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138
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地上的血，已经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倾抱着沐夕颜的尸身,一步一晃,走进了浴室。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谁也不敢上前,皇后已经死了,死人的脸色自然不好，可是皇上的脸色，竟然死去的娘娘还要难看．．．
到了里面，顾倾把沐夕颜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地上。
阿颜毫无知觉，黑锻般的长发凌乱地散落一地。
她的眼睛轻轻闭着，美丽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血色，看样子似乎只是睡着了,可是她身上的衣服却早已经被血染成了诡异的红色,胸口上冰冷的匕首，是那么触目惊心。
顾倾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脸，久久都没动,犹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许久,他拔出了那把夺走爱人生命的匕首,又抱起她,走向热气氤氲的水池．．．
阿颜的身子还有些柔软，顾倾为她退去血衣,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动作十分轻柔,似乎怕惊醒她一样。曾经的软玉温香，已渐渐变得僵冷，顾倾却似毫不在意，拥紧了她的身子，低头轻轻地吻上那退去血色的唇．．．
深冬的天气，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京中阴风阵阵，皇帝已经连续三天没上朝了，忠心的大臣们都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消息被封锁，直到过了三天，沐夕瑶才知道妹妹出事的消息。
她当即进了宫．．．
在皇帝的寝宫里，沐夕瑶终于见到自己的妹妹，然而此刻的她早已没有了呼吸，静静地躺在龙床之上，似乎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境．．．
沐夕瑶的眼泪落了下来，“阿颜．．．”她轻轻地唤着：“阿颜。”
“不要吵着她。”顾倾的声音从旁传来，他如小孩子一样，不断低语着：“阿颜睡着了，你不要把她吵醒了，不要吵着她了．．．”
沐夕瑶的眼中燃起愤怒的火花，她不顾身份，提起他的衣领：“阿颜为什么会死？你是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她的吗？为什么！”
“沐姑娘别激动！”一旁宫人劝道：“娘娘是自尽的，皇上已经很伤心了！”
宫人的话犹如青天霹雳，沐夕瑶提着皇帝衣领的手蓦地松开了：“不可能．．．”她的第一反映是不信：“这不可能，阿颜是不可能自己结束生命的，不可能．．．”
“沐姑娘，这事千真万切。”一旁的春儿抹着眼泪：“那天，娘娘为了救出景容公子，不惜挟持皇上，谁知景容公子离开后，她就．．．她就举刀自尽了。”
沐夕瑶怔了好半晌，这才大哭起来：“阿颜、阿颜你怎么傻啊．．．”
．．．
皇帝大病一场，缠绵病塌多日．幸好太子早慧，朝政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让大臣在担忧也有了一丝欣慰，可也只是如此，太子毕竟还不满十岁，总归还是难堪重任的．．．
皇上不愿皇后娘娘的尸身入棺，一直把她摆放在自己的龙塌上，日日夜夜都守着她，旁人怎么劝都没用，直到他病倒，他也不许任何人碰娘娘的身体．．．
乍闻此事，沐夕瑶只觉得愤怒异常，不管他们纠葛如何，可是阿颜都选择以命了解了，为什么他还要这样，这样纠缠着她不放？
沐夕瑶去皇帝的寝宫，他却不在，想到他大病未愈，沐夕瑶愤恨的心中又几分担忧，她知皇上对阿颜用情至深，她的死，受打击最大的肯定是皇上，可是他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
阿颜泉下有知，定是不愿他这样霸着自己的身体。
空荡荡的宫殿，风从窗台吹进来，吹起了床边的帷幔。
沐夕瑶走到床边，看到龙床上妹妹的尸体，不由吃了一惊。
再美丽女人，死后也难逃红颜枯骨的宿命，可是死去多日的阿颜却依然面色如生，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红晕，容色尤胜生前，这就究竟是怎么回事？
沐夕瑶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如睡着了般的妹妹．．．
“不要碰她！”
沐夕瑶猛然转过身，站在身后的人，正是皇上。
他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耳边的鬓发斑白，容颜憔悴不已，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阿颜的死，对他的打击毁灭性的。
沐夕瑶深吸一口气：“皇上，阿颜．．．阿颜她怎么一点都没变？”纵然现在天气寒冷，尸身防腐得当，可也不至于这样。
顾倾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人拥入怀中。
阿颜的身子似乎都是软的，靠着皇上的怀里，一头秀丽的青丝垂落在他肩上。
相依相畏，还真像一对生死相依的情侣。
沐夕瑶的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她颤声道：“皇上，难道．．．难道你用了定颜珠？”
“是又如何？”顾倾的声音如机械一般，没一点生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沐夕瑶低喝道：“阿颜这些年过得那么痛苦，又是死于非命，你竟然还不让她安息，皇上，你、你太过分了！”
“我就是不让她安息！”
沐夕瑶愣住了。
“她明明知道，我离不开她，是绝对不能失去她的．．．”顾倾轻柔地抚摸着怀中人美丽却冷如冰霜的的脸：“她这么狠心，那也别怪我无情了！”
半个月后，皇上龙体康复，开始处理懈怠已久的朝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于当日自尽于人前的皇后的后事，一个字都没提起过，大臣们也很有默契，皇上不说，他们也不问．．．
只有皇后的姐姐沐夕瑶，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她已经卸了丞相的职，本就人言轻微，皇上被她纠缠得有点烦了，干脆不理她了。
沐夕瑶却不愿意放弃，她觉得妹妹真的太可怜了，半生都被不爱的人纠缠，爱而不能，恨又不能彻底，即使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仍得不到安宁．．．
这天，沐夕瑶在御书房外等待，想再和皇上谈一次。
正等着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进，一个稚气的声音耳边扬起：“姑姑。”
沐夕瑶转过头，有些意外：“太子殿下？”
