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誓圆破镜（三）

自从那天段邦斌专干给加林说了马拴的不幸后，这件事情对加林的影响就像一个扳道夫扳错了道岔，让加林生命的列车一下子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把他带到一个无所适从的世界。加林的生活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加林被录用为乡镇干部以后，他一度为自己制订了严格的读书计划，他打算在三到五年或更长的时间，把外国文学名着好好地阅读一下，从爱琴海的诗史寓言戏剧读起，接下来依次读英法德着名作家莎士比亚、笛福、狄更斯、莫里哀、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大小仲马、歌德等人的作品，以及果戈里、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塞万提斯、马克吐温、海明威等。

  加林手中有一本戈宝权编写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的希腊罗马神话典故》，他心烦时就翻翻，另外还有《圣经故事》（译林出版社出版），他是当做西方的文化来阅读的，没想到竟启迪了他的人生。综合起来，书中关于最质朴的爱情是这样讲的：上帝把人一分为二，一半是坚强，一半就是懦弱；一半是知足，一半就是贪婪；一半是担当，一半就是逃避；一半是勤劳，一半就是懒惰……接着把这些半面人分别抛向人间不同的两个方向，然后说道：“你们来世去找吧！”让这个灵魂的两个部分在来到世间之后，去慢慢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于是人们便开始了苦苦地寻觅，彼此找到了就能平安祥和地度此一生。不幸的是两人相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茫茫人海，如能遇见，那是何等的幸运啊！两人拥抱在一起，亲吻在一起，不想分离，这就是爱情。

  加林经过深思熟虑后，他确定巧珍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他必须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找回，他的生命才能完整。如果巧珍再次嫁了吴援朝，那他高加林这一辈子也就彻底没戏了。加林不再犹豫了，他发誓就是三请樊梨花也要把巧珍请到灶爷板板上。

  生活就是这样的出奇，加林原想今生跳出婚姻的羁绊，像西方有些人文主义者那样，过着丁克式的浪漫生活，去全方位地彰显自己的个性，以实现灵魂的超度。不过现在也应该结束清教徒式的生活了。加林想着，巧珍啊，巧珍，不管你的心里是怎样的想着，你本来就是我的，我将全力以赴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不会受到道德谴责的。巧珍啊，我高加林这次要是把你逮不到手，我誓不为人！

  精神世界处于炼狱中的高加林，应该怎样排遣心中的郁闷呢？特别是漫漫的长夜，加林第一个还是想到了书，因为“书中横躺着整个过去的灵魂（卡莱尔）”。对症良方还是法国作家雨果的《悲惨世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五卷本《悲惨世界》，加林整夜整夜地翻着，他很快就把作品里女工芳汀的命运和现实中巧珍的命运联系到一块，而更让加林心灵震撼的是男主人公冉阿让，他是一个被压迫、被损害、被侮辱的最低下的贫苦人民的代表，他的全部经历与命运，都具有一种崇高的悲怆性。人们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克己忘我行为的最高峰及他那绝无仅有的美德的最高点。他具有恕人之过，代人赎罪的高贵品质；他承担着的奴役，甘愿接受折磨他那洁白无瑕的心灵；他为拯救那些堕落的心灵，而求来了苦刑；他融汇了上帝的慈爱而又不与之混同；他一心哀恳祈求人类多一些人道主义，爱那些愁残得像受了罪责而又微笑，像受了嘉奖而又和蔼柔弱的人们。

  加林有点牵强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去找寻冉阿让的闪光点，他能感受到冉阿让身上所体现的人文主义思想的火花，是因为冉阿让即便是在悲惨中仍旧能够散布温暖的灵魂，他像一缕注进人们心中的温暖细流，让人们无论深处什么环境中，总会获得一种纯真向善的本性和战胜一切的力量。那么，他高加林在对待巧珍这个问题上难道还不如冉阿让这个人道主义者吗？他对芳汀及女儿珂赛特的关爱远远胜过他自己。

  一想起刘巧珍，高加林的心里就裂痛了起来。过去就像巧珍放不下他加林那样，现在他心里却一直放不下刘巧珍，刘巧珍这三个字好像附体在他的身上。

  一天晚上，城关街道在放露天电影，寒冷天气也没有影响人们看电影的情绪。加林也没有心思再看书了，他便拿着椅子走了一二百米，挤进了人群，勉强放下椅子。电影放映前，场地上一片嘈杂声，加林拿出烟点着吸着，人在银幕前，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里到底想着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片头音乐慢慢地压住了人群的吵杂声，等加林把目光对向银幕时，银幕上顿时出现了竖排的《早春二月》片头由左向右移动，电影很快就将高加林带到了二十年代的芙蓉镇。看着看着加林很快就将电影和柔石的小说《二月》联系了起来。

  今天晚上，加林已是第二次看《早春二月》电影了。电影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为背景，展示了青年知识分子萧涧秋奔波了六年后，来到了芙蓉镇，做了教书先生，希望能过上一种平静安逸的生活。萧涧秋学识渊博，因材施教，关心贫苦学生，工作出色，同时又得到了校长陶侃妹妹陶岚的爱情。萧涧秋因同情和资助在北伐战争中阵亡同学的遗孀文嫂，以至最后决定娶寡妇文嫂为妻，同时以牺牲自己的爱情为代价，以便从根本上改变文嫂的命运。他的善举遭到了同行和社会的非难，由于文嫂的自尽，使萧涧秋逼迫离开芙蓉镇。

  加林心想，刘巧珍在他心里的分量远比文嫂在萧涧秋心里的分量要重许多。对于刘巧珍的取舍将改变着高加林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加林不能看见他爱和爱他的人而没有好的归宿，陷入深深痛苦之中的高加林，终于人性得到回归，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加林终于做出一个严肃的令人不解的决定，他发誓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刘巧珍娶回家，否则他高加林的灵魂将永不安宁，精神无所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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