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姐妹
明梨在殿外等到正午,脚都有些酸了,才终于听到明棠唤人。
她轻出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腕,头发都隐约花白了的蒋胥倒显得十分矫健,先吩咐了蒋正去沏新茶,才领着明梨一块儿进了殿。
“阿梨何时过来的,怎么不进来说一声?”明棠抬眼一扫,发现蒋胥身后跟着个人,便使了个眼风给他,颇有些埋怨的意思。
明梨冲她行礼,笑着解释:“是我担心打扰了皇姐处理公务,才没让蒋总管进殿通传,况且也没等太久,皇姐就不要怪罪蒋总管了。”
她说着话,目光从站在一旁的江昀清身上掠过,眸子里有些小小的讶然。
明棠冲她招招手,开口吩咐蒋胥:“差人把江道长送回长清观,再去御膳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多备几道可口的菜,朕中午留三公主一起用膳。”
蒋胥忙应了声,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看着江昀清给明棠跪了安,便引他一前一后出了乾元殿的门。
“江道长,是近来在上京赫赫有名的那位江道长?”明梨坐到明棠身边,捧起脸来看着她,有些好奇地问:“皇姐怎么把他召进宫来了?”
明棠掩唇轻咳一声,淡淡道:“礼部举荐了长清观的道士入宫,过几日和大佛寺的和尚一起为母后冥寿祈福,朕听说她本事不小,便召进宫来试试深浅。”
“那皇姐试出来了吗?”明梨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只听闻他是个百年难遇的美男子,今日一见,确实俊逸不凡,想来礼部也难免有些以貌取人,怕污了圣眼。”
明棠闻言也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打趣道:“她确实有些道门本事在身上,能掐会算,总有八成可信的,等忙完母后的冥寿之后,朕让她也来给你测算一下,看看你的如意郎君究竟是在何方呢,也省得朕为了你的婚事操心。”
先帝子嗣不丰,膝下长成的孩子一共也就只有四子三女,且这些孩子都是异母所出,向来都不是很亲近,而明棠作为唯一的嫡女,对待这些兄弟姐妹更是一视同仁。
大公主明柔在她登基之前就下嫁给了信国公之子郑其光,夫妻二人育有一子一女,感情笃厚,明柔从不进宫诉苦,明棠也就只代替君父做好她的倚靠,除了大小宫宴之外,姐妹二人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多余交集。
她上头有两位皇兄,齐王明林和晋王明格,更是在她登基后就往封地就藩了,非传召而不得入京,每年也只是书信往来罢了。
剩下的便是梁王明枫和魏王明桓,以及三公主明梨,先帝驾崩时他们年岁都还不大,未曾谈婚论嫁,便只得了封号迁出宫,都在华阳坊里做了邻居。
三人中明枫年岁最长,今年也该及冠了,只是他有些沉湎酒色的坏毛病,明棠便没急着给他定亲,想等他再长两年把性子定下来再说。
明桓才刚十四,更不在她的操心范畴之内。
只是苦了明梨,前世明棠忙于政务,并没有用心去给她选个好夫婿,等她到了年纪后也是由礼部举荐,经汪文泽暗中操作,将她许给了吕家党羽。
后来明梨大概过的也并不好,曾进宫请求与驸马和离,只是明棠还没来得及给她做主,便遇刺伤重,自身难保,后来被逼退位,弃于冷宫之后,更是再没有听闻过明梨的消息。
她对这个妹妹多少有些愧疚,更是有了弥补的心思,所以当礼部提起长平公主年满十六,可配婚事之后,便尤其上了心思。
明梨大概也能感觉到皇姐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虽然不知缘由,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她生母早逝,是由奶娘带大的,先帝驾崩后她就真正成了个孤零零没人要的孩子,虽然明棠待她也不薄,但更多只是给她公主之尊,并没有多少姐妹之情。
而如今明棠对她主动示好,明梨既觉得忐忑,又觉得受宠若惊,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伸手抓住了这难得的温情。
一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值得明棠图谋的地方,别说是格外上心的给她找个夫婿,即便是大手一挥让她出去和亲,明梨也没有半分可以反驳的权力。
