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像是有根刺,搅乱心底平静的池水。
让那点酸涩又泛了起来。
“恩，饱了。”白荔声轻又快，她眼睛低垂着看向别处,敷衍疏离的口吻。余光突然瞥到了老板忙碌的身影,便借着招呼老板算账的机会，先一步跨出去,也顺势摆脱掉肩膀上那只手臂的主人。
“老板,这里结账。”她说道。
周围声音嘈杂,温软的音调很快就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
“来了。”老板拎着热水壶穿梭在各个桌间,“23号桌对吧？”
说话，他跑去柜台看了眼菜单,笑笑道：“姑娘,你们桌的账单已经结了。”一顿，老板移向纪霖汌,“就是你身边的这位男生结的。”
“一共是498。”
白荔侧目掠过去的时候,纪霖汌散散淡淡地还站在那里，刚才轻捏她发丝的手顺势就滑落进了裤袋里,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眉骨微一抬。
神情清淡,他眼底的微醺并不明显，只是瞳仁黑亮,唇角似有若无的勾起,倒是有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说起来刚才的饭局，其实纪霖汌喝的也不少。可林曼欢和王嘉哪里是会在酒桌上吃亏的主，所以秉持着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念头，这两人在彻底倒在桌底之前，硬是灌了他不少酒水。
白荔突然无聊的想。
那他的酒量…还真是深不可测。
“走吧,我送你回去。”纪霖汌淡淡道。
他藏匿在裤袋阴影里的手腕一动，似乎是想抬起来，但最终还是作罢。
还没等走出大排档，她们桌的餐盘刚被撤空，那边立刻就有其他人补了上来。拥挤推搡间，白荔撞了下他，她指腹蹭过那段疤痕。
像是硬块。
她顿住。原来摸起来比看到的，能更深地体会到可怖。
视觉和触觉的差异，大概就是这样吧。
远处烟霭朦胧，交错着徐徐升空。
这两天都是清晨时候雨势缠绵，到了晌午太阳一出来，那点潮湿气息才没了个干干净净。可夜间扑面而来的，仍是清风湿雾。
周围黯淡，学校高层的顶楼还亮着光，隔着很远都能一眼望见。
拐角的巷口，三三两两的男女拥抱互抵在一起。
幽暗的光影里，气氛确实撩拨暧昧。
恩，确实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地方。
整条路段，她和纪霖汌算是最格格不入的。
“我把钱用微信转账给你。”白荔说，她手插进兜里，指腹摁压在光滑冰凉的手机屏幕，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下微信界面，然后屏住了呼吸。
“……”才想起来，之前伤心难受的时候，出国前她就把纪霖汌给删了。
这下。
她该怎么办。
话已经放了出去。
好、尴尬。
现在再说加微信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晚。
气氛陷入了异样的沉闷中。
白荔说道：“恩……学长你搞个收付款吧，比较方便。”
纪霖汌没应，倒是泄出了很淡的轻笑声。
随后他像是有点耍赖的意味：“不用，陪我会就行。”
“别。”
“别什么。”不容分说地拒绝。
突然间，白荔视线还没从屏幕挪开，她腰间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那劲不轻不重却触感明显。转瞬过后，她人已经被抵在了墙角。
一半是灯火阑珊的大排档，另一半是阴暗密讳的巷口。
他的膝盖轻而易举地抵进了她腿.缝间，无法合拢。干燥微凉的指腹压在了她的手腕，紧贴在她的腰侧，正痕迹不明地摩挲了两下。
呼吸热且乱地洒了她的颈窝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陌生又微麻的酥感，带着滚烫的气息，让她有一瞬间脑袋里天崩地裂的乱。
来往的人习以为常，没人会在意他们的动静。
而白荔处在了他圈起来的臂弯里，像是连呼吸都能听到回声。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不反抗也不沉沦，冷静自持地看着他的动作。可心还是猛地一跳，那点波澜早已经掀起成了惊涛骇浪。
白荔只能紧攥着手心，像是这样就能保留清醒理智。
“就陪我待会儿。”他低着嗓音，“我醒醒酒。再回去。”
白荔想，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喝醉的模样。
但靠得太近，呼吸交错间有湿濡感，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热了脸颊。
