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你尝尝,正宗古树普洱”。孙立将一杯热茶摆在面前,见温言奇愣着发呆,又低声说:“算了,别想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张相伟刚才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荡,简直不可思议。韩云辉免去县委副书记,专任工业园区党工委书记。胡纪凌接任县委副书记!
一个连人大选举台都上不去的人,任不了副县长,居然转头成了副书记!还挤走了韩云辉?这怎么能让人想的通?能力确实强也行,想法确实多也行,可事实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惹的流言满天飞,甚至塞进了代表的门缝里!如此胡纪凌,居然就成了自己的副手!
温言奇越想越懊恼,恨恨的坐在沙发上,鼻子里直冒粗气。
“我说,你在张书记面前,该不是这个样子吧?”,孙立居然笑了笑。
“我倒想!”,温言奇没好气的说。
“你就什么都没说?”
“说!怎么不说?”
“你说什么?”孙立赶紧坐起身,皱起眉头问道。
“还说什么?我就直说胡纪凌不合适!”
“你呀!”孙立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又问:“张书记怎么说的?”
“党委调整,集体决策,配合好工作,还能怎么说?”
孙立摇了摇头,不言语了……
两人愣坐了半晌,见温言奇脸色好看了些,孙立才叹了口气,将早已浓成咖啡的普洱换成白水,重新放在温言奇面前。
才缓缓的说:“其实韩云辉这个副书记迟早都得免掉,园区升级直管的报告已经报上去一个多月了,听说省长已经签了字,剩下的就是手续问题。到时候他同样能解决正县级。你当初让他兼任这个党工委书记,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个根本不是一回事……”,温言奇气冲冲的摊了摊手,“既然韩云辉能解决正县,他胡纪凌是主任,同样也能解决正县。为什么还要来任个副书记?当初说让他兼任副县长是为了协调办事方便,以后直管了,和云州两不相干,还协调什么?要说协调也该到市里来协调。”
“上次那个选举,你也是知道的,那么大的风声,最后连选都没敢选,现在却直接任副书记,你觉得合不合适?”
孙立无奈的笑了笑:“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选举出问题,胡纪凌也被叫回来作了问询。不敢选的说法是不对的,只能说稳妥起见,放弃选举。如今纪委并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再任职不很正当吗?”
“正当?”,温言奇又来了气,“那怎么不让人大重新选,就算闭会,常委会不照样可以选?你不觉得这样任命有硬来的意思吗?”
“你可真敢说!”,孙立赶紧摆了摆手。“你不能站在市委的对立面啊。既然胡纪凌没有问题,那是不是说明上次就是造谣中伤,妄图干预选举?没追究云州的责任已经够可以了……你还能说硬来?”
“追究责任?”,温言奇不服气的说:“追究谁的责任?谣言不是我造的,纸条不是我塞的,云州一帮子县领导谈话谈的嘴都起了皮,追究我们什么责任?最后拍板不选也不是我们定的!他倒是选啊!”
“越说越离谱了……”,孙立赶紧压了压手说:“你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其实道理我不说你也能明白,你就是不肯绕过这个弯来。让胡纪凌作副县长,各方面原因造成没有参选。县里有没有责任先不说,市里也说不上什么责任吧,而且还让胡纪凌退出了选举,并叫回来调查。如今调查没有什么结果,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这样的话,党管干部的权威从哪里体现?你说再选,我倒觉得直接任了副书记干脆些,你不想想,虽说人大常委会就那么几个人,投不投票的都好说,但总有个绕开代表大会的嫌疑。既不能让谣言裹胁选举,更不能胁迫市委,这是原则问题。”
“我刚才说的于公的话,于私也不值得动怒,更不应该在张书记面前说不合适……”,孙立顿了顿,见温言奇没呛呛,便接着说:“胡纪凌作的是云州县委的官,不是你个人的官,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若是他真的能胜任,那就干好了,如果不能胜任,到时候反映上来了,市委也不见得会置若罔闻。再说了,免韩云辉也好,任胡纪凌也好,都不牵扯你个人职务的变动,为什么要同你讲,一方面你是县委书记,另一方面不是张书记对你的信任?他怎么不同雷文耀去讲?或者怎么不把你们两个人叫来同时讲?”
“哼哼,我看是想让我做云州的工作……”,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孙立的话明显灌进了温言奇耳朵里。
孙立轻轻了拍了拍桌子,道:“不矛盾啊,张书记还不知道你的想法?你都有意见,云州那些领导,代表们能没有意见?所以才叫你来。有矛盾难道不是先给信任的人讲?你反过来想,今天不叫你,又怎样?难道你们还能否了市委的决策不成?”
