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金面人
歆瑶将目光落在了包裹婴儿的锦被之上,被子有些污迹和草屑,在火把的照耀下,显露出暗银色的底纹,一看便不是凡品。
戈姑从歆瑶的手上接过婴儿,见他嘟着小嘴睡的十分香甜,便用手轻轻掀起包被查看婴儿柔白的肩膀,答案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又轻轻摇了摇头,将婴儿交还给了歆瑶。
“吴崇,你和戈姑一起找些柴火,熬一锅米汤,孩子刚刚吃了狼奶,再过两个时辰便会饿了。”歆瑶轻轻摸了摸婴儿,眼神温柔。
“瑶儿,你累了吧,快去休息一会。”逸星辰不由分说,用两根手指将婴儿的襁褓提着丢给了绯白衣,随即推着歆瑶走向了马车。
绯白衣接住凌空飞来的婴儿,手呆呆的捧着这个柔软的生命不知所措。他可是半只脚跨入宗师门槛的人,平日里很少有人能够触碰他的身体,这个小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眼睛看着绯白衣,露出了纯洁的笑容。
此刻,绯白衣被婴儿的笑容吸引,他深深的看着这双清透的眼睛,不知不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用极其生疏别扭的姿势将婴儿护在了怀中。
黑暗中有几声低低的狼嚎,随即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无数只在黑暗中莹亮的碧眼渐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歆瑶和衣在车厢中沉沉睡去,等她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一声婴儿的啼哭彻底惊醒了她。
她坐起身,听到绯白衣失去了平日的沉稳,惊声说道:“他,他拉在了我的手上！”
逸星辰捏着鼻子退出了数丈之远,哈哈大笑道:“哈哈,小家伙儿,幸好我躲得快！”
歆瑶连忙挑开了车帘,看到绯白衣从车厢里跳了下来,手上依稀有黄白之物。戈姑拿下架在火堆上的水罐,将雪水化入其中,用手绞了棉布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她一边为婴儿清洗身体,一边说道:“乖娃娃,咱们擦擦身子。”
绯白衣一脸不信的看着戈姑,难道,难道她没有看到自己的手上有那个小家伙的杰作吗？
歆瑶连忙递了一只干净的手帕给了绯白衣,无意中抬头环顾才发现围在马车四周的狼群早已退去,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野狍子。
吴崇顺着歆瑶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雪地上的野物。
“奇怪,刚才我来此取雪,还没有这东西。”
歆瑶看着两只野物显然是刚刚被咬死不久,身侧的雪地上还留着纷乱的爪印,她遥遥看向远方,几点矫健的黑点渐渐消失在雪线,是狼王为她们送来了野物,它们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歆瑶的谢意。
收回目光,歆瑶自然的看向那些被狼群困顿于此的灾民,随着狼群的退去,这些灾民也开始四散逃离,只有一小部分仍然不肯离开谷口,他们在十几日前曾经看到有人从谷中踏雪而出,这些人坚信,在山谷中有隐士高人居住,只要他们够虔诚,一定会等到这些高人接纳他们。
“吴崇,想办法告诉他们,沈城、辽城已经陆续开仓放粮,让他们尽快赶去,否则一旦狼群折回,他们将必死无疑。”歆瑶淡淡的吩咐道。
吴崇将一只缠了箭头的羽箭,缚上字条,远远的射入了留守的人群中,时间不长,这些灾民三三两两的离去,只剩下空荡荡的谷口和被狼群啃咬过的残尸。
戈姑神色复杂的说道:“我离开的时候,族地内疫症已经初见端倪,而且,粮食也不多了,不知道现在族地是个什么情况。”
歆瑶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看看便知道了。走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入了山谷,在戈姑的指引下,三转两转便转入了一条隐秘的小路上。
“前面不能行车了,只能步行。”戈姑打量着四周,说道。
歆瑶等人走下了马车,大家都惊奇的看了绯白衣一眼,此时他一只手抱着婴儿,一只手自然的垂在身侧,姿态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生硬。
看到众人愕然的眼神,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开口说道:“这孩子我要了。”然后从容的缓步向前走去。
歆瑶等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的跟了上去。一路上,躲过了几处机关,戈姑越走越觉得情况不对。
“谷中的机关大部分都被人关闭了,这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戈姑看着一株桃树,那里是这片机关的一个中枢,此刻却被人为的折断,满树桃花散落了一地。
“况且,我们早就应当看到谷中族卫前来探寻,行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一个人,大家要小心,我觉得谷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众人神情肃然的看了看四下,跟着戈姑向前方走去。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戈姑一个飞跃,穿过一片雪松,来到了一个小的石坪上。
数十名身着金甲的死士围着十余名玄色衣衫的人影飞转腾挪,在那些金甲死士的身后,一个人悠闲的坐在一方铺着兽皮的方椅上,面上扣着一个精致的金色面具,舒闲的看着场中的打斗。
