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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信


徐锦玉自幼性格跳脱,最喜欢交朋友,和谁都能搭上几句话。尤其是她父亲徐奉之升任御史大夫之后,徐家更成了个香饽饽,徐锦玉所结识的人更多,逐渐能听闻到一些隐事秘辛,只是她并不敢拿出去声张,充其量也只是说给亲近的人听一听。

        比如这次所谓与陛下相关的宫廷秘闻。

        陛下的后宫里有四位侍君,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且大家也都知道陛下勤政,并不踏足后宫,那几人都无缘得见圣面,又拉不下脸来渴慕圣恩,就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多。

        但前几日赵侍君手下的宫人以他病重之名求见了陛下,算是打破了四人之间的微妙平衡,陛下不仅派人赐药到他的临华殿,后来更是亲自探望,虽然隔着纱帐,但毕竟让赵沉成了后宫里第一个得蒙圣恩的人,也让一直静默无波的后宫死水,悄然动起波纹来。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赵沉即将得宠的时候,却又在半路杀出了另一个人。

        传闻是陛下在去往临华殿的路上途径御花园,恰好碰到了承安殿的莫侍君,其人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手持一管玉箫长身立于花丛之中,箫声婉转悠扬,声声入耳,引了陛下落辇倾听,抚掌而赞,遂相携至承安殿,彻底把赵侍君抛去了脑后。

        没过几日,莫景平被晋为郎君,生生压了其余三位侍君一头,就连大病未愈的赵沉也没得这般待遇,实在让人感叹君心难测。

        也不知徐锦玉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消息,途中又经转了几人之口,虽然真假难料,但从她口中讲出来绘声绘色,好似亲眼见过一般。

        她还啧声感叹道:“世人都说女子爱争风吃醋,但陛下这后宫里的男人也是够瞧的,不知她以后还会不会召人进宫了,想来是人越多,就越是热闹呢。”

        “赵沉?”上官仪的重点则是落在了别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问她:“是赵沁的哥哥?”

        “是呀。”徐锦玉点了点头,道:“赵家有她大哥继承家业,她二哥相貌不错,又性情温和,就被她爹送进宫去了。也不知赵家人知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横插一脚,赵沉险些都要成为宠妃了呢,可惜赵沁如今不同我们一起玩了,我自然也不会跑去告诉她。”

        上官仪微微颔首道:“的确是不该说的,无人可擅自揣测陛下的想法,且后宫里的事,毕竟是陛下的家事,她对赵沉到底有几分恩典,赵家人也无权干涉。”

        她又叮嘱徐锦玉:“除了赵家人,别人也不能说,当心引火烧身。”

        徐锦玉应了一声,嘻嘻笑道:“我这不是不把你们当外人吗?你且放心吧,这事儿我从别处听来,连我阿娘阿姐都没说过,只说给了你们两个听。”

        上官仪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了。

        两人一同看向晏青染,见她神情恍惚,目光呆滞,显然是发起呆了。徐锦玉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伸过去拧住了她的脸颊肉,凶巴巴地问:“是你说要听,可我讲了那么多话,你却是神游天外去了,到底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听着了听着了。”晏青染回过神来,连忙把自己的脸蛋儿从她手里救回来。

        她捂着被徐锦玉捏红了的那半张脸,冷哼一声道:“你说宫廷秘闻,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呢,原来不过是后宫争宠的手段,实在太没意思。”

        徐锦玉道:“我听了什么消息都想着说给你们听,你倒是还嫌弃起来了?”

        晏青染没说话,上官仪出来打圆场,笑道:“陛下后宫冷清,难得有点儿动静,已经算是新奇的了。且陛下毕竟是女子,大概不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更不会有子嗣之争,所谓宫廷秘闻,大抵也只会涉及到一些争宠伎俩了。”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徐锦玉,又看向晏青染,挑着眉道:“所谓争风吃醋,盖以为利益争先,古往今来都说小女子,如今看男人为渴慕圣恩而斗起来,的确有几分意思。”

        “是吧,我也是如此觉得!”徐锦玉一把拉住上官仪的手,恨不得引其为知己。

        她抬着下巴,直言不讳道:“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得三从四德?如今陛下以女儿身坐居万人之上,那些男人还不是要卑躬屈膝,但求圣上恩宠?”

        上官仪“嘘”了她一声,轻声道:“有些话放在心里就是,没必要都说出来。”

        徐锦玉撇撇嘴,伸手戳了戳晏青染,眨着眼睛对她说:“我说这些,也只是当个乐子,你若真觉得无趣,我以后不说了就是,你可别小心眼儿。”

        晏青染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你无趣,只是怪自己想太多。”

        徐锦玉没听懂她的意思,正要开口询问,晏青染站起身来道:“我怕出来太久,姨娘在家心急,就想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聚吧。”

        “好像也没太久吧。”徐锦玉咕哝了一句,但到底没有拦她。

        三人又聊了两句,定下了下回相聚的日子,约好由晏青染做东下帖,就此散了局。

        几个丫鬟在外头等着,见她们出来,小意还觉得有些奇怪。往日这三人见了面,总像有说不完的话,这次晏青染难得解了禁足出来,居然只谈了片刻就分开了。

        小意和晏青染一同长大,虽然算不上什么绝顶聪慧的人,有时候也会冒失的让晏青染觉得头疼,但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小意觉得没人比她更了解她家小姐了。

        出来的时候就不高兴,回去的时候更不高兴。

        在回家的路上,小意使出了浑身解数去逗晏青染开心,放在往日她早就绷不住什么严肃的表情了,这回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小意感到十分挫败。

        直到回了相府,晏青染还是不见什么笑模样,小意转身往外头去时倒是被她注意到了,提高了声音问:“我已经让人去告知姨娘咱们回来了,你又要去哪儿?”

