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死博弈
一个内侍装扮的人从远处踏雪而来,刚刚还是一个小黑点,瞬息之间就行到了人前。
更为难得的是此人面色平静,呼吸如常,等随行的仪仗到来之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山鬼苒是山鬼燎的五弟,负责沈城的一应事务。他此刻迅速招来了心腹,耳语片刻才放心的走到了来人面前。
待山鬼苒看清了他的样貌,记起曾随大哥见过此人,连忙行礼说道:“参见高总管,沈城与帝京路途遥远,您一路辛苦了！”
高行此刻正抬眼看着这近百辆样式奇特的粮车,听了此话扭脸一看,掐着尖细的嗓子说道:“原来是五爷啊！你这么大阵仗,是要往哪里运粮啊？”
山鬼苒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说道:“高总管您客气,这个爷字在下可不敢当！”
“嗯,起来吧,”听了山鬼苒的话,高行面色稍缓。
“启禀总管,这粮食是要运往灾区救济灾民的。”山鬼苒说道。
“嗯,你们有心了！”高行抖了抖自己手里的拂尘,又尖细的说道:“陛下有旨,山鬼苒接旨！”
随从早已准备好了香案蒲团等物,山鬼苒带领一干众人,跪地接旨。
高行摆开架势,双手拿着卷轴,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北岭雪患,百年不遇,灾民露野,形势不明,着沈城山鬼世家筹粮二万担,以待朝廷统一调度之用。钦此！”
“草民山鬼世家沈城主事山鬼苒,接旨！”
山鬼苒一边跪倒接旨,心中却颇为疑惑,这圣旨只写明了筹粮的数量,却不曾说明何时送往灾区,统一调度？莫非还要等？
纵然心中有千头万绪,此刻山鬼苒也需将念头压下,专心的应对眼前这位高公公。
“高总管远道而来,在下设了午宴,请,请～”
高行点了点头,自随着山鬼苒向沈城内走去。
广场雪橇上的粮食,立时被人一一卸下,就地堆放在一起,用厚厚的围布遮盖了起来,这是足足一万五千担粮食,这些粮食早一刻运到北岭,便能多救一条人命。
在这昭昭皇命之下,人的生命如草芥一般被放弃了！
山鬼苒引着高行,到了沈城名楼“风栖楼”,置办了一桌价值千金的酒席。
九十九道菜品上至飞鸟下至走兽,能数得出名字的都能在这宴桌上找到。
当这份情报送到歆瑶手中的时候,她只是低低说了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便是如此吧！”
歆瑶仰望着那轮皓月,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与失望。
纵然早就预料到皇帝定然会出手阻拦,但歆瑶还是有一丝奢望,或许当皇帝想明白了“民为天下先”的含义,便能暂时放下心中对皇权的执念吧。
可惜,歆瑶失望了。
如果不狠心,怎能踏着无数人的枯骨登上至尊之位？这位皇帝的凉薄,已经到了让人生出厌弃之心的程度。
“那么,便按照第二个计划行事吧。”歆瑶对柔碧吩咐道。
柔碧缓缓点头退下。片刻后,几只灵鸽展翅而去,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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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岭,镇北军大营。
吴将军横刀跨马的坐在上端,他此刻手中拿着一张字条,面色灰败。
下首的将官见此纷纷问道:“大将军,究竟是何事,您收到灵鸽传讯之后,就神色反常,莫非,莫非粮食出了什么状况？”
“粮食已经筹集完毕,可是,一道圣旨给了山鬼家,一万五千担粮食都被就地监管,什么时候运送至北岭,全凭圣——心——独——裁！”
“什么？营中存粮仅够到明日,这,这些天军士们得知王爷在费心为我们筹谋,即便每餐只勉强果腹,也没有半句怨言,可是,一旦彻底断粮,这,这军心唯恐有变啊！”
“我又怎会不知？昱乾何在？快快请来。”吴将军思量再三,决定和王爷这位贴身侍卫总管商议一下。
这些时日,昱乾伤好之后,每日带着那几名轻功俱佳的属下,在北大营周边三十里的范围内游弋,凭着他的本能,将十数名暗探狙杀,是以北大营真实的伤亡情况,没有一丝一毫的泄漏。
这日,昱乾像往常一样,巡行至一处背风的雪坡,突然,他感受到了一抹若隐若无的杀机。
他向属下做了个警戒的手势,几人四散而伏,突然,一个属下吐出一口污血倒地而亡,喉间有一枚黑色的小镖闪着乌光。
昱乾大叫一声:“风紧！”剩下的三人立刻就地一滚,嗖嗖嗖几枚暗器射在他们之前藏身的地方。
不等几人再动,一个身影如大鹏展翅一般黑乎乎的压了过来。来人武功绝顶,几个起落就到了昱乾身前。
这个人武功远在几人之上,想也不想的昱乾又说道:“扯乎！”
三名属下立时施展轻功,向北大营方向遁去。
“想跑？”来人一甩白袍,几枚暗器划出一道气流爆破的声音向三人射去。
昱乾见状,高呼一声:“伏地。”
三人同时落地,几枚暗器擦着他们的脊背滑了过去,嗖嗖几声隐没在了白雪之下。三人不做停留,立刻训练有素的一跃而起,再次向远处奔去,几个起落之后,渐渐在风雪中失去了踪影。
来人一看自己的暗器落空,不禁有些恼怒,他冷冷的注视着昱乾,仿佛一条毒蛇在凝视着他的猎物。
“定山王的暗卫果然不俗！”
一种尖细的声音说道。
昱乾不禁一愣,此人声音竟不似故意装成这样,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来自宫里！
此刻他不加掩饰的暴露出来,自然是没打算活着放自己离开。
想到这昱乾面色阴沉的拿好手中的长剑,做出了一个益攻益防的姿势。
想都不用想,此人必然是皇帝派来刺探情报的高手,今日将是你死我活的决斗。
昱乾已经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雪越下越密,小庆子看着眼前这个定山王爷的左膀右臂,面色如水。
