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心素爱初（二）

晚上天擦黑，德顺老汉就来到了高明楼的家，他又和高明楼一块去了高玉德家。高玉德一见明楼和德顺老汉，心里就明白了什么事，他撑着脸赶快搭张来人坐下，不等高玉德开口，德顺老汉便冲着高玉德吼道，“玉德啊！我就问你养了个啥娃，难道你养了个哪吒，咋就这么不通人性呢？今天回家的路上差一点没把我给噎死！我一辈子在世人面前没失过虎威，这…这…这在你加林跟前两次把人丢大了，好在跟前都没有外人，就问你让我这张老脸往什么地方放呢？啊？”德顺老汉气不打一处来，说着便伸出右手在自己脸上“啪”的打了一下，“干大！这你别作践自己了，这人常说，女大不由娘，儿大不由父么？玉德哥要是能辖住加林的话，那里还有这么一竿子事呢？”高明楼连忙劝着德顺老汉，“他爷哟，你别再……再生气了，高门不幸，竟出了这个忤逆虫，不瞒明楼说么，我能有啥法子呢？”高玉德带着哭音无可奈何地说，边说边用衣袖擦拭着泪水，“我要是腿能走到工地上，非打死这个犟小子不行！”

  高明楼吸了一口烟，说道，“高玉德哥，我都没脸见加林，我憋屈的很，我就想不透加林到底是咋想着呢？这事情我和赵志远都说好了。关系再好，礼多人不怪么？为加林的事我请人家吃了几次饭，我给他把话敲明了，加林的事就是我的事么？今年就把加林的事情给解决了，不过需找个正当理由么。你看现在人家请他，没来由加林却牛着不去，这旁人想干教师的多得很，哪个村子一年不回来几个高中秀才，公社想找个人那还不容易？你看事情现在办砸了，不是割忍那几顿饭钱，我丢个人也到没有啥，加林要是失掉了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就难说了。”高明楼有点伤感地说着。

  高玉德听后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只是头低下一锅接着一锅地吸着烟……

  高玉德心里比什么清楚，明楼实心实意给加林办事，那还不是看在他弟高玉智的脸上，他用右手掌在两眼窝里使劲都抹一下，这人常说道，知子莫过于父。他可以跪在毛主席像前发誓，他对娃娃心思，一点都不知道。他到底当个什么爸爸呀？高玉德自问道……

  加林的母亲坐在炕沿上不时地用衣襟擦拭着泪水，窑里静悄悄的，蚊子有气人没气，只见炕栏石上的煤油灯忽闪忽闪着那微黄的灯焰……

  明朝有一位诗人名叫俞彦，他写了一首诗词名为《长相思?折花枝》下半阙“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这词用于此时的巧珍再也恰当不过了。

  下午，巧珍一从德顺老汉家回到娘家，就吊着脸，语言有点生硬地对她母亲，“妈，我黑咧就歇息到这儿。”母亲沉思了一下，询问道，“娃娃，咋经管着呢？”“不用你操心！”巧珍避开母亲询问的眼神，带气地回了一句，看见巧珍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母亲说道，“那……那你就把玲玲的炕收拾一下吧！妈这就给咱做饭，一会儿，你爸爸就从地里回来了！”

  母亲知道巧珍的脾气，看来今天的毛有点不顺，一脸忧愁的样子，她也不敢多问什么。“我晚上啥不吃，肚子实实的。”巧珍的心里堵的慌，懒的说了一句，头一摆迈过石门槛，来到了隔壁自己做女儿时住的闺窑，两行心酸的热泪已经滚到了腮边。巧珍胡乱地用右手在脸上抹了几下，接着她的目光就像雷达扫描那样，扫视着窑掌，自从有了女儿甜甜后，她再也没有进来过。现在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闺房，一种伤感失落忧愁所带来的酸楚立即涌上了她的心头，欲哭无泪又使她无法宣泄心灵深处的隐痛，极度疲惫的她感到浑身有点散架，站立不稳，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靠在炕沿，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刘巧珍的意识才稍有恢复，这时，她便将注意力转移到窑壁上的镜框，她看着镜框出神，心里一股暗潮在涌动。因为镜框里珍藏着她青春时期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她现在都没有一点气力再去打开那尘封的记忆。

  晚上，独自躺在炕上的刘巧珍，怎么也睡不着，记忆的闸门好像被洪水冲开，打她记事以后，她就在这炕上睡着，那时她是多么地幸福，姊妹三个一炕睡着，姐姐巧英睡在炕边，她和巧玲随便睡，姐姐给她教绣花，给她教剪纸，给她讲一些从祖母那里听来的奇奇怪怪的故事。姐姐七五年春节成家后，她便睡在姐姐的位置，充当着姐姐的角色，照顾妹妹巧玲，妹妹上高中后，平时她一个人住，节假日，妹妹一回来，总给她讲一些大山外面的事情，教她识字，让她不当睁眼瞎，她人生学会的第一个字“高”字，就是巧玲教的。想着想着巧珍又坐了起来，她用头上的卡子，把油灯挑亮，她围到炕桌前，拉开炕桌抽屉，里面有两截铅笔和一个圆珠笔，还有几个拆烂的作业本。巧珍拿起笔和纸，她有一肚子话要写出来，而又不知从哪里下手，最后，就只写了三遍高加林，然后，吹灭油灯，歇息了，手里还攥着那张纸片。

  巧珍今天的表现使刘立本老两口感觉很异常，是不是和马拴吵架了，谁也说不清楚，老两口三个女儿中，最爱的是巧珍，最放不下的也是巧珍，巧珍高兴，他老两口就高兴，巧珍痛苦他们就痛苦。

  巧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着睡着她感觉巧玲好像就在她的身边，巧玲什么时候回来，她一点也不知道，她明明地感觉到，巧玲口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地对她说道：“二姐，告诉你一个信息，中午公社来人宣布，高加林为马店学校的校长……”巧玲不断地给她讲着学校里的事情，她越听心里越高兴。

  这时，睡梦中巧珍的嘴边仍挂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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