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风化雨（一）

阳春三月，延州县委就怎样全面落实中共中央一号文件即《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召开了扩大会议，这次三级干部（简称三干会：参加会议的是县上各公社干部和各大队的主要负责人）会上，县委高书记，马县长都做了重要讲话。大会议题就是学习文件，领会精神，结合各大队实际情况讨论在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及建立各种形式的作业组问题。

  早在一九七九年二月，延州县委就派出了工作组借鉴四川安徽农村的改革经验，就如何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分别在新胜固、贺家川两个大队进行了农业作业组的试点。其具体办法有定额管理、小段包工和五定一奖（即：定劳力、定任务、定产量、定投资、定工分；超产奖励，减产赔偿）。到了下半年，全县已有217个大队，452个生产队建起了874个农业作业组。

  高加林所在的高家村大队也建立了两个责任组。

  随着外地包产到户的实施，农村面貌的确发生了令人可喜的变化。

  这次扩大会议，县委决定把党的政策交给基层，搞家庭联产责任制，不是硬性的，搞也行，不搞也行。小组会上讨论激烈，明显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持反对态度，说什么“包产到户耍单干，复辟倒退到封建。人民公社几十年，一下又回解放前。”一种意见认为，社员群众搞包产有利于解放农村的生产力，调动社员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到底包产对不对，粮食打下再对比。

  但这次县上并没有搞一刀切，县委把党的政策交给社员群众，依靠群众，相信群众，让群众自己来决定。但是会议却放出话来，只要社员群众有意愿，也可以包产到户，应当尊重社员群众的意见。

  三干会结束后，县委抽调大量干部组成工作队，领导划片包干，一般干部包队，在农村推行专业承包，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家庭联产承包等多种形式的生产责任制。

  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并不亚于在农村进行第二次土改，它牵扯到每个农民的切身利益。

  高家村大队是全县有名的农业学大寨先进队，集体力量雄厚，粉坊、醋坊、豆腐坊、农具加工厂，缝纫组面粉加工厂等副业占重要地位，人均粮食七百多斤，一个劳动日的工值是七毛多钱。高家村大队家大业大，就如何落实县委三干会议精神，怎么个搞法，干部社员的意见极不统一。

  几次大队领导班子会议都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高家村大队的高明楼书记自从开完三干会后，一直心情非常沉重，也非常着急，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他想了许多许多，没想到他一直这样没黑没白地领着社员拼命大干社会主义，扩大集体经济，到了现在竟面临着瓦解的局面。

  高明楼反复思考着农村形势的变化，目前，就高家村大队的现状来说，社会主义集体经济仍然占有极大的优势，这一切都是在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干出来的。

  高明楼记得他进大队领导班子那时，正值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农业学大寨”的伟大号召。一次公社领导在组织各大队干部学习一九六四年二月十日，《人民日报》社论《用革命精神建设山区的榜样》，要求各地从四个方面学大寨：一学大寨人远大的革命理想和对未来坚定不移的信心；二学大寨人敢于蔑视困难、自力更生、发奋图强的优良作风；三学大寨人以整体为重的共产主义风格；四学大寨人永远向前，把伟大的革命精神和严格的科学态度结合起来的好作风。从那时起高明楼就把毛主席的教导牢牢地记在心中，他要把大寨的红旗举得高高。在后来的学大寨运动中，他高明楼也真是那样干的。那时公社常常组织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平山头、打沟坝，高明楼带领的高家村青年突击队，没有一个怂包，叫一伙来一伙，高家村大队青年突击队的旗帜飘扬在建设工地的最高处。大会战的工地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一席大的字，固定在椽上，用大红漆写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平整土地，保持水土”五里路都能看得见。那种激动人心的场面，仿佛就在昨天。

  社会的变化，使得一贯精明的高明楼现在总觉得自己跟不上趟子。粉碎四人帮这六七年来，党重新确定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过去的优良传统得到了恢复，右派平了反，落实政策，地富摘了帽，成了公社社员，集市贸易合法化，再也不提投机倒把了，还鼓励农民长途贩运。而他高明楼的脚步还停留在原地，这还真的应了过去常说的一句老话：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更让高明楼不安的是，如果要一下子包产到户，把社会主义集体积累分光分净，这个弯他高明楼还是转不过来，不管上边怎么讲要转变思想，更新观念。可他的思想还是停留在一大二公、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上，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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