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 陆攻来袭
出了杭州笕桥机场大门,周至寒终是忍不住回头张望,这里是自己和弟兄们并肩战斗过的地方,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再回来。
任云阁,战火,沈崇海,阎海文,任松龄,张慕飞等人都是从这里和他一起起飞,然后再也没能回来,除了任云阁魂归这里,别的都是尸骨无存,把热血洒在中国的空中,英魂飘荡在云端……
现在,张慕飞不知道怎样,脱离战场时,他的战机燃油几乎用尽,机身上弹痕累累,就算还有燃油,他也未必能够安全降落。
经过日军航空队的多次轰炸,笕桥机场四周布满各种各样的弹坑,每次遭日机轰炸以后,机场就会组织人力,以最大的速度,将跑道和机库重新修复。
旧中国军队打仗不咋地,但老百姓干活绝对是天下第一,速度快,质量好。
吃了几次大亏,机场也做了很多改变,比如机库的伪装,跑道的伪装。
机场内面积很大,吃亏后也有了地下机库,白天跑道上铺满青草和树叶,然后在别的地方做出假跑道迷惑日军,这一计策果然奏效,日军每次轰炸,都朝光秃秃的地方投弹,日军轰炸机飞行员认为,有植被的地方不可能是跑道。
看着身后的笕桥机场逐渐模糊,消失,周至寒闭上了眼睛,内心一声叹息!
这次离开,多数是回不来了吧!
从南京到杭州大概300多公里,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军情二处不可能在此多事之秋,派两辆车长途奔波前来抓人。
叛国通敌?
清者自清?
周至寒内心笑得很酸楚。
有时候,像清者自清这些鬼话都是拿来安慰人的,如果能真的做到清者自清,还要衙门干什么。
清者自清,就是给垂死病人喝白糖水做的安慰剂,而叛国通敌就是眼镜蛇的毒牙,咬到谁,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脱几层皮。
在机场里,周至寒始终没有看到毛邦初,也许是故意回避,不想沾上他这摊祸水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很正常,如果毛帮初顾及情谊,前来趟这滩祸水那才不正常。
通敌卖国之罪,是重罪之首,谁沾边谁倒霉。
我是不是被人陷害?
周至寒闭着眼睛暗想。
是不是自己太过于高光,引起别人嫉妒,遭到陷害?
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在什么地方阻挡了别人的财路、官路,被人诬陷?
直到现在,周至寒才感觉到,自己当初回国时太高调了。
自己是以美国西点军校分校,伦道夫空军学校校长的得意弟子、一年多学完别人三年飞行课程的高材生身份高光回国,回国后得到毛邦初和周至柔的赏识,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从上尉晋升为少校,被校长亲自委任为中国空军总教官……
不招人嫉妒才怪。
周至寒长长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年轻,不懂得收敛光华,肯定在某件事上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招此横祸。
周至寒皱眉,如果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哪位大人,估计一旦进入军情二处的刑讯室,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民国政府,腐败无能,派系林立,军阀之间明争暗斗,也有可能是自己一不小心成为派系之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就比如今天上午,机场之内动静如此之大,毛邦初始终没有出现,这就很蹊跷。
军情二处前来抓人,不可能不通知毛邦初,就算军情二处手握大权,但他们还不敢轻视毛邦初,更没人敢轻视空军。
难道,我真是不小心成为国民政府派系之间争斗的牺牲品了?
或者是,腐败无能的国民政府中了日本人的离间之计?
这也极有可能。
日军间谍无孔不入,而且国内汉奸众多,估计日本人早就知道驾驶214号战机的飞行员是谁了。
很多时候,英雄没有战死在沙场,而是倒在自己人的暗箭之下。
颠簸了一会儿,周至寒不知不觉睡着,这些时间他太累了,在西点军校习惯了两分钟入眠法,想着想着就自然睡去。
他并不担心军情处的六人会加害于他,从六人抓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六个人只是奉命行事,只要他周至寒不反抗逃逸,这一路上会保他安全。
实际上,经过在机场内抓捕周至寒引起的一番波折,军情处的六个人现在反而对周至寒很尊敬,他们怎么样也想象不出,这样在战场上浴血归来的飞行员,会叛国通敌。
真想叛国通敌,为什么不把马丁重轰这么重要的轰炸机送给日本人做礼物?
