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狼祸
大楚皇帝自从卫国建都南岭,便一日都不曾睡个安稳觉。今日他被政事搅得心情烦闷,便只带了高行一人,走在御花园里。
丽湖本是御花园里众多池塘水榭中的一个,今日皇帝信步而行,竟然无端的拐来了这里,他望着冰封的湖面,陷入了回忆之中。
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冬天,阿月就是站在这里,与他割袍断义。他尤记得那撕裂的锦袍一角在风中飞舞升腾最后不甘的坠入冰湖之下,他更记得战樱月冷冽诀别的眼神,那种蚀骨恨意,仿佛穿越了二十几年的时空,在此刻与皇帝冷眼相见。
“你还是那么恨我,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皇帝低低的叹道。
高行站在皇帝的不远处,仰头看了看道:“陛下,起风了,还是回宫吧,仔细身子再招了凉气。”
皇帝抬手摸了摸冰冷的廊柱,若有所思的转身,今日他感觉到了无比的倦怠,更是厌恶了永远都理不完的政事,本想偷得半日闲暇,却发现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又来到了与月贵妃有关的地方。
一个小内侍远远的疾奔过来,被高行丢了一记眼风过去,才急急地收住了脚,在高行身边耳语了几句,高行脸色一变,正在犹豫着怎么对皇帝说,就听到皇帝问道:“说吧,又出了什么事？难道现在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么？”
“陛下,北陵那边传来了消息,二皇子,二皇子他……”高行结结巴巴,真是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告诉皇帝。
“说吧！”皇帝出奇的平静,他放下抚在廊柱上的手,微微侧头看着高行。
“陛下请您先息怒,二皇子他,他在北陵,被人抓入了南馆……他,他为了赎身,答应给鄂春部族从帝京采买一批粮食……”高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虽然低着头,却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意。
来自天子的怒意。
短短两句话,给人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南馆是什么地方,那是与勾栏青楼齐名的淫乱之所,堂堂皇子陷身于此,本身就是大楚皇族的耻辱。
耻辱也就算了,他竟然为了一己私利,与大楚的敌人做交易,难道他不知道彼时大楚边境的子民被鄂春部族的屠刀砍杀了多少么？
皇帝没有说话,良久,才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在高行的目瞪口呆中,直直倒了下去。
“陛下~快,快来人,传太医~”丽湖上响起了高行尖细的呼喊声。
很快,皇帝病危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帝京的大街小巷中人们都议论纷纷,很快,另外一种传闻再次传扬开,皇帝没有孕育皇家血脉能力的传闻如同被春雨滋润过的野草,在帝京每个人的心中疯狂的滋长。
可是,曾经的大皇子被废黜,后宫凤位空悬,二皇子与三皇子相继被派去北岭平患,一旦皇帝西行,到底谁人继位便多了更多的可能。一时之间帝京风起云涌,暗流滋生,无数人奔波在的路上,哪怕前方等待的是难填的欲壑。
二皇子派系的人自然也不会落后,按照大楚立嫡立长的规矩,如果皇帝西行,二皇子在朝理上是第一继承人。所以当二皇子被困南馆急需粮食赎身的时候,他背后的支持者很快行动起来,通过各种隐秘的途径收购粮食。
他们不要求别的,只是一个字,快！
帝京的子民突然发现,他们家门口的粮铺无米可卖了！就连陈年旧米也被抢购一空。米荒席卷了整个帝京,有着无数优越感的帝京百姓也同大楚任何一个地方的百姓一样,开始愁明天的粮食在哪里。
发生过了几次小范围的骚动之后,城防营将帝京的防务上升到了最高级别,在一个月高的子夜,一辆辆马车拉着满满的粮食,从一个半开的城门中鱼贯而出。可是没有行多远,突然被金甲金枪的皇城禁卫包围,明晃晃的火把下,那张冰冷又无情的脸露出了一抹看死人一般的神情。
他无情的吐出一个字,杀！
无数宛若从地狱逃出的恶鬼扑向了这些手无寸铁的车夫。少数的护卫之来得及招架一招半式,便被利落的砍去了脑袋。
因商与二皇子交好的多是门阀世家的旁支,这番切瓜砍菜般的屠杀,将那些来此压阵的世家子弟屠戮了一个干净。这些事,做到这个程度,本就是获得自家家主默许的,此刻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世家的脸上,像在告诉他们,盲目选主子的后果便是这样。
皇帝很快下了一个诏书,急招二皇子回京述职。
可惜,这封诏书注定只能走走形式,根本送不到身在南馆的二皇子手里。随即几个言官整日参奏二皇子北岭一行的贪腐、渎职,闹得刚刚醒来的皇帝又吐了一次血。
赤炎天傲看着帝京传来的消息,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深沉,他招来昱乾,说道:“去办吧,万勿露出马脚。”
