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芪
乌云之中，隐约藏着一个怪物。
说是妖兽并不准确，因为当沈前在眼睛上涂抹了精神力，已经一眼看穿了这怪物的全貌。
它有着绵软冗长、直径百米的身体，约莫呈现蝙蝠状，但躯体的一半却略显虚幻，更像是某种元素汇聚。
它的身躯虽然像是兽类，但五官的地带又和人类极为酷似。
“芪！”
“是芪……”
沈前站在石屋之中，隐约听见了不少大月氏族人惊恐的叫声。
从那单独的音节来看，似乎是地图上标注的蟒山三神之一，那个叫做“芪”的存在。
这也是沈前第一次看到远古的神明。
或者再准确一些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所谓的“神”。
只是这“神明”的外貌实在太过丑陋，沈前有点磕不动。
沈前一时间也看不出这芪神的准确实力，更不敢贸然用精神力试探，只是从御空来看，对方必定是在山海以上。
但超出多少就不确定了。
大月氏族人聚集在空地上，由月狼领着青壮站在最前方，而月隼则护着那些妇女孩童不断往后退去。
只是这窄谷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们却也退不到哪里去。
肉眼可见的恐慌在大月氏族之中蔓延，就算是那实力已经达到了半步山海的月狼，此时额头也忍不住有汗滴滴落，身形微微颤抖，显然面临了极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拐杖声从身后传了过来，随着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走出，大月氏族人都是安定了不少。
出现的正是族长大月氏。
她走到了一众族人的最前方，也好似带走了那些压力，惊吓的哭喊声渐渐平息。
“尊敬的芪神，您越界了，这里是蛇神守护的地带。”
空气之中发出了奇怪的颤音。
一众大月氏族人都是敬畏而又茫然，因为大月氏正在用“神语”和芪交流。
只有沈前听懂了，这依旧是精神力的交流方式。
“啧……大月氏，你们还要假装到何时？”
嘶哑低沉的回应自云层之中透了出来。
大月氏的眼睛有细微波动，但还是略显恭谨的说道：“芪神，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桀桀桀……”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嘶哑笑声，狂风突然大作，大月氏族整个领地之中，那些已经被布置好的饰物和祭台全都在瞬间化成了碎末。
“芪神，您这样的行为是在向蛇神挑衅！”
大月氏终于是脸色一变，愤怒的说道。
“哈哈哈哈，蛇神？”
芪的声音越发猖狂，“它在哪，你告诉我它在哪！”
“连祭台都被毁了，它也没有出现，蛇神，真的还活着吗？”
面对着芪的嘲讽，大月氏沉默以对。
沈前看到这里才是恍然。
怪不得之前月隼说起那位蛇神的时候都是支支吾吾，怪不得他们明明在世代居住的地界却如此警惕。
此刻从大月氏的表情判断，只怕那位一直守护着大月氏族的蛇神，早就已经不见了。
甚至，可能已经陨落。
从那地图上的标注来看，神明之间也是有着地域划分的，而且泾渭分明。
而这原本应该是在盘踞另外一片地界的“芪神”，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这才直接肆无忌惮的杀了过来。
“蛇神只是暂时沉眠，但您的冒犯不会消失，请芪神三思！”
大月氏族终究是开口了。
“狗屁的沉眠！”芪神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以为本神是今日才知道消息吗，三年了，我足足等了三年，这三年我一直在越界，那条大蛇却都没有任何动静，只能说明……它已经死了！”
大月氏眉头紧蹙，又沉默一阵后才开口道：“芪神……请问您降临于此，是为了什么？”
“我要你们的信仰。”
芪神冷冷道，“从吾显圣于此，大月氏族归属为吾的领地，所有族人须膜拜我，聆听我，服从我，世代祭祀，永不停歇。”
“喏。”
让沈前意外的是，大月氏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就点头应下。
下一刻，大月氏放下了手中的长棍，缓缓伏下了身体。
同时，她高声向身后的族人们呼喝着什么。
月狼的表情有些不忿，还有更多的人则是茫然，但很快，在大月氏的连声呵斥下，连带着妇女儿童，所有族人都半跪在地，向天空之中的芪神垂下了头颅。
沈前莫名觉得有些悲哀。
