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其人之道（二合一）
小院内，老方丈拨着念珠问起了寺外的情况，“如何？可曾带灾民去看我们的粮仓？”
“看了，当时我们告知的时候，声名谁想跟着看的都可以去，乌泱泱一大帮人都去看呢。
事情传开之后，再没人质疑，现在都在陆陆续续下山，寺门外已经没有灾民了，还是方丈师伯高明。”一个中年和尚高兴的答道。
“错了，是佛法高明！若非佛法指引，少林怎能度过此次劫难。”
方丈说完，转身朝着自己小弟子房中走去。
狄仁杰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小串念珠，他很好奇，僧人整天拨动着念珠，不烦吗？
“悟空，你这孩子却是又在偷懒，莫要辜负了你的机缘和材质，当勤奋修行才是呀！”老方丈教育道。
“啊？师父？
哎，弟子这不是在修行吗？可是这波动念珠念经好无趣的。”狄仁杰像个小孩子般抱怨道。
方丈哑然笑道：“你这孩子，真是胡闹。
我佛教我们修行持戒，每日课业不停，拨动念珠一次诵念经文一句，念珠拨动一周为一环，每日课业一百零八环才算圆满。
这不是为念经，也不是为念珠，实则是为了磨砺心性，什么时候你能做到古井无波的时候，就算修行有成了。”
看着弟子懵懂的模样，老方丈叹气道：“罢了，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好动乃是天性使然，日后慢慢磨吧。
你灵光师叔要见你，你去后院禅房寻他吧。”
“什么？灵光师叔？可是弟子不认识他呀。”狄仁杰不解。
“去了不久认识了？
你灵光师叔乃是整个少林寺少有的修行高深之人，你要好好听他的教诲，说不定指点你两句就能让你开悟呢，去吧！”
哦……好吧！
狄仁杰本来想一直守着这个方丈师父，也好及时的知道动静，没想到却被派出去了，会不会是师父故意支走自己呢？
其实他想错了，灵光大师听说寺中出了一个聪明的小和尚，见猎心喜想要见见他罢了。
“灵光师叔，弟子悟空拜见。”狄仁杰恭敬的行礼道。
老僧稳坐如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和尚，和善的点头让对方坐下。
“悟空，嗯……听说这是你在梦中佛祖传下的法号，深合佛理，我等佛门弟子毕生修行，可不正是为了一个空字？”
狄仁杰没说话，这话好像没法接吧，自己可不想跟这老和尚论道说法。
“你很怕我？”灵光大师陡然问道。
这个……
狄仁杰心头一紧，脑海中思路高速转着，有些窘迫道：“弟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传弟子法号和心经的是个光头老爷爷，弟子也不知是不是佛祖，因为来到寺中，见到大雄宝殿供着的佛祖雕像，感觉不一样啊，佛祖是长头发的。”
额……哈哈哈哈！灵光大师听了狄仁杰的解释，微微错愕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师叔，为何佛祖有头发，我们出家随着佛祖修行却要剃光头呢？”狄仁杰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道，尽量减轻这老和尚对自己的戒心。
灵光大师很喜欢这个孩子心性的小和尚，耐心的解释道：“傻孩子，佛祖头上的不是头发，乃是佛生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成相。
据说佛祖当年就是剃度出家的，后来于菩提树下开悟成佛，这头上的肉髻就是成佛之后再生的，天底下只有佛门之人有这个，此乃修为的象征。”
哦……哦……
狄仁杰恍然大悟般的拉了一个长音，心中却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不就是我学医时候师父说的头上长包吗？要么是被人打的，要么就是肉瘤子，还什么修为的象征？和尚们是不是傻？盲目崇拜呀。
老和尚看到小师侄这般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表扬说孺子可教也。
“悟空，你乃是有大机缘之人，什么时候你的光头上面也修炼出肉髻来，那就算是成佛了。”
啊？？？
“师、师叔，能不能别吓我，弟子觉得，光头也挺好的，对，挺好的，一头肉、肉髻总是别扭的。”狄仁杰连忙摆手推辞。
灵光大师笑了笑，没说什么，心说小孩子都是这么看，等到将来你修为高深处，悟出了无人相无我相，自然就不在意了。
狄仁杰接着道：“而且弟子现在还只是个剃度没几天的小和尚呢，成佛什么的，怎么会轮到弟子呢。”
“不用这么小瞧自己，你可是得佛祖青睐之人。
日前方丈师兄跟老衲计议道，他日会将这方丈之位传给你的，少林寺乃是佛门两大圣地之一，未来你或可领袖天下群僧也说不定呢。”灵光鼓励道。