许是太久没说话，纪霖汌有些无奈。
她不理他，他就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倔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微微叹息。
白荔轻咬了下略微湿热的唇角。
这个姿势维持的太久，让她紧张地背部都绷紧。想回他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倏地，就在他俩安静的空隙，突然的交谈声闯了进来，像是一男一女。脚步声杂乱地停顿，仿佛已经找好了位置。
女生有点怯怯的：“这里可以吗？感觉好不安全。”一顿，她说，“我怕被人看到啊，要是真看到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放心吧，没人来。”男生急不可耐地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丢脸，宝贝。”
女生故作骄矜地哼了一声：“就你，我可不信。”
“对了，说好的那件事你替我办了没有。”
亲吻了会，声音突然停顿，像是女生阻止了男生的动作。
男生稍有不耐，但很快就哄骗着道：“办了办了。”
衣物布料摩擦起来的窸窣声断断续续。
即使没看到画面，白荔都已经能想象到对方在干什么。
那些让少女们避讳又好奇的事，像是伊甸园的禁果，诱人又危险。
这次她真的顶不住，脸颊顿时热的跟烫熟的番茄。
白荔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曾看到室友们看片子，但她最先考虑的是尊重对方隐私，所以从不会那样奇怪的想法。
可现在，现场直播。
“你没见过这事？”纪霖汌笑着。
白荔硬邦邦地丢了两个字：“没。”
“你现在可以放开我吗？”她说，“我要回宿舍。”
小姑娘倔强的抬起头，眼底的澄澈仿佛清泉，水光潋滟。
她红唇抿的很紧，能看的出来是真的在紧张。光线昏暗间，视线稍抬稍低的神情，她看起来怯生生又在努力逞强，勾人得紧。
白荔长相好看，他从来都知道。
学校里的那群男生，瞥向白荔的眼神里多少都带了点其他意味，是一种极具兴趣时看向猎物的目光，哪怕他们若无其事地掩藏。
男人看男人，总是最精准的。
纪霖汌敛眸。
怎么办，她越是这幅模样，他就越想……把这张白纸染黑。
他越靠越近，近到白荔几乎稍喘息就能触碰到他。清冽沉木的气息混着酒香袭来，弥漫在她周身，让人无法忽略掉的存在感。
她下意识偏过了脸去躲避，那道温热的触感便一触即离。
他鼻尖蹭过了她脸颊，移向了耳后。
呼吸间的热流如潮水一般，让她耳根发软。
稍一顿，他下颌轻垫在她颈肩一侧，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却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像是在平复什么。
白荔从来没想过，纪霖汌也会做出类似强吻之类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他是理智、散漫的，对什么都浑不在意，更不会强求什么。
所以今天他的动作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也让她脑袋里的警钟正在疯狂地敲响，眼前的纪霖汌是个成年男人。
“我要回宿舍。”明明听着强硬的声，偏她说出来跟求饶似的。情急之下，白荔想到自己在高中时候拒绝体委的那次场景，于是她道：“我有男朋友了，学长，还请你自重。”
“……”
良久。
纪霖汌松开了她。
白荔咬紧唇，心口起伏很大，如擂鼓一般怎么都掩饰不住。
她默默地抬眸，快速地看了眼纪霖汌。
他没说话，就静静地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间，他神色掩藏在暗影里。
于是白荔整理好自己衣角的褶皱，以最快的速度从巷口走了出去。
…
她不知道那对还在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有没有发现她和纪霖汌。
因为回去的路上，白荔脑袋里跟浆糊一样，根本没法思考。
高中时候偶尔关注到恋爱故事，看着故事里的主人公接吻拥抱，白荔觉得那就像是小雏菊一般的味道，甚至也会暗自期待，和纪霖汌去做这些事。
而今晚却让她感到恐惧。
男人与女人力量上的悬殊，甚至可以操控事态走向。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宿舍的时候，寝室里的灯熄着。