        小意道:“我去后门看看那位小穆大人来了没有。”

        晏青染愣了一下,无意识地冷哼一声,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小意没听清,见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挠了挠脑袋去了。

        等她再回来时,晏青染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书,听到动静就抬起眼来,一眼看到小意手中拿着东西,忍不住问道:“小穆大人来了?”

        “来了,就蹲在咱们的墙头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乍一看怪吓人的,也不怕被当成贼人捉了见官去。”小意絮叨了一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晏青染面前。

        那是个长长扁扁的小盒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晏青染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小意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冲她使了个眼色。

        小意摊开双手道:“没有信,只有这个东西。”

        晏青染“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地放下手里的书,摸到盒子搭扣处将它轻易打开了。

        那里面躺着一根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通体深红,光泽润美,虽然样式简单,只是在簪首刻出两朵桃花模样,但晏青染知道,这大抵也是明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她心里积攒的那些沉沉郁气就泄了一半,伸手将簪子取出,发觉上面隐隐还有些香气传来,她低眉轻嗅了几下,除了天然的一些木香之外,还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像是重华宫里的气息,也像是明棠身上的气息。

        簪子取出之后,晏青染才发现下面压着一个小纸条,形容只有两根手指长宽,估计也写不下几个字来,她将簪子放下,取出纸条展开来,上面果然只写了一句话。

        且将连理枝,赠与心上人。

        晏青染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字迹,上齿压住下唇,心里所剩的另一半郁气也散尽了。

        小意盯着她问:“小姐脸红什么?”

        “屋里太热了,你去把窗子打开。”晏青染面不改色地撒了个慌,见小意要动身,又开口道:“算了,你还是先帮我磨墨吧。”

        于是小意就去磨墨,见她把纸条和簪子都收回到盒子里,格外珍重地放到了一旁。

        看着晏青染取出信纸来,又在笔架上挑起毛笔,小意拿磨条磨着墨,忍不住问道:“小姐,之前与你每日传信的人,真的是位姑娘吗?”

        “当然了,难道你以为我会与男子暗通款曲?”晏青染挑好笔,抬眼看向小意。

        小意忙摇着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小姐毕竟是待嫁之人,若是被相爷,或是吕家知道你与别人日传书信,总归是不太好交代。”

        “他们就算知道也不会怎么样,更不敢怎么样。”晏青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连她家晏老爹也不放在眼里了,哼哼唧唧地回了小意一句。

        但说完这句话后,她还是立刻补充了一句:“对方真的是个姑娘,你不要多想。”

        小意迟疑着点了点头,停下了磨墨的手。

        晏青染写起信来,又吩咐小意:“去把我上次去庙里祈福带回的平安符拿来。”

        “是小姐日夜诵经加持诚意的那个?”

        “对。”

        小意走到晏青染床头,从她的枕头下摸出一个折叠好的三角符,送到了她的书桌上,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要送给相爷的呢。”

        “我去年跟姨娘到庙里敬香,已经给爹爹请过一个了,他一直都随身带着呢,这东西不在于多,心诚则灵嘛。”晏青染念念有词道。

        她写完信之后,照例通读一遍,然后连带那枚符纸一起封进了信封,让小意到后门交给了等待已久的穆临风,并让小意代自己向他表示了歉意。

        于是穆临风回宫之后,不等明棠询问,自己就交代了晏青染出门赴约一事。

        明棠手里捏着晏青染给她的回信,隐约感觉到里面带了东西,她听了穆临风回话之后什么也没说,挥手示意他退下了,才慢吞吞地打开了那封信。

        和信纸一同被取出来的是一枚三角黄符,明棠将其按在掌心,认真看完了信件内容。

        晏青染并没有问她为何许久不曾传信,照例是先给她请安,又问她近况可好,絮叨了一些自己身前发生的事情,在最后解释了那枚符纸的由来。

        她在宫里养伤的时候和宋瑾多有亲近,偶然听宋医正说过几句,原来自陛下遇刺醒来之后,虽然疗养得当,伤口也愈合的很好,但到底是险些要了命的重创,养了四五月也只是好了皮肉,肌理之内旁的不说,只是今后注定不能再想引弓驭马了。

        晏青染说她不懂医术,无法为陛下解忧,只能借神佛之名,祈愿陛下圣体康健。

        明棠将信件看了好几遍,目光落在掌心的平安符上,她近乎能想到晏青染为她求得这张符纸时的表情有多虔诚,而这一份对于她身康体健的祝愿,又有多干净。

        她知道,晏青染近来也只去了一次庙里,就是与吕显同行祈福那次。

        而那个时候,她竟然是惦念着自己的。

        明棠闭上眼,将掌心的符纸贴到了心口处,无声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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