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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带着太子回娘家


五月女儿节,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夏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饰小闺女,尽态极妍,出嫁女亦各归宁,因呼为女儿节。

一连几日,我都因要跟着一伙子大姑娘小媳妇过这女儿节而郁闷着。

沉入水底三个月多的齐晟终于冒出了水面,说是要陪我归宁。

归宁,归宁,归乎哉,宁乎哉?

归宁的前一夜,绿篱满心欢喜地替我整理着行装,我默默地坐在榻上,手托着腮看着她花蝴蝶一般地忙活着。绿篱不放心我,时不时地回身看看我,见我无甚动作,才又转回身去忙碌。

我心中却想,齐晟好歹也是有妻有妾的人了,女儿节短短不过几天,他这么多老丈人,转得过来吗?本想问问绿篱,可一想我现在已有半疯癫之名了,再胡乱问些东西,怕是离痴傻也不远了,算了,还是不打击绿篱了。

虽然都明白,可是这心里一旦存了疑问便如同关了数十只闹春的猫一般,痒得百爪挠心。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我便想着旁敲侧击,问道:“绿篱啊,咱们这是归宁去了,黄良媛和陈良娣她们怎么办?”

“她们?”绿篱回身看我,“自然是在宫里待着了。”

“她们不回娘家?”我奇道,“我这都回去啊。”

绿篱撇了撇嘴,答道:“她们怎能和娘娘相比?您是妻,她们是妾,您是主,她们是仆!”

我看出绿篱在提到黄良媛等人时脸上露出的些许不屑,哎呀,小绿篱,若是一直这样,早晚会惹了祸事来啊,你还太年轻,太不了解我们男人,什么主啊仆的,新鲜才是王道啊!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我本想好好教育一下绿篱,可转念一想又怕自惹麻烦,赶紧又老实地坐好了。

绿篱嘴里的话却多了起来,边忙活着边念叨着:“自从去年女儿节,娘娘都一年没回府了,老太太和夫人必是都想坏了,这次回去了可是得好好说会子话。家里的姑娘们也都是许久没见过了,小小姐也不知道又长高了没有……家里的园子花木最是好的,也不知今年发的如何……”

绿篱低低念着,面容祥和,语调温柔,听得我心中也渐渐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竟觉得困了,正迷瞪间,突听得绿篱音调一转,兀地怨毒起来,“只可恨江氏那贱人也要回去,少不得又要勾引太子殿下!”

我听得悚然一惊,下意识问道:“回哪儿?”

绿篱恨恨答道:“那贱人娘家是个破落户,哪能回得去,必是要涎着脸回咱家园子的。”

我顿时一脑瓜子糨糊,想问又不敢问,吭吭哧哧如同便秘一般,憋了老大一个红脸。

绿篱只当我是气愤,忙放下了手中活计,蹲我身边开解道:“娘娘您千万不可动火,那贱人现在虽有了王妃之位,可到了咱们家依旧是一个破落亲戚,您是咱们家里的嫡生大小姐,身份岂是她一个表了几表的表小姐可比的!”

好个绿篱,你总算是说了几句我爱听的话。

只是想不到那江氏竟然还是张氏的表亲,搞了半天还是姐妹争男人?我囧啊。

绿篱以为我还为江氏的事情想不开,又柔声劝道:“娘娘,您是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何必为了江氏那个贱人和太子殿下置气,再怎样您才是殿下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宫娘娘,江氏已成了赵王妃,是殿下的弟媳,就是再狐媚,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我眼望着绿篱,心道姑娘啊,你还是太嫩了啊,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啊,刚咱们说哪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可知道这偷后面还有一个偷不到?这最后一个才是放在人心窝窝里的啊。

再说了,弟媳又怎么了?杨贵妃还是唐明皇的儿媳呢,不照常也成了贵妃了吗?这辈分都不是问题,那名分还能是问题吗?更何况,这齐晟也对江氏说了啊:你等我一段时日,好不好?

等一段时日做什么?自然是等老皇帝翘掉了,齐晟成了新帝,然后再想方设法把江氏夺过来呗。

真是一场狗血宫廷戏啊!偏偏我还是一个里面最最恶毒的炮灰女配!

司命星君,你让我悲剧没关系,起码给我个男配做做也好啊!

我低下头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我那饱满的“胸肌”半晌……这要长我媳妇身上,多好!

再抬头,绿篱又在用忧愁的目光看着我……

算了,还是洗洗睡了吧!

许是对司命星君的怨恨感动了天地,夜里做梦竟然梦到了他。这厮模样依旧,看到我先是扭捏了一番,这才说道:“果然还是这副肉身更衬你,比原来模样强多了!”

我本已是用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听他这样说又松开了,改揪了衣领,眯着眼睛道:“听你这意思是说我原来那肉身不够英俊?”

司命星君连声道:“英俊,英俊,十分英俊。”

我这才满意地松了手,转念一想不对,又双手上去卡住司命星君的脖子,怒道:“你这是给我报恩吗?我上辈子挖你家祖坟了吗?你不给我太子做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给我个女身戏耍我?快点,你要识相就赶紧送我回原来的肉身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司命星君被我卡得直咳嗽,连忙道:“快松手,对我动粗,你会遭报应的!”

“我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报应?”我手上更用了力,直对着司命星君吼,“送我回去,回去!”

“回不去了!”司命星君憋红着脸叫道。

我一怔,手下不由得松了松,他连忙挣了出来,赶紧退后几步,双手护着脖子防备地看着我。

“为什么回不去了?我那肉身没了?烧了?”我怔怔地问。

司命星君见我没再动粗,这才抽空子整了整容装,答道:“没,肉身没事。”

我奇怪了,“那我怎么就回不去了?你不是要报恩吗?把我送回去才叫报恩啊,你现在把我搁这叫报仇!你懂吗?”

司命星君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来这里用了那张氏的肉身,张氏阳寿未尽,自然也是要肉身投生的,便用了你的了。”

我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听你这意思是说我原来的肉身现在是张氏用着?”

司命星君点点头,又摇摇头,思量了一思量,才说道:“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原来用了她的肉身,而她用了你的肉身,现在是你用着她用了二十来年的你的肉身,而她用着你用了二十几年的她的肉身,算来算去,是你多用了好几年她的肉身,还是你占便宜了。”

我咂摸了一咂摸,又咂摸了一咂摸,一下子火更大了,怒道:“我,我,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司命星君翻了个白眼,“简单来说,你原本就是该投这个肉身的胎,阎君那里出了点小错,这才叫你和张氏错投了胎。可你这一世命格极重,若是错了怕是要误天下苍生,阎君这才央了我偷偷将你们二人的肉身换回来。”

我已是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痴呆地问:“这么说……这个……才是我的正牌……肉身?”

司命星君颇为同情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头去,摸摸自己的胸口,再顺顺纤细的小腰,然后再抬起头看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更为同情,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认命吧,这肉身算是极品的了,你也说过的,你喜欢这样的小妞。”

我那是以为我还是个男人,好不好!

突然间,我只觉得浑身乏力,头痛无语,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被司命星君断了个干净。

忽闻得耳旁有人急声唤道:“娘娘,娘娘……”

我睁眼,那司命星君早已没了踪影,面前绿篱一脸焦色看着我,问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发什么梦了?”

发梦?是啊,就当我是做噩梦吧,我安慰自己。

我的心思还沉浸在噩梦之中收不回来,绿篱已是取了衣物来给我穿,我有些浑浑噩噩的,绿篱许是以为我是因今天要回娘家的缘故,柔声劝道:“娘娘今日要和太子殿下同车,千万莫要再任性,言语上多顺着殿下些,殿下待娘娘也自会不同……”

我顿觉五雷轰顶,伸出去穿衣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只是转头问绿篱:“和齐晟同车?”

绿篱毫无察觉,犹自点头道:“殿下既肯陪娘娘归宁,自是不会让娘娘独乘一车惹人闲话的。京中行车必快不了,待到郊外园子,怎么也得小半天工夫,车内就那么大块地方,娘娘可得抓住了这个机会,和殿下好生亲近一回。”

头顶的雷一个接一个炸,把我轰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绿篱再说了些什么一点也进不了耳朵,眼前只有一个赤裸的脊背上下晃啊晃啊……

我,我还是死了吧!

