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终于把沐夕颜哄睡了,沐夕瑶细心地问她盖好被子，看妹妹即使睡着了依然紧皱的眉头和脸上的还未干的泪痕，她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出了门。
即使没有用,沐夕瑶也还是想试一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态度那么的大转变,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肯定和顾倾让她偷阿颜的那半块玉佩有关,这样算来的话，也可以说是自己害了阿颜，为了喜欢的男人而伤害自己的妹妹，沐夕瑶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觉得无颜面对阿颜。
若是不为她做点什么，她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只是想她不明白，那裂成两半的玉佩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爹是看得那个玉佩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还有,为什么景容送给阿颜的那半片玉佩会和皇上手中的那半片刚好契合,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样玄机的呢？
想了很多，却依然理不出一点头绪,沐夕瑶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就算她现在想破脑子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还是日后有机会亲自问阿倾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父亲改变主意，因为她能感觉得到,若再这样下去的话，阿颜可能会没命的！
趁着夜色,沐夕瑶走到父亲的房间，站在门口，却有些犹豫，透过窗户，她看到房间里的灯火竟然还亮着，天都快亮了，可他竟然还没睡，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受得了吗？
说出来别人可能都不会信，权倾天下的丞相大人，已经过了十几年和尚般的生活了。
虽然他名义上有妻妾，可是从沐夕瑶记事起，爹就从来没有让女人在他房间留宿过，虽然相府里除了她和阿颜外，没几个女人了。
爹的正妻已经去了十多年了，他却从来续弦的打算，他这样的男人，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也会有大把的女人打他的注意，或许是被他皮相迷惑，或许是觊觎他身后的权势地位，总是有无数自以为是的女人飞蛾扑火，父亲可是不那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对于那些烦他的女人，他解决得很干脆，因此这么多年来，相府里也没有别的豪门世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和阿颜的日子到过得倒也相当安逸，她和阿颜也没有什么嫡庶之分，虽然同父异母，她们感情却相当好，比很多同父同母的姐妹感情还好
沐夕瑶倒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没有那些豪门世家见不得人的斗争，她可以留出心里做很多事情，不过现在想来，她的心里不由地好奇，爹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已经对女人没有了兴趣与其娶一个回家看着天天心烦还不如维持现状保持清静，又或者是．．．他对发妻爱得很深，不想任何女人取代她的位置
这个念头一出，沐夕瑶自己也觉得可笑，应该不会有不可能吧，他那样的男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人类的温情，如捂不热的石头一样，以前她觉得他好歹还疼爱阿颜，不过现在看来，这种疼爱似乎也没什么可稀罕的
几经犹豫，沐夕瑶还是推门进去，她走到书房里，看到她位高权中的父亲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香囊，看得出神。
看到那个香囊，沐夕瑶愣了一下，她认这个香囊，那个前年父亲生辰的时候，阿颜特意自己亲手缝制送给他的。
阿颜不擅女红，为了缝这个香囊手都戳破了好几次，她劝过她不要做了，为了这种小物件伤了自己实在不适得其反，可是阿颜还是坚持把香囊做好了，爹知道以后也斥责她，说不擅长的事情不要硬做了，伤了自己他是不会领情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还是接受了阿颜的这份礼物，这香囊做得实在不怎么样，做工粗糙线头还露在外面，沐夕瑶以为父亲早把这种粗糙的东西丢了，没想到竟然如此细心地还留着，还在如今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拿出来看，他的表情如此凝重，难道，他心里也觉得对不起阿颜？
可是沐夕瑶实在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既然知道对不起阿颜，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摸去，沐夕瑶径直走进了门，听到声响，沐之衡抬起了头，看到沐夕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天都快亮了，你还没睡吗？”
