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棋子与棋手

由于此事不仅事关戴宗仁的死因，也涉及仙盟逃犯陈泫，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冶只将此事告知了席穆。

  为防止此计是调虎离山，二人经过商讨后，最终决定由张冶带队，带领十余名宗门精锐弟子秘密前往北疆。

  而席穆则镇守天地宗，防止有人趁虚而入的同时看住戴景华，不让他跑出来添乱。

  分离之际，看着昔日好友如今斑白的鬓发，脸上苍老的皱纹，张冶只能闭上眼睛，掩住即将从眼底溢出的感伤。

  年轻时，他们三人曾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少年英勇，闯荡天下，把酒言欢，好不快哉。

  但奈何岁月无情，如今戴宗仁已死，存世仅剩下一个血脉。他们二人无论如何，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戴景华那孩子出现任何意外。

  “行了。”张冶转过身，硬着语气道，“走了。”

  夜色中，席穆背着双手，一头灰白乱发在风中乱舞。他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沉默地注视着众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过了半晌，一道低哑的声音在寒风中被吹得模糊。

  “老张……要活着回来啊。”

  *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可谓是暗潮汹涌，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场，热闹非凡。

  邬离的残暴统治早已引发许多魔修的不满，秉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原则，众魔修趁着尘隐离开极北之地的时间，竟不知何时组建出一队颇具规模的军队，一路高喊着“暴君非君”和“重振魔界”就朝魔殿冲了过去。

  各路负责截杀的魔修将领也心照不宣，意思意思地来回几下就被击败，并且被当场收编。就这样，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叛军就一路杀到了魔殿外。

  当天好巧不巧，恰好轮到迟重林和释魔和尚当值。后者脑袋上顶着一根翘辫子，踮着脚尖探出门外看了一眼外面，又缩回头，圆润肥滑的脸上满是尴尬的笑意：“尊上，嘿、嘿嘿，打过来了。”

  邬离侧身斜靠在宝座上，单手撑着下颌，闻言轻轻一抬眼皮，“嗯”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没任何表示，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迟重林站在殿内一侧，眼观鼻鼻观心，身旁是几个害怕到瑟瑟发抖的低阶侍从。

  释魔和尚先是偷瞄了一眼邬离，确认他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赶紧冲迟重林使了几个眼色。

  后者不知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半天没什么反应，气得释魔和尚脸都红了，无声骂了两句，大概是“靠人不如靠自己”之类的。

  殿外吵吵嚷嚷，杀声震天，殿内反倒是一幅诡异的和平景象。

  “尊上！那群叛贼真是胆大包天，竟狂妄至此！待属下出去教训他们一那些番，定要杀杀那些反贼的风头！”释魔和尚铿锵有力道。

  半晌，邬离低笑一声，终于坐直身子，冷眸扫向他：“如今不讲究我佛慈悲了？”

  这是释魔和尚一贯用来逃避干活的说辞，如今被邬离指出，他也只是呵呵一笑，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欠身道：“佛法自在心。”

  “好了，看你们玩这么久，本尊也累了。”邬离叹息一声，从宝座上起身，浑身的关节骨骼发出闷顿的“咔咔”声，宛若久未启动的机关齿轮。

  他环颈活动了一下脖子，眸底逐渐亮起嗜血的猩红。

  “——没用的废物，统统成为本尊的力量吧！”

  话音刚落，以邬离的身体为中心，猛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强悍的威压气浪。刚修好还没大半年的魔殿在这样的强压下顷刻墙崩瓦裂，穹顶坍塌。连同殿内的几个人一起，瞬间被气浪震飞了出去。

  迟重林早有防备，抬臂护住上身减少震波，在空中调整姿势，轻巧落地。

  殿外的叛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冲出来的也是邬离的人，险些直接扑上去。

  “滚开！”还不待迟重林站稳，一道金发壮影就从他身侧冲了出去，直冲废墟中的邬离而去。

  飞尘流沙中，一道铸满尖锐狼牙的锤身残影冲破迷雾，带着力破万钧的气势，直击邬离胸口。

  顺着索链，一头金色蓬发、怒目狰狞的面容映入眼帘。

  这一举动仿佛打响了战场的战鼓，无数魔修举起手中的武器，嘶吼着朝魔殿杀去。

  迟重林不欲立即参战，御风飞至半空，冷静俯瞰着地面黑压压的军队。

  非明子意料之内的根本没在现场。这家伙惯是挑弄事端的一把好手，将场面搞得一团糟之后，自己再抽身作壁上观，隔山观虎斗。

  拓跋达是非明子的人，平常的性子粗暴直白，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最好例子，这次也是意料之中地冲在了最前面，率先消耗邬离的魔气。

  “拓跋达个没脑子的。”释魔和尚从另一侧飞起，拍拍肚皮上的灰尘，引得一阵肉浪激荡。“让他先跟邬离斗着吧，等时候差不多了，咱俩再——欸，可算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迟重林的身侧，后者一转头，身旁已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灰袍人的身影。

  灰袍人悄然飘在空中，头戴黑色鬼面，气质沉稳而神秘，散发着淡淡的危险气息。而对于他的到来，迟重林竟没有半分察觉！

  释魔和尚在两者之间左右看了看，扬起笑，准备向迟重林介绍：“咳，这位就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话就被灰袍人抬手打断了。

  “荀戈。”灰袍人看向迟重林的方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尽管双眼被阴影遮挡，但迟重林还是感受到了明显的打量视线。

  这视线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仿佛自己被当做柜台中的货物审视估价一般。

  “萨兰特·阿史达勒，我知道你。”半晌，荀戈才收回视线，“说实话，我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个人认为你会成为魔尊。”

  此话一出，释魔和尚先愣住了：“不是、几个意思？仗还没打出名堂来呢，怎么魔尊就内定了？！这跟之前说好的可不一样啊！”

  “哼。”荀戈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释魔和尚，“杀了他，你就是新一任魔尊了。怎么样？”

  释魔和尚听了，转头盯了迟重林几秒，目光阴狠，好像真的在考虑就地将他解决掉的可行性。

  但不过片刻，他就“呸”了一声，转头对荀戈道：“白谪那个死女人派你来的吧？刚来就挑拨离间。魔尊之位轮到谁都轮不到这毛小子！”

  荀戈不置可否地笑笑，笑声透过面具，有些发闷。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之际，一道沙哑的声音将他叫住了。

  “‘那个人’，是谁？”

  迟重林死死盯着荀戈的背影，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荀戈微微侧首，嗓音冷淡，“现在的你，没有向我提问的资格。记住，在踏上高位之前，你永远只是棋盘上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而棋子的生死，只在棋手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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