随手拿起剧本翻了翻：不演倒是有几分相似。
两人出门上车，王鹏点了根烟对着窗外吐了口烟圈，宽慰道：“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口无遮拦，你也别觉得受委屈，说两句就说两句，这部不行，我再给你选别的。”
沈书杰点头：“多谢王哥。”
王鹏说：“从牧建川这出来的，能有你这么淡定的真是少见，你真的不生气？”
沈书杰依旧微笑，但是笑意却没能到达眼底，“牧导说的没有错。”
王鹏猜他多少还是受了影响，不再多问：“回去吧。”
沈书杰第一次被人这么直面地抨击演技。
自己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他一共拍了两部戏，第一次导演知道他有些来头不敢多说，第二次碰到了好脾气的孙行貌指点又多于教训。在那样的氛围里虽然也学到了一些表演知识，但终归还是差了很多。
回到家中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沈书杰没有上楼洗漱，而是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哪怕他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还是会觉得有些低落。
江浩锋拿着空杯子下楼，看到沈书杰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发呆，想了想，从沙发前面绕过，去餐厅倒了杯水，又从沙发前绕了回来。
明明从沙发后面走会更近，但他却来回走了两圈。
沈书杰终于被江少爷的步伐吸引，抬起眼睛对他歪着头笑了笑。
江浩锋说：“不要笑了。”
沈书杰便撇了撇嘴，真的不笑了。
他继续歪头看着江浩锋，低落地说：“我在工作上面遇到了困难。”
江少爷喝了口水。
“我可能演不了师兄了。”
“嗯。”
“我是不是挺不自量力的，明知道演不好，还要去试镜。”
江浩锋把杯子放到桌上，又坐到他旁边，语气淡淡地说：“没有。”
他陪着沈书杰安静的坐了好一会。
沈书杰才问他：“你今天不忙吗？”
“忙。”
“那你坐在这里，是为了陪我吗？”
江少爷没说话，半晌，一本正经地表示：“我在自己家里，不能随便坐坐？”
沈书杰笑了笑，把头轻轻地歪到他的肩膀上，“江浩锋，你能抱抱我吗？”
江少爷不太情愿，抬起手，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管家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两人安静地靠在一起。
江浩锋见他过来，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慢慢地将已经睡着的沈书杰抱了起来，送到房间，放在了床上。
管家拿来热毛巾，江浩锋接过来坐在床边轻柔地帮沈书杰擦了擦脸，又揉了揉他方才皱巴巴的眉心。
十一点左右，江浩锋准备离开。
刚要起身，就感觉沈书杰的两只手轻轻地拽住他的衬衫，人却依旧紧闭着双眼，睡得安安稳稳。
江少爷把毛巾放到一边，见他紧紧拽着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决定换个姿势。那两只拽着衬衫的手仿佛长了眼睛，主动离开一点，等着江少爷靠在床头坐好，又重新挪了回来。
江少爷静静看了几秒，没去管他，拿起一本放在床头上的专业书，随意翻了起来。
夜深人静，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们一个假装睡觉，一个假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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