日本人做梦都想弄到马丁重轰。
而且,周至寒和另外三名浑身是血的飞行员之间,那种因并肩作战而产生的生死与共的兄弟、战友之情,让人感动,这种在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兄弟之情,再牛逼的演员也演不出来。
这样的军人,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军情二处这六人办案多年,见过太多栽赃陷害、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借刀杀人的案件,他们可以断定,周至寒是遭人陷害了。
当汽车不在晃动,周至寒醒了,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睁开眼睛,他们的车停在一个T型路口,前面这条大路上,密密麻麻都是行军的士兵和军车辎重。
这是哪里?
周至寒对这里很陌生,此时的路上哪有什么路标,全部都是泥路,晴天还好,下了雨路上全是泥泞,更让人找不到南北。
大路上这支军队看不见首尾,至少也有一个师的建制,士兵们看上去就是长途跋涉,一个个面经风霜,非常的疲劳,偶尔传来几句“龟儿子”、“格老子”的咒骂声。
川军!
是从四川长途跋涉而来,参加淞沪会战的川军。
周至寒立刻肃然起敬!
他知道,在淞沪会战中,川军打的荡气回肠,虽然赢得了日军的尊重,但这一役,也从此让川军伤筋动骨,缓不过气来。
周至寒他们的车根本开不上大路,因为前面有座窄桥,军队辎重和步兵掺杂在一起行军,过桥时太拥挤行走缓慢,导致后面跟上来的士兵越聚越多,这一段路上密密麻麻全是士兵。
在路边有一座小丘陵,几名侦察兵站在高处,手搭凉棚,四处瞭望。
太阳还狠毒,虽然立秋,但中午仍然晒人淌油。
所以,有的士兵便骂了起来,一时间全是“你格龟儿子,狗ri滴……”
现在上不了大路,赵副队长干脆让司机把吉普车停在路边,等川军过去后再走,车子上大路后和这么多步兵逆行走,估计比乌龟爬都慢。
车上的几个人都下来在路边撒尿,川军也是识货的,知道这几名开着军用吉普的人来头不小,所以没人盘问。
习惯使然,周至寒撒尿时抬头看着天空四周,然后再看地面。
他们这七人是往西去南京方向,而川军是往东,开赴上海战场。
此时下午两点多,职业习惯,周至寒习惯性地眯眼朝西方天空看去,刺眼的太阳两边的云层很低,而且延绵不断。
突然,周至寒内心咯噔一下,接着,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然后,这熟悉的声音忽然之间又消失了。
看一眼挤满整条大路的士兵,周至寒心中升起不详预感,再抬头眯眼看太阳两侧低空的云朵,突然云端里有银光一闪,接着带过一片红翼消失在云层里,周至寒后背顿时如被冰刺扎入,几乎喊岔声的大叫:“有日军九六式陆攻来袭,所有人疏散,所有机枪组成防空火力……”
近处听见周至寒喊声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看天空四处准备卧倒或逃散,然后抹汗大骂龟儿子,吓唬人呢,啥子也没哦。
周至寒大喊着,边看着空中的云朵边撒腿朝小丘陵跑去,忽觉手腕一紧,已被一名误以为他想逃走的军情二处的人拿住。
周至寒头也不回,手臂一振,将人甩出几米远跌在地上,接着大喊:“有敌机来袭,所有人疏散,所有机枪组成防空火力,准备战斗……”
“站住!”赵副队长拔出手枪,瞄准周至寒,“再不站住,我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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