狄仁杰目瞪口呆，灵光还以为小和尚是吓到了，他却不知，狄仁杰心里已经在骂娘了，我只是临时牺牲一下做几天和尚，谁说要做一辈子光头和尚了？还领袖群僧？谁爱做谁做去。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距离成佛很远吗？”灵光大师笑道。
额……狄仁杰很想告诉对方，很远，我们风马牛不相及，可却不敢真的这样说。
于是马上换了一副惊喜的表情点头问道：“师叔，那你说我成佛的话，能成个什么佛？”
灵光和尚没好气的看着对方，暗道鼓励过了，小和尚好高骛远。
“那你自己想成个什么佛？”
狄仁杰脱口而出：“斗战胜佛怎么样？”
额……这次轮到灵光大师惊诧了，“我佛门有这尊果位吗？你哪来听说的？”
“有啊，梦里的师父教的，说斗战胜佛顶天立地战无不胜，乃是佛门护法呢。”狄仁杰大肆鼓吹者。
这……这么说……
“嗯嗯，好，既然你心中所想，那就斗战胜佛吧。
没想到啊，本想将你叫来考校指点一番的，现在更好了，小小年纪能够明心见性，找到自己日后的路，甚好！
老衲知道这少林寺中什么传承适合你了，随老衲走，去见你昙宗师叔祖。
你既然喜欢战斗之法，当年达摩祖师传下两本强身之法，洗髓经和易筋经，合该传你。”
老和尚说着就拉狄仁杰往少林寺心禅堂方向走去，这心禅堂可以说是少林寺真正的底蕴所在。
外人只知道罗汉堂、戒律院、菩提院，最高达摩院等等堂口，却不知道少林寺真正的宿老高人，支柱般存在的，却是在隐而不现的心禅堂，每代最多不过三五人。
而当代心禅堂首座长老，就是当年率领少林棍僧支持秦王李二的昙宗大师，如今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狄仁杰没想到，老和尚发什么疯啊，聊聊天的，怎么这架势，是要教我习武吗？可我不喜欢习武呀。
与此同时，少林众僧都以为百姓下山散去了，可偏偏有那么三五千人转身绕过了少林寺，朝着他们后山走去，这群人，就是张亮带人忽悠住的百姓，沿着狄仁杰给的地图，去寻找少林寺其他藏粮食地方的。
“走了这么久，腰酸脚疼，到底有没有粮食呀？消息不会是假的吧，少林大师们看着挺和善的，不会骗人吧。”有人开始抱怨。
“嗨，空穴不来风，找找看呗，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狡兔还三个窟窿呢，少林寺和尚是什么多好的人不成？不知道给自己留一手？是我的话，我肯定要留一手。”旁边有人反驳道。
对对……
一时间众人边撒开了寻找，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真假。
能一夜之间布置好粮食存放的，距离少林寺肯定不远，要不然也不好安排，走着走着当头就有人发现了情况，不远处的路上似乎有僧人把守。
“看，那是光头和尚，他们守在这山里做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是藏着粮食呢，好哇，这群贼和尚，嘴上说着没粮食了要跟我们一起去逃荒，原来是骗人的，把粮食藏起来了，想蒙走我们自己吃独食？
兄弟们，上，见者有份啊！”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看这样子是有土匪基因，直接煽动几千百姓呼啸着冲向了前方的和尚。
张亮等人慢慢聚在了一起，看着红了眼的灾民，心中唏嘘不已，这倒是省事了，好像狼看到肉一样，都不用鼓动，自己就知道往上上。
亲卫队长感慨道：“这群百姓也真是狼心狗肺，怎么说少林和尚也供应了他们一顿斋饭，是有恩情的，现在倒好，见到了粮食二话不说就去抢，好似那东西天生就是他们自己的一样。
说他们是流民，这形象，啧啧，跟土匪有什么两样？”
张亮呸的一声骂道：“那群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安什么好心，不必替他们说话，让他们狗咬狗就是了，咱们乐得看戏，这果然比咱们直接去冲杀更有意思。”
到底是一群武夫，没看到本质问题，如果是魏征在这里，肯定会说，少林和尚的存粮哪里来的？不还是日积月累的从百姓手中搜刮的，本就是不义之财，被百姓抢了去，不算冤！
当然了，估计魏征末了会加上一句点评：我朝百姓的素质却是有待提高的。
“方丈、不好了方丈！灾民，灾民又杀回来了，他们他们……”一个年轻和尚十分狼狈的冲进了方丈小院。
“怎么回事？慢慢说！”老方丈处乱不惊。
“不知是怎么了，我们在后山的存粮竟然被一群百姓寻到了，直接蜂拥抢粮，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寡不敌众死伤惨重。
粮食被发现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刚刚离去没走多远的灾民全都杀了回来，二话不说直接攻击寺门，现在大门已经没了……”
什么？？
噗……