外面有内侍来禀,车驾均已备好,太子齐晟也已在宫门处等着我了。绿篱顾不得再细雕我那妆容,连忙拖了我就往外走,我手伸得慢了些,没能抱住梁柱,出得殿来又得顾及脸面,只得老实地跟着绿篱向外走去。

待到宫门处,果见外面已是停了太子的仪仗,偌大一辆皇家牌豪华马车就堵在门口。

东宫诸位美人虽不能同回娘家,却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等着相送,我心里烦乱异常,也没了细看美人的兴致,只四处找着那齐晟的身影。

小内侍见我四处扫量,忙凑过来低声说道:“殿下已在车中等候娘娘,还请娘娘上车。”

绿篱哪里知道我此时已是被雷得外焦里嫩,赶紧仔细地替我整理了一下妆容,又嫌我那唇色不够红润,一个劲儿地小声提醒道:“娘娘,咬咬唇瓣,用力咬咬。”

咬唇瓣?我咬舌还差不多!

小内侍替我放下金澄澄的踏脚,我一脚都迈上去了依旧不死心,回过头问绿篱:“能换辆车吗?”

估计绿篱也是太紧张了,竟不闻我的问题,只是着急地低声催促,“咬下唇瓣,快咬一下呀,用力一些!”

她的紧张终于感染了我,我竟然也忘了问她的问题,只依着她的话,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顿时惊觉唇上一阵刺痛,伸手一擦赫然见血,竟是咬破了。

绿篱也是看傻了,待了片刻才急道:“娘娘,破了!破了!咬破了!”

她这一叫嚷,我反而冷静下来,我又不是那张氏,一大老爷们和另外一个大老爷们一起坐个车而已,我紧张个什么劲呢?于是乎,我十分豪爽地撩起裙角,甩开绿篱相扶的手,很有气势地就迈上了车!

车内,太子齐晟正倚着软枕坐得舒服,见我进来,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嘴唇上略一停顿,随即便就移开了,只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手中的书卷。

我伸手摸了摸还在往外渗血的嘴唇,丝丝抽了几口凉气,然后便在齐晟对面寻了个舒适的位子,也坐了下来。

外面小内侍询问是否起驾,齐晟轻轻嗯了一声,我这里还没发表点意见,那车就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许是车身的减震性能不太好的缘故,坐着竟觉得车厢缓缓摇晃起来。

车外是礼乐齐奏,车内是一片寂静,我想了想,这齐晟对张氏向来话少,等着他对我开口是不太可能了,干脆,还是我开这个头吧。

“齐……殿下?”

齐晟终于从书卷上抬起头来,淡然看向我,依旧是无话。

我把语气调整得尽量友善,“有时间没?咱们……聊两句?”

齐晟面无表情,问道:“杨严是怎么回事?”

我:“咱们总这样僵下去不是办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齐晟:“你以后少和老九他们来往。”

我:“那杨严到底是什么人啊?”

齐晟:“少生是非!”

好吧,我闭嘴,总行了吧?

我一闭嘴,齐晟也停了,车里又静了下来,我忙假笑了笑,冲他伸伸手示意,“您先请。”

齐晟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杨严父亲杨豫本是麦帅长子,被麦帅过继给了忠烈公杨墨,因忠烈公早亡,说是过继却是随麦帅长大的,后来不知怎的又和北漠崔家有些牵扯,那杨豫早些年也曾闹出些事端,不过先帝在世时对他甚是恩宠,众人也奈他不得。”

我听得奇怪,不是因杨严背景如此复杂,而是纳闷齐晟怎么有这个耐性和我说这些了。

齐晟又道:“杨严是杨豫幼子,之前一直在江北,年前才来盛都,不知怎的就和老九混到了一起。”

因为那茅厕之缘?我揣测。

齐晟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齐晟看我如此模样,以为我有什么顾虑,淡淡说道:“有什么话就说,不用顾忌。”

我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敢。

齐晟眉头皱了皱,干脆拿起书卷,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看着他,心中想到底要怎么和他对话呢?是委婉的呢,还是直爽的呢?是推心置腹谆谆教教导呢,还是当头棒喝振聋发聩呢?

他比较爱吃哪一套?

唉,我这人可不太会劝人。

我清了清嗓子,问:“你……还有的说吗?”

齐晟没答话,仍专注地看着书。

我端坐了,摆出一副正式模样,又道:“你既然没得说了,那该我说了。”

齐晟依旧没反应,只眉梢微微挑了挑。

好吧,我当你一直在听好了。我思量过后,决定选择“当头棒喝振聋发聩”这一款,先把要说的话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很严肃地问道:“我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当皇帝?”

齐晟终于抬头看我了。

我等着他问一句“想做如何,不想做又如何”。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

于是,我只得继续严肃地自接自话,“如果还想,就听我一言;如果不想,那么就趁早让贤,也好别人承你个人情。”

齐晟眼珠动了动,总算有了点反应,依旧是淡淡的口气,“听你什么言?”

我郑重说道:“你现在处境已是十分艰难,外有强国觊觎,内有兄弟争储,哪一步走错了都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齐晟不说话,我怕我讲得太过笼统,他没听明白,干脆又直言道:“男子汉大丈夫应以事业为重,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齐晟忽笑了笑,“哦?然后呢?”

“先把江氏放一放,”我说道,“尤其是那些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傻话,这岂是一个帝王应该说的话!”

齐晟默默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又趁热打铁,“你知道这世上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齐晟这回还算配合,轻声问:“什么?”

我一拍大腿,“女人啊!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啊,后宫三千佳丽,环肥燕瘦千娇百媚,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非要在一棵小柳树上吊死呢?就你这条件,日日挺银枪,夜夜做新郎都行啊!”

齐晟的嘴角隐隐动了动,不过还是没说话。

我见齐晟仍是不为所动,只得又换了个方式,决定推心置腹谆谆教导,“其实你就是喜欢那江氏也好说,哄一哄,骗一骗也就行了,别太较真。这女人啊,千万不能宠,你宠她一日,她就会对你撒娇,宠她两日,她就敢撒泼,你若是连宠上她三日,行了!她上房揭瓦的胆也就有了。再说了,你现在还是个太子,江氏是赵王妃,你就是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只能是让人抓你小辫子,把你从太子位上薅下来!你得先隐忍着,等当了皇帝,这天下的女人才都是你的。兄弟媳妇又怎么了?找个借口把赵王外调,一年半载回不来的那种,赵王妃还不得可着劲地任你偷了?只一点你得注意,就是日子得算对点,一旦江氏肚子大了,你可得赶紧把赵王召回来一趟,就算糊弄不了赵王,也好歹糊弄糊弄外人……”

齐晟脸色渐黑。

我觉得他对江氏可能是动了真感情,容不下那赵王,赶紧把话锋往另一边转,“如果你实在稀罕那江氏,那干脆就直接让赵王因公殉职便成了,赵王妃江氏也紧跟着假作殉夫自尽。然后,你把那江氏往别的地方一藏,过个一年半载,再假作某位封疆大吏的侄女孙女干女儿之类的,往你宫里这么一送,连名分都有了,贵妃淑妃德妃的,可着你心意给!你都是皇帝了,宠个把女人,谁敢说个不字?”

齐晟脸色更黑。

我琢磨着,难不成这话还不中他的心思?要不再换一换思路?赶紧又加了一句:“不过呢,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把江氏往宫里弄,这女人啊,一弄家里去就变味了……”

啪!

齐晟突然把手中的书卷往矮几上一砸,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

我吓得一缩脖子,顿时噤声。就说吧,我这人不会劝人。

齐晟寒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可是惊了我一身的冷汗。如今我是谁,是个人都知道要隐瞒实情,以免被当作妖邪烧死。

我还是像司命那厮一样告诉他:其实吧,我才应该是真正的张氏,原来吧,我一直用着张氏的肉身,而张氏用着我的肉身,现在吧,是我用了她用了二十来年的我的肉身,而她用了我用了二十几年的她的肉身,算来算去,我还多用了好几年她的肉身,占了不少便宜。

这样我用她的,她用我的,就是我讲得清,齐晟他能听得懂吗?

这人吧,最容易犯两个错误。

一是高估自己的智商。

二是高估别人的智商。

齐晟还在冷冷地看着我。

我赶紧轻声慢语地说道:“殿下,我是您的太子妃啊。”

齐晟嘿嘿冷笑两声,却不言语。

我脑门子上有点冒汗,努力保持面部表情淡定。

齐晟盯着我看了半天,估计是没看出什么来,只是嗤笑一声,抬起上身车厢壁上的抽屉从里取了本书出来,随后丢给了我,“尽快背过!”

