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浪击潮头（四）

城关的赵志远书记一回到县上，就坐了延州县乡镇企业局第一把交椅，他理顺好工作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老部下马战胜。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赵志远局长要了马战胜的电话，对方的回话是人去外地出差，已经多日了。赵局长有点无奈地放下了电话，他是想约马战胜晚上下几盘棋，聊聊天，同时顺便了解一下其它情况。

  赵局长想这以后有的是机会，他一放下电话，便从桌上拿起《中国乡镇企业》杂志，戴着花镜认真地翻阅着，当他正在阅读着《要不断完善各种形式的经营承包制》还不时地用红蓝铅笔划着重点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赵局长放下杂志，又拿起了电话，“哟，是马战胜老弟，这可巧了！你在那里？我现在回到了县上，在乡镇企业局工作。”“仁兄荣升，小弟恭喜。”马战胜恭维了一句，“我现在人到上海，晚上还有一个重要会议，我还需要准备一下，回去后我请你……”

  马战胜一从上海闵行西郊宾馆给赵局长回了电话后就立即去找和他一块来的支内干部徐贻堂。

  晚上，八点左右，上海闵行区西郊宾馆的豪华大厅，“中外合资上海银丰服装股份有限公司”开业盛典在这里隆重举行。招待会上，灯红酒绿，宾客云集，盛会气氛异常，和谐、轻松、亲切，充满着友谊之情。

  出席招待会的，除上海市党政有关部门领导、专家外，大多是中外工商、金融、实业、新闻界有身份的人物。

  大厅里，碘钨灯在闪烁，摄像机在跟踪摇曳，当镜头对准着马战胜和徐贻堂时，他俩显得有点无所适从，十分拘谨，腿都有点站不直。作为特邀贵宾，受到如此高规格的款待，这让马战胜受宠若惊，面对典雅隆重的场面，一贯健谈的马战胜似乎不会说话了，半晌才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我……我作为陕北山区小县城一名普通干部，做梦也未曾想到能有今天这样的光彩，我真是太荣幸了。”

  该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刘致良先生在上海轻纺工业局办公室主任吴燕生的陪同下神采奕奕地走了过来，他热情地拉着马战胜的手，激动地说，“你能受邀前来捧场，我深感荣幸，对你们的到来深表感谢！”吴燕生主任接着介绍到，“这位就是劳工家乡政府的代表马战胜同志，这位是支内干部徐贻堂同志，拿我们中国的话来说，他俩这可是娘家人呀！”

  “不胜荣幸，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公司副董事长福田实先生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马战胜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雍容有度，和煦如晖地握着马战胜的双手，“谢谢你能通力合作，为我们送来心灵手巧的好劳工。”“欢迎你们能来我们的黄土地上做客。”马战胜不知说什么好，刘致良和福田实几乎同时回答道，“好的，我们一定会去的！”

  日方代表由衷感谢延州县劳动服务局为厂方输送了高质量的劳工。九十度的鞠躬仪礼，使马战胜极为不安，但也为之心境澄清，荡气回肠。是的陕西农民，黄土地上的儿女终于在上海滩替中国人民露脸增光。

  招待会后，万家灯火，在宾馆的下榻处，马战胜久久难眠，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两个多小时以前，上海轻纺局办公室主任吴燕生来找马战胜。吴燕生是马战胜当文教专干时的部下，在刘家沟任民办教师，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时，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现在上海轻纺局工作。两人情同手足，促膝谈心，畅所欲言，这真是乡情深，似醇酒，乡情浓，如蜜甜。

  这些年来，马战胜和吴燕生书信电话来往频繁，吴燕生不断地向马战胜提供长三角的劳工信息，极大地支持了马战胜的工作，才使马战胜走出黄土地，带着孔雀东南飞，使马战胜的工作在地区都挂了名。马战胜从心底里感谢吴燕生，没有吴燕生就没有他马战胜的荣光，更谈不上他今天能出人头地在这里亮相，受到殊遇；没有吴燕生的牵线搭桥，延州的泥土娃哪会在繁花似锦的上海滩展露黄土地上的巾帼风采呢？

  躺在五星级宾馆的马战胜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地趟着改革的潮流，摸着石头过河……

  历史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党中央国务院策划开发沿海经济特区的决定出台以后，改革大潮以汹涌澎湃之势冲垮了层层堤坝的禁锢，多少有志儿女抱着脱贫致富的念想，涌向沿海特区，为振兴中华寻求民族失落的希望而献身，其中也有为拾取遗忘的发财梦而挺险钻营的。一明一暗，两股潮流汇集在一起，这气派不亚于美国独立战争（1775—1783）后到南北战争（1861—1865）爆发前美国的“西进运动”，即美国从东向西扩张的移民垦殖时出现的“淘金热”。

  马战胜清楚地记得八十年代中期，那是他在县劳动服务局（待业青年办公室后合并到县劳动服务局）不久，一天，他被急促的电话声叫到了县政府，一进大门，好家伙到处是人，马战胜攉过人群，他一推开县长的办公室门，马县长就急忙拉着马战胜的手，对他说了几句，让他想办法先把围在院子的年轻人安抚一下，劝说他们先回去，容县上研究一下。

