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几天的工夫,温言奇要走的消息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有人自信满满的说,从去年开始就看出了温言奇要走的迹象,李副市长一任副书记,就已经很明确了。也有人说,当初苏梅任了市委常委,区委书记,看似抢先提拔,其实是为了给温言奇腾更好的位置。
谣言这个东西,越来越神奇,简直就和亲眼看见的一般,直切要害。
这些日子冷静下来,张相伟那天的几句话才慢慢浮现在脑海里。他说长林市的干部,他和市长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可见拖了这么久,中间未必一切正常。这个级别的任免权在省委,那么这个企图让市委书记、市长说了不算的,也就不在市里。也就是说省里有人对任命持否定态度。
谁来也就怪了,自己何德何能,竟让省里的人惦记上了。
温言奇猜想着县委书记或县长以来,可能得罪的那些省里的领导,感觉有些眉目的时候,却又懒得再想。还是张相伟的后半句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并没有变。
也是,无欲则刚。换做起先知道可能要提拔的时候,非得把事搞明白了,谁说了些什么,怎么说的,谁赞成了,谁反对了等等。就算是正县级干部,也是根植这么多年的县委书记,省委办公厅,政府办公厅所谓的朋友也是有的,打问个一两句话从来都不是问题。
如今拖久了,结果出来了,中间的这些曲折,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任了就当,不任了,还想着一条黄狗,一个糟糠之妻,一亩菜地,终老云州呢。
真正重要的,恰是张相伟的那些话。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张相伟的酒量了得,算不算酒后,不好说。但那些话却是句句印在了温言奇的心里。
云州八九年,能得市委书记如此一席话,还有什么可说得呢?
办公室每天依旧人来人往,温言奇沉得住气,底下人也沉得住气,仿佛那些传的神乎其神的谣言,真就成了谣言。
温言奇不禁觉得奇怪,按道理,这阵该传出来谁要接任县委书记的话来。而且按惯例,对于云州干部来说,县委书记是谁远比温言奇去哪里更为重要。
也是奇怪,往常几天一个电话闲扯淡,最近又总是催着自己跑一跑的孙立,突然之间就哑了火,人不见,消息也不见。想来也可笑,这人是不是算准了,自己走了才能轮到他,自己不走,他倒没地方可去了……
想来想去就觉出其中之味来。如果孙立真的来了云州,那么市党办就连续四任主任在云州任职了,这当然体现了从章书记开始,长林市委对云州的重视程度。
但这里面前赴后继的,偏偏在孙立这里出现了问题。
自己任了县长,后接任县委书记。苏梅也任县长,再转任区委书记,直至雷文耀接任县长。按照顺序来的话,应该是雷文耀接任县委书记,孙立接任县长。
当然,孙立原本就是县长,在其他人看来就似一个轮回。总不能起点回到终点,那孙立这七八年岂不是白干了?
但这些事在雷文耀心里恐怕就不是如此容易了。毕竟孙立接任的是雷文耀的主任职位,猴年马月前的事不谈,就论不久前这个先后上下级关系,孙立也该排在雷文耀后面。
如此一想,雷文耀怕是憋了一口气,孙立肯定意识到这一点,这两天真的在装孙子。
胡思乱想到这,就突然想起那天雷文耀的话来,两下一比较,变成了雷文耀成了真孙子,孙立在装孙子。
今后云州俩孙子!
冬日的积雪,除了在那些阴暗的沟壑里还有些许残存外,其他早已融化殆尽。阳光普照的地方,连野草都开始变绿。暖气虽然还供着,但也处于似有似无的状态。人又开始抱怨,暖气费其实应该按天收费,你烧几天,我就交几天。每年这个时候,气温渐高,热力公司便偷了懒,我多夹层被子的事,硬是搞成了收费,简直乱收费!
春日和煦的阳光穿过朵朵白云,透过车窗时而洒落进来,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时明时暗。小赵的车开的飞快,这层层光线就像电影按了快进键,光怪陆离。
越接近明都,窗外越像春天,连树梢上都看到了绿色的影子。明都现在也是奇怪,入春不见大风居然也好几年了。不知今年怎么样?