我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张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门九十余口的人物小传!

我抬头看齐晟,再低头看人物小传,然后再抬头看齐晟……

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了?还是我犯了第三个错误——低估了齐晟的智商?

齐晟目光凌厉地盯着我,冷声说道:“若这次你出了丁点纰漏,回去后我只能让你继续禁足。”

我赶紧点头,“好。”

齐晟又道:“他日我做皇帝,你便是我皇后,我若做不成皇帝,你……”

我立马接话,“我做寡妇!”

齐晟面无表情地看我良久,却没说出话来。

我暗忖,我都如此明志了,难不成还讨不得他欢心?

齐晟低下头专心看书,不再理我。

我便也低头翻看手里的小抄,还好,不算太厚,百十来页,有前言有后语,主要人物还配有彩色的小像,画工细致,栩栩如生……嘿,真正的手绘本,制作相当精良。

这种手艺拿来做小抄还真是可惜了……

咳咳……我说的……你明白的……

我忍不住“嘿嘿”干笑了两声。

齐晟抬眼瞥了我一眼,我连忙收了笑,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看起小抄来。

齐晟眼睛看着书卷,口中却慢悠悠地说道:“此刻离到张园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足够你背下来了。”

我先在心中将“时辰”与“小时”换算了一下,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琢磨着要想把这几十页小传都背顺了是有些困难,不过,既是小传,记个大概也就够了,只要别认错了人就好。

我翻开那书册细看,第一页画的是个武将打扮的老头,画旁只用小字标注着:护国大将军张生已卒。

好,既是都过世了的,估计这次回去是见不着了。

直接翻过去吧。

第二页上是个诰命夫人打扮的老太太,估计是张生媳妇——张府的老太太了。我转向对页细看她的小传,一眼看过去就有点蒙圈了。

言氏護國大將軍妻出自河西言氏成祖言妃之族亲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見生入笑言望見謂生私婢女即鞭殺之……

繁体字也就算了,连蒙带顺的也能认个七八,竖排版也可以忍受,用手遮着两边看倒是也能不串行。

问题是:标点符号我不奢求你全对,有个停顿也是好的啊。

它全没有。

满满一篇子的蝇头小楷,竖版,繁体,没标点符号,文言文……

哎呀呀,怎一个头大了得啊!

当句子读实在困难,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不知不觉中就念出了声,“言氏……护国大将军……妻出……出自河西……河西言氏成祖……言妃之……族亲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见……生入笑言……望见谓生私……婢女……”

生私婢女?私生婢女?

莫不是写错了?

齐晟突然冷声说道:“言氏,护国大将军妻,出自河西言氏,成祖言妃之族亲,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见生入,笑言,望见,谓生私婢女,即鞭杀之。”

我抬头,颇惊讶地看齐晟。

齐晟看着我,问:“到张府前,你能看完这一页吗?”

我低头认真地看了看字数,抬头看齐晟:“也差不太多。”

齐晟眉头似紧了紧,把手中的书卷随意地一扔,向我伸手,“给我!”

说实话,我挺烦这哥们这种说话的语气,于是就客气说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看就行。”

齐晟一怔,眉梢挑了挑,道:“那好,别读出声。”

说完双眼一闭,竟倚着软枕在那眯上了。

你大爷的,你拽什么啊?不就是我看不习惯吗?我给你搞篇英文过来,你小子还不如我呢!

我低头,开始奋发图强……

一个时辰后……

看着还剩下多半本的小抄,我急得有些红眼。

齐晟睁开眼,“把书给我。”

这回,我乖乖地用双手把书呈给了他。

他随意翻开,只把有小像的那页彩绘对着我,问:“这是谁?”

原来不是辅导,是课堂抽查啊!

我心里顿时虚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之上,地理老师拿着张某省区域图片问我:“这是哪个省?”

我满头汗地站着,琢磨着这是辽宁?河南?还是湖南?反正都长着个把,看起来模样差不多少。

地理老师有个不良嗜好,他总喜欢在教室里转悠着讲课,然后站到你桌子旁提问你。

还有个更不好的嗜好,那就是你若答不对,他总喜欢随意地拿起你桌面上的任何东西,来敲你的脑袋……

所以,那个时候,地理老师走近哪里,哪里的同学都会提心吊胆。

每每他快走到我那里时,我那同桌总是会用低而急促的声音提醒我:“傻叉!还不快把你铅笔盒放起来!傻叉!小心一会儿他拿铅笔盒拍你!”

于是,一到地理课上,我就把桌面收拾得空前的干净,恨不得连地理书也放进抽屉里去,只留张纸在桌面上就好了……

齐晟拿着书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又问了一遍:“她是谁?”

我用手抓抓脑袋,试探地,“二大妈?哦,不,是二伯母?”

齐晟闭紧了嘴,没说话。

我赶紧又改口,“哦,我想起来了,是三姑妈!”

齐晟挑眉。

我于是又改了口,“那……您看着像谁?”

齐晟看着我,好半天才轻飘飘地说道:“许是你大堂嫂……”

我一拍脑门,“可不是,你这么一说才想起来,画得可是有些面老了……”

齐晟脸色一变,啪的一声把书砸到了我身上,“这是你亲娘范氏!”

好嘛,我这可真算得上是连亲娘也不认识了!

被他这么一摔,我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讷讷道:“我这不是……还没看到她这嘛……”

齐晟怒极而笑,“好,好,好……可她却是你一会儿就要见的!”

我捡起地上的小抄,心里也有些恼火,我一会儿就要见的,你早干吗去了?有临上考场才给小抄的吗?

我也沉下脸不说话。

齐晟情绪反而冷了些下来,停了片刻,突然冷声对我说道:“你还不过来!”

我不解,看向齐晟。

齐晟用手揉着眉心,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先把你等会就要见的人和你讲一下,你赶紧记住,一会儿若是记不清了,就闭嘴别说话,反正没人敢问到你脸上去。”

目前看来,也只有临时抱一抱他这个臭脚了。

我虽很不情愿,不过还是向齐晟那边挪了挪。

齐晟皱眉看着我,不说话。

无奈,我只得又向他挪了挪。

说实话,空间这么小,我真不习惯和一大老爷们坐那么近。

齐晟虽有些不满意,不过勉强算是通过了,从我手里拿过小抄本,从头翻起,对着人物小像给我简单地讲解起来。前面都是张家的主要男丁,齐晟只简单说了说名字,和我的关系之类的,待到后面的女眷,他反而讲解得细致起来。

我诧异,不由看向齐晟,暗忖这小子对我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倒是很熟嘛。

齐晟见我看他,停了下来,颇为无力地解释道:“这些女眷才是你主要要接触的,万不可叫混了。”

我奇道:“你怎么都这么熟?”

齐晟眉头又跳了跳,强忍着脾气道:“这书我提前看过一遍!”

哈,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车驾在张园正门外停下之时,齐晟正好给我讲解到张氏的嫡亲的大哥的嫡生大女儿那。

齐晟啪地把书一合,随手扔到车厢的抽屉里,嘱咐:“说是这小丫头和你最亲的,一会儿见了,莫要露馅。”

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放心吧,一小丫头片子再糊弄不了了,我回去就自挂东南枝去!”

齐晟本正要出车厢,听到这反而停了下来,转回身看我,“你殿后西侧那棵,高低粗细正合适!”

我没想他还会这种冷幽默,一时有点接不上话。

齐晟看着我轻轻一哂,转身出了车厢。

我一时顾不上琢磨他的表情,只是抬手摸了把冷汗,心有余悸。

原来,装傻和装女人同样不易。

女同胞们,你们也忒不容易了。

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出得车来,绿篱早已经在旁边候着了,趁着扶我下车的空当,贴近了低声说道:“那贱人来得倒早!”

我闻言抬头,在一伙子衣装严整的老爷们儿身后看到了那依旧是一身俏白的江氏。

唉!这姑娘怎么天天一身白啊?

这多不经脏啊!

我忽地又想到那齐晟,他那大脑不会又临时供血不足吧?

