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白娇在受伤的那一刻就恢复了神智。
她试图变回人形却没有成功,这很意外,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些无法控制的变化与村长口中所说的黑烟有关。
她将不知是不是真的昏死过去的村长扔到了一处很高的树杈上,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发出沙沙的响声,自己则就近找了一处潭水一头扎了进去。
久违的,被水包围的感受。
白娇任由自己缓缓下沉,身上的黑烟遇到水之后也随着一点点化开般的消失。
潭水不深,很清澈,她没一会就触到了潭底柔软的泥沙。
和供奉之间不一样,那里潭底是冰凉的石头。
想回去。
就像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都往水里钻,当年白泽救了她也是一时兴起而已,她并不相信自己会像天衍推算的那样会成为龙。
可天衍的推算虽然经常有些分歧,但最终都实现了。
自从被第一次青鸾打的变回原形的那个下午,与之后许多许多的时间里,白娇学会了如何把自己变得沉默与孤独。
回想起的东西杂乱而细碎。
她在水里睁开了眼,覆在眼睛上的膜透出淡淡的红色。
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人形的手上若隐若现的白色鳞片在她的注视下渐渐隐去,还带着些不情不愿的味道。
那些黑雾,是凝结出的死气。
“你身上的死气,很重。”白娇晃了晃脑袋,水顺着她的长发落在蛇尾上。
装死的村长深知躲不过,他干脆睁开了眼,“要杀要剐,你给个准。”
“不,”白娇看了他一眼,“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关于死气。”
村长倒是没什么隐瞒的意思,横竖他也打不过这只蛟龙,“如你所见。我和我村子里的那些人,都被这死气多困,我们无法离开村子。不然我也不会那么着急的想对你下手。”
“你活了多久?”她问。
“……今年是第一百三十年。”村长说。
“我活的比你久一些,”白娇想了想,“大概是一千七百年。”
村长一噎,村里全部的人加起来都没有这条蛟龙的零头大。
“用妖来续命的方法,是谁教给你的?”白娇问。
村长一五一十的说了,白娇听着,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
“回去吧。”她说。
“……你不杀我?”村长问。
“一开始是想杀你的,”白娇看了他一眼,“可我现在觉得,人与妖之间的矛盾,在一方覆灭之前是不会有结局的,或许你这样半人半妖的存在,也许是一种新的存在呢?”
半晌,村长笑了,或许是因为原本的死局却迎来了不同,“你不光是外表不一样,连内心也不一样。”
或许吧,白娇想。
另一头被抛下的连肆倒是放心起来。
鹓雏尽责的查看连肆的伤口,好在就是普通的皮肉伤,只要养了几天就好了。
侍卫长在他的示意下将几个村民用浸泡了水的绳子捆了死结。
“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回来。”连肆安抚鹓雏道。
悲伤小鸟点点头,她确实也没地方去了。
白娇也没有走的多远,从她抓着村长离开到村长跟在她身后灰溜溜的回来,也不过是上午与傍晚。
最先听到动静的是鹓雏,再是已经换了身干净衣物的连肆,他站在废墟边上,冲着白娇招招手。
于是在连肆仿佛带着刀子的注视下,村长又被迫讲了一遍自己成为现在这模样的故事。
他原本并非此地的人,是幼时在浅滩玩耍,被一只眼神不好的鹤妖误抓来当作食物的,鹤妖在发现自己的食物变成了个只会啼哭的人类孩子时,他尝试了许多次,都没办法让这个日夜哭泣的人类孩子学会闭嘴。
就这样一养便是到了少年时,鹤虽然是妖,但本就是垂垂老矣,寿限将至。
临死之前,鹤妖嘱托少年,在自己死后拿着自己的妖丹,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吞下妖丹,可延寿六十。
吃下妖丹的村长受鹤妖启发,便将此方法告诉了那些远离家乡迷途而至的人们,但后来人们发现,并不是所有妖物的内丹都是像鹤妖一样可以延年益寿,而吃下了妖丹的他们,也变得人不像人,妖不是妖。
这故事里,妖有人性,人有妖性,万般复杂并非村长所言如此精简。
侍卫长听的内心一阵唏嘘,看来巫主这一程的路远比他翻山越岭来的惊险刺激。
白娇一行安稳的休息到了第二天,众人在村口就要告别,连肆对村长没有好印象,也不像白娇那样可以强大到完全不在乎对方曾经想要自己的性命。
“如果回来还路过的话,欢迎再住几天,当然,保证没有什么多的,”村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名连琢,敢问几位怎么称呼?”