二是,这既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的靠山,她怎么会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起来,明棠甚至曾两次微服到华阳坊看望她,发现她喜欢亲自下厨之后,非但没有责怪她有辱皇室脸面,还特意夸赞了她的手艺。
明梨心里感动,往宫里也逐渐跑得很勤快。
她现在已经能适应和明棠平起平坐,似寻常姐妹相处,听她出言打趣自己,也敢伶牙俐齿地反驳道:“皇姐为何总想着我的婚事?其实按道理,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年纪来说,都是要等皇姐大婚之后,才能轮得到我呢。”
顿了一下,她还补充了一句:“宫里那四位侍君不算,皇姐还没立后呢。”
“立后?”明棠闻言挑了挑眉头,神色不变,说的话却不知真假,“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朕肯定会在你成婚之前立后,你还是给自己好生选个夫婿吧。”
明梨本来只是随口反驳,却没想到会得出这样的回答来,她张了张嘴,小声问:“皇姐这样说,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吗?”
“你说呢?”明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明梨皱起眉,仔细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是最近颇受皇姐青睐的那位莫郎君?”
“莫景平?”明棠摇摇头,笑道:“各有所需罢了。”
明梨心里可能性最大的那个人被她否认掉了,又沉思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瞪圆了眼睛问:“皇姐不会是看上了那个比女人长得还漂亮的江道长吧?”
看着她一副好像道出天机的模样,明棠有些无语,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还是别猜了。”
她站起身来,伸手理了理衣袖,垂眼看向仍坐在榻上的明梨,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嘴角,“在朕心里,朕的皇后才是人间绝色,江昀清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梨抬着头,尝试着心里勾勒出了一个比江昀清还阴柔漂亮的男子形象,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向明棠的目光中也多了些一言难尽。
原来她皇姐是这样的口味,怪不得不喜欢后宫那几位侍君。
明棠并不在意她的想法,反正无论她的脑筋歪到哪里去了,过段时间总会明白过来的。
姐妹二人又多说了几句话,看明梨对择婿一事兴趣缺缺,明棠便就此打住了。本来她的意思就是要给明梨补偿,那关于终身大事,肯定还是要以明梨自己的想法为先。
一时选不到就罢了,慢慢来就是,她自己这个岁数也才决定要成婚,明梨才十六岁,往后岁月悠长,何愁找不到一个心上人。
用过午膳后,明棠要回寝宫小憩,让明梨自己到处走走。
但明梨这几年在坊间住惯了,就不太适应宫里的庄严肃穆,随意找了个借口告辞出宫。
明棠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就也没出言挽留,命人取了几样漂亮首饰赏给她,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喜滋滋地谢过恩收下了。
临走前,明棠又出言喊住了她,叮嘱道:“你和明桓住得近,又年纪相仿,没事儿可多加往来,他性子有些沉闷,别让他真成了个书呆子。”
目光落在她带过来的那个食盒上,又笑道:“你做的这些东西,也可以拿给他去尝尝,想来他会喜欢的。朕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对于你们难免有不上心的地方,你们姐弟二人在宫外要相互扶持,别太生分了。”
住在华阳坊的可不止明梨和明桓姐弟二人,但她绝口不提明枫,明梨也没傻到拉他出来给人添堵,毕竟私心而言,她对明枫此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于是温声应下,见明棠没再有吩咐,就随宫人指引出宫回府了。