转头看过去,只见齐晟的眼神果然是在江氏身上流连了片刻,然后这才转到了江氏身旁的赵王身上。

万幸,万幸,大头只是临时性供血不足,没全跑小头上去。

作为兄弟,我理解他,毕竟这人指挥枪还是叫枪指挥人,不过是一念之间。

繁复冗长的礼仪完毕,齐晟和赵王留在了外院,而江氏则跟着我向二门而来。本是备得有软轿的,可一想得让女人抬着走,我这心里就不舒服,干脆弃了不用。

太子妃既不坐轿,赵王妃便也只得跟着步行了,一路上,她都很安静。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曾想却被她看了个正着,江氏轻轻笑了笑,叫我道:“大表姐。”

我立刻回过了头……这个称呼真打击人啊。

又忍不住有点好奇,齐晟到底喜欢江氏什么?

脸蛋?只能算是清丽,东宫里比她美的有的是。

身材?这都春装了,依旧没看出有什么料来。

性格?可女人的性子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能差得了多少?

我还真就奇了怪了,齐晟到底喜欢她什么?以至于让一宫的美人都跟着守活寡一般……

我又回头打量了一遍江氏,依旧是参不透原因。

总不成是……内涵?

可一想到这,我自己倒是先笑了。

江氏一直很淡定。

二门处,老张家一门女眷都候着了,我终于见到了那貌美善妒的言氏。

唉,大失所望,比画上的还不如,真是美人迟暮啊。

还有张氏那娘亲,范氏,只看着我眼圈就已经红了。

众人见了我来便都依礼跪下给我行礼,我实不忍心看着这奶奶跪孙女,老娘跪女儿的,赶紧让绿篱招呼大伙免了吧,一伙子女人这才都站起身来。

我又装模作样地要给张老太太和范氏行礼,老太太一把托住了我,拉着哭腔喊道:“大丫头啊!”

四周的人连忙都配合地掏出了帕子来,顿时哭了大半,没哭的,也都用帕子虚沾着眼角。

我只觉头大,一个劲儿地说:“快别哭了,别哭了。”

谁知一说,原本哽咽着的竟然放出了声。这下好,连我身边的绿篱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个女人对着我哭,我或许还能哄上一哄,可一伙女人都对着我哭,我只觉得头大,无计可施。正干瞪眼间,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从大人身后探出头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我看她长得可爱,忍不住弯下腰去逗她,“小丫头,你好吗?”

小丫头甜甜地笑了笑,叫我:“大姑姑!”

我顿时囧了。

张氏的大嫂赶紧把小丫头拉过去,低声向我赔罪道:“娘娘恕罪,清儿年幼无知。”

我摆手,笑道:“又没叫错,恕什么罪呢?”

众人也都跟着笑了,经这一打岔,那些帕子们总算收起来不少。

唉,女人,果然都是喜怒无常、说哭就哭的生物。

张老太太算是哭过了,转头劝范氏:“你也别哭了,大丫头回来一趟不容易,一会儿你们娘儿好好叙叙。”

范氏点头应是,转头慈爱地看向我。

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毕竟不是人家女儿,实在受不起这样的眼神。

正心虚的时候,不想倒是江氏解了我的围,一直躲在人后的江氏终于走上前来给张老太太行礼。张老太太又激动了一把,握着江氏的手好一顿念叨。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江氏是张老太太娘家表姐家的孙女。

绿篱果真说得没错,轮到张氏这一辈,的确是表了几表的表妹了。

这一天,我很无聊。

古代的女人聚会,无非就那么点事,吃点酒,听听戏,还都得捧着我,一大套折腾下来已是天黑,范氏只来得及拉住我,体己话还没说得一句,外面小内侍便来禀报太子齐晟已经歇在凤仪院了,传我过去伺候。

齐晟啊齐晟,我在东宫待了八个多月了,你都没传过我一次,这回张氏娘家来了,你倒开始传起我来了。

范氏连忙抹了抹眼泪,道:“前些日子只传你身子不好,家里想去看你,偏又进不去那地方,现如今看你无事,我便也放心了。你快些去吧,反正你也要在园子里住上几日,咱们娘俩明日再说话就是了。”

许是见我脸色不大好,范氏连忙劝道:“儿啊,万不可再耍小性子了,凡事丈夫都喜柔顺的妻子,你只顺着他,他必识得你的好。”

估摸着是我脸色更沉了些,范氏又低声笑道:“殿下黏你,这是好事!你这傻丫头又犟什么?难不成殿下总追着那江氏跑就好了?”

我看着范氏,颇感无语。

唉,如若你要知道我这女儿早已不是女儿,你那女婿也并不是看上你女儿张氏了,而是怕我在这里露馅!

你……还笑得出来吗?

辞了范氏,绿篱扶了我慢慢往凤仪院走,谁知半路上竟又遇到了白衣江氏,进得却是凤仪院旁边的院子。

绿篱恨乎乎地说道:“也不知道家里谁安排的院子,这样不懂事,竟然让江氏那贱人住到咱们隔壁来了!”

我看了看那两个院子之间的那片紫竹林,暗赞:好一个偷情的好去处啊!

到底谁安排的院子?太有才了!

进了院,小内侍过来禀报说齐晟在书房。

我琢磨了一下,便没让绿篱等人跟着,自个儿跟着内侍过去了。

这有些事情吧,还真不能让女人知道,她们一般都存不住什么话,哪怕她对你再死心塌地的。

书房里灯点得很亮,齐晟又在看书。

我心里反而一松,估摸着齐晟一直看书和保镖戴墨镜的目的差不多。

一,他并不希望被我看到他的眼神,也就是不想暴露他的情绪。

二,这小子在装淡定。

果然,齐晟眼睛不离书卷,只淡淡地问道:“如何?”

“还成。”我答道。

齐晟抬头瞟了我一眼。

我立刻自我检讨,语气太欢快了,以后一定要注意。

齐晟没说话,又很专注似地看着书,时不时地还翻翻页。不过,从翻页频率来看,他显然也走着神呢。

见此我也淡定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沉默地看着齐晟看书。

在我淡定的注视之中,齐晟终于淡定不下去了,突然问我道:“你可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想听些什么?”

齐晟看着我,“为何连自己家人都不认得了?”

我反问:“你又为何连张家人物传都备好了?”

齐晟唇角微挑,答非所问,“《世说奇谈》上曾载有一事,南杭乔氏曾有女一夜而变,不识亲友,不认爹娘,言行举止皆不同以往,俱托词失忆之故。有术士称此女人身未变,心却换了,乃是邪祟入体,必是方人一命才休,唯用火烧可以化解。”

我吓了一跳,“我可是个大活人,会烧死的。”

齐晟又接着说道:“那乔氏双亲却因舍不得爱女,便将那术士打了出去。后乔家倒也一直平安,可世人皆忌乔女克人之命,无人敢娶,导致乔女直至双十仍待字闺中。”

我心中顿觉悲哀,你说我要是早穿来几年也好啊,做个老姑娘也比嫁个男人强啊!

我问齐晟:“可我这已经嫁了的,怎么办?还能……休吗?”

齐晟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子不好休妻的……”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她不知怎的遇到了靖国公韩怀成,靖国公是个鬼神不惧的人,三媒六聘地娶了此女,婚后夫妻和美异常,正当世人皆称唯有靖国公这等杀气重的人方能降住此女时,靖国公却忽地暴病身亡了。”

我惊讶,“还真克夫?”

齐晟嗤笑一声,“克夫,克夫,不过是些乡野村夫的见识罢了。世人皆看到了靖国公的战绩彪然,谁人知乔氏在靖国公背后给了多少助力!”

我反驳:“可最终还是把靖国公克死了不是?”

齐晟看着我,淡淡道:“那靖国公并未暴病而亡,而是死遁而已。”

死遁,死遁,唉,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事。放我那上一世,人们顶多会来个尿遁什么的,死遁这玩意技术含量太高,一般人都做不得。

我看着齐晟,琢磨着他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齐晟看着我,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片刻,许是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约而同地都转开了目光。

齐晟又轻轻问我:“你可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依旧是问:“您想听哪方面的?”

齐晟脸色平静,沉默不语。

我伸手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我今儿是真累了,殿下要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齐晟脸色终于变了变。

我转身转得更干脆利落,果不然,人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齐晟的声音,他问:“你和乔氏女可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脚下顿了顿,转回身看齐晟,笑道:“太子殿下累糊涂了,乔氏是南杭人氏,我娘家就在盛都,怎么会是一个地方的人?”

