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恶迹斑斑
御景玄在那天半夜闯进雨霏霏的房间,看到她被人揍得破破烂烂、肿得变形的脸,原本怒气冲冲的面孔在瞬间笑开了花。继而将她斜叼在嘴上的香烟夹过,自己吸了一口,很自大地问道:“口口声声说要去相亲,其实你心里根本就不想去。这只是用来试探我的借口?”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不值得我费心。”
御景玄毫不在意对方的辱骂,嘻笑着说:“明明就在我个这人渣的下面叫得那么浪,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我?”
御菲菲恼羞成怒,低声喝令:“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我过来本是想干到你明天下不了床的。既然你被哪个好心人扁成这破抹布样了,那今晚我就放过你吧。”说着把自己刚才吸过的烟重新塞回御菲菲的嘴里,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去。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当天她父亲给她请来的化妆师用厚厚的脂粉,极力想要帮她遮掩脸上的青青紫紫。然而即便是再厚的脂粉也无法让淤青尽失。当饭桌对面那位对一切入眼不入心的冷漠少年,第一次抬眼看她的时候,平静无波的眼瞳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惊愕,继而他似乎一直都萦绕在远方的思绪终于收了回来。突然站起,倾过身来用一只手指拨开御菲菲遮掩住一边黑眼圈的额发,稍稍失神,之后收手坐了回去,并淡淡地说了句:“就她吧。”
“哈?”
这位品味怪异的向家大少爷短短几个字几乎让在座所有人跌破眼镜。坐在他身旁的向家集团最高领导人,向奇的祖父向老爷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而另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实际已三十多岁的冷面男人应该是他的大伯父开口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向奇低头沉思片刻,眉宇间露出的又是那种令人揪心的神色。他自己似有觉察,马上敛神,坚定地看向他的大伯父回答“是。”
“只要奇仔开心就好。”有了老爷子这句话,这门婚事算是尘埃落定。
向奇和御菲菲真正成为朋友,应该是两人一起在河坝上喝酒的那一次。那时的两个人,都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御菲菲当时见到向奇一个人在河坝上喝酒,夜幕下那更显寂寞的单薄身影,令她心痛。她朝他走去,装出很阳光的一面跟他打了个招呼。
“少年,自己一个人喝酒很寂寞的哦。”
向奇侧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把头转了回去。御菲菲与他并肩而坐,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他啤酒瓶上细细密密的气泡化作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下。
“年轻人有心事就要说出来,不要憋坏了自己。”
向奇还是一如既往,闷闷的一声不吭。御菲菲从他旁边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瓶,自己也跟着喝上。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当时为什么还接受这门亲事?”
还以为这句话也一样等不到答复,结果两人沉默了片刻,向奇突然说话了。
“选择来迟不是更好吗?他很在乎你。”
“他……”这个问题对于御菲菲来说,似乎很难回答,“就像向日葵那样,适合明艳的阳光、清新怡人的空气。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在乎。我、我的灵魂腐坏了”
向奇平躺到草地上,望着繁星璀璨的夜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在不在乎跟值不值得没关系……”
“如果心能受大脑控制就好了。”御菲菲也跟着在向奇身旁躺下,如同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可是那个人明明在不停地伤害我,要挟我,我却……”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有些秘密,就算是死去也不能说出来的。然而,此时却被别人漫不经心地道破。
“你……喜欢上那个绑架你的人了吗?”
“你知道了什么?”御菲菲突然警惕起来,心中的不安正慢慢扩散开。
“你和你哥哥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那颗在脑际不停报警的□□在瞬间引爆,御菲菲慌乱无措,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少年。然而他的下一句话马上又令她得到了救赎。
“果然……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御菲菲先是不明就里,但想起他平日里的不时的落寞以及对林小芽既拒绝又在意的矛盾举动,多少还是心生疑惑。
试探着问:“……那个绑架你的人……是林小芽吗?”
“嗯,她是我妹妹。”果然说出来之后,这些天郁滞在心底的痛楚终于得到了舒缓。可是他的眼角还是不争气地滑出了眼泪。
从那天起,他们就如共犯般守护者彼此的秘密。
御菲菲跟邹来迟的认识在更早之前。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小,大概是刚升初中的年纪。
当年,御菲菲跟她的亲生母亲住在z区那一带的别墅区,在那里她们母女受尽各种白眼。因为她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母亲是父亲偷偷摸摸包养在外面的底下情人,而她则是父亲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他的父亲虽然是商界成功人士,但终究是入赘到正牌妻子家的上门女婿,所以对着自己的妻子大人根本就端不起男人的强势。这样的父亲,御菲菲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而每次来的时候也都是偷偷摸摸地避开外人耳目。此外,寂寞难耐的母亲有时也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御菲菲从小就备受附近孩子的欺凌,加之她天生就如天使般可爱的长相,更是让女孩子妒忌,男孩子欺负(或许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才不自觉地想要欺负她)。
当时的她,体内的怪力尚未觉醒,作为一个从小就只喜欢布娃娃的正常小女孩儿,她总是被欺负也是正常的。
后来有一天,她不期遇见来z区别墅度假的邹来迟小朋友。这个见义勇为为伸张正义的小朋友在那个暑假里,时时对她拔刀相助,他还教会她反抗的意识,以及反抗的途径——一些跆拳道、柔道和剑道的招式。
从那以后,她从一个被人欺负就只会哭的小女孩儿;慢慢地转变成一被欺负就还击,大多时候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哭;而到了后来,基本上是她欺负人,别人躲着她。
邹来迟对于现在这个喜欢到处惹是生非、聚众斗殴的女生,不知该感到头大,还是该感到欣慰。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觉得那是他的责任。
有一次,邹来迟看到标题为:青少年深夜街头聚众斗殴,教育体制发人深省的报纸新闻,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该新闻有图有真相,附带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背影纤细的太妹,正轮着拳头狂打被自己摁在地面上的男生的脸,而在他们旁边,还倒着三四个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男生。
当时他就觉得那个背影看起来很眼熟,就问坐在一旁的向奇:“阿奇,你看这个女生像不像菲菲?”
