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赖账
这一夜,沈城洋洋洒洒下了一夜大雪。
天一亮,雪便停了,只是风却依旧凛冽,穿过树的枝桠,呜呜作响。
歆瑶一早便踏雪出门,登上了去往吴家药库的路。车辙轧在雪路上,咯吱咯吱的响,路上只有稀稀疏疏几个行人,他们微微蜷缩着上身,艰难的在雪路上走着,偶尔可以听到几句抱怨声:“这鬼天气,真冷啊,又要冻死多少人啊！”
这样的天气还出门的人,一定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比如说歆瑶。
她久久的回想着路人的话,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朝廷救灾不利,这场雪对于难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她早晨和赤炎天傲商量过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便是筹粮。鬼堡已经运了一批粮食到辽城,可惜也远远不够,现在沈城的大户都颇有余粮,但都囤积起来,一个个的哭着喊着缺粮。
歆瑶打算今天收了药库,下午便与赤炎天傲一起,请沈城的这些个富户喝茶,顺便解决粮食的问题。
正在仔细盘算着,马车一顿,边南低声说道:“姑娘,到了。”
歆瑶挑开车帘,看到不远处的吴家药库屹立在皑皑白雪中。如果说鬼堡可以储存供沈城三年只用的粮食,那么吴家药库便可以储存足以影响行市药价的各种药材。
这些药材的储存条件极为苛刻,所以吴家的药库可以说是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保证药材的效用。
算算时日,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如期赶到,否则今日之事,便要多费一番工夫了。
此刻,海老已经站在了药库门前,他方脸阔额,几缕长髯,气度不凡,“我乃是富通钱庄的掌柜,按照银契来接收药库,速速叫你家掌事的人来说话!”
几个手持刀剑的护卫互相看看,一脸戒备。他们昨日已经得到了命令,今日来此的任何人,都不做回应,只管大门紧闭便可。
凌冽的寒风中,海老静立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有人来应,不由得面色阴沉了几分,孤立的身影在偌大的药库面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既然吴家不准备按约定的来,那就不要怪我行事凌厉了,先礼后兵想来是我家主人的处事之道,今天你们吴家将我晾在这里吹冷风,哼,这个梁子咱们是结下了！”海老话音刚落,一支劲装的队伍从某处巷道飞快的跑了出来,在海老的身后集结而立。
这些人,眼神中带着杀气,那是一种经历过血的洗礼之后,才会带有的凌厉。吴家的护卫虽然也是武中高手,但在这样庞大的杀气面前,气势全无。
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有人知道,在沈城还有这样一队人,各个如狼似虎,站在他们的面前,会让人不由得心生怯意。
一个护卫看到药库被十倍于自己的人包围,看来闭门不出是不行了,赶紧命人向内通报,请族中的族老来决定。
不多时,吴涯带着几名族中老者,来到了药库门前。他施施然命人打开大门,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海老,您这一大早的就来到我的药库门前,所为何事？”
“吴先生难道不知道在下为何而来么？”海老轻轻的捋了捋胡须,沉声说道。
“昨日我已经派族侄到贵银庄,商量解决此事,看来海老经过这一夜还是没有想好,一大早便来到此地,是不是心太急了！”吴涯冷笑说道。
“按照我手中的这份借契,此刻药库理应属于富通钱庄所有,我不过按约行事,难不成吴家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都不知道履约这回事么？”海老字字锋利,直戳要害。
“话是这么个话……”
“怎么,吴家要赖账不成？”海老凝声问道。
“赖账到也不至于,就是如今发生了一些变故,只怕当初的借契,要另当别论了。”吴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这是要赖账？”
“赖账一说吴某可不敢承认,只是药库乃是吴家产业,未得家主同意,又岂能草草交与尔等？”吴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家主吗？”一个晴朗的男声自海老身后响起。
吴涯抬眸一看,愣在了当下。
家主？
不可能！他不是中了招,人事不省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看来,你是想不通,我怎么会出现在此地了吧！”来人话语不怒自威。
吴涯反应过来,低头拜道:“恭迎家主,北岭天寒地冻,家主怎会贸然亲往？”
“我再不来,难道要等着你将吴家的产业败光么？”吴家家主吴蒙眼中厉色一显,吴涯的所作所为他已全然知晓,如今他得歆瑶相救恢复了身体,便第一时间来到了沈城。
