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山间坟冢
临近新年,帝京中渐渐有了年味儿,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身影。歆瑶自从身体大好,除了在宅中读读医经,研究研究药方,便是到这集市中闲逛一遭,哪家的焦圈儿最是好吃,哪家的面人最是精巧,哪家的水粉最是抢手,歆瑶是摸得一清二楚。
这日,她拉着小花儿,在街上闲逛,正巧有一个说书的圈了一块地方,自顾自的讲着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
歆瑶一时无事,便在一旁的茶肆坐了下来,点了一壶清茶两碟小吃,和小花儿兴致勃勃的听了起来。
那说书的口若悬河的讲了许久,却不见一干听者喝彩,不由得着急了,听客起着哄,笑骂道:“都是多少年的陈词滥调了,有没有新的本子说说看,说的爷高兴了,有赏钱!”
“就是就是,说些新鲜的。”
“各位别急,别急,我给大家讲讲咱大楚的定山王爷,在南边清理密谍的事吧!”
说着,这个跑江湖说书的从赤炎天傲出京,到抓到匪首,再讲到卫城之毒祸,竟然头头是道,歆瑶听了片刻,便想起了那些在南岭的时光,不由得心生感慨。
自己诈死之后,彻底断了与赤炎天傲的联系,从此相忘于江湖也是好的,总好过有朝一日当面拔剑相对吧。
一走神,却看到不远处的一位老者,缓缓倒在了地上,他身背着一捆柴,手抚在胸前,神情痛苦。
凭着医者的直觉,歆瑶知道这名老者心脏出了问题,她连忙跑了过去,将倒地的老者放平,地面冰冷,歆瑶便想也不想的脱下自己的裘皮大氅铺在了地上,又与几个围观的人一起将老人放了上去。
应该是心衰!
歆瑶摸了摸脉搏,又趴在老者心口听了听,随后她对小花说,“快回去,取我的针来!”
“嗯,”小花重重的点点头,小脑袋左右看看,又问道:“姑——姑父,咱们家在哪边啊?”
歆瑶一脸黑线,咱家这个小路痴,什么时候能记住回家的路?
今日夏冬青又没跟在身边,谁让她俩是偷偷跑出来呢?
“我有针,接好了!”一声温润的声音说道。
歆瑶抬头,只见从对面的酒肆二楼,临窗抛出了一包东西,歆瑶本能的接住,打开一看正是一袋银针。
来不及说感谢,歆瑶将针拔出,果断的扎在了老人的心包经上,片刻三十六根银针齐齐嗡嗡而动,老人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失。
外行人不懂,对面酒肆二楼的赠针之人却“咦?”的一声,那是,那是失传已久的东林针法!此人难道和医圣有什么关系不成?
这人正在细细思量,他身边坐着的一位年轻公子却一眼不眨的盯着歆瑶。
这个大夫虽然面目平庸,准确的说,放在人群中就会被泯灭,但那种从骨子里透漏出来的气质,却让他微微动容。
就在刚才,这个大夫将价值千金的裘皮大氅毫不在意的铺在地上,只是担心老人受寒加重病情,而他分明也是个单薄的身子,如今没了裘皮大氅御寒,身子明显冷的打了几个寒颤。
这个大夫,很有意思。
这个大夫,很有能耐。
这个主仆二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歆瑶救人,却生出了毫不相同的两个结论。
很快,歆瑶将老人救了过来,她问了几句,才知道这老人是山中的砍柴人,临近年关,为了换些年货不顾年迈来到城中,谁知却突发疾病。
歆瑶将自己的裘皮大氅披在老人身上,又掏给了老人十两银子,说道:“以后每月请你为我家送两担柴,这是定银。”
刚刚说完,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从远处赶来,为歆瑶披上了披风。
得知老人家在城外的山脚,歆瑶便执意亲自送他回去,也便向老人的家人交代病情。
待一切事妥,歆瑶想起赠针的人,抬起头看向对面酒肆二楼之时,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歆瑶只得先收起了银针,却不知道,这针的主人,正和他的主人一起,在十步远处看着她。
柔碧雇来一个马车,将老人搀扶了进去,歆瑶缓步登了上去,马车便响着咯吱声向城外行去。
那名温润如玉的男子,久久的看着马车的方向,良久,才微微一笑,一笑间气韵尊贵。
城外的道路渐渐变得崎岖,歆瑶送老者回家后,便将马车停在了山脚,独自一人走在林间闲庭信步。
眼前的树木渐渐变得规整,一座坟冢矗立在不远处。
歆瑶愣愣的皱了皱眉,一拍脑门,正要转身离去,又想起了什么,躬身一礼说道:“走错了路,打扰了您的清净,见谅见谅!”