  马战胜通过了解，得知这些有志青年他们不甘寂寞，要走出黄土地，希望县上劳动部门为他们出示身份证明（1987年以后，延州县才开始办理居民身份证），想去外地的劳务市场，找找活干，整天待在家里闲着没事，这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马战胜首先告诉他们，他们的行为可以理解的，“你们到外面世界去打拼，闯天下，那是自食其力，也不是像某些人所说的当苦力是丢人事，是给县里脸上抹黑。”马战胜苦口婆心地安慰他们，容县委研究一下，不会令他们失望的。

  马战胜经过一番调研后，向县委递交了报告《关于延州县城乡青年就业的情况调查》，其内容，第一：现状，他先从这几年城里待业青年说起，由于本县的经济发展缓慢，工业基础薄弱，城里的待业青年难于就近安置，办个体也不能全部解决问题。农村中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需要不了那么多的人，再者作为基本国策的计划生育工作在“天高皇帝远”的农村有些地方，造成了失误，疏忽，遗落，而在城镇中被“遗忘的角落”有人通过金钱和权力超生超育。因而，目前城乡存在着大量剩余劳动力，如果不加以引导，促使消化，就会留下隐患，造成不安静的因素，应充分认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如何正确地引导他们合理就业，变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这是关乎安定团结的大问题。第二：对策就是进一步扩大劳务输出，并谈了他的工作思路。

  县委同意了马战胜的提议，马战胜便积极开展工作，他利用一切关系写信打电话，深入了解外面的情况。

  马战胜决定走出去，和主管领导南下广州珠江三角洲，东到长江三角洲，实际考察。从考察结论入手，提供精确的信息。

  在考察中，马战胜做到心中有数，五个必须清楚，即把工厂产品性能，工艺操作程序，劳动强度搞清；把厂规厂纪搞清；把工资，劳保福利搞清；把食宿条件，生活环境搞清；把当地民俗风情、习惯忌讳搞清。一切搞清楚后，再和外出务工人员进行沟通，当好群众的咨询顾问。

  宣传工作到位，招工定员后，马战胜便举办劳工、劳工家长座谈会，并分头对劳工进行以自尊自爱自强为主题的思想教育。为确保劳工利益，由局里代劳工同厂方签定劳务合同。招工结束后，又对劳工进行出发前教育，抓好劳工进厂后要过“三关”的思想工作，这三关就是气候关、生活关、语言关。然后派专职干部把劳工送到厂方，直到劳工情绪安定上班后方可撤回。

  南方生活固然好，一日三餐大米饭，餐餐碗里有鱼有肉，可劳工总想家乡的小米稀饭，荞面饸饹，洋芋擦擦。马战胜又将劳工的生活问题提到了议事日程，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在异国他乡建起了“陕西灶”，使黄土地的小米香飘到了长江三角洲。又在珠江三角洲陕北打工人员集中的地方支起了陕北灶。

  这几年，马战胜在安置城市待业青年和农村富余人员的就业中，仅劳务输出一项，就取得显着成就，他们全方位地向劳工提供优质服务，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们无私奉献，廉洁为公的精神，受到地区、县上业务主管部门奖励和表彰。办公室这一面面旌旗，这一帧帧奖牌，荣誉证书和一封封来自各地的赞扬信凝结着他们多少汗水和心血。

  县志方面提供的资料可资证明：

  资料一  《陕西日报》报道“从一九八三年开始，延州县劳动服务局有计划有组织地先后十四次向上海和广东东莞、深圳十六个外资企业输送十八岁至二十二岁的劳工1638人，其中农村的有1306人，女青年有900多人……”

  资料二  陕西省政府驻沪办事处在内参专送件第46期《上海动态》中报告，到“一九八五年十月从我省延州县招收五十名十八岁至二十二岁的合同制工人……经过一年来的培训试工，上机情况良好，操作技术熟练，已成为该厂一支不可缺少的技术骨干力量。”

  资料三  来自广东东莞“延安市驻东莞劳务联系处”向延安市政府工作报告中说，“在延州输送的1200多人中，已有80多人分别担任了车间主任、班长、组长，质量检验员和协理员职务……”

  还有《中国妇女报》《陕西农民报》高度评价延州县劳动服务局的举动，并揭示了他们抓劳务输出成功的秘诀。

  外面的世界真美好，当外面的世界美好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去寻找、去追求。

  当天晚上，马战胜想着过去的一位中央领导勉励他的话，“劳务市场潜力很大，是一项前景十分广阔的事业。”

  马战胜的情绪在亢奋着……

  注一  《中国乡镇企业》杂志创刊于1986年，是由农业部乡镇企业发展中心主办的全国大型经济月刊，国内外公开发行。该刊紧贴改革与发展的时代脉搏，透视乡镇企业热点，大容量地反映乡镇企业动态及时提供对乡镇企业经营管理有实用价值的信息、经验与知识，迅速把乡镇企业形象推向社会，推向全国，推向世界。

  注二  1984年5月，党中央国务院公布了首批14座沿海开放城市：大连、秦皇岛、天津、烟台、青岛、连云港、南通、上海、宁波、温州、福州、广州、湛江、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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