吴崇站在家主的身后,当日吴涯如何对待他,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师傅救了他,又飞鹰送药救了家主,只怕吴涯的那些苟且之事,真要得逞了。
歆瑶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还是赶来了,那么相比海老接收药库,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吴涯知道,如今他已经再无退路,看来家主已经重新控制住了家族内的局面,一旦追究起当日他受害一事,只怕自己也会有所牵连,此刻,只有咬牙兵行险招。但有些事,还要打探清楚,诸如家主获救的原委。
“家主,在下听闻您近日身体有恙,而吴崇又是族中首要的怀疑对象,当日我将他拿下,便是要查清楚到底他是如何毒害家主的。”吴涯一脸虔诚的说道。
吴蒙无声一笑,“你怀疑吴崇害我？实话告诉你,我能恢复如初,多亏了吴崇求得了神药,才救我于生死一线,你说,如果他要害我,又何苦再救我呢？”
听了家主的话,吴涯怎会不明白,是那个大夫救了他,否则自己或许有一试的可能。现在家主已经全然掌控了一切,自己再无可乘之机。
“既然家主亲自为吴崇开脱,那在下权且相信了他。不过今日恰好富通银庄来收药库,家主在也正好做主了。”吴涯看似将难题踢给了家主,实际上是在探明家主的态度。
“对方有银契在手,除非你不承认那张借契是你亲手签定！”家主轻飘飘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吴涯自然知道,如果药库不保,他便有重大的错失,这个错失足够家主罢免他所有的权利。看来,只能请出那位贵人了。
“启禀家主,还有一事,今日我吴家药库,已经被朝廷赈灾征调,这里的一草一木,现在都只有朝廷才有权利调用,他们富通银庄势力再大,还能大的过朝廷？”吴涯侧身,让出了正中的位置,只见二皇子一身五爪莽纹的亲王正装,稳稳的走了出来。
“参见二殿下……”一片参拜行礼之声。
吴家家主也不得不行礼,只听二皇子慵懒的说道:“都起来吧~”
歆瑶坐在马车里,心中不由得一愣,他怎么来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说的不错,此地的药材,由朝廷征用了,任何人不得妄动,否则以谋乱之罪处之！”二皇子看着海老和他身后的那支劲旅,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一个钱庄,请几个护院还正常,如现下这般养了一支队伍,还真是少见,可见这家银庄财力雄厚,那自己能不能压榨点银子,补一补亏空呢？
海老将二皇子脸上贪婪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毫不畏惧的说道:“启禀殿下,即便是朝廷征用,也会给出相应的补偿,而这药库依约应当属于我富通银庄,那么这补偿也该补偿给富通银庄吧。”
“话这么说也没错,可是,”二皇子语气一顿,邪邪的说道:“本王不乐意！”
此话一出,海老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堂堂皇子,说出这种不顾礼法的话,真是丢了皇家颜面。
歆瑶冷冷一笑,二皇子,你嚣张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可笑！
吴涯心知自己理亏,再僵持下去也没有必要,万一真出了什么冲突,二皇子这点护卫和药库的守卫真是不够揍的。他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二皇子赶紧将人打发走了事。
二皇子会意,喝声说道:“事已言明,还不速速退去,休得纠缠！”昨日吴涯是答应了自己的,只要保得下药库,将来药材一半的售银,是要给他做好处费的,如果因为那个突至的家主,自己白白出头,那可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海老正欲分辨,只见一个青衣小厮行到他的身边,附耳私语了片刻。海老疑惑的看了小厮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二皇子心中一动,看这样子这富通真正的主子就在附近,想来是命人给这个老头儿通传什么命令。
果然,海老站在雪地中,自顾自的理了理衣衫,拉紧了披风,仰头看天。只是并不撤走,竟似在等什么。
街角跑过一匹快马,马上的人一身精短打扮,在这样的天气里格外的扎眼。他远远的丢了一个物件到药库的大门外,二话不说便扬长而去。
二皇子早已被他的亲卫护住,但见来人并无异样,才命人拾起了丢在地上的包裹。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木匣,二皇子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木匣,心中疑惑,缓缓打开之后,十几个卷成一个纸捻的密报和几封书信显露了出来。
二皇子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自己的脸都要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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