他只是短暂的反应后，就意识到了大月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显然，这是保全族群的唯一方法。
沈前只是蓦然想起，就在那地图上，在人族疆域内活跃的神明数量，远远超过了其他族群。
也就在大月氏族低头的瞬间，冥冥之中，有着丝丝缕缕的无形能量自大月氏族人身上飘荡而起，还有一些是从原本用来祭祀蛇神的信物上飘起，甚至还有许多是从四周的山石之中升起，朝着高空之中的芪神汇聚而去。
那些能量，带着某种熟悉的意味，让沈前一怔。
气运！
这是气运之力。
在大月氏族答应臣服后，便有大量的气运之力从他们身上剥夺，尽数被那芪神吸纳。
怪不得这些神明都要争夺地盘。
原来是为了这个……
很早之前，沈前就察觉到了气运的妙用，它在低阶武者眼中无形无质，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确实实的影响着什么。
比如古人常说的“逢凶化吉”，或是“运势亨通”，其实都是气运之力的作用。
古往今来，凡能成就一番事业者，尤其以那些建立了皇图霸业的弄潮者为例，无一例外，皆是大气运之辈。
以沈前如今的眼界，也早已明白所谓“人之一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修气运。
而随着那些气运汇聚，芪神的气势也拔高了几分的时候，沈前不由眼眸一凝。
这芪神……竟能直接吞噬气运来增强实力！
或者说，这就是这些神明的修炼之道？
所以他们才会有着地域的划分，所以它们才需要互相争抢地盘。
同时，沈前也在芪神这短暂的气机显露之中，终于窥探到了对方的实力。
没有到王侯……
但，又远远超过了那灵巫族的大护法。
也就是说，对方的真实境界，极有可能是在山海八重天到山海九重天之间。
一时间，沈前心头有些沉重。
这芪神的实力不至于让他绝望，只是在蟒山三神的地域划分之中，这芪神一直都是偏居一隅。
如果以地盘大小来衡量三位神明的实力，那芪神显然是其中最弱的存在。
而那位可能已经陨灭的蛇神，才是其中最强的。
连芪神都有山海八重天往上的实力，那蛮神和蛇神就算不是王侯，估计也相距不远了。
而放大到整个地图来看，蟒山三神又属于不入流的存在。
那岂不是说……成百上千的神明之中，大半都是王侯？
“算你们识相！”
在沈前思绪飘飞的时候，实力得到增强的芪神似乎也极为高兴，他又开口道：“以后我每七天便会降临一次，就将今日，定为本神的祭祀之日吧！”
刚刚还恭敬俯首的大月氏脸色再度一变，她抬起头来，“七天一次？”
“七天一次。”芪神肯定道。
“可我们以前祭祀蛇神，都是三月一次……”
大月氏争辩道。
“我说七天一次就是七天一次。”芪神淡淡道，语气之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尊敬的芪神，我无意冒犯您，但如此频繁的贡献部族气运，不出一年，我大月氏族就会灭亡，还请芪神明鉴！”
大月氏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恭敬说道。
“那你们便多多生育，女娲神自然会降下更多的气运。”
芪神漠然道。
“可是……”
“没有可是，你如此连续的质疑，是想见识一下本神的神威吗？”
芪神的声音突然阴沉下来。
“七天之后，大月氏族将摆下祭台，恭候芪神降临。”
大月氏俯首道。
“可。”芪神满意点头，“祭台上每次须有童男和少女各三人当作我的口粮，少一个，我便取十人性命代替。”
话音落，上空的乌云突然翻滚起来，随即一只完全由乌云组成的大手就探了下来，在不少大月氏族人悲痛的呼喊之中，直接掠走了五个孩童。
“首次降临，我便少取一人，以示神恩！”
在低笑声之中，乌云大手席卷着五个哭喊的孩童往回收缩而去。
“啊……”
好似再也忍耐不住的月狼作势欲起，迎上的却是转过头的大月氏平静而又冷冽的眼神。
“你要让大月氏在今天就灭绝吗？”
她没有说话，但那不再浑浊的眼神之中却表达了所有含义。
月狼额头青筋暴起，但他终究是颓然的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脸上出现了痛苦万分的表情。
一众大月氏族人也是沉默着，有人悲伤，有人麻木。
月隼心中不断念叨着大月氏的叮嘱，努力的收敛着全身的气息，但眼泪还是忍不住从她的眼角不断滑落。
如果，蛇神还在该多好……
眼看孩童即将被乌云吞噬，高空之中的芪神也开始转身的时候，天地之间，骤然起了一道低低的鸣叫。
“嘶嘶……”
那除了大月氏以外无人能听懂的奇异嘶吼，在这一刻却是让不少上了年纪的大月氏族人都满脸惊喜。
“蛇神！”