老方丈听完直接口吐鲜血，差点一头栽倒。
“方丈，快点去前院，我们等着支援呢。”那年轻和尚扶住对方恳求道。
老方丈稳了稳心神，推开了小和尚，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罢了，灾民暴乱，寺中人手不足，无可挽回了！
没想到少林寺几代人的心血，百年基业，却毁在了老衲手上，愧对祖辈呀！”
说完，也不理会年轻和尚的哀求，老方丈似乎是回到禅房取了什么东西，随后向着后院达摩院方向走去。
最后一路寻到了心禅堂。
“原来师弟和悟空在师叔这里，倒是让老衲好找。”
上首白眉白须颇为威严的昙宗和尚问道：“前院出了什么事这么乱糟糟的？”
“哎，师叔，少林恐怕难过此劫了。
不知为什么，我们隐匿的大批粮食被灾民寻到，本已散去的五万灾民重新聚拢，不由分说就攻击山门，现在大门已破，少林寺覆灭在即了。”
什么？？？
“怎会如此？”昙宗和尚大惊。
小和尚悟空和灵光大师却显得镇静许多，灵光大师叹息道：“善哉善哉，当日老衲就说，舍得舍得，不能舍去所有，终究难了因果，都是劫数，悔之晚矣！”
老方丈虚弱道：“师弟，为兄也知大错铸成难以挽回，现在唯有保存少林香火才是。”
说完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小弟子悟空小和尚，心说不亏是佛祖选定的人，这个关头还能这么镇定。
拉过小和尚，老方丈伸手入怀取出两件东西，叮嘱道：“悟空，今日为师就将这少林方丈之位传给你，这是方丈令牌，随后我会安排人拼死送你逃出去。
你一定要勤勤修行，他日若有机会，重建少林就靠你了。”
“师父，我……”狄仁杰有些懵，今天算是自己频频走运吗？
“别多说了，以后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这些，难为你了。
这是藏经阁钥匙，若是今次藏经阁不毁，或许还能保留一二少林底蕴。”
狄仁杰弱弱的道：“师父，不用这个了吧，我过目不忘，已经将里面的经书都背下来了。”
老方丈欣慰的摸了摸弟子的小光头，慈爱道：“傻孩子，所谓底蕴，就是藏经阁暗格中的古老梵文贝叶经，不是后人所作那些经书，以后有机会你学习一下梵文，将来用得上的。”
说完，转身朝着昙宗和尚跪下道：“师叔，弟子自知罪责难逃，情愿随本寺共存亡，这孩子是少林未来，请您护着他逃出去，为佛门留下一点香火。”
昙宗和尚叹息道：“罢了，就让老衲以这副残躯，为少林最后做点事吧。
悟空你上前来。”
灵光和尚知道是什么意思，将狄仁杰推到了昙宗和尚身边，盘腿坐下。
昙宗和尚道：“老衲以毕生易筋经修为为你梳理一下经脉，日后你若习武可以一日千里，自保不成问题。
洗髓经和易筋经刚刚已经传你，你要妥善保管，少林有十门武技，是达摩祖师所创，均在藏经阁地下暗格里面，日后你长大回到这里，或可寻到。”
等等，我……
不等狄仁杰开口，昙宗和尚已经动手，不由分说将狄仁杰衣衫除去，就这么开始不停拍打起来，每次拍打狄仁杰就像被电击一般，感觉身上一麻，一刻钟后，昙宗和尚收功，灵光大师已经为狄仁杰寻来了一件普通衣衫套上。
此时狄仁杰觉得浑身像是泡着温泉一样，舒服极了。
反观昙宗和尚，面容像是苍老了十岁，再不复以往的威严刚毅，强撑着一口气道：“心禅堂三位长老，拼死护送悟空出去，往东面走。”
说完闭目低头，就此圆寂！
看着满屋子的人将希望都寄托在自己一人身上，狄仁杰此时百味杂陈，虽然自己是个卧底，对少林寺没什么好感。
但少林寺对自己这个小和尚的确不错，不曾薄待，还将一切都传给了自己，这份恩情却不慎假的，狄仁杰看着为自己牺牲的老和尚，想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对着一群老僧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几个老僧上来带着他往外走，老方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小弟子身上的胆子够重了。
反倒是灵光大师开口道：“悟空，成佛者当有大胸怀，来日只可重建少林，不可言丝毫复仇，佛法讲究舍身渡人，哪怕少林寺自此只有你一人了，也绝不可重蹈覆辙，去走你师父争名夺利制霸天下的捷径。
佛法无错，错在人心！谨记谨记！”
狄仁杰眼神复杂的回头看了灵光大师一眼，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心中道了声对不起师叔，你是个好和尚，少林寺算是被我覆灭，连累你了。
旁边的老方丈被师弟这番毫不留情的揭露痛批，没有丝毫埋怨，只有满脸的悔恨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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