齐晟默默看我片刻,忽地笑了,点头,“不错。”

我也跟着笑笑,“走了,明儿见。”

小样,想让我承认是穿越的?你还嫩点。

出了书房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啪的一声。我不由摇头,这一怎么就摔书的毛病可真是不好,得改!

回到睡房,绿篱却是不在,我正想问别的小宫女呢,绿篱就神神秘秘地回来了。她打发走了屋里的其他人,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都安排好了,这几日太子殿下若是去见江氏,自会有人来先报咱们。”

我听得心里一惊,转头看绿篱,心道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哪里有这样整天惦记着捉老板奸的员工啊,这不是要连累我吗?

又听绿篱说道:“殿下都已陪着娘娘归宁了,却仍不肯和娘娘同房,心里岂不是还惦记着江氏那个贱人?往日里离得远便也罢了,今日离得这样近了,娘娘不可不防。”

我颇感无语,看着绿篱问:“你要防什么?”

绿篱一怔,“自然是要防那江氏。”

我又问:“为何要防江氏?”

绿篱很理所当然地道:“娘娘啊!因为她勾引殿下啊!”

“东宫里哪个不想勾引齐晟?”我问。

绿篱一下子被我问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良媛、良娣的你不防,你防一个赵王妃做什么?”我问。

绿篱终于陷入了思考之中。

我一乐,只觉轻松。这女人啊,大脑和嘴巴一般只工作一样,你让她脑子动了,她那嘴就老实了。

刚得意没两分钟,外面便有人小声地叫绿篱。

绿篱看了我一眼,告退出去了,一会儿后回来,脸色更不好,只急走过来附在我耳边说道:“太子殿下果然又出院了,进了那片竹林子。”

我也不由惊讶,难不成白天的话都白说了?关键时刻,齐晟还是让枪给指挥了?

那赵王呢,又被什么指挥了呢?

我这里刚想到赵王,就听外面宫女轻声禀道:“娘娘,赵王殿下求见。”

我一乐,好吧,深更半夜,太子私会赵王妃,赵王求见太子妃。好一出情感纠缠的大戏啊!

只是,那赵王来寻我做什么?

是求诉苦,还是求捉奸?

既然来了,又住得这么近,不见不合适。我只得让绿篱再帮着我把里里外外都穿戴整齐了,这才出去。

那赵王正在客厅里坐着,见到我来,起身含笑招呼道:“三嫂。”

嗯,挺随意的样子,估计以前也是和张氏熟络的。

我本有些防备着赵王,生怕他在提出要与我一同捉奸的要求来,可一见他这笑模样,心中又不忍有些同情,这样一顶绿色大帽子,是个男人都不想戴。

正琢磨着怎么开解安慰一下赵王,突听得赵王说道:“三嫂,前日里听人讲了些京中趣事,今夜里睡不着了,便想与三嫂说上一说。”

我摸不透赵王的心思,只得应付,“好,赵王请讲。”

本以为他是话里有话,一直提着精神准备从话里听出些什么来,谁知那赵王却是真真地给我讲起了京中各家宅院的琐屑之事,“林御史家三公子新娶了赵翰林家的大女儿,婚后没一个月,两人便打起来了……有个富商一下子娶了七个小妾,还都是同时进的门,给大夫人敬茶的时候足足排到了门口……”

赵王的茶水一直在续杯……

我想让绿篱去给我端些瓜子来……

直到我上眼皮直磕下眼皮,再也熬不下去了,不得不招过绿篱来耳语了几句,绿篱赶紧出去了,我又接着听赵王讲京中的八卦……

过了一会儿,绿篱回来,凑近我耳边说道:“太子殿下已回来了。”

我精神顿时一阵,坐直了身体,看着赵王道:“殿下啊,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咱们都回去洗洗睡了吧!”

赵王那张淡定悠然的面孔终于有了丝裂缝,看着我,“不早了?”

我点头,“确实不早了!”

赵王又问:“该回去睡了?”

我又点头,“你若还有谈兴,我可让人请了太子殿下过来,你们兄弟好好……呃……交流一下?”

赵王干脆利索地起了身,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改日再来和三嫂闲聊,今日先告辞了。”

我也心急火燎地往外送客,“那就不远送了,慢走,走好!”

我嘴里说着慢走,脚下却一点也不含糊,幸亏赵王走得也不慢,不然非得成了他送我之势不可。前脚送走了赵王,后脚我回房就趴床上了,只觉得累得腰酸背痛。唉,张氏这小身板真是中看不中用,得练!

要说还是绿篱有眼力劲儿,没等我开口就过来给我按起肩背来。那小手按得地方都对,就是劲道小了些,我给她纠正了两次,她倒是记住了,可没按了一会儿,我又喊停了。

绿篱颇为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你找个大抱枕来给我垫上一垫吧。”

我看绿篱眼中还是疑惑,只得用双手在胸前虚比了一比,“这……太硌得慌了……”

绿篱脸一红,抿嘴笑了笑,赶紧去拿抱枕。

我长叹一声,以前只看到了大胸美眉胸前的妙处,谁知她们也有说不得的苦啊……且不说下垂不下垂的问题,干活都是个累赘嘛!

唉……都不容易啊!

我感叹着大胸妹的种种不易进入了梦乡。梦中,我被一条菜青蛇引入了瓜地里,然后被瓜蔓绊了个跟头,正好摔在两个大甜瓜之上,硌得胸口生疼……奇怪的是梦里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琢磨着蛇代表着性暗示,一准是我太性压抑了。

可是,这两大甜瓜是咋回事呢?

正冥思苦想呢,就听见绿篱的声音从天外传了过来,“娘娘,快起吧,今天是二姑娘的大日子,您可不能迟了。”

于是,我便又琢磨,二姑娘?五姑娘我以前倒是常麻烦的,这二姑娘又是谁呢?

绿篱急火火地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我这才醒过盹来,想起来二姑娘是那张氏的妹子,是与我那五姑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同时也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甜瓜,只不过是不小心又趴着睡,压了自己的胸而已。

绿篱忙活给我梳洗装扮,我瞅一眼窗外,天都还黑着呢,心里便有了些起床气,嘴上虽没说什么,脸上却是带出些样了。绿篱却浑然未觉般,只边忙碌着边给我念叨着:“今儿是二姑娘的及笄礼,听说家中准备得很是精心的,也邀了很多达官显贵过来观礼……”

我精神顿时一振,“及笄礼?”

绿篱点头,往我那脑袋上插着凤钗,“办完及笄礼,二姑娘就可以许嫁了,也不知会嫁到谁家去,看看今日都有谁来吧……”

哦,我算是明白了,说什么及笄礼啊,原来是个上市通告啊,当着盛都满城的达官显贵宣布一下:张家的二女儿终于可以上市了……呃,错了,是终于成年待嫁了。

我被绿篱装扮一新,然后作为最尊贵的女宾去出席二姑娘的上市通告,然后发现,张家二姑娘的及笄礼果真很盛大,二姑娘长得果真很美貌,到的宾客果真都很……达官显贵。

济济来宾之中,赫然出现了茅厕君与上树君的潇洒身姿。

我恨不能问一句兵部尚书我的父,您究竟有几个好女儿,为何每个女儿都要嫁给权贵……

二姑娘小模样挺俊,小身条虽未长成,可那前凸后翘的影子已是有了,以后少不得也是个尤物,只是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想到这里,我瞧了瞧对面尚未婚配的茅厕君和上树君。

茅厕君也很淡定,我相信他那是真淡定。

上树君的表情看着也很淡定,但我觉得他可能内心跟我一样难以言说,因为他那眼神每每扫过桌上点心盘子里的桂花糕后,都会不由自主地再瞄一眼我。

你说,你这是想吃桂花糕呢,还是不想吃桂花糕呢?

正走着神,绿篱从后面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用低低的声音道:“娘娘,您看看江氏那贱人,每次都出幺蛾子,瞧那狐媚样!”

其实,不用她提醒,我也早就看到了江氏。在那片花红柳绿金光闪闪之中,一身水绿色衣裙,脑袋上只斜插了支碧玉簪子的江氏,清新得跟棵水葱一般。

咦?她今儿怎么没穿白呢?

转眼看太子齐晟,他表情虽也淡定着,可那眼神却不大稳当,总是围着江氏飘来飘去的。于是,我的心也便一直随着他的眼神飘着,生怕齐晟控制不住。

唉,都是过来人,谁还不明白啊……

更何况,今儿江氏那小模样的确挺招人的,我的魂都颤了两颤,别说他了。

兄弟,你一定要挺住,挺住!