“连?”连肆和侍卫长几乎一同出声。
村长倒是像见惯了似的,解释道,“是和南荒的巫族一个姓,听祖上说是百年前有淡薄血脉的分支。”
连肆下意识就要否认。
巫族本就是一个注重血脉相传的氏族,不然他也没有机会成为南荒的巫主。
从任何记载来看,巫族从未有过流落在外的分支。
“您的祖上可是住在南荒王城里?”连肆问。
“那倒不是,”村长说,“我是被鹤妖抓到这里来的,儿时听家中长辈说过,最初是在丹熏山下的镇子里做些药草生意。”
对上了,连肆和侍卫长互相递了个颜色。
白娇把两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她伸手摸了摸鹓雏的头,小鸟自从看见她回来之后便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她。
尽管路上休整过了,也带足了干粮等,直觉还是告诉连肆这一路并没有那么容易,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们,但已经走到这里了,只有继续走下去。
更何况,他向后望了一眼慢悠悠走着的白娇。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白娇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刚出了村子,耳鼠们就围了上来,着急忙慌的说着它们采完药之后想要跟着进村,却被黑气阻挡,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连肆和白娇他们进去,好在几人安全出来了。
白娇垂下眼,看着这群上蹿下跳的小着急。
侍卫长身上的血腥气可以覆盖死气的力量,鹓雏与她也不消多说,但连肆为什么也能进的了这个村子?
她看了眼连肆藏在袖子里的伤口。
就算连肆曾经沾染过血腥,但这也与她无关。
山与山之间的距离算不得近,但好在南荒这块地方的信仰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他们这会正找了一处供奉山神的庙作过夜之处,庙已经荒废了很久,连肆重新点上几炷未燃完就熄灭了的香。
白娇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阻止。
给连肆换药的过程侍卫长只是说了一遍,就找了个守夜的理由,把干净的细布和药粉留给白娇。
白娇也没听的太仔细,但她伸手就要去抓连肆,吓得连肆下意识的把手一缩,“我自己来。”
这一缩倒是不要紧的,但惹的蛟龙不高兴了,那就很要紧了。
“你怕我。”白娇说,她盯着连肆,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没,”连肆赶紧否认,“我是怕伤口吓到你。”
白娇的嘴角扬了扬,她难得露出的不是呲牙咧嘴的笑意,连肆倒是有些遗憾起来,这要是在巫主殿里,灯火通明的,倒是能看的更清楚。
“不会,”白娇靠近了一些,“与青鸾打的狠时,连骨头都见过的。”
连肆没话了,他又不能说其实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鹓雏听见青鸾的名字,一蹦一跳的靠过来,“白娇姑姑,说什么呢,鹓雏也想听。”
不远处伸出一双手。
“鹓雏大人,我最近在路上一直听了许多故事,也磨练了自己说故事的本领,您来听听吧?”侍卫长抱起了鹓雏往火堆边走去,一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样子。
鹓雏一走,这里便陷入了安静,还剩一些柴木燃烧的噼啪声。
白娇试了半天,都没有解开侍卫长系的结,反而最终弄成了个死结。
连肆正要安慰她不要紧,就见白娇嘴里嘟囔着什么,细白的手上闪过一道银光,原本用来包扎伤口的细布就被她划开了。
好在天气凉,又及时的用了药,伤口也不算深,甚至有了开始结痂的前兆。
连肆见白娇看着伤口发呆,他赶紧想着说些什么,“白娇,等回了王城,我带你……和鹓雏去看看神树,过些时候天气转热了,再往北走走,北穆有一座很大的雪山,你们可以玩玩雪避暑,到了秋天再回来,这时候南荒的山也都变了个色……”
连肆说的杂乱无章,但白娇听的仔细,“连肆去过好多地方。”
“是,”连肆说着,趁白娇不注意,另一只手拿过侍卫长放在一旁的药粉倒在自己的伤口上,“白娇有什么喜欢的地方?”
白娇看着连肆倒完药粉,又单手将细布叠了一个结状,自己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她摇了摇头,“我去的地方少,成蛟前我一直在小苍山,后来就一直住在南荒。我应该是喜欢南荒的。”
连肆迟疑了那么一瞬,“那我们去了丹熏山后,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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