“是蛇神大人！”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的乌云也骤然一阵翻滚，芪神一直漠然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色，隐隐之中还有一丝畏惧。
下一刻……
轰！
一道火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轨迹跨越了长空，重重轰击在那乌云之上。
“蛇神，你竟然还活着！”
乌云一阵翻滚，伴随着一道愤怒之中带着惊慌的吼叫声，乌云丢下了即将到手的五个孩童，以极快的朝着远方逃遁而去，只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窄谷上方的天空重新放晴，美丽的夕阳洒落进来，照耀在了兀自满脸喜悦的大月氏族人身上。
月狼和族中几个青壮反应过来，纷纷轻巧的跃起，在那五个孩童摔落之前接住了他们。
短暂的寂静后，以月狼为首，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紧接着又跪拜在地上，口中不断的大声喊着什么，除了
……眉头紧蹙的大月氏和脸上残留着疑惑的月隼。
“这蛇神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会有些耳熟……”月隼呆呆的想道，只是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大月氏很快平静下来，她捡起地上的长棍跺了跺，大月氏族人们这才止住了兴奋，又纷纷爬起身来。
只是他们还在奇怪的交谈着，似是疑惑为什么蛇神没有现身。
大月氏这时高声说了几句什么，像是解释和安抚，一众族人这才释然。
紧接着在青壮的带领下，大月氏族人们纷纷散去，脸上兀自残留着振奋。
“族长，蛇神真的还活着吗?”
月隼跑到了大月氏身边，有些雀跃的问道，月狼也跟着走了过来，期待的看着大月氏族。
大月氏深深看了一眼身后某个方向的石屋，却没有回答月隼的问题，转身就向着氏族的深处走去。
月隼有些茫然，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不等月狼开口就转身朝着自己居住的石屋跑去。
门推开，其中却是空空荡荡。
“走了吗……”
没见到沈前的身影，月隼莫名有一丝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沈前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在吸引她，但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月狼走了过来站在门口，似乎从月隼的神色之中明白了什么，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竟然让那个来路不明的外族人进入你的房间？”
“他也是人族啊！”
月隼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月狼冷哼一声，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讥笑道：“如此胆小如鼠，肯定是在芪神现身的时候就跑了。”
月隼下意识想反驳，但还是沉默下来，正在月狼又想开口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那位神明离开了吗？”
月隼转过身，有些惊诧又有一丝喜悦，“沈前，你没走？”
脸上还残余着某种思索之色的沈前摇了摇头。
“月隼，你将族内的密道告诉他了？”
月狼看到了沈前身上的一些泥土，在短暂愣怔后反应了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沈前，你听到刚才蛇神的声音了吗？”
月隼说着说着，忽的愣住了。
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前。
月狼兀自不觉，依旧有些愤怒的道，“不能和外族人讨论蛇神，月隼你又忘记了吗……”
“能带我去见族长吗？”
沈前没理会月狼，看向了仍处在呆滞之中的月隼，“我有些疑惑想要请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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