我,相信你。

就这样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到礼成,男宾女宾分席了,我这颗心才总算全放了下来,开始有心思仔细打量满堂的女人们。

江氏暂且不说了,今天显得格外出色,水葱一般的人物,我见犹怜。

二姑娘虽年少,却已见美艳之姿,好苗子一个。

其他的堂嫂堂妹之类的,也大都身姿苗条面容漂亮。

看来,张家的基因确实不错,这是不是要归功于“貌美善妒”的张家老太太?

我转头扫一眼右首的张家老太太,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视线转向了青春貌美的二姑娘身上。谁知就这样多余的一眼,却引来了张家老太太的注意。

张家老太太突然向我请求说,二姑娘思慕我这个大姐良久,今天又是她及笄的好日子,我晚上能不能下榻二姑娘的院子,由二姑娘陪伴我一宿。

我一听都有点乐傻了,嘿,这老太太,怎么都和我想一块儿去了呢?我愿意啊,我自然愿意啊!

张老太太瞅着我等着我的示下,我连忙点头应允,睡吧,睡吧。

谁知这样一睡却睡出问题了。

我这里美滋滋地赶到二姑娘的闺房,青春貌美的二姑娘没见着,“貌美善妒”的张家老太太却在等着我呢!

张老太太全没了白日里对我的恭敬良淑,只板着那张褶子脸,冷声喝道:“跪下!”

我这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绿篱却已是麻溜地跪下了。

张老太太看我没动静,怒道:“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成了太子妃了,是娘娘了,就跪不得我这个老太婆了?”

我心里越发的诧异起来,绿篱却在后面偷偷地拽着我的裙角,小声地央求着:“大姑娘,大姑娘。”

这称呼还不如“娘娘”呢,那个起码听了多半年了,都听习惯了。

我勉为其难地撩了撩裙子,在张家老太太面前跪下了。

张老太太龙头拐杖往地上这么重重一戳,气道:“绿篱只说你落水受了刺激,脑子乱了,我看你倒不是乱了脑子,而是乱了心!你蠢啊,蠢得都不像是我张家的女儿了!”

我老老实实地垂头听骂着,心里却琢磨,这张老太太唱的这是哪一出?

张老太太义愤填膺地指责我:“其一,你向皇家人妄求情爱,此为不明;其二,你竟拿皇嗣之事来陷害映月,此为不智;其三,你与那杨严在东宫之内玩笑,此为不端;其四,你身为太子妃,却放任东宫事务不理,此为不严。你这等不明不智不端不严之女,哪里是出自我张家……”

老太太上了年纪,牙口有些稀了,吐沫星子就在我眼前飘飘扬扬地落着……

我垂着头听着,心道我这个冤哪,我比窦娥还怨呢。只盼着老太太早点骂完,我也好擦擦我这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

谁知那老太太越说越气,说到后面气势非但不减,反而愈加激昂起来。

结果,她这一激昂,差点把自己给激昂过去了。

张老太太刚刚骂到高潮处,忽地没了动静,我这里抬头,正好看到张老太太瞪着眼,直挺着身子往后仰去。亏得我反应快,上前迈一步伸胳膊就把她给接住了。绿篱从后面也紧跟着扑了上来,嘴里叫喊着:“老太太——”

我本来已是托住了张老太太,结果被绿篱这么一压,好嘛,三个人齐齐地跌向地上。我就说嘛,这女人,除了坏事,她就做不了别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张老太太垫到了最下面。三个人的体重,把张家老太太砸得吭了一吭,嘿!歪打正着,她愣是又缓过来了。

我和绿篱连忙把张老太太扶到床上躺好,这回,张老太太的怒气也摔没了,只伸出手摸着我的手背,轻声说道:“傻丫头啊,你怎么就不明白,进了后宫的女人,情啊爱的就只是个虚想了,唯一有用的就是子嗣和娘家的势力啊!”

我手一哆嗦,差点把张家老太太的手给甩出去。

张家老太太却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半撑起身子逼近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丫头,你必须生下皇嗣来,必须!尽快!”

我强自忍耐着,垂着眼皮装无辜,“那太子不喜我,我有什么办法?”

张老太太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他齐晟当我张家是傻子吗,别说是太子妃,就是许我张家后位又能如何?一个无子的皇后,说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张家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张老太太话顿了一顿,我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停,又听得她继续说道:“我已让你父亲给齐晟过了话,你生子之日,便是我们张家助他齐晟上位之时!”

我刚才干吗要去接你?直接摔死你了多好!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还有点神不守舍。

绿篱也没什么话,一看就是有着心事,我忍不住多嘴问了一问:“绿篱啊,你这样愁眉苦脸为哪般啊?”

绿篱用她那双纯真的眸子看着我,很是忧愁地看着我,“娘娘,您要万一先生了公主,那可怎么办?”

我这刚刚自我建设的差不多的心理一下子崩塌了,满脑子只剩下了前世某位法号“三俗”的大师说过的一句话:“一窝一个公主,一窝一个公主,最后一窝一气生了俩公主……等她想生太子的时候,皇上他……死啦!”

唉!真正的一夜无眠!

归宁第三日,游园。

张家园子依翠山山势逐层升高,园内的景色与园外的自然山林景色融合在一起,那是相当不错的,只是我昨日受的打击着实太大了些,又加上夜里一宿未睡,实是没什么心情欣赏这景致。

齐晟的脸色也不是十分明朗,我琢磨着可能是张尚书已经给他过了话,又或是因为江氏今没能来逛园子?

赵王一个人落了单,说是江氏昨儿夜里受了些风寒,不能同我们一起游园了。

唉,我也颇有些同情江氏,你说天天大晚上的往紫竹林里跑,风吹露打不算,还要提心吊胆,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本是张尚书领着大伙一同游园的,可游着游着这人群便分作了几堆,前前后后拖拉了老长。

我回头看看那落在最后面的羞羞答答的二姑娘,再看看窜在最前面的猴一般的上树君杨严,忍不住对“导游”张尚书深表同情。

带着这么一伙子无组织无纪律的“团员”,您老,辛苦了。

许是那江氏不在眼前,齐晟的眼光没了着落,便时不时地往我身上瞥了。

绿篱在一旁看得惊喜异常,每当齐晟瞥我一眼,她便用手轻掐我的手肘一下,小生提醒我,“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又向您这里看过来了!”

我面上仍坚持淡定着……

唉,我说绿篱,你能别掐了吗?我胳膊都被要你掐青了好吗?再者说,他每次看过来的我那菊花都忍不住一紧,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一旁相伴的大堂嫂白氏瞧出我脸色不好,忙低声询问:“娘娘可是觉得乏了?”

我这里还未说话,她又极伶俐地指着西边一处院落说道:“那边是凝翠阁,虽简陋了些,可却胜在幽静,娘娘若是不嫌,我领了娘娘过去歇上一歇。”

我斜着眼睛瞄白氏一眼,长身条白面皮,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长得倒是真不赖,只是这眼睛太晶亮了些,不如纯纯的二姑娘可人心。

转念一想,她就是长成天仙样,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罢了,就随她去吧,总好过在这里被绿篱掐!

趁着张尚书向齐晟等人讲解园中景致,我一手拉绿篱一手拉着白氏,悄摸摸地往凝翠阁方向溜,倒是没惊动什么人,只齐晟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移开视线继续听张“导游”的解说。

还好,还好!

刚摸到无人处,白氏便捂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道:“哎呀,大姑娘还是这样调皮,哪里有点做娘娘的样子!”

我顿时无语。

绿篱忙对白氏说道:“我们娘娘夜里没睡好,大奶奶赶紧让人给打扫个清静点的地方,好让我们娘娘眯一会儿吧。”

白氏又是笑,一迭声地道:“凝翠阁里一早就备下的,我带娘娘过去就行。”

凝翠阁里果然是一早备下的,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诸物精致,就是这香太过浓烈,直熏得我头昏脑涨恶心作呕。我这里刚要开口叫绿篱将门窗都打开散散味,就听白氏娇声说道:“因这香是娘娘出阁前最喜欢的,特意叫人提前熏上了,不知可还合娘娘的意?”

