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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二章伊挚(二)


  有鄮关,大帐!

  姒伯阳神色淡漠,正坐在主位上,手搭在公案上,道:“你说,蹇渠来过有鄮关?”

  此时的大帐之中,只有姒伯阳与上阳仲君臣二人,其他氏族首领、大将、家臣,都被姒伯阳斥退。

  若是不斥退众臣,让众臣知道此事,必要追究其罪。

  蹇渠可是被姒伯阳委以重任,作为姒伯阳北伐时的山阴大城留守。

  然而现在,不在山阴大城履行职责,反而插手有鄮关的事务,这是犯大忌的。

  上阳仲坐在姒伯阳左侧,有一说一,道:“是的,蹇渠前几日,确实来过有鄮关。”

  姒伯阳声音一冷,道:“混账,我将后方辎重转运之事,交托到他手上,他就是这么回报我对他的信任的?”

  “不听禁令,擅离职守,抛下自身职责不顾,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上阳仲见姒伯阳脸上,似有一丝肃杀之意,一闪而逝,心头一凛,道:“蹇渠此人,骤登高位,难免得意忘形,不足为奇。”

  “不过,这人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不知轻重,所以犯了忌讳。”

  姒伯阳默然半晌,道:“你说的没错,蹇渠这人有才是有才,但骤登高位,一时志得意满,其后犯错,亦是在所难免的。”

  他轻声问道:“那,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上虞氏的事,没有别的了?”

  上阳仲回道:“除上虞氏之事,就没有别的了。”

  这一点尤为重要,蹇渠没有其他心思还好,若有其他心思,就是再有才干,姒伯阳也不能容他。

  姒伯阳眼睑低垂,道:“这么说,他还是顾念旧主的。我还以为,上虞氏让他当了几十年的奴隶,他心里应该有怨的。”

  “没想到,蹇渠偏偏在上虞氏最危难的时候,不顾自身得失,出面奔走。”

  上阳仲迟疑了一下,道:“或许,这当中有夫人授意?”

  姚妃云!

  心头默默念叨了一下,姒伯阳淡淡道:“姚妃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让蹇渠明知犯忌,还以身试法。”

  “虽然,蹇渠打的是姚妃云的旗号,可是就凭姚妃云的本事,未必能驱使蹇渠。”

  上阳仲道:“那,主君的意思是?”

  姒伯阳道:“蹇渠……随他去吧……等回了山阴,敲打一下,也就算了。”

  上阳仲一听这话,欲言又止,最后道:“可是……主君,蹇渠并未回山阴。”

  姒伯阳一愣,诧异道:“不回山阴,他能去哪里?”

  上阳仲道:“臣虽不知其取向,蹇渠出有鄮关,向北而去。”

  姒伯阳冷淡,道:“哼……越来越离谱了,向北……他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姒伯阳咬了咬牙,一股火气自心田,猛地上涌。

  姒伯阳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上阳仲想了想,道:“蹇渠并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也没说他出关做什么。”

  姒伯阳漠然,道:“什么都没说?罢了……没说,就没说吧!”

  “这个蹇渠,越来越没分寸了。”

  上阳仲道:“主君,蹇渠出关之后,后方辎重转运,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反复。”

  “臣使人问询,说是蹇渠临行之前,将辎重周转的重任,暂且交托给了他的副手齐庸,让齐庸暂代其职。”

  姒伯阳点了点头,道:“嗯……还好,那家伙没昏了头,知道不误正事……”

  虽是如此,可不知为何,姒伯阳手指微微一颤,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光,在他脑海中乍然浮现。

  姒伯阳心头一动,莫名的有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怪哉,为什么,我感觉蹇渠这次出关,对我有莫大的好处。只是具体是什么好处,又算不出来。”

  对于自家的心血来潮,姒伯阳极为重视。

  毕竟,姒伯阳在天机易数上的造诣极高,再加上陆地神仙级数的道行,道心通明,映照微毫,如掌上观纹。

  有着秋风未动蝉先觉之能为,想要算计姒伯阳,只要动念,姒伯阳自身就有感应。随即掐指一算,就有对应的应劫之法。

  姒伯阳暗道:“如此看来,不管蹇渠到底出关做什么,就结果来说,应该是好的。”

  噔!噔!噔!