“爹不也一样吗？”
沐之衡不语，面无表现地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沐夕瑶也没推辞，就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斟酌着，不知道该开口说这件事，没想到沐之衡却先开口了：“你是为了阿颜的事情而来的吧？”
沐夕瑶微微怔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那你就不必浪费口舌”沐之衡淡淡撇了她一样:“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脾气应该了解，我沐之衡一旦做出决定，是绝对不可能更改的。”
沐夕瑶自然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她这位父亲年轻的时候被称为“玉面罗刹”，杀伐果决，冷酷无情，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撑起大夏摇摇欲坠的朝政，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即使是把天翻过来也要达成，以前她很崇拜父亲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觉得他强得无所不能，可是他现在竟然要用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女儿，这让沐夕瑶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沐之衡下了逐客令。
“爹，你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对阿颜？”沐夕瑶不顾他的逐客令，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趟若父亲真的冷酷无情不把女儿放在眼里，她也就认了，可是看他刚刚那样专注地看着阿颜请手缝制送给他的香囊，显然心里是想着阿颜的，显然他也很明白，他这样做对阿颜的伤害有多大，可是既然他明白这样一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面对女儿的质问，沐之衡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好。”
“为她好？”沐夕瑶都快被气笑了，白了白眼睛说道：“爹，请恕女儿愚钝，实在看不出你的做法哪里为阿颜好了？”
沐之衡将香囊收入怀，直视女儿怀疑地目光，说道：“阿颜出生的时候，相士就说过她最好一生都不要动情，否则就会万劫不复，我本来是也就听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的，可是你看看，阿颜在和景容相恋后，发生杂她身上的变化．．．”
沐夕瑶一怔，阿颜与景容相识相爱后，的确是性情大变，不在是以前那个无喜无悲喜怒不形于色的的冰山美人了，这一点沐夕瑶比谁动清楚，她本以为这算是好事，如天上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妹妹终于有了常人的喜怒哀乐，可是在爹的口中，这似乎不是好事？
沐夕瑶沉吟片刻，说道：“江湖术士的话，爹你不是一贯不信的吗？”
“我以前是不信，可是经历那么多事，我不得不信。”
闻言，沐夕瑶有些诧异，父亲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对那个江湖术士的话深信不疑？
不过，就算爹是这样认为的，她沐夕瑶是怎么都无法接受他的这种做法的！
“就算如此，那为什么一定要把阿颜送进宫去？”
“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了”说到这里，沐之衡顿了一下：“阿颜进宫以后，我会让人在宫里盖座庙，让她像你娘一样，潜心修行，或许能了断情缘，平平静静的生活．．．”
此话一出，沐夕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说什么啊！“爹，你的意思，是让阿颜了断情缘，落发出家吗？”
沐之衡直接回答，他说道:“阿瑶，虽然世人常说女人没有爱就活不下去，可是我沐之衡的女儿显然不是这种类型，我相信你们即使没有男人，也会活得很好。”
宁可让女儿出家也不让她嫁给心仪的男子，沐夕瑶实在无法爹的心思，却也不知道该如此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她想了一下说道：“阿颜怎么会没有男人，你不是要把她嫁给皇上吗？既然嫁给了皇上，那她就是皇上了。”顾倾那么爱阿颜，一心一意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沐夕瑶不相信他一直忍着不碰阿颜。
可是对于女儿这种的说法，沐之衡却相当不屑：“我只是把她送进宫而已，至于要不要和皇上圆房这种事情，还是要看阿颜自己决定吧，她要是决定为那景容一辈子做姑子我也不反对，宫里人口众多，不缺她这一口。”
听着父亲如此漫不经心的话，沐夕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为了不让阿颜和景容来往，他竟然采取这样冷酷的方法，阿颜怎么可能受得了!
