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章 援助卢燕计划

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我们轮流，每天早上多带一个鸡蛋，或者一杯牛奶，偷偷放在卢燕的抽屉里。有时候汪清雅注意到卢燕的裤子总是太旧了，而且短一截，她就会把自己平时不怎么穿的裤子洗干净，用纸袋包好，偷偷送给她。我们的高光时刻就是看着卢燕在抽屉里发现一件又一件好东西，像灰姑娘看见仙女变出美丽的衣服鞋子还有南瓜车，她的眼神从惊讶到欢喜，笑容挂在脸上一整天，最后看她吃了那个鸡蛋，喝掉那杯牛奶，穿上那条合身的裤子，同任何一个青春女孩那样美好，我们刷题的疲惫和高考的焦虑通通烟消云散了。我们相视一笑，那个时候我觉得汪清雅真是最善良聪明的女孩，最值得交的朋友。

        但没过多久，我们就被“拆穿”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几年，我们县城里流行安踏，有一次我语文作文考了满分，爸爸妈妈奖励了我一双红色的安踏运动鞋，我自己挑选的，非常喜爱，不管刮风下雨，我穿了整一年，鞋底磨得薄了。后来我有了好几双安踏运动鞋，那第一双红色的也就不再穿了。我看卢燕只有一双凉鞋一双布鞋换着穿，便从柜子里把红色安踏找出来，央求外婆帮我把鞋子刷干净，像新的一样。我满心欢喜得把运动鞋包好，偷偷放进卢燕的抽屉里。她的抽屉已经被她整理得很干净，我把鞋子塞进去，再拿几本书放在抽屉外面作掩护，时间还早，教室里本来就没几个同学，还都在认真得做着各自的事情，所以我的行动没有人看到。上早自习的时候，卢燕就发现了，碍于周围有同学，她没有立刻拆开看，但上英语课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不由自主把手伸进抽屉里去摸那个鞋袋，她激动，我简直比她更激动，但直到放学，也没有见到她有下一步行动。

        谁知道！下午的体育课上，她已经把那双红鞋子穿在脚上了！那是一节纯粹的体育课，大家全都放下笔和课本到操场上来，因为潘怡叫了一个有相机的同学，要给大家拍照片。

        大家尽情享受高考前最后的疯狂，男同学们在操场上奔跑，在乒乓球台前厮杀，或者就跟着心仪的女生，讨要一张珍贵的合照。我和汪清雅、许云芳爬到双杆顶上坐着聊天，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我们穿着班服，占据着制高点，班上的同学们散落在操场，像一群欢乐的麻雀。

        卢燕在和班长张志聪打乒乓球，她脚上那双红色运动鞋分外扎眼。汪清雅在写同学录，许云芳一边怂恿她：“你要不要去找那个人一起拍张照？”汪清雅漫不经心得问：“哪个人？”“就是那个人啊。”许云芳朝新建的篮球场努了努嘴。

        我和汪清雅都朝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厉浩南穿一件蓝色背心，在那里练投篮。我们已经很久没提到他了，他这一次回到我们的话题中间，着实有点突然。

        我发现，我对他没有从前那种强烈的抵触感了，离高考越近，越懂得那种无力。一个月再也改变不了什么，名次、对手都是浮云，他在我心里，就是一粒潮湿的过期的炮仗，不能再被点燃了。

        汪清雅的回复也很云淡风轻：“我才不要。”说完又低下头去写同学录。许云芳笑着说：“他没和梁思乐一起了，你们知道吗？”汪清雅说：“知道啊，那又怎样。”许云芳讨了个没趣，便凑过来和我说：“你看，她还在给梁思乐写同学录。”我倒不晓得那是梁思乐的同学录，但我依稀晓得汪清雅偶尔还会跟她玩在一块的，只有我一个不相干的人，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要说理由，大概就是看不惯，气场不合，针尖对麦芒，怎么办呢，为了尊严，只能硬抗呗。

        曹欧仁坐在篮球架底下休息，潘怡远远地跑了过去，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旁边的男生们都围了过去，叫嚣着起哄，曹欧仁有点扭捏，并没有接过她的矿泉水，潘怡大概是想拉着他合影，他犹疑了一会，终究是慢腾腾得站起来了。摄影师也是个女孩子，听说是学妹，有一头令人羡慕的黑长直，看不清脸，但一定非常可爱，看篮球场上的男生们就知道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得拥到镜头前摆pose，脸上的笑容跟收到了心仪的录取通知书一样灿烂。

        乒乓球桌这边，大家也齐刷刷地朝篮球场看去，正在这个时候，卢燕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刚好与她对视，却做贼心虚，目光立刻躲闪开了。摄影师领着篮球场上的男生们浩浩荡荡地朝我们这边走来，潘怡大声喊道：“要单独拍照的赶快！下课前我们要拍男生女生和全班的大合照了！”许云芳激动万分，拿手肘碰了碰我和汪清雅，“走啦走啦，我们三拍一张去！”我们笑嘻嘻地应和她，跳下去，脚还未落地，潘怡挤上来了，招呼摄影师给我们拍照，我们三变成了我们四。

        匆忙又快乐，一瞬间多了许多朋友，拍不完的照片，标准微笑，露出八颗牙，摄影师笑着喊三二一，举起相机按下快门键，闪光灯焰火般绽放，像一首青春的歌，戛然而止。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发现是卢燕。她说，“跟我拍张照吧。”我有些诧异：“我们？”“对呀！”于是我跟她走到大树下等着，等摄影师空闲下来。我总是忍不住看向她的鞋又火速移开目光，她轻轻地说：“我知道是你。”

        “啊！哈哈！”我尴尬地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啊。”她抬了抬右脚，“这不是你的鞋吗？去年你总穿，我见过好多次，我觉得这鞋真好看。”我更加尴尬了，“哦，那没什么的，我也好久不穿了。”她说：“你真好，有一个幸福的家，爱你的爸妈，学习好，老师也喜欢，心肠还那么好，我真羡慕你。”我看着她，被她说得我都想哭了。

        我赶快岔开话题，“你是不是跟栏杆模一个村的？”“也不算吧，我是在那个村子出生的，但我现在跟我养父母，他们在凤凰山。”“哦！凤凰山！我知道的！我爸老家就在那！去年冬至我们还回去祭祖！”她也很开心：“这么说我们还是老乡欸。”“是啊是啊！”我们手拉着手，高兴地跳起来，突然潘怡喊道：”看这里呀！“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响起了咔咔的快门声。

        到最后，汪清雅也没有找厉浩南单独拍照，潘怡催她，她说，没必要吧。潘怡说，喜欢就要勇敢啊，像我一样。汪清雅又说，总有机会的。我就把她拉走，找平时比较要好的男同学去合影，比如朱毅啊，蔡忠中啊，还有栏杆模、赵红军、刘高强、钟凯他们，我说我们一起拍照啊，厉浩南站得很近，手上擎着篮球，看我们热热闹闹地站队，便也笑嘻嘻地凑过来，朱毅在第一排躺倒，一只手撑着脑袋，对摄影师说：“快拍！快拍！”我和汪清雅各伸出一条腿，作势要往他身上踩。快要下课了，潘怡吹着哨子召集大家过去，她手里拿一件短袖校服衬衣，让大家都在上面签字。栏杆模作为班长，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我们分成3排站在校园里最大的一棵榕树下，15个女生，30个男生，阳光透过树叶间隙零零落落地撒下来，我们肆无忌惮地疯闹，毫无保留地笑。

        17岁的初夏，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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