  手指敲着公案,姒伯阳道:“既然,蹇渠在出关之前,把一应公务都安排妥当了,想来是有什么要事,让他不得不出关。”

  “该体谅的,可以体谅一下。”

  姒伯阳沉吟片刻,道:“对了,仲师,我日前传讯给你,让你代为寻找灵机充沛,气数深藏之地,你找的如何了?”

  上阳仲见姒伯阳口风有变,也默契的接过话头,道:“主君,老臣自从接到您的玉符后,立刻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勘定地势。”

  “在距离有鄮关,向山阴左一百五十里的一处湖泊旁,找到了一处灵机丰沛,且气数深藏的宝地。”

  姒伯阳满意的颔首,道:“好,仲师果然没让我失望。咱们这就去看看仲师所找的宝地,能不能承载我会稽的天人大运。”

  “要是那块宝地,能承载天人大运,那咱们就在那里筑坛,祭祀上苍。”

  上阳仲低头,应道:“诺!”

  ——————

  山阴,鉴湖!

  数十骑风尘仆仆,上阳仲默然站在姒伯阳身后,

  “不错,很不错,”

  姒伯阳牵马,望着犹如明镜的湖面,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

  在《天子望气术》之下,天地间的气数走向,似如涓涓水流,五色毫光摇拽,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此刻,姒伯阳眸中清光闪烁,天、地、山、泽诸气转换,一重重玄妙景象,在他的瞳孔之间划过。

  轰隆隆——

  鉴湖之上,水气弥漫,似万千水波升腾,又似无穷波澜,已然蓄势待发。十三条水脉纵横交错,隐约有着水龙吐珠之相。

  这一枚水龙之珠,是整条湖泊历经千万载岁月,吞吐水脉之精,缔结而成的水行之宝。说是天地造就之物,亦未尝不可。

  水龙之珠盘踞鉴湖之底,吞吐水行之气,每一吞吐,都带起阵阵漩涡,似是龙戏水一样。一层层涟漪,在湖波之上荡漾。

  当然,这是姒伯阳法眼所见的气象,若是肉眼凡胎之辈,所看到的景象,又有不同。

  可是不同归不同,只要是灵觉敏锐的,都能察觉到鉴湖深处的清灵之机,如灵泉一般在向上涌动。

  姒伯阳道:“好个鉴湖,依山傍水,上承天运,下载水运,正所谓天一生水,此乃上上大吉之宝地也!”

  “仲师能找到这块宝地,也是有心了。”

  姒伯阳话音未落,他本人已经将手中缰绳,递给身旁一位甲士。

  忽忽忽——

  无风不起浪,一阵阵清风,拂动水波。

  “风、雨、雷、电,四方四相,应命,符来!”

  姒伯阳以手代替符笔,指尖吞吐毫光,在掌心画出一道红色画符,符上氤氲红光流转,隐隐间有天音回唱。

  砰!

  符成之后,姒伯阳以心力,将这一道血符打出。真符落在湖面上,引得湖面生变,一重重水浪,被炸开朵朵水花。

  血符由姒伯阳精血凝聚,其上蕴含着充沛的神力,落在水龙吐珠上,更添莫测变化。

  “吟——”

  似有似无间,一声龙吟,在姒伯阳耳畔响起。

  经受了姒伯阳一道真血宝符的湖泊,水气凝结,几近于沸腾。

  得到姒伯阳点化,水龙龙珠蜕变,竟真的生成了龙性,只要姒伯阳一念,这枚龙珠就能显化异象。

  “龙脉动了,”

  一符建功,姒伯阳又惊又喜。

  龙脉一动,宝地之基,也就成了大半。

  修建天坛的选址,关乎着祭祀上苍,能否得到上苍的关注,进而得到上苍的认可。

  但是选址不能轻选,不是天地气数所钟,灵机丰沛,凝结气脉的宝地,根本就毫无价值。

  而且,就是气数深藏、灵机丰厚的宝地,还要将其潜力都逼出来。如此才能建立天坛,承天道、人道之运。

  “再来,”