说着正要离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起初声音并不大,随着两人越走越近,歆瑶听得是一男一女在争执。
本来想着偷听别人的谈话不妥,但在她听到一个名字后,身形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天傲哥哥,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为她修了坟冢,还时时来祭拜,她有什么好的?”
“与你无关,相思郡主。”这个冷漠无情的声音,除了赤炎天傲,还能有谁?
“我父亲,哥哥已经斗败了,虽然我当日在朝堂出手相帮,也是我做为女儿的本分,最后他们仍然事发,我无话可说。但天傲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你不能就这样拒我于千里!”女子上前,意图抱住赤炎天傲。
“放肆!”一身冷喝,赤炎天傲转了转身体,面向坟冢。
“我不管,天傲哥哥,我就是喜欢你!”女子从后面牢牢的环住了赤炎天傲的腰身,将头贴在他的背上,一脸的陶醉。
“你——放——手!”赤炎天傲的声音明显沾染了怒气,他再次警告的说。
“我不,明日我便去求皇帝,给我们赐婚!”
“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赤炎天傲无情的说。
“你,你说什么?”赤炎若水抬起螓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蠢笨如斯的女人,也配喜欢我?真是可笑!”赤炎天傲内力一个收发,便将赤炎若水震落在地上。
“你,你欺负我!”赤炎若水呜呜哭泣。
歆瑶一阵郁闷,自己真是倒霉,随便散个步,也能遇到赤炎天傲,而且还遇到他和女子纠缠不清。
有心离开这里,但此时距离他二人太近,一旦走动必会被发现,无奈只得收敛了气息,抬头看天。
我没有偷听,我没有偷看!
赤炎天傲指着那个坟冢说道:“这里埋葬的,是我牵挂的女人,你说她的身份比不上你?那么我告诉你,当我被你哥哥追杀命悬一线时,是这个女人救我于危难;当我落入了你父亲的圈套时,是这个女人扭转乾坤将我救出困局;当我在朝堂势弱之时,是这个女人拼了命受着廷杖,为我扳回了局面。”
“你说,除了你的身份高贵一些,你哪里比得上她?当日我们逃亡之时,为了躲避追杀,曾扮了夫妻混人耳目,她亦亲口叫我‘夫君’,即便今日她死了,我也当她真的就是我的妻,你死了这条心吧!”赤炎天傲拒绝的毫无回转的余地。
“我知道,我能理解,没关系,我可以等,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忘记了这个人,我对你的真心,终有一日你会明了。”赤炎若水哭坐在地上,眼神凄凉的看着赤炎天傲。
“随便!”哼的一声,赤炎天傲走向坟冢,他深情的看着那块无字的墓碑,手指触摸着冰冷的表面,像在抚摸着某个人的脸。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远山的阴云厚厚的压过来,让人的心境无端的阴沉了几分。
赤炎天傲静默了良久,又拿出了一只香囊,轻声说道:“当日你做了这个香囊送给我,男女之间用以传递爱意的香囊,却被你用来防范杀手,你总是那样特别,可如今,我身上也只有这一件东西,可以睹物思人。”那淡淡的哀凉与无奈,让人听了心酸。
“前些时日,我去了凌晗那里,求了一卦,却是无解,其实那时我便心安了,我很怕凌晗给我一个你已身死的命数。或许,你在这个世上,偷偷躲着不肯见我也说不定吧。”赤炎天傲脸上的柔情似水,似是在眼底泛起了一阵湿意。
赤炎若水坐在那里,脸上两行清泪,双手却狠狠的抓入了泥土之中,她恨,恨这个女人,恨这个她只在朝堂匆匆见过一面的女人,竟在她不许意间,已经深深的走进了赤炎天傲的心中。
突然,她抽出腰间的短匕,狠狠的向坟冢扑去,一刀一刀的剜着泥土,口中狞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将天傲哥哥迷得这般失魂落魄!”
赤炎天傲没想到她如此行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回神,直接挥手打飞了赤炎若水。
她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林中,赤炎若水吐出了一口鲜血,歆瑶只来得及向后跳了一步。
好险,差点藏了新买的锦靴!歆瑶舒了一口气。
咦?有人?
赤炎若水看着近在咫尺的脚,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正毫无表情的垂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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