“没那胆子,也没那个能力!”,温言奇发牢骚似得扔了这句话,心里的火气却渐渐败了下来。这个说法倒是有些道理。按照往常任命副职干部的惯例,给一把手可说,可不说。或者说了也是打个招呼,更多的是提前听到了风声,有个心理准备而已,犯不着专门叫自己来,啰嗦半天。孙立说不叫又怎样?确实,真还不能怎么样,还不是笑脸接受?作为一把手,再怎么不认同胡纪凌,对外维护市委决策,该做的工作肯定是要做的。
张相伟了解自己秉性的前提下,仍然专门说一次,似乎就是孙立口中的那个“信任”?
“你也别说没胆子……”,孙立这才笑了笑说:“我看你现在胆子大的了得,市委书记都敢顶撞,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那叫什么顶撞……”,温言奇嘟囔道。
孙立撇了撇嘴,奚落道:“得了吧,敢理直气壮的对张书记说某某人不合适的,只有你温书记。”
“走吧……都扯到中午了,我代表张书记请你吃顿便饭如何,还想见谁?一并喊了?”
“听你一个人唠叨都头昏脑涨,还叫什么人!走走走!”
出了市区,又沿着小道走了几分钟,才绕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孙立从车上拽下一瓶酒,对温言奇说:“这老板从明都宾馆出来的,红烧肉烧的挺好,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
正说着,一个大腹便便,胖头胖脑的人迎了出来,叫了声孙主任好,忙拉开了门帘,堆了一脸笑。
“你中午还要喝酒?下午不上班?”温言奇跟着进了屋子,才发现里面装修的竟和大酒店一个模样。包厢里都有茶几和沙发,茶几上是紫砂的茶具。圆桌上餐具也很精致,餐碗、骨碟、垫碟一应俱全,连喝水的玻璃杯底都压了金边。
“张书记去明都明天才能回来,王书记景华调研,上不上班的没人管了,坐啊……”。孙立拧开了酒瓶,拿来两个白酒杯。对温言奇说:“一杯,怎么样?”
“行吧,装装样子。”
“哎……县委书记不喝酒……”。孙立哼哼着,往酒杯里倒了半杯,递给温言奇。
片刻间,红烧肉、排骨和几样素菜便花花绿绿的摆在了桌子上。
“这么快!才进来几分钟?提前弄好的吧?”,温言奇夹了一块肉,标准的五花三层,颤颤巍巍的,颜色又亮又红,和明都宾馆餐厅的样子并无二致。咬了一口,肉香、汁水顿时盈满口腔,不腻不柴,恰到好处。
“怎么样?算着你今天必定走不了,起码午饭得让我管,早就打好了电话。”孙立独自饮了半杯,咂了咂舌。
温言奇又夹了一块,才回道:“按我说,这和明都宾馆一模一样。一进门就知道,这厨子烧肉味道肯定不差,没想到能到这个水平。”
孙立笑道:“你还神了,一进门就知道,怎么知道?”
温言奇满不在乎的说:“老板就是厨子吧,你看那身材,胖头胖脑、五大三粗的,脖子里的肉像套了几个呼啦圈似得,一说话三喘气,做这样的菜,能不好?不瞒你说,原来在省厅的时候,每年几次明都宾馆。进进出出的有幸见了几个大厨,和他刻了一个模子!”
“你这绝对带着眼镜看人!哪有那么绝对!市里迎宾馆的厨子,也没见几个胖成这样的!”
温言奇又塞了一块肉,有滋有味的嚼了,满足的吞了下去。“你说的那是全才,什么菜都能炒,我说的是专炒这个的……”,指了指红烧肉盘子说:“人家就这几个菜,五花、排骨、肥肠、肘子、蹄子,除了这些,其他菜就随便扒拉几下糊弄了。明都宾馆餐厅就靠这些打招牌,学徒也就学这个。你想想见天整这些,闻着烟都熏胖了,凡是打这个招牌的,想瘦都难!”
“不信你叫厨子过来,他那脖子一圈一圈的肉缝里能刮下来二两猪油!”