  轰——

  下一刻,姒伯阳气血汹涌,以掌心画符,连续画出八道真符。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道真符,陆续落在湖泊周匝,八个方位。

  每一个方位上空,都浮现一重灵光,摇拽不定。

  “成了,”

  姒伯阳看着被九道真符束缚,或者应该说是被牢牢封锁住的水脉之精,以及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的地脉之势,眉头一挑。

  现在这一带的水脉、地脉之势,都被姒伯阳以大法力拘禁。只要九道真符不坏,这一带的山水之势,就永远不会崩坏。

  其上再辅以天坛,借着上苍之力,与人道之力。有这两种至高之力洗炼,被拘禁的地脉、水脉,说不定真能化龙而出。

  直至姒伯阳祭祀上苍,引动开国之运,化做天生地养的地龙、水龙。这等手笔之大,堪称是改天换地。

  眼看九道真符融入山川湖泊之中,一丝血脉相连之感,在姒伯阳心头升起。

  真符用的就是姒伯阳精血所成,因此对于真符的神力,姒伯阳自然有着几分感应。

  看着一道道沉入地势、水势之中,封锁山河精气的真符。姒伯阳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引动水波荡漾。

  姒伯阳道:“仲师,”

  上阳仲道:“臣在,”

  姒伯阳道:“这块宝地,很不错,就用它作为我祭祀上苍,承接天命之所在。”

  “都说,一事不烦二主,那建造天坛的事,也交给你了,尽快赶工,将天坛修成。”

  上阳仲应道:“臣,领命。”

  “先把手上的事务,放一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优先修建天坛。”

  姒伯阳道:“这样吧,我先给你调拨三十万青壮,听你调度。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座天坛,就全看你的了。”

  上阳仲道:“主君放心,三十万青壮劳力在手,只是修一个天坛,用不了多长时间。”

  三十万青壮劳力,说的夸张一些,就是将这整个湖泊挖空,都要不了多长时间。

  而现在,只是在山水之间,建一座天坛而已,又能用去多少劳力。说实话,都不用三十万劳力,只十万青壮就足够用了。

  但在姒伯阳手上,足足有着四十万青壮。没把四十万青壮都给上阳仲,也是考虑到影响。

  四十万青壮之中,不乏有最顶尖的精锐之师。让精锐之师建造天坛,引起的非议必然不小。

  ——————

  山阴大城,

  临时官邸,

  齐庸蹙眉,看着手上的玉符,良久之后,将玉符收入袖口。

  “来啊,”齐庸唤了一声。

  十数甲兵走入正堂,甲叶簌簌,道:“在,”

  “你们分头传令,就说主君回返,让我等文武,前往有鄮关,迎接主君车驾。”

  “主君不日,就要在有鄮关,立天坛,祭祀上苍,开辟国祚。正需要我等文武随侍,不要让主君久等。”

  “诺,”十数人齐声应诺。

  在众人退下后,齐庸站在大堂正中,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公堂,低声道:“可是,众臣迎接君上,唯独少了蹇渠。”

  “蹇渠啊,蹇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没有你这个亲点的留守在,我一个副手迎接君上,叫什么事啊!”

  “万一,主君动怒,你可别说我没想办法拉你一把,实在是办法想尽,无能为力。”

  齐庸在公堂中思前想后,面露愁容。哪怕齐庸明知道蹇渠擅离职守,会引得姒伯阳极度不满,但齐庸别无他法可想。

  玉符都传到他的面前了,齐庸要是敢有一点拖沓。

  他毫不怀疑,山阴大城中的文武们,会将齐庸的所作所为,捅到姒伯阳那里。

  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失职大罪,就算没有造成严重失误,处罚可轻可重。被姒伯阳知道了,免不得要被敲打一番。

  只是,在最后遮掩,还是坦白失职。这两个选择之间,齐庸依然左右摇摆不定。

  最后一咬牙,齐庸选择向姒伯阳坦白。

  瞒是瞒不住的,在齐庸看来,与其为蹇渠隐瞒过错,还不如趁着局势明朗,先赢得一份姒伯阳的好感。

  有了这一份好感,作为基础。可供齐庸的转圜余地,无疑就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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