即便这次没有成功刺探到镇北军真实的伤亡情况,但能抓了此人,便能充分证明定山王的势力已经介入了北岭,而非他在帝京表现的那样对此事毫不相干。
小庆子冷冷一笑,一柄长剑缓缓的自剑鞘中拔出,长剑挽着缭目的剑花向昱乾刺去。
昱乾长剑抵住了来势凶猛的一招,一个闪身就绕到了小庆子的身侧,左手一柄短刀趁其不备向小庆子的腋下狠狠扎去。
小庆子身子诡异的一扭,就躲过了此记杀招,顺势一点地,腾身跳到了半空中,倒立而下,长剑直刺昱乾头顶的百会穴。
昱乾一个横移,借着雪地滑出了小庆子的攻击范围,怎知这尊煞神招式阴柔毒辣,如影随形的飘了过来。
昱乾一个倒旋腿踢在了小庆子的腹部,而小庆子的长剑同时划伤了昱乾的脸颊。
鲜血顺着细细一丝剑痕滴落了下来。
昱乾用手轻轻摸了一把脸颊,冷笑一声:“好快的剑！”
小庆子并不搭话,放下揉在腹部的手,长剑如虹再次功了过来。
两人过了近百招,昱乾隐隐露出了败势,趁小庆子不备,昱乾飞身便向远处略去。
小庆子阴柔一笑,没有胡须的脸上满是歹毒的神色,他趁着昱乾背后空门大开,一招“流星奔月”直刺过去,就在距离昱乾后心仅仅半寸的时候,昱乾在空中一个旋身,反身正对着小庆子的利剑。
不对,小庆子意识到不妙,但人在空中难以借势,此刻又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毫无保留催发的一招,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昱乾,一脸戒备。
他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手指粗细的圆筒,霎那间无数细小暗红的飞针直扑小庆子的胸前。
“血煞无生！”小庆子惊声尖叫一声,跌落在地。
致死,小庆子都没想明白,昱乾这个定山王爷的贴身侍卫总管,怎么会有名动江湖的“血煞无生”？
昱乾此刻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身前直直的插着一柄长剑,这柄剑的剑身,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肺腑。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全身已经无力拔出体内的长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面朝天躺在雪地里,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探入领口,那里有一只小小的药囊。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挂绳,将药囊中的药丸倒在了嘴里,甚至来不及将密封的蜡皮剥去,便咀嚼着咽了下去。
这是歆瑶在他临行时,托王爷给他的,这药丸,关键时刻可以救他的性命。
昱乾看着漫天的飞雪,他的身上很快被一层薄雪掩盖,无力自救的他苦笑了一声,自己将在这个落寞的雪坡了结此生了吧。
就在他魂将离体的时候,一个声音叫醒了他:“醒醒,快醒醒！”
昱乾睁开了眼,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微微笑了笑,昱乾轻吐出一个“北”字。
“你是让我送你回镇北军大营？”戈姑问道。
昱乾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只要自己的尸身,不被朝廷的密探发现便好,他便再无牵挂了。
风雪中,一个女子用树枝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拖着一个被裘皮蒙住全身的人,向镇北军大营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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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城,山鬼家族宅院。
一点烛光在窗子上投射出两道人影。
“小庆子还没有回来？”
“干爹,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嗯,”高总管犹疑的点点头,“山鬼家有什么异常吗？”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一个细声细语的男子回答道。
“对了,干爹,我们的人在城外射下了一只鸽子,此物就挂在鸽腿之上。”小黑子呈上了一个药囊。
高行默默的看了一眼,说道:“这药在帝京也发现过,看来,必是帝京之人,也来搅这趟浑水了,查,看看这药是哪家医馆做的。”
“是！干爹。”
小黑子正欲退下,突然外面喊声震天,“着火啦,着火啦！”
高行警觉的与小黑子对视一眼,一摆手小黑子就飞身向外去打探情况。
这个面貌普通的小太监,竟然也是个武功高绝之人。
时间不长,小黑子就阴沉着脸回来了,他大声说道:“干爹,不好了,堆在北门内广场的一万五千担粮食,被烧着了！”
高行由于常年待在皇帝的身边,养气的功夫自是不俗,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惊落了手中的茶杯。
那粮食,已经由他的人监管,换句话说,圣旨上言明山鬼家筹集的两万担粮食,已经筹集一万五千担交与朝廷,可这粮食在自己手上烧了,这责任该由谁来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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