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工地(1)
第38章 工地(1)
“你是搞摄影的,这样的位置,想来,能让你对这个城市迸发出更多的灵感。”
那一天,萧慕风站在落地窗前,递给他一支烟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他不置可否。
虽然,年少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终有一日,自己能拥有这么一间办公室,有大幅整壁的落地窗,能近距离地观察那些在城市上空呼啸而过的各样飞机。
然后,回到宽大的设计桌前,开始设计他自己的飞机……
可是……
没有曾经了,也没有以后了。
虽然他今时今日终于拥有了这样一间办公室,可他的心脏却再也负荷不起这样的美景。
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对萧慕风说过。
他只是微笑谢过他的周全,而在日复一日的进出中,永远地拉上了那幅窗帘。
今天,是他进驻这间办公室以来,第一次拉开这幅窗帘。
他有些微喘,刚才那一系列的活动,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安分的心跳得那样杂乱无章。
可是,他无暇去顾及了。
他只是紧紧地盯着下面,30楼以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那里所有的一切形同蝼蚁。
而且,每多看一分钟,心脏的跳动似乎就多快了一分。
可是,他不打算放弃,他只是盯着某个点,牢牢地盯着。
终于,那个点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点。
他的瞳孔急剧地放大着,他抓紧了椅子扶手,僵直了腿让自己站起来,靠在那扇窗前。
丹丹今天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像火一般,耀眼而炽热,如同,她的人。
他在身上摸索到一支烟,迅速地点上,有些颤抖地凑近嘴边,深了两口。
那个红色的点在烟雾中变得有些模糊。
他眯了眼,努力地想看清那个点。
他几乎可以想像那个点现在的样子。
甩着自己的短发,继续着《我是猫》,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
“丹丹……”他低吼。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在那片迷雾中去捕捉那个点。
指尖触及玻璃,陡然的凉让他猛地惊醒地来。
他颓然放下手,看着那个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却不曾再发出一个音。
给刘松打电话的时候,程亦鸣依然站在窗前抽烟。
天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一大片乌云慢慢地压过来。
就要下雨了。
不知道丹丹带伞没有?
她今天没有开车,如果没有带伞,不知道会不会淋雨。
程亦鸣就这样出神地想着,以致于刘松在电话那边喂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你灵魂出窍了?”
“没有。
我刚刚在看天,要下雨了。”
那边停顿了下,可能也在看天,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神经病啊?
打电话来就为跟我说这个。”
“我可能会有一个新同事。”
“这关我什么事?”
刘松捏着电话还在想着这人中午吃啥了怎么尽说些不着边的话。
可那边下一句话直接就让他差点晕倒了。
“是丹丹。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
她前段跟我表白来着,我上次住院也是为这事。”
“亦鸣……”刘松想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低低叫了声。
“刘松,我是不是很……卑鄙,很……特别地不要脸?”
那边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几声低咳,语调却是一贯的淡。
宛如每天说的那些“吃过饭了”一类的话。
“亦鸣,你怎么能,这么说自……”
那边似是根本没在意刘松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往下:“我明知道,明知道自己是那样的……一类人,早在那么多年前,从我走进那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再去爱丹丹,再去和她在一起。
我对自己说,我不应当再创造机会和她在一起的。
可是,她一旦给我打电话,或是,一旦看到她的人,我还是忍不住。
你不知道,刘松,刚刚我听说丹丹要来做我的同事的时候,我竟然是开心的,非常非常的开心。
刘松,我真是个坏人,不折不扣的。
我应该立刻辞职的,我不应该再在这儿呆了,我应该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控制不了自己,刘松,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长久地静默着。
刘松什么也没说。
或者说,他其实明白,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他听着那边的淡定渐而激昂渐而迷茫渐而呼吸急促,夹杂的咳嗽愈来愈大愈来愈频繁,终于忍不住打断:“亦鸣,随缘吧。”
那头唱着“独角戏”的人仿佛猛然被惊醒。
“咳咳……你说什么?
随缘?
!咳咳……什么意思?”