想起即将或已经过去的这个冬季,九人死亡的重大交通事故,章书记被处分,金辉公司撂挑子不干,胡纪凌的选举意外,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之事,将整个冬季无限的放大。
再回首,这个冬季竟是如此漫长。
现在,即将进行的省委组织部谈话,终将给这个漫长的冬季画上一个句号,也给自己十几年的县级级别,八年多的云州生涯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什么级别的谈话都是一个路子,肯定过去,指出不足,展望未来。硬要说区别,可能就是省委组织部的办公室更小些,摆放的书籍文件更杂乱无章些,地板更老旧些,声音更安静些,除此以外,真就没什么不同了。
这次就没有考验定力的必要了,出了省委组织部的大门,温言奇便拨通了方玲燕的电话,告诉了自己职务的变动。方玲燕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来,只是问搬宿舍需不需要过去?
温言奇便说没几样东西,几个箱子,让办公室的忙活算了。挂了电话,又想着时间久了是不是该和于新和,周元力他们坐坐,调出了号码,又放下了手机,心想还是过段日子再说吧,现在坐在一起,四下一问,倒有些炫耀的嫌疑来。
本想着回家住一天,无奈第二天市里就要派人去云州宣布,想想还是算了,直接赶回了云州。
市委副书记王力一大早便到了云州,屁股后面跟着多日不见的,装孙子的孙立。
几人握了握手,步入了会场。
王力讲话的调子起的很高,几乎同张相伟那天的话高度重叠。从底下众多干部脸上惊讶的表情可以看的出来,如此高的评价,云州多年从未有过。
但,已然成了过去式。
温言奇说了些感谢的话,孙立讲了些励志的话,整个交接过程就算结束了。
送走了王力。温、孙立两人回了县委书记办公室。
关了门,孙立这才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温言奇习惯性的向办公桌后边绕过去,一把拉过了椅子,刚要入坐,就看见办公桌上打包整齐的书和一些琐碎东西。脑子里突然意识到,几分钟前已经不是县委书记了……
便又推回了椅子,打量了几眼桌上的东西,还是绕回到孙立旁边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两杯热茶,一杯是孙立常拿的那个保温杯,一杯是自己的杯子,进来的时候就有,想必是方超还是哪个秘书倒的。
孙立仍旧笑盈盈的,温言奇便问:“你这脸上的笑忍了多久?”
孙立立刻收了笑意说:“什么忍多久?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说,我和你是不是有缘分?”
“当年你接了我的县长,如今我又接了你的县委书记……简直一个轮回。”
“那倒是……”,温言奇笑道:“更多的是你和云州这个地方有缘分。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要来这的?”
“我啊?”,孙立指了指自己,道:“不比你早,有可能还比你晚,那天我一直感觉张书记同你有话要说,你的事八成会有个眉目。但他却一直没有对我说什么,直到常委会的前几天,我才知道。”
犹豫了片刻又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事,你说,我接了雷文耀的党办主任,现在反过来又变成县委书记,他会不会有想法?”
“呵呵……”,温言奇笑了笑,果然没有想错,孙立也在纠结这个事。其实想来,这样的事放在官场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上下级的关系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就像当年章书记从最末尾的副厅长一跃而成厅长,还不是很正常?只能说每个人的机遇不同,赏识你的人也不同罢了。两办虽说党办排在前面,级别却是一样的。提谁不提谁的全看上面,个人哪来的选择权?张相伟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理由。至于两人的关系,全看他们怎么处理。周元力常说屁股决定脑袋,雷文耀坐着县长位置,配合好书记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按常理,书记走了,县长才好走。
便对孙立说:“文耀也是明事理的人,不要想那么多,踏实干事,我看没你说的那么复杂……”
正说着话,方超进来对两人说:“温书记、孙书记,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事?”温言奇不明就里的问。
孙立呵呵一笑道:“欢送你啊,总不能一顿饭都不吃?”