昱乾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当日,二皇子还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焦急的踱来踱去,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走来。二皇子听到戚梧的声音响起:“里面的客人,有人来赎你,你可以走了！”
二皇子面露喜色,算算日子,帝京的粮队也该出发了,难道是支持自己的那些世家门阀来人了？
他喜形于色的边走边问:“是谁来了？”
戚梧漫不经心的说:“我家大王欠了苏记一个人情,今天苏记的人来要你,也是你上辈子的福祉,否则依着我家大王的脾气,未必卖给别人这个人情。”
二皇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急忙回身,咣当一声关了门说道:“我不走,我说什么也不走,本王不想和苏记再扯上任何关系。”
戚梧仿佛在就知道他的反应一般,阴阴一笑说道:“是你说自己不愿意走的？那么今天晚上,您这个大楚王爷殿下的牌子,可以挂出去了！艺名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就叫潇湘公子！”
二皇子气的有话说不出口,“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别落在本王的手里,否则有你的好看！”
戚梧哈哈大笑,浑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个眼神丢过来,两个大汉抓住二皇子的双臂,一直将他丢到了门外。
就在二皇子以为自己要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却落入了几个人的臂间。
发现是自己的近侍,二皇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殿下,帝京那边出事了,粮食被皇城禁卫查没,听说,陛下那边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批粮食是要运往北边……”近侍压低了声音第一时间将发生的大事告知二皇子。
二皇子只觉得脖子发凉,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昱乾远远的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隐入了角落。他今天恰到好处的通知二皇子的近侍过来,为的就是让二皇子得到消息,自乱阵脚。
果然,二皇子做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境的决定,他准备回帝京与自己的老爹论一论。
这些消息,不断的通过特定的通道传递给歆瑶,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赶路,虽然其中遇到过几股小的难民流,但都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这日歆瑶站在一棵被扒光了树皮的歪脖树下,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骸骨。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些骸骨有被野兽啃噬的痕迹。在荒原雪岭,能存活下来的,只有荒原狼这种凶残的动物。
这些以群居集的嗜血杀手,在北岭多有出没,只是这场雪患,雪兔的小型动物几乎灭绝了,那么这些荒原狼,要怎么存活下来？
答案呼之欲出。
这些狼,靠啃噬濒临死亡的灾民为食。
一旦他们发现,弱小的人类如此不堪一击,它们的菜谱将变得单一,那就是捕食人类。
歆瑶有些忧心的想着,这一路这样的尸体她看了不知多少,越往北岭深处走去,便越是惨重,她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接下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小群荒原狼,这些狼被吴崇以暗器击退,却不甘心的尾随在后,歆瑶注意到,在不远处的高岭上,有一只身形巨大的荒原狼冷厉的俯瞰着他们,而他身后的数匹强壮的荒原狼,都含有惧意的跟在它的身后。
狼王！
竟然遇到了狼王,真是麻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艰难前行,按照戈姑的要求,独风率队在百里外便停止了护送。在如此接近战族秘谷的此处遇到狼王,使得每个人心中都颇为顾忌。
果然,在尾随了小半日之后,荒原狼再次向马车发动了攻击,它们竟然懂得使用声东击西之术,详装前后夹击,实则由几头健硕的公狼从一侧突袭马匹,就在雪亮的狼牙即将咬上马匹的脖颈时候,一只茶盅从车厢里飞了出来,看似圆钝的边缘在内力的催始下锋利如刀,生生切下了半颗狼头。
另外几只狼嗷嗷怪叫几声,得到了远处狼王的回应,才恋恋不舍的调转了狼头,这次袭击以失败告终。
歆瑶知道,越是这样,便越是激起了狼的本性,狼是最有耐心的动物,只怕这接下去的一路,便要时刻忍受狼群的骚扰了。
突然,戈姑喊了一声停。
她看向前方,心神巨变,“不好,我们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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