刘松怔忡了下,终是开口。
“亦鸣,我常在想,人的一生也许从出生便是注定的。
譬如你,如果不是你家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你如何会是今天这般模样,也许说不定早就和夏小姐琴瑟相合,举案齐眉了。
现在,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不可更改了,可是你们还能碰上,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你们之间的一种缘分。
我想,你应当珍惜。
不论它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至少现在,你应该好好地去把握和享受。”
刘松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最想说的一句话:“这些年,你过得……实在太苦了。”
“可是,刘松,你不了解丹丹。
她是那样美好那样纯洁那样善良的一个姑娘。
我不能给她一点希望。
你明白吗,哪怕一点点,我怕,我再也……”程亦鸣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急促的咳迅速地淹没了一切。
“亦鸣,你才刚出院,不要太激动。
你平静下来,你听我说。”
刘松在电话这头急急地说,“我知道你的想法。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现在这样,对这个好姑娘的伤害该有多大?
如果你不能接受她的爱,至少,也和她保持一种正常的关系,不要太过伤人害己吧。”
那一日,程亦鸣终是什么也没再说,便挂了电话。
直到很多年后,想起那天,他都一直后悔跟刘松的这个电话。
他常在想,如果那天不打这个电话,如果那天,没有把刘松的那番话放在心里,他会不会作出另外的选择,而一切又会不会因此而不同。
第三周周二的早上,夏文丹终于有了第一次和程亦鸣单独外出采访的机会。
那是一条社会新闻。
某工地农民工因为薪金纠纷和老板久谈不下之时,愤而爬上了20多米高的塔吊。
这种新闻,一贯在他们杂志中占不到什么版面。
可是,却是夏文丹热衷的类型。
禁不住她的左磨右缠,萧慕风无奈之下答应了她去现场采访。
“二哥,如此社会关注的热点,我们杂志也得留它一席。
还有,我猜,现在的场面一定火爆,需要一个好点的摄影记者跟我一块去如实记录。
不如,让你的御用摄影师和我一起去吧!”
于是,夏文丹在萧慕风的挤眉弄眼中,终于为自己争取到这么一次机会。
那是一个多么混乱的现场啊!夏文丹和程亦鸣赶到现场的时候,塔吊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三三两两间,指手划脚。
不知是谁报了警,警铃还在喧嚣,举着喊话筒和抬着气垫的警察正拨拉开众人,往塔吊方向靠近。
离塔吊最近的一排人着典型机关干部服装,正举着喊话筒朝上面喊话。
旁边是已经瘫软的两个农村装扮的妇女。
“麻烦让让……”夏文丹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这样的场面,一时间说不清楚是兴奋还是焦急。
只顾着攥起自己的包,不要命地往里挤。
“丹丹,慢点……”她的一只手自然地被他牵起来。
他挡在她的身前,牵着她的手,小心地往前挤,并不强壮的身体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些不断往前拥挤的人。
夏文丹蓦地有些发懵。
10岁那年,她吵着要去看元宵灯会,如潮的人山人海中,也是程亦鸣,如今日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她牢牢地护在胸前,替她挡掉那些拥挤与喧嚣。
“三哥,我怕……”
“只要有三哥在,丹丹什么也不用怕!”
那时,她抬头望他。
还是寒冬的季节,他满头的汗,却笑得灿烂。
此刻,她抬头望他。
初秋的天气,他还是满头的汗,脸上却没有了那份熟悉的灿然的笑。
可是,他的手还是攥她攥得紧紧的。
这样的紧,好多年不曾体会,夏文丹故意放慢了脚步。
“丹丹,挤到哪里了?
靠我这边点。”
她陡然放慢的步子让他误会,他拉着她把她往自己这边再挪了挪。
“没有,三哥,我很好。”
她忽地有些语塞,喉咙分外生涩起来。
“真的被挤到了?”
她略微异常的声音立即让他轻轻地把她往自己这边一带,已俯头在她全身逡巡,“挤哪儿了,是不是又挤着脚踝了,让我看看……”
她抬头,对上他分外焦急的眼,一股久违的热潮突然汹涌起来。
她不管不顾,反手搂上他的腰,不断地说:“没有,没有,我哪里都没被挤到。
我只是感觉很好,太好了,很久都没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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