不知是孙立还是雷文耀的安排,整个云州四套班子领导几乎全部聚齐。
见温言奇下了车,便三三两两的围上来握手,密不透风。
温言奇一边拉着手,一边笑道:“这才几点,你们都不上班吗?”
向继远正色道:“欢送书记就是最大的事,剩下的完了再说……”
温言奇笑笑,拍了拍向继远的肩膀。
大厅里摆了足足三张桌子。待众人坐定,孙立便举杯道:“同志们,今天我们四套班子聚齐,目的只有一个,欢送温书记。这些天来,张书记和王书记给予了温书记很高的评价,这些评价温书记当之无愧。别的话就不多说了,感谢温书记这么多年来的辛勤努力,感谢多年来对云州所做的一切贡献。云州干部也好,云州老百姓也好,决不能忘记温言奇书记。同时,也祝愿温书记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常回云州看看!温书记不喝酒,我们能喝的都干了!”,说完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
温言奇看的咂舌,刚才的酒杯里足有一两之多,这一句话下来,两三瓶酒就见了底!
还没坐稳当,雷文耀又举了杯子道:“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我来云州时间短,但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内,深刻感受到整个云州班子的团结务实,整个云州积极向上勇于开拓的工作氛围。云州的成绩,没有温书记的带领,不可能实现,这个就是我这段时间内最重要的感悟。”
说罢一仰脖子饮了酒,却不坐下。看着在坐的都喝完,又倒满一杯说:“孙书记说,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认为不对!应该是两个,一是欢送温书记,二是欢迎孙书记。今天虽说已经宣布,但孙书记还没有正式工作,所以,现在,在这个桌子上,孙书记还是客!这一杯我代表县委政府,欢迎孙书记!”
见雷文耀这般说,众人纷纷点头说对,今天该是两件事一起办!
一箱酒就这样喝了个精光。
见俩人说完,温言奇想,该轮到自己表态了,刚要起身,却被孙立和雷文耀不约而同的按住,孙立说:“温书记不着急,向主任和刘主席还要意思要表达……”
向继远见状赶紧起身道:“作为人大主任,我陪任了云州三任县委书记。实话说,唯独温书记在任的时候,干工作最畅快,人大的作用也发挥的最顺畅。这些年来,整个人大,从领导到代表,无不为我们云州的亮眼的成绩感到骄傲。各位都知道,温书记来以前,我们云州是个什么样子?在市里几乎倒数!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压着数字报,都是第二!一个偏远的县,能有这样的成就凭什么?凭的就是一个温书记这样的带头人。今天温书记要走,多的我也不说,就希望温书记闲暇之余,多回来看看,常回来住住,工作起来,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不工作了,就是朋友,就是老朋友!”
“来!喝酒!”
等到刘仕武也说完。终于轮到了温言奇,便端了杯白水,缓缓的说道:“刚才孙书记、雷县长、向主任、刘主席说了很多。说实话,我受宠若惊。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们能给予我如此高的评价。记得,刚到云州的时候是快入冬的季节,现在离开已经初春,八年时光,完整的四季。”
“和大家共事的八年里,我充分感受到了大家对我的支持,对县委的支持。你们刚才将成绩归功于我个人,这不对。就像我对张书记说过的话,云州的事如果可以叫做成绩,必定离不开市里的支持。同样离不开你们大家的支持,和云州老百姓的支持。”
“这些年来,云州的日日夜夜,让我已经习惯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那天我去省委谈话后,本可以在明都住一晚,可我连夜就赶回了云州,为什么?因为在明都,要听老婆的唠叨,要忍受冻死人或热死人的糟糕天气,要适应车水马龙,人来人来往的拥挤街道……但这些问题,一回到云州就烟消云散了。云州的一切已经牢牢刻印在我的心里。”
“要说感谢,真正应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感谢你们大家这么多年来的关心,支持。我会常回云州,就像向主任说的一样,昨天的我们是工作关系,今后的我们就是朋友,就是老朋友!”
说着拿了一杯白酒,道:“云州的什么我都能适应,唯独这个酒,实在没有胆量。今天我就斗胆喝一杯,大家随意……”
又是一股火路下去,烧心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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