“不是像,那就是她。”
“omg,打架都打到上报纸了,不得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邹来迟对着照片里的人哭笑不得。他当年造的什么孽啊?不过,像他这种胳膊肘往内拐的人,转念一想:与其她被人欺负,还不如让她去欺负人来得好点儿。
御菲菲人格发生巨大变化的分水岭应该是在她母亲车祸离世的那段时间。
母亲出事的那一天,她饿着肚子,独自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等待母亲回来,然而,天色渐渐暗下,母亲并没有回来。
她最终等来的是母亲在车祸中当场死亡的噩耗。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的父亲由始至终都没出现过,只是随便安排了个公司的下属带她去处理她母亲的后事,并在那之后,偶尔过来照看她的起居。她就像是父亲豢养在野外的小狗。
那时候,失去依靠的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的陪伴和安慰,她母亲头被撞碎了头骨面目模糊血迹斑斓的遗体的模样,一直萦绕在脑际,挥之不去,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惊出一身冷汗。
御菲菲的母亲去世后,她便成了没人照顾的野孩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去学校上课。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在那段日子里,喜欢上家附近的一个大湖,就好似她在那里得到了她所渴望得到的安慰。一切都很虚幻,记忆深处如同迷雾笼罩的湖面,记不起在那里她曾遇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但自那以后,她体内多了一股异于常人的蛮横之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御菲菲的直觉认为,只要去那个地方,总有一点就能等到那个一直等待的人。
冬天里,湖面上都已结了冰。她会走下湖堤,来到湖面上,听着冷风呼呼吹过,闭上眼睛,感觉孤零零的自己随时会从这个时空里慢慢淡去,变透明,直至跟着冷风融为一体,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当她听见脚下冰块咔嚓裂开的声响,她自己当时并没感到惊慌失措,反而是听见身后有谁在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现在,一般认识她的人都不是直接喊她的名字,要么是老大,要么是那个流氓。可能背地里还会有“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之类的,会这么叫她名字的人除了邹来迟,她实在想不起还有谁。但现在并不是寒暑假的日子,所以邹来迟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那么会是谁呢?
御菲菲回头,在湖堤上唤她名字的是一个高大的青年,半长不短的头发,黑色墨镜几乎遮去他半张脸,但墨镜以外的皮肤很白,下巴很精致。
谁?不认识!
“菲菲,冰面裂开了,那里危险!把手给我,到我这边来!”那人小心翼翼的朝她走近几步,向御菲菲伸长了手臂。
“你是谁?”
“过来再说。”
表面在怎么叛逆不羁的人,若有人主动给予关怀和帮助,冰冷的心还是会流过一丝暖意的。
御菲菲握住了对方主动伸来的手,她那冰冷得发紫的手在对方的手心里感觉到对方几乎发烫的暖意,以及莫名的微微颤抖。这颤抖,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上到湖岸,对方取下他长长的围巾,在御菲菲的脖子上绕了几圈。御菲菲心底疑惑不已。
他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吗?他要带我去天国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来这干什么?”
紧紧是对他感到好奇,然而她大小就没被怎么管教,也不喜欢什么谢谢之类的客套话,所以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是在质问对方。
“美丽的小姐,你在这一带名头很大哦,要知道你的名字并不难。”
御菲菲撇撇嘴,什么美丽的小姐!现在附近这一带大家对她的认知,她的武力比脸蛋更胜。要说她在这一带的名气,准没什么好的,不是野种就是流氓。
话说,这人就是御菲菲后来恨之入骨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御景玄。只是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对他的认知,还仅限于印象中似乎常在电视里出现的,貌似当时红极一时的某个乐队的帅气吉他手。
那段时间,御景玄住进她的家。御菲菲吃着对方给她做的并不怎么好吃的饭菜,感到非常满足。那时御景玄与外界隔绝,在御菲菲的家里创作即将要发行的新专辑,御菲菲则像只小猫似的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两人四目相交时,会有那么一会儿的晃神。只是当时的御菲菲不懂,为什么他的眼里会流露出着迷而又绝望的神情。
那时的她还小,对男女间的情感还处在懵懵懂懂的年龄。
后来,她父亲在外有个私生女的事情暴露之后,她那个对她完全不上心的父亲迫于外界舆论的压力,才把她接去跟他们一家一起生活。
在新的家庭成员里,她惊喜地发现原来他竟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过她当时的惊喜马上就被包括父亲在内的一家四口的冷漠给浇熄了。
后妈的第一句话说得非常地尖酸“小小年纪就一身狐媚样,长大了还不得跟那死去的贱货一样,到处勾引男人。”
这个有着四个主人和许多用人的房子里,并没有给她带来家的感觉,充其量只是个冰冷的坟墓。就连曾经与她有过一段快乐时光的哥哥,也刻意回避她,无视她。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都带着敌意,她仿佛又变成了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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