我屏着呼吸点头,暗道:得!既是出阁前最喜欢的,先忍着吧。

当下白氏告退出去,绿篱替我铺好了床铺收拾利索了,也自去门外守着了。

我本想睡觉,可那香熏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死去活来,愣是睡不着!只得起来,先看一眼前门,再扫一眼后窗,我果断地选择了后窗。窗子只一打开,立刻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又活过来一般。

屋后不远便是一大片绿柳环绕的荷塘,现在虽未到荷花盛开之时,荷叶却已是婷婷满塘,果然不负凝碧之名。

我探出身瞅瞅四处无人,直接跳窗而出。

荷塘边上还停着几叶小舟,估计是给人游玩用的。可我不会操船,便没敢动那小舟,转而向柳林中去,择了花丛后一隐蔽之处躺了,正打算好好眯上一觉,可老天偏生要搅我安宁,我这里正睡得迷瞪,便听得有人说道:“若要看荷,再等一个月来最好,那时才是荷花最盛之时。”

是个女子声音,含羞带怯温柔婉转,我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有这等声音的必然是个美人。

一个男子低低嗯了一声,却未说话。

我肚中暗骂:傻叉,这个时候哪能只“嗯”!

果然,那女子没了下言。

我心中更是气急,哪里有这样泡妞的!好歹也应说一句“人比花娇”。

这样一气,反而醒过盹来,发现自己依旧在那花丛的阴凉处仰面躺着,四周哪里有什么人声!

难不成刚在做梦?

正疑惑间,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吓得我一惊,细看了看竟然是一脸淡定的茅厕君。

我愣了有那么两三秒钟,这才赶紧不露痕迹地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又琢磨着这样四仰八叉地躺着也不太好,于是就又侧了侧身,可等侧过身来才发觉这个姿势更是不妙……

我也纠结了,这到底要换哪个姿势才能既庄重又文雅?

许是茅厕君也看出了我的纠结,往后退了两步,终于开口道:“还是坐起来吧。”

我从谏如流,立马翻身坐了起来,然后就去抓茅厕君的小辫子,“刚才过去的是你?”

茅厕君点点头,“二姑娘陪我来此处看荷。”

啊!果然是二姑娘!

孤男寡女郎情妹意干柴烈火……别想歪了,我说得是茅厕君和二姑娘。这种情形,他要是都不就地做了她,那一定不是爷们儿!

我开始不露痕迹地打量茅厕君,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出个树枝草叶什么的来……结果,他身上一点没有,我身上倒是沾了不少。

我赶紧低头择身上的草叶子,边择边问茅厕君,“你对二姑娘有意?”

茅厕君在我身旁坐下,答:“还好。”

我又问:“想娶她?”

茅厕君想了想,轻声道:“想。”

我提醒:“那得赶紧下手!”

茅厕君没回音,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我:“你在为什么事犯难?”

我一愣,转头看向茅厕君。

茅厕君淡淡一笑,“你睡着了都皱着眉头,必是有心事为难。”

这话说的,好像你看了我多长时间似的!我想了想,反问茅厕君:“你说是性命重要还是菊花重要?”

茅厕君被我问得一愣,思量了片刻答道:“世间有人爱菊胜过性命,可是菊可再开,人无重生。”

我听得有些囧,果然有太多代沟,交流有碍!

干脆也不再理他,只低下头专心地择身上的草屑花瓣,正已择了个七七八八,伸手捏腰带上散乱的花瓣的时候,身旁的茅厕君突然站起身来,淡然唤道:“三哥!”

我手一哆嗦,不止把花瓣捏下来了,连带着腰带都扯开了……

抬头,正好迎上齐晟的视线。

我只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要坏事,咱们好歹也做过二十几年爷们,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喜欢不喜欢你是一码事,可你守不守妇道,爬不爬墙却是另一码事了!

就眼前我与茅厕君这情形,看起来像是通奸未遂,还是好事已毕?不会被逮去浸猪笼吧?不过我好歹也是太子妃,估摸着也不会那么野蛮,顶多一杯毒酒了事。

哎,这有什么区别吗?不一样都是死吗?

齐晟眼神虽冷,语气倒是平静,说道:“张放在寻九弟,九弟快些过去吧。”

茅厕君听了,向齐晟告辞,又转头向我揖了一揖,这才离去。

待茅厕君走远,齐晟也转身而走,我明白他要是就这么走了,早晚得灌我一杯毒酒不可,于是赶紧一个鱼跃从地上蹦了起来,上前两步伸手去抓齐晟肩膀,急声叫道:“别走!”

齐晟肩膀微沉,一下子从我手中滑开,转回身冷冷地看我一眼,拂袖再走。

我急忙在后紧跟,也不高呼什么“你听我解释”的废话,不管齐晟听与不听,我只管直奔主题,“我们俩之间没事!不小心碰到的,我想避开人在这眯一会儿,结果撞见他和二姑娘的奸情了……”

齐晟理也不理我,只在前面走着,眼看着前面就要有人了,我一时也急了,叫道:“我有那么傻吗?我就是要偷也不偷他啊!紫竹林里那么好的地,赵王现成的人,我犯得着……”

齐晟的脚步终于停下了,我也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齐晟转回身冷冷地看我,我想了一想,试探地问:“最后那一句不算,我再重来一遍?”

齐晟冷哼一声,“张放已是和我提了,你回去告诉言氏,不用等她临闭眼前,我会尽快让她看到个重孙!”

齐晟说完就走,我立在原地想了又想,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意思是要尽快和张氏……

我一时觉得天昏地暗,雷霆阵阵。

魂不守舍地回到凝翠阁,绿篱正因找不着我急得团团转,见到我回来直念菩萨保佑,然后惊喜万分地告诉我:“娘娘,殿下刚派人传了话,晚上要宿在娘娘房中……”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只知道在我头顶响了许久的天雷终于劈了下来……

是屈辱地活着,还是庄严地死去?

这事真让我纠结!

我想了又想,纠结了又纠结,终于用司命星君的话劝服了自己。于是,终于痛下了决定,

我还是屈辱地活着吧。

司命星君他说:“你本就应投了这个女身的……”

回凤仪院的时候碰见了江氏,许是她也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失身了,看我的眼神很是怜悯……

我真想抱住她痛哭一场,要是能换成和你睡,那该多好!

要说还是绿篱知我心,知我心慌,不等我吩咐就早早地备好了美酒,又交代我道:“娘娘,您等着,我再去端几个小菜来。”

壮胆的酒,哪还用得着什么酒菜啊!

我在桌边坐下,一杯紧着一杯喝着,只想赶紧醉倒了往床上一倒,两腿一分,赶明天醒来的时候什么事也完了。

我这里还喝着,绿篱端了几碟小菜进来,看见我正口对着酒壶喝酒一下子就急了,两步冲过来,劈手来夺我手中的酒壶,急道:“哎呀!娘娘,您怎么自个儿喝上了?”

我口齿有些不清,“你这不是老不回来嘛!”

绿篱见我醉的迷糊,气急,“您喝这么多酒干吗?!”

她这语气,让我想起了我那上上任的女朋友,每每我喝多了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骂我……

我忽地悲从心来,一把抱住绿篱,喃喃道:“我害怕,我害怕……”

有人问:“现在不怕了?”

我摇头,“不怕了,不怕了……”

那人又说:“那就睡了吧。”

一听见“睡”这个字,我一下子亢奋起来,伸手推开绿篱,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一脚踩上凳子,把手中酒壶用力往桌上一磕,用半拉破酒壶指着那人叫道:“睡?我倒看看谁敢睡我!”

屋子里一片冷寂,我觉得头越来越晕,有点天旋地转起来。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天地照常转着……

一个娇俏的身影向我扑了过来,高呼着:“娘娘——”

手里的半拉酒瓶被人夺了去,我转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嗯,又香又暖,又细又软……是绿篱,我放了心,闭上眼笑道:“绿篱,还是咱们俩……睡了吧。”

说完,我一手沿着绿篱柔美的曲线下滑她的膝窝,用力一抄,绿篱纹丝不动。

唉,绿篱啊绿篱,你真该减肥了,看着瘦,分量可真不轻。不过,我知道绝不能对着女人说胖的,哪怕丰满也不行,于是,我挺明白地选择了闭嘴,只又努了把劲……绿篱惊呼一声,终于被我掀翻,顺便也把我拉倒在地上。

我哈哈大笑,笑声未止,身体一轻却被抱了起来。

哎呀呀,女强男弱可不好,于是我反攻,趁着绿篱将我往床上放的空当,一个千斤坠把她拉倒,就势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用手摸着她的脸蛋,呢喃:“宝贝,我疼你……”

绿篱初时并不回应,我只当她害羞,俯身从她额头轻轻吻起,流连着往下,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待吻到唇上时,她终于有了点点反应。我暗笑,十八般手艺轮番上阵,不一会儿工夫就将绿篱扒了个精光。待到两人赤裸相对,我的手抚上绿篱的胸口,顿时大失所望。

哎呀!被这丫头骗了,这哪是水蜜桃啊,分明是葡萄干嘛!

