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弟就兄妻(四)
临近寒冬,黄土地上的人们也该歇息歇息了,农闲时候,对于农家人来说,最好的消遣莫过于赶集逛庙会。这天,正逢农历初四,县上有集。延州县从清顺治年间起,每月逢四、九(即初四、十四、二十四;初九、十九、二十九)为南关集日。马富贵也去赶个早集,集上吃穿用的,要啥有啥,马富贵看啥都觉得新鲜,看啥都又不中他意。不知怎的,大半天过去了,马富贵这儿看看,那儿转转,将南关集市走了遍。
太阳早已偏西,晒在人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的温暖。个别路远的摊贩也在整理着货物,为收摊做准备。
马富贵在一个小饭摊前坐了下来,他要了一碗羊杂和两个饼子,他吃喝一毕,看了看天色,也该回家了。他今天是空手而去,空手而回。当他返回到羊马河大桥上时,他感觉气有点喘心闷。往常当他走到这里的时候,他都要坐在桥墩傍的石条上歇息一下,把买来的东西靠着桥栏杆放着,做着发家致富的美梦。今天他空手吊着,什么东西也带,他却气短腿乏,有点走不动了,他便脱掉一只鞋放在了桥墩旁的石条上坐了下来。
一坐下,马富贵就抽起了旱烟。赶集回来的人,三三两两,又说又笑地从马富贵跟前走过。马富贵有说不出的心酸,每当他眼前出现人影时,马富贵真想上前拉住来人的胳膊,向他吐吐肚里的酸水。儿子马拴一走,马富贵过日子的大劲绽了,他马家祖祖辈辈都是在土里刨的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受到了上天的惩罚,让他老来丧子。马富贵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真想起身朝外走几步纵身跳到河里,来一个一了百了。这年月,不缺吃,不缺穿的日子却这样的难过。他细细一想,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不敢想象,没有他,马家靠谁支撑啊?马富贵还是犹豫了。
马富贵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这时他的心闷刚有点舒缓,他的心里却盘在了二儿子马柱的身上。马柱今年就上完高中,就是不上完高中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考那大学,那不是黄土地上的人所考虑的。
几锅烟吸完后,马富贵把烟锅在石条上磕了磕,然后穿鞋起身,慢慢地往回走着。突然眼前惊现一幕,他的儿子骑车子带着巧珍在前面走着,到底是马拴带着巧珍,还是马柱带着巧珍,他看不清楚。要是巧珍和马柱能走到一块,的确是个好事情。再好的事情也是要由人来办的,马富贵想,他能对人说出口吗?既然这个念想已经出来了,那么他就得把各落缝缝(方方面面)都得想到……
晚上,马富贵一吃过晚饭,就来到了他三哥马永贵家。马富贵就想把他的心思先说给他三嫂,看看他三嫂的态度。他和三哥拉了一阵闲话以后,就和三嫂扯起了巧珍的事情。“嫂子,我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我想把心思对你说说,让你帮我拿拿主意。”三嫂含泪说道,“拴娃,这么好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他这么一走,把难事都留给活人了。”“三嫂,我寻思着让柱子和他嫂子搭伙过,你看这能行吗?”三嫂想了想,说道,“世上这兄弟和哥嫂搭伙过日子,也是常有的事,不说在旧社会,这四周八下我知道的就有两家,这不乱辈分,也不犯天伦,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这件事,想想还可以,要是想办成这件事,四下里(巧珍、马柱、刘立本夫妇)有一下不同意,事情就难办咧。再说巧珍这才二十五六岁,咱马柱也快二十,这年龄相差也不是太大。”马富贵吸着烟,低着头听着。这时,三哥马永贵插话了,“要是放在旧社会,这事就能成,大媳妇小男人的家庭多得是,媳妇比男人大十岁都有。就是不知道两个娃娃愿意不愿意?好事也不能包办!”“我看成!”三嫂又补了一句。
马富贵一看他三嫂对两个娃娃的事情,没有异议,心里暗喜,他和他三哥对了一下眼,就对着三嫂说道,“事情是个好事情,这事还急不成。三嫂,我是想让你找机会在巧珍面前透透风,看看巧珍心思,娃娃要是不愿意,这事情,就办不成!”在马富贵的哀求下,三嫂答应了。“老六家,你放心,这也是给咱马家做事呢!”“啥时候说,你还得等我的话,我要先把老二话说好,才行。”马富贵很稳重地说了一句。
马富贵一从三哥家回来,对着正在纺线的马柱娘说道,“你把你手里的活先撂呵,我有话对你说。”马柱娘放下手上的捻子,把身子底下的凳子转了九十度,用有点发呆的眼神看着马富贵。
“他娘哟,这十头八个月来,我整天价在想着娃娃的事情,现在总算想出了个道道行行,但这事情还得和你商量一下,不说出来吗,肚子憋屈的不行。”“咱家的事情大小都是你拿主意,从入社到现在,几十年咧,你倒是啥时候把我按个人了。再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帮你拿啥主意哟!”马柱的母亲说着便打了个哈欠,“我把手里的捻子纺完就收拾,我也困的歇歇的咧,甜甜把我拤的腰损胳膊疼。”马富贵唉了一声,“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么,我是想让马柱回来和巧珍搭伙过日子,那咱家还是一窝窝亲,你看!”马富贵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想法,马柱娘听后眼睛一亮,“这人常说‘兄死弟就嫂,姐死妹填房。’我看这事有门。”马柱娘点了点头。
深夜沉沉,窑里静静。马富贵越想越觉得这事有门,
干脆让马柱别念书了,回家和巧珍成家算了,免得夜长梦多。这样,他也就省下不少心。再说,巧珍娃娃眼大水灵,皮肤白净,条条又顺,勤劳贤惠,主持家务一把手,也辱没不了老二。
马富贵把心事说给了马柱的母亲后,马富贵也有了底气。躺在炕上,马富贵还在寻思着,马柱是自己的儿子,这话也好说,关键是巧珍娘家那边的话可咋说呀?马富贵越想越迷糊,大脑理不清个头绪,就像喝了几瓶茅台酒似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马富贵感觉自己影影忽忽地在川道的小路上背着手弯着腰好像在棉花上走着,忽然间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便使劲地睁吧着朦胧的眼睛,瞅了一下,噢,原来是亲家刘立本气冲冲地站在他的对面……
下面便是他俩的对话:
马:“亲家,你这是干啥去呀?”
刘:“整天为娃娃的事在发愁,吃不下,睡不着。”刘立本冷言冷语对了一句。
马:“老天杀人不用刀,这有啥法子喀。”马富贵心酸无奈地说了一句。
刘:“那我的娃娃也不能就这样长期地孤单下去吧!”刘立本一下子戳到了马富贵的痛处。
马:“我整天就怕谁提起这件事,这可是个坐蜡的事情。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马富贵耸了耸肩,鼓足勇气说道,“亲家,不瞒你说,我想要么让巧珍和我家老二搭伙过,你看这样行吗?”
刘:“你怎么净想好事,难道我女儿是个什物,随你家前边一摆,后面一放。亏你瞎活了五十多岁,净说些有天没日头的话。”刘立本说罢,脚使劲在地上跺了一下。
马富贵似乎还要张口答辩,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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