下午明棠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穆临风进殿复命,还给她带了封信回来。
这大概是晏青染主动给她写的第一封信,明棠即使不打开,也大概能猜出来里面写的是什么,结果也确实不出她所料,是为晏青淮打人一事,求她当靠山来了。
通篇看完之后,明棠的目光重新落在开头的两个字上,虽然知道这委实是刻意讨好之举,但不得不承认,晏青染此举,的确是取悦在了她的心头。
虽然明棠本来就有要把晏青淮从京兆府大牢捞出来的打算,但他下手打的人毕竟是亲王之尊,又被人当众抓获,少不了要暗中操纵一番。
可这封信里字里行间都写着不安与焦急,明棠几乎能想象到晏青染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于是沉思片刻,还是冲穆临风招了招手,吩咐道:“你拿朕的牌子,再到京兆府去走一趟,让聂书珩把晏青淮放回家去吧。”
穆临风面色微怔,有些为难道:“可是,晏三郎还未经定罪,这不合律法。”
“朕当然知道不合律法。”明棠嗓音懒散,将信件叠好放在了一旁,目光幽幽地看向穆临风,一字一顿道:“可这合乎情法。”
“微臣这就去办!”穆临风单膝跪地,顿时收起了所有疑虑心思。
“慢着。”
明棠轻咳一声,取一张白纸,拾笔写下一行字。
“办完事去悠然居取一篮糕点,连着此信一起送去晏府,小心行事,别被人发觉了。”
“微臣谨遵圣谕。”
穆临风抬手接过明棠丢过来的纸,信手折好置于袖内,起身告了辞。
一整日在外行走,穆临风并不觉得疲累,只是再次到京兆府传旨的时候,面对着京兆府尹聂书珩提出的“不合律法”,他却是不能把陛下的原话丢过去的。
于是颇为头疼,也觉出一番心累来。
最终面对着聂书珩殷切与疑虑共存的眼神,穆临风也只能本着脸,从容不迫道:“此乃陛下圣谕,我只负责向聂大人原话转达,若大人有疑虑,不妨亲自进宫面见陛下。”
此话一出,聂书珩果然不再追问,老老实实地派人去牢里放人了。
穆临风离开京兆府之后,按明棠吩咐又去了一趟悠然居,再转去晏府又耽误了一些功夫,等他在后门等到小意的时候,已近日暮西垂了。
他一个人脚程快,晏青淮大概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到家,穆临风自己想了一下,既然陛下没有吩咐,他也就没向小意多嘴,只是把装糕点的竹篮给过她就离开了。
小意一脸莫名,拎着篮子回了院子里,见到晏青染便碎碎念道:“小穆大人真是把路探熟了,明明今天已经来过一趟,居然又跑了过来。”
“又来做什么?”
虽然穆临风已经说过晏青淮不会有什么事,晏青染心里也安了不少,但毕竟他如今还人在大牢里,要说真放下心也不太可能。
左右看不进书也绣不下花,晏青染就坐在窗下发呆,听见小意说话,便随口问了一句。
小意把篮子放到她面前,努了努嘴道:“送了篮糕点来,您自己看吧。”
晏青染定睛一看,那竹篮精致,盖得严实,虽然看不到其中之物,但隐隐有甜香传来,的确是糕点的味道,她因为担心晏青淮,本来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却把馋虫勾出来了。
于是伸手打开,摸到竹盖边缘的时候,才发现在下方烙着一个小小的印章,仔细辨认过,原来是悠然居的标识,想来这糕点正是出自于此。
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都被用油纸包好了,大概有四五样,暂时看不出是什么。
“诶,小姐,这上面有一张纸。”
小意突然出言提醒,晏青染这才注意到被放在竹盖内侧的东西,她伸手取了下来,左右翻看了两下,又抬眼看向了小意。
“我去拿几个盘子把糕点取出来。”小意明白她的意思,寻了借口离开了。
目送小意的背影消失之后,晏青染才抿着唇,跟做贼似地飞快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果然是有熟悉的字迹,但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个字条,因为从头到尾也不过六个字罢了,写的是:少食,牙痛难医。
晏青染撇了撇嘴,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缓缓伸手捂住了腮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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