不过,咱们是有素质的流氓,断不可以伤害美眉的心灵。

于是,我趴下去亲绿篱的耳侧……哎?胸部摸起来不大,触感还是很有料的嘛!

起身,再摸……如此折腾几次,我原本就眩晕的脑袋,更糊涂了。

我疑惑地看向绿篱,重影之中,绿篱的脸也大了许多,已是眉头轻皱,香汗淋淋……背上的手忽地用力,一阵天旋地转,绿篱竟然反客为主,将我压在了身下。

我喜欢自力更生的美眉!

被男人压是一种悲惨,但是,被美眉压却是一种幸福,于是,我就幸福地躺下了,冲着绿篱低低地念着:“来吧,宝贝儿!”

绿篱受到我的鼓励,更是热情起来,俯身冲我亲了下来……我闭着眼,很享受。只是,绿篱美眉,你是真的该减减肥了……

哎呀,要压死我了!我终于忍不住了,抽了手出来去推绿篱。

绿篱,你太沉了,压得我上不来气了!只得喘息着提醒,“轻点,轻点,别激动……唔,唔……别啃,别啃,错了,错了,姿势错了,不是这样……”

世界终陷入了黑暗中。

我又开始做起了梦,这次,没有菜青蛇,没有大甜瓜……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和颠簸不止的小船……

再睁开眼时,屋里还是黑的,虽看不清,但凭着感觉我知道身旁是躺了一个人的,我闭住呼吸,伸出手,手指沿着柔滑的绸缎向那人身上慢慢摸去。

先碰到的是手,掌心温热干燥,手指修长,骨节明显……我心中悚然一惊,这不是绿篱的手!

我噌地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惊愕地看向那人。

那人没动地方,依旧静静地躺着。

除了太子,谁还能在太子妃的床上如此镇定?

我还有点不死心,颤着声问:“你……”

齐晟没回音,过了片刻后突然叫道:“掌灯!”

床帏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外面就亮了起来,红润的光透过帐子照进来,我看清了床里面躺的果然是披头散发的太子齐晟。

我有点呆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齐晟缓缓坐起身来,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遮住些他硬朗的线条,昏暗的光线下看过去,这小子的确长得很俊。

可是,再俊也是男人啊!

我气急败坏地跳下床来,从床边的衣服堆里摸了条裤子就往身上套,待套上了才发觉这裤子又肥又大,这是齐晟的裤子。于是,我又手脚利索地脱了下来往床上一扔,弯腰去翻找我自己的衣服。

我竟然让一个男人……我竟然……一时间,我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实在不敢回头看床上的齐晟,腰带没系好就奔出去了。

一出门就撞到了绿篱身上,那丫头很激动,上来用力地抱住我,把嘴贴到我耳边低语:“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我被绿篱抱着,挣不脱,逃不掉,欲哭无泪。

绿篱脸红红地道:“娘娘,奴婢给您备了香汤,您泡一泡身子就不痛了。”

我真想对她喊:“老子身子不痛,心痛啊!”

浴室里水雾氤氲,我垂着头泡在浴桶里,表情很不淡定!

绿篱替我轻轻地擦着身体,时不时地就要捂着嘴偷笑一下。我知道她在笑些什么,我脖子上和胸口上都有吻痕,星星点点的,绿篱每偷瞥一眼都会羞得满面通红地低下头去。

齐晟真是个畜生。

绿篱的眼光又一次扫过我胸前,又抿着嘴低下头去。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真这么好笑?”

绿篱赶紧跪下了,指天发誓:“奴婢绝不敢笑娘娘,奴婢是替娘娘高兴!”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绿篱,于是闭嘴,闭眼。

泡完澡回到内室,齐晟竟然还在。我下意识的便要转身,却忽地想我为什么要跑啊?我怕他什么啊?反正上也上了,也就这么一次,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屋檐底下的,我又不是大姑娘,又不是贞洁烈女……好吧,我心里还是有点乱套。

不过,我终究是转回了身,看向齐晟。

他头发也湿乎乎地披散着,看样子也是刚洗完澡,领口还没掩好,露出紧致结实的麦色胸膛,还有斑斑点点的红色瘀痕,比我身上的要多得多……

我愣了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好嘛,原来我比齐晟还畜生!就当扯平了吧。

我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齐晟,问:“你打量够了没有?”

齐晟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我。

我决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殿下,咱们得好好聊一聊,今儿晚上这事呢,那就是一个意外!我想咱们两个都不怎么喜欢,只此一回也就够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齐晟突然问。

他又回到了老问题上,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话,告诉他实话又会怎样。突然间,我有些恶毒地想,如果我告诉他,太子殿下你刚才上了一个男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齐晟仍在盯着我,目光鹰隼般锐利,只是再配上胸口的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突地就没了气势。他见我目光落在他的胸前,下意识地掩了掩衣襟,然后好像又觉得这个动作太没气势了,便又松了手,仍盯着我冷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突然间很愤怒,你上完了,爽完了,又来问我这个,你上之前怎么不问清楚呢?一时间我也不想和他来什么开诚布公了,只是答道:“张氏!太子妃张氏!”

对待这种傻叉,说多少话都是白费口舌,他只会捡着自己想要的听。

齐晟低低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我心中陡然一惊,呀!他怎么知道的?

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惊讶,齐晟的眸子更黑更深,蕴起更多的怒气。

我颇有些无奈,只得问齐晟:“你到底想要个什么答案?”

齐晟被我问得一怔。

我又接着说道:“我说我是张氏吧,你不信,我若说不是张氏,你就信了?再说,我是不是张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的太子妃是张氏不就得了?”

齐晟更愣。

我很想告诉他,兄弟,这胸大呢,不代表就一定得无脑,头发长呢,见识也不见得就短了,你别太小瞧人了。我不由冷笑,又威胁道:“楚王已有意求娶我那妹妹,您别整天琢磨我到底是不是张氏了,琢磨一下该怎么做才不会让张家舍弃了你,不成吗?”

齐晟神色已是恢复了冷漠,嗤笑道:“张家舍弃了我,便也是舍弃了你,你又有何得意之处?”

我心道你别吓唬我,我还真不是被吓大的。

我盯着那齐晟,不急不缓地答道:“殿下您坐了帝位,我不过一个不得宠的皇后,还时时碍着别人的眼,不见得就能长命。您坐不成帝位,凭张家的势力,保我一条命怕是也不难,不就是寡妇吗?您放心,我一定能给您守住,别的事我不敢说,偏这事我可以和您保证!我都能给您守座牌坊出来!”

齐晟剑眉扬起,显然是已动了怒,我欺他不敢杀我,只是挑衅地看着他。怎么着,兄弟,你现在有胆和张家决裂吗?如果你有这个胆,你至于白天刚听了信儿,晚上就赶着来睡我吗?

齐晟看我半天,却突地笑了,就脸上各处都不动,只嘴角往上挑的那种,又奸又诈,看得我心里一阵发凉。

他从床边站起,走到我身边站定,低头俯视我。

这姿势真让我觉得不爽,于是我便想站起身来和他对视,谁知刚一起身就被他一把搂了过去,用手捏着我的下巴抬了起来。

我一时被雷得蒙圈了,没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齐晟的脸缓缓地贴近,在离我脸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停下,他先朝我轻轻地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我怎么做张家就不会弃我了吗?”

他的手指在我脸侧划过,顺着脖颈缓缓往下,在锁骨处稍稍停了一停,挑起我胸前的衣襟……

他他……他竟然调戏我!

他竟然把老子当女人调戏呢!

我气得晕了,身体都隐隐抖了起来。我想,是先揍他脸一拳,还是先给他下面一脚?

齐晟嘴角却挑得更高,不屑地笑了笑,收回了手,拂袖而走。

我愣愣地站了片刻,提起已经握紧的拳头看了看,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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