推开门进去，只有孟碧妮床头的乙型小台灯还亮着微弱的光。酒气熏天，很刺鼻又冲的味道，像是狂卷风瞬间席卷了鼻腔，很沉闷。
和纪霖汌周身的酒味，不太相同。
白荔这么一想，立刻收敛视线把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想纪霖汌。
坚决、坚决不能！
“回来了？”孟碧妮轻声问她，“怎么这么久。”
白荔说：“路上走得慢了。”一顿，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她们两个还好吧？”
“嗤。”孟碧妮笑道，“谁让她俩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会踢到铁板了。也好，给她俩一个教训，省的以后到处跟人家拼酒。”
“没事就好。”白荔松了口气。
她回到座位，桌面上的书本还摊开着。
可视线一碰到上面的字，她就感觉头疼，好像喝了酒的是自己。
“对了。刚才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孟碧妮探出脑袋，“隔壁那支书过来说，最近学校大学生创业中心招聘呢，有想实习的可以过去看看。”
白荔点点头：“创业中心之前都不招聘大学生吧？好像是有项目的才能进去。”
“是啊。”孟碧妮一字一顿，撇了撇嘴角，“所以说现在这个实习的活动想参加赶紧参加，没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但是学习……会耽误吧。
白荔有一瞬的犹豫。
她确实想要实习经验来着。
不过白荔的犹豫在接到钟陈怡的一通电话后，便改变了主意。
隔了几天，钟陈怡在她刚下课的时候就打过来电话。
没说两句话，她就很直接地问白荔手里的钱还够不够花。
白荔一愣。
其实钟陈怡断断续续从她这里拿走了不少钱。
她打工赚钱这件事，钟陈怡是知道的。但这还是第一次，钟陈怡主动过问她的生活情况，一时间，白荔有些意外。
“妈，我够花。”她心底一软，靠着走廊的窗台在整理课本页脚。
钟陈怡说：“够花就行，妈就是担心你钱不够，对了，如果近期白军给你打电话，你可千万别接。”
“恩？”白荔应了声，算是同意。
“还有就是。”钟陈怡思考再三，“妈被辞退了。”
当初钟陈怡和白军结婚没多久，就被白军安排进了他的公司。
听钟陈怡说，白军做事很绝，为了逼她离婚，几乎切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所以这么长久以来，她才会迫不得已管白荔要钱。
电话打了四十分钟。
白荔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家里的烦心事永远不会少。
所以，她只能拼命地去赚钱。
回到教室以后，白荔就向团支书报了名。
说是报名，也就是登记一下，由团支书统计每个班里实习生的人数。
白荔查看了一下目前还在招新的公司，最终选定了名为诚越控股的公司。因为她的这个专业技术性并没有计算机学院的学生那么强，所以专业对口的职位早早就被其他院的学生占满了。
而诚越控股目前还有一名职位空缺，是信息处理职员。
大学生创业中心不在校区，所在的地方是与校区隔了一条街的商业楼，从校门口出去便有一座天桥横跨街道，延伸至对面。
白荔趁着休息的时间，背着书包就过去了。
刚到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她跟前台登记了一下，就朝着三十四楼的诚越工程有限公司走过去。
到了公司门口，里面柜台的小姐姐正在玩手机，看到白荔也是一愣：“你好，请问你找谁？”
白荔笑着说：“我是来面试的。”
“面试的是吧。”小姐姐了然，“你先到我们休息室里坐一下。他们应该在点外卖，估计要等一会才能来面试你。”
白荔：“恩，好。没关系，我会等的。”
“你是大几的？”
“大二。”
“真刻苦呀，等会是不是还有课？”小姐姐说，“我看你背着毛概。”
“恩。”白荔抿着唇笑笑，“但是没关系，是在三四节，所以我不着急。”
柜台小姐姐说：“好，那我也会催促他们快一点。”
整个公司的装潢并不是很奢华，但是极简中又透着几分情调，环境看起来倒是还比较让人舒适，空气中也有淡淡的柠檬香，很好闻。
白荔坐下以后就开始复习资料，为等会的面试做准备。
半晌。
她听见了有脚步声过来。
于是白荔抬起头，正打算站起来自我介绍，但在看到来人以后，她整个人都僵住。
纪霖汌拎着份外卖，另一只手扯了扯白衬衫的领口。
他一顿，视线隔空望了过来。
其实自从那天晚饭后，已经过去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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