沐夕瑶深吸一口气，“爹，你这么做，皇上他会答应吗？”
闻言，垂下了眼帘，低低地说：“我还没和他说过。”
沐夕瑶微微一怔，依他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竟然到现在还没对皇上提起这件事，是不是他也觉得，对皇上提了他肯定不会答应，在犹豫这应该怎么说？
“要让阿颜和景容断绝来往有很多办法，为什么偏偏送进宫去？”
“这其中是不是也有皇上的意思？”
对于女儿的这个说法，沐之衡倒也没有否认：“这些天，那个小子一直嚷着我有兑现当初对他的承诺，虽然如今我依然大权在握，可是这江山始终是他的，我□□了他那么多年，在他的身上费了很多精力，不想他因为感情的事情而心生隔阂。”
沐夕瑶只觉得遍体生寒，以前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真心疼爱阿颜的，可是听现在的话，分明只把阿颜当成一个物件，完全不顾她的感受，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这哪是父亲对女儿的方式啊！
“觉得我很无情对不对？”
沐夕瑶一怔，又些心虚的别过头:“没没有”
“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阿瑶，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沐夕瑶反问道：“父亲也觉得自己无情吗”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有情之人。”
沐夕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爹这话真让她哑口无言，有这样一个爹，真不知道她的幸福呢，还是不幸？
“你还是快点回去睡一觉吧”沐之衡凉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想起:“天都快亮了，你该不会今天真的就不睡了吧？”
这别扭的话语，听着像是在关心她，但又不太像，沐夕瑶的心中五杂陈，几经犹豫，她还是开了这个口：“爹，在你的心里，我这个女儿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沐之衡眯了眯眼睛，显得有些不悦：“你说这个干嘛？”
“爹，我想知道。”沐夕瑶目光灼灼，望着沐之衡，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在他这个父亲的心目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倒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望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沐之衡深深叹了口气，神色相当疲倦，开口低低地说道：“当初要不是先帝阴谋，你根本不会出生，那个时候，我本来没想让栗珠活下来．．．”
短短地一句话，却一盆冷水，泼在沐夕瑶头上
关于自己的身世，沐夕瑶其实早从娘的口中知道一二，她知道自己的出生不受父亲的待见，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努力，放弃女子的身份，像男人那样活着，即使他更宠爱阿颜，她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她一直以为只要努力，爹就会接受自己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在爹的眼中，她都不是不该出生的孩子吗？
强忍这眼泪，沐夕瑶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地说道:“爹，你究竟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沐之衡微微皱眉，直视沐夕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阿瑶，你是想听真话吗？”
沐夕瑶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她想知道，哪怕这个答案非常伤人。
看着女儿含泪的目光，沐之衡闭了闭眼睛，神色显得相待疲惫：“虽然你的出生对我而言是个错误，可是阿瑶，这么多年我一直地想尽力的爱你，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让你和阿颜过得幸福快乐”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如今看来，无论对你还是阿颜来说，我都是无情又冷血的爹，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没长时间了，你们就不必对我尽孝道了，我死了之后，你们就把我的骨灰散了吧”
“爹”
沐之衡扬了扬手，示意沐夕瑶不要说了：“如我这样的恶人，确实也只配挫骨扬灰，只是有些遗憾，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葬在哪里．．．”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仿佛自言自语一半，轻到沐夕瑶都没有听见。
沐夕瑶低下头，唇角微微扬起，可是一行清泪却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落了下来，沐之衡的话无疑是相当伤人的，纵然刚强如沐夕瑶，也被父亲这席话伤到了，她想，幸好阿颜不在这里，要是让她听到她最敬爱的父亲的这番话，该会有多伤心啊。
沐之衡看着落泪的女儿，神色淡漠，无喜无悲，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沉默了许久，他忽然站了起来，缓步走了过去，在走到沐夕瑶面前的时候，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他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为她擦去眼泪，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的手又放下了，轻轻别过头，向门外走去
“快去睡吧，夜都深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沐夕瑶望着他，心中微微有些颤动，不由开口唤了一声：“爹”
沐之衡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就径直朝外走去，他走得那样快，修长的身影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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