顾洵精致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凝重，一双漂亮的凤眸冷冷地沐夕瑶：“姑姑，关于母后的后事．．．你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沐夕瑶皱起了眉，作为阿颜的儿子，他不帮忙也就算，怎么还．．．
“姑姑，为了母后的事，父皇已没了大半条命，现在用定颜珠保住母后的身体，父皇能常常见到母后，抱着她，才能半点安慰，若真让母后入土为安，父皇大概也就跟着去了。”
沐夕瑶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洵，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那么，你就忍心看着你母后，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这是她自找的。”
沐夕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洵儿，你说什么？”
“我说，那是她自找的。”
沐夕瑶扬起手就给他一巴掌：“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是你的母亲！”
顾洵捂着脸，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恨：“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父皇那么爱她，为了她甚至可以放下尊严，可她呢，却为了别的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沐夕瑶无言以对。
阿颜的所为所为，确实不为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所容，作为姐姐，她理解阿颜的痛苦，可是别人不能啊，他们只当她是个恶毒的女人，朝三暮四，寡廉鲜耻，为了情夫，抛夫弃子，更不惜对情深意重的丈夫下手．．．每一条，都是天地不容的大罪。
何况，作为母亲，她确实做得不够好，也不怪太子的偏下一手培养的他的父亲．．．
“姑姑，你不要再逼父皇了。”顾洵看着她：“现在这天下还没有完全稳定，要是这个时候没有了父皇，你，承担得那样的后果吗？”
．．．
书房的门开了，顾倾走了出来，看着沐夕瑶离去的方向：“她走了？”
顾洵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顾倾说道：“虽然很烦，可她也是这世上唯一关心阿颜的人了。”
看到父亲的精神比前几日好了些，顾洵便开口秉告了一件重要的事：“父皇，那个景容如今就在天门，受到景颜的庇护。”
顾倾的态度却很冷漠，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吗？”
虽有些意外于父亲的态度，顾洵依然询问道：“父皇，要不要把人．．．”
“不用了。”
“为什么？”顾洵有些惊讶。
顾倾惨然一笑：“你母后都没了，杀他还有什么意义？”
闻言，顾洵瞪大了眼睛：“父皇，你追杀景容，难道只是为了母后吗？”
顾倾的黑眸一片幽深：“觉得父皇很没有出息对不对？”
顾洵不敢多言。
看着儿子依然稚气，却已经渐渐显示男儿坚毅轮廓的面庞，顾倾叹了口气。
洵儿长得像他娘，从小就是男生女相，可自阿颜出事后，他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很多：“洵儿你长大了．．．”他轻轻叹着：“父皇相信，你日后定会做个好的皇帝。”
“不！”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难免会心慌，顾洵急切地说道：“父皇你还正直盛年，就算要退位，那也要．．．”
“你放心，朕不会做傻事。”顾倾打断他，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的宫殿：“朕是皇帝，自然以要江山为重，若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轻生之事，只会让天下人笑话．．．”
夜色已深，处理完繁重的政事，顾倾才会到寝宫准备就寝。
顾倾眼神空洞，如干涸的泉水。自阿颜死后，他的心也死了，如今活着，只不过是因为洵儿尚还年幼，这偌大江山不能没主，等洵儿长大后能独当一面了，他就下去找她．．．
无论天下地下，他都是不会放过她的！
走到床边，撩开水蓝色薄纱帘帐，目光触即床塌之上，他的脸上才有一丝柔情：
“阿颜．．．”
他理了理阿颜散落在枕间的散发，俯身，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轻一吻。
一旁的宫人见状，面面相觑，都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皇后娘娘面色如生，美丽一如生前，可毕竟是个死人，他们这些下人心里还会怕，可皇上却一点也不介意，每天亲自为她梳细，为她沐浴更衣，抱着她冰冷的身子入睡．．．
皇上这是疯了吧？
可这样的话，谁也不敢说出口。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跪下道：“皇上，那春儿姑娘，究竟要处理她？”
皇后死了，皇上连她的尸体不放过，旁人都不敢多言，唯有皇后生前最宠信宫女，三番两次地试图把皇后的尸体偷出去埋葬了．．．
这不，皇上终于怒了，把她打入了大牢。
可这人不能一直总在天牢关着，下面的人大着胆子来请示，想得个明确的处置。
是死是活，总要给她一个解脱。
顾倾将床上的人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闭上了眼睛：“这春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就给她一笔钱，让她出宫去吧。”
．．．
沐夕瑶收到了皇帝一道密旨，同时，在府上“做客”的慕容陵也收到了。
“赐婚？”看着明黄的圣旨，慕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痴情的皇帝，已经被丧妻之痛刺激得精神失常了？
沐夕瑶却只幽幽一叹，说道：“慕容教主，你现在，还愿意娶我吗？”
慕容陵怔住了。
“教主，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
慕容陵这才反映过来，他有些激动地答道：“阿瑶，我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
沐夕瑶偏过头，微微笑了起来：“那么，你是愿意的了？”
“我当然愿意！一直都愿意。”慕容陵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既然这样，教主，你带我走吧。”
慕容陵依然有些难以置信：“阿瑶，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虽然很想得到她，慕容陵却不想她日后后悔。
“自然想清楚了。”沐夕瑶平静地说着：“京城这个伤心地，我是一天都不想再留了。”
慕容陵轻叹了一声：“阿瑶，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就快点动身吧。”
“好。”
他们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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