被围的玄色人影明显处于劣势,在金甲死士的围攻下,又有几名玄衣人挂了彩,在同伴的拼死护卫下,才捡回了一条命。
“大长老！”戈姑一声低呼。
只见一个长眉善目的老人中了一刀,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他的脸色就变得青黑,“你,你刀上有毒？”
果然,几个受了伤的玄衣人都面色发黑,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金面人看到此处,缓缓的一摆手,众多金甲死士都齐齐停住了攻势,向后退了三步,将玄衣人围在了中间,目露寒光。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交出培植血神华之法,便可留得你们的性命,难道当年那早已不作数的承诺,到了今日还有什么效用么？你们要知道,战族已经没有圣女了,你们现在只是一群没了主子的狗！”金面人语调凉薄,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毒蛇般狠辣。
“即便,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可能将战族之密交由灭族的仇人！”大长老哑着嗓子说道。
“没关系,看到了吗？”金面人遥遥一指后面的山峰,“那里现在正有数倍于此地的死士,再围攻你们的族地,你放心,每一个男人我都将其屠尽,每一个女人我都会让她们活下来,我有的是办法让她们说出培植血神华的密法。”
不等大长老反驳,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你要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同不同意！”戈姑单手执剑,身姿飒然的往前一滑,便刺伤了两个金甲死士,从他们露出的一丝缝隙窜入了场中。
“我当是谁？原来是战族赤堂的堂主,不过眼看着自己的爹惨死在自己人手中,你也不会好过吧！”金面人重新坐了下来,手一伸,一杯热茶便被人恭敬的送入了他的手中。
“你怎么知道我？我统领赤堂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你到底是谁？”戈姑神色戒备,护在了大长老的身前。
“我还知道,你在沈城,有个名义上的夫家,那是个窝囊废！啧啧,没想到你一个堂主,竟然委身于他！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金面人讥讽的说道。
戈姑握剑的手指尖泛白,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竟然被人查的一清二楚,那此地呢？是不是早就在对方的窥视之下？
“这有什么笑不笑话的？江湖人,做事就要讲究恩怨分明,当年赤堂主受伤将死,那个人不仅仅救了她,还亲手给她做了一碗面汤,对于赤堂主而言,那不过是一饭之恩的报答罢了！”逸星辰一席妖艳的红衣卧在枝头,懒懒的说道。
金面人转头看去,托着茶杯的手有了一丝微动。
“逸楼主也来了,真是难得啊！”金面人不动声色的打了一个手势,金甲死士立刻收缩了战线,齐齐的护卫在了他的身前。
“这就怕了？”逸星辰嘲笑的一哼,“桃花杀门主,你还等什么,再不现身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这几个字刚一落下,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了雪松之下,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身侧站着两名青年。
金面人的目光落在了绯白衣怀里的婴儿身上,他桀桀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战族最后的嫡系血脉还是被抱回来了,看来他注定要死在这个山谷里。”
“大长老！怎么回事,不是叫人拼死冲了出去么？那孩子怎么会又回来了？”玄衣人低声说道。
大长老勉强压下胸中的翻涌,沙哑着声音说道:“那孩子确实送走了,但他们既然能到这里发动出其不意的一击,难免不会在谷外布下天罗地网……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这个孩子的命……”
绯白衣不高兴了,他第一次与一个新生的生命如此之近,他从那两点漆黑的双眸中,看到了至纯至静的真悟。那跨入宗师级别的隐隐一线,似乎有着松动的趋势,在他眼中,这个孩子已然成为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你对他感兴趣是么？”绯白衣半仰起头,看向金面人。
“我此次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这个孩子,你最好把他给我。我知道你是南理桃花杀门主,号称是距离宗师最近的人,我也想看看,我与你之间,到底差在什么地方！”金面人说着,将手中的茶盅隔空射来,里面的热茶化作一道琥珀色的利剑,向绯白衣怀中的婴儿袭去。
绯白衣仿若闻所未闻,他低头有些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小小生命,说道:“闭上眼,不要弄脏了它们。”
那小小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咿呀着闭上了眼睛,一阵罡风过后,绯白衣依然保持着刚刚垂眸的姿态,而金面人亦如刚才般坐在方椅之上。
风轻轻飘过,叮当一声,金面人的面具裂成了两半,掉在了地上,露出了面具后面那张冰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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