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梅开二度（一）

刘立本和高明楼去了马店几次，通过马店书记马春明出面总算把马富贵的工作做好了，马富贵答应为巧珍改嫁的事情开绿灯，他还提出去地区一趟把马柱的话说好。马家的事情总算绾了个疙瘩，这才让巧珍卸下了头上的愁帽。巧珍经过反反复复波澜起伏的情感纠葛，终于和马家进行了彻底的恩怨切割。这样一来，现实让刘巧珍又回到了她和高加林爱情的起点，而她要做的就是和加林续好前世的姻缘。

  隆冬季节的黄土高原，天寒地冻，万木凋零，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孤独的巧珍以十分复杂的心情在马家料理着自己应带回的东西。这段时间，甜甜黑明由婆婆管着，巧珍并不揪心。

  这天大清早，巧珍坐在炕上含泪捧着马拴的遗物，听着窑外带哨的西北风，巧珍又落泪了。要是马拴还活着的话，那将是这样的情形，马拴一大早就会围着巧珍用羊毛线织成的围巾，推着三轮车出了门。除非天下雨，大雪封路外。马拴是不会停歇的。想到这里，巧珍的泪水越流越多。是马拴用他那勤劳朴实的美德，深深地打动了巧珍一度伤残的芳心，共同的生活使巧珍也深深地爱上了马拴，现在人去物在，留给巧珍的将是无限的隐痛。

  这回巧珍一离开双手打造的家院，以后她还会再来这里吗？巧珍已经无法把持自己的命运了，她只有以冷漠的心态应对未来。

  现在巧珍和加林的事情都顺着人意进行着，随着婚期的确定，一切事情都得赶到元旦前办妥贴，巧珍的一切活动都在为着这一天。

  刘巧珍又一次地委身给了高加林，当她在体味爱情重新给她带来幸福的同时，一个更残酷的现实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这就是她的心头肉甜甜。甜甜现在还不到三岁，正需要母爱的时候。但那有什么办法呢？巧珍反过来一想加林能回头再爱她，这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能祈求人家再接受甜甜呢？巧珍处于两难之中，选择高加林就等于要抛弃甜甜，否则的话就要永远失去高加林，这一边是自己的亲骨肉，一边是自己未来的靠山，这让巧珍如何选择，既然答应了高加林那就必须妥善地处理好甜甜的问题，好在爸爸早有打算，让姐姐先代管一下。

  这些天来，巧珍还是整夜整夜地合不了眼。她的大脑里有三个人在搅动着她的精神世界，她时而想苦命的马拴，时而想冬夜里跪在她脚下的高加林，但她想得更多的还是甜甜。过去在看电影《英雄儿女》时，有一组镜头令巧珍难以忘怀，那就是王芳的亲爸爸王栋被敌人押进囚车，养父王福标抱着王芳哭追囚车送行的场面，每次都让她流泪，现在一想起来就心痛，她万万没有想到电影里面的事情将要发生在自己甜甜的身上，这让她寝食难安。还有就是马拴在世时，巧玲给她讲“左联五烈士”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巧玲又从学校给她拿来连环画《为奴隶的母亲》（上海人美80版），那时她就特别关注春宝及春宝娘的命运，现在她都不知道她是春宝娘还是刘巧珍了……

  巧珍忍着极大的精神折磨在期待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婚期越来越近，巧珍的心也越绷越紧，幸福似乎遥遥无期，又似乎就在眼前。刘巧珍除了“刘巧珍”三个字还暂时留在马店村的户籍本上外，他实际上又成了高家村人了。

  这天一大清早，巧珍骑着自行车，前面带着甜甜，衣架上绑了一个小木匣子，上了路，她要去一下姐家。这是个大雾天，巧珍给甜甜穿得绵绵的，胖墩墩的小手戴着巧珍用红开米司织的小手套。巧珍车子骑得很慢，不好骑的路段，她就下来推着车子。一到巧英新家的门楼下，巧珍一看门闭着，就用前车轮子蹭开了门，推车进了院子。

  巧英在窑里织着毛衣，听见外面门响，下炕从窑里走了出来。她一看见巧珍和孩子，就急忙上前从车子上抱下甜甜，“大——姨！”甜甜张着小嘴叫着巧英。巧英抱着甜甜，巧珍推着车子进了窑。

  窑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巧英把甜甜抱到炕上，脱了鞋，“来，让大姨看一下你的小手套。”甜甜便跪在炕边，低了一下头，巧英从甜甜脖子上取下用毛线织的拴手套的绳子，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妹妹的手还是巧。

  这时，巧珍拿着一个小木匣子放在炕边，也脱了鞋，上了炕，甜甜拿着枕巾玩了起来，玩了一会儿，甜甜大声对巧珍说，“妈——妈，我要小老鼠！”巧珍用眼瞪了一下甜甜，她极不情愿地把右手伸进了裤子口袋，掏出了一只花手帕，四角撕展后，就爬在炕沿上叠了起来，甜甜不眨眼地看着妈妈那好像翻绞（女孩玩的一种游戏，一人用十指捧着线绳，一人用手翻来翻去，把线绳捯在她的手上并作出造型）似的手，不一会儿，一只布老鼠就叠成了，甜甜爬在巧珍的脸上亲了一下，拿着这个布老鼠在窗台上玩了起来。

  巧珍抹下包头，围在脖子上，她拧身从炕沿拿来木匣子推给姐姐，略带哭音地说，“姐，这里面都是一些不堪回目的东西（不能再看），本应放在锅间（膛）里面烧了，可又怕以后有些事情，有口难辩，毕竟甜甜是马家的骨血，这说到终了也得有个交代……”巧珍说着就哭了起来，“妹妹，你不要哭，有啥事你就给姐托付。”巧珍边哭边说，“姐，这东西就放在你这里，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讲起。鈅匙在锁子上。”巧珍说完话，已经成了泪人。

  巧英从巧珍手上接过小匣子放到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手工织的布包袱，把小匣子包得严严实实，放到了大衣柜的最下面。

  巧英又坐到巧珍身边，“妹妹，再不要难过了，你的事就是姐的事，东西你就放在姐这，不当你面，姐是不会动它的。甜甜就放在我这儿，你们好好过日子。加林什么时候想认甜甜，你们什么时候就抱走，加林要是不愿意认甜甜，我就养着。有姐姐在，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姐俩坐在炕上亲热地交谈着，小甜甜一会儿爬在妈妈的背上，一会儿爬在大姨的背上。

  外面的大雾慢慢地散去，太阳也出来了……

  这时，巧英和巧珍姊妹俩抱着甜甜回到了娘家。直到晚上，巧珍、巧英和母亲娘们三个说来道去，一个议题就是为巧珍的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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