“啊呀……”,孙立立马皱了眉头,满脸嫌弃。“好生生的一盘肉,让你这么一胡咧咧,实在倒胃口……算了算了,胖就胖吧。”
温言奇哈哈一笑,索性拿了块排骨啃,边啃边笑话:“要说你主任坐久了,口细耳朵也细。你没去那些煤矿边上的餐厅吃过饭?桌上、凳子、墙上、地上全是煤灰,连筷子也是,吃饭的那些大车司机更看不成,头发和鸡窝一样,满脸只有眼睛和牙是白的,剩下的黑得一塌糊涂,一碗面端上来,筷子在衣服上蹭一蹭,吃的贼香!”
孙立呲了呲牙说:“看你说的,他们那是没办法,你吃过啊?”
“吃过啊……还好几次。”,温言奇一脸认真的说:“我记得有一次从矿区回来晚了,小赵给我说,边上有家小餐厅野蘑菇汤面味道绝了,正好肚子饿的不行了,就去吃了。环境就是刚才说的环境,灯光也黑不溜秋的,一碗面端上来,看也看不清楚,稀里糊涂的吃完,你别说,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做的好,反正那味道,几天都忘不了。唯独商家不讲诚信这点不太好……”
“多收书记钱了?”孙立来了兴趣。
温言奇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吃到最后,心想着野蘑菇在这个地方不多见,就把汤也干完了,最后一口蘑菇,吃着磕碜,就从嘴里扯出个完整的商标来,就着黄兮兮的灯光一看,上面写着云州乐家超市!他妈的条形码都清清楚楚!”
孙立愣了愣,噗呲一声,连肉带酒喷了出来,一手扶了额头,一手捂个肚子,身体颤抖个不停,半天没声响……
看着情况不太对,温言奇忙拍了一把,孙立这才呻吟的笑出了声,嘴角吊了两根长长的涎水……
温言奇一脸正经的说:“你咋这毛病?一个故事差点把你送走!不过……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来那年陪着金省长到云州,苏梅在车后的情况和你刚才类似,现在想来当时没拍她一把,其实也很危险……”
再看了满脸扭曲,眼泪口水鼻涕全冒出来的孙立,又觉得好笑,便说:“孙主任,你这是脑袋肚子共疼,鼻涕眼泪齐飞啊……”
“确实……齐飞了!”,孙立忙拿了纸巾擦了口水,眼睛又流出泪来,赶紧也擦了,末了在鼻子上蹭了蹭,才扔到一边,像是干了多大的工程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温言奇看着不对味,便说:“你刚才的顺序似乎是反了,不应该先擦眼睛,再擦嘴,最后擤鼻子吗?”
“得得得……没完了你!”。
温言奇这才笑出了声,末了,又没来由的叹了口气。现在想起什么都得加个那年或者当年的,总觉得没过多久,说出来了,才意识到其实远的不成样子。
就像刚才说金南生来的那一次,到现在多少年来着?反正孙立是县长,自己是办公室主任,如今换了个,聊的却还是云州的煤灰。
“来喝一杯……”,温言奇突然来了兴趣,拿了酒杯同孙立碰了,一口饮了那半杯白酒,苦涩、辛辣,嗓子眼像蜂蛰似得,一针一针扎了下去,又在胃里翻江倒海,胸口闷疼,好一阵没缓过劲来……
半晌,才说:“我想了……你上午说的其实也对。不管怎么说,胡纪凌没有选举成,我和向继平都有责任,当时没把事往严重了想,最后造成那么个局面。市委没有追究,确实是网开一面。”
“但,你说句实话,如果你是我,这种前提下,胡纪凌任副书记,会怎么想?”
孙立独自倒了杯酒,小酌一口道:“说实话,和你差不多……可能比你还要生气。但,放到现在的我,不会在张书记面前说不合适之类的话,无非生个闷气罢了。年龄一长,什么都看的淡,还是那句话,胡纪凌也好,别人也好,作的是云州的官,不是我个人的官,你较真了怎么看都不顺眼,不较真了,也能过去……”
“哎……”,温言奇长叹了口气,软软的靠在了椅子上,像是被一杯烈酒冲开了心里的死结,自言自语道:“也是,何必呢?”
孙立语重心长的说:“其实,你现在更多的应该考虑自己的问题……就像我上次同你说的,迟早要走,不如早走,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空出来个副书记的位置,如果再不外调,或者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或者副市长接任,你该往这里想一想,而不是纠结胡纪凌或者韩云辉……”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廖市长走了,张书记岂有不走的道理?我敢说,慢则半年,快则几个月时间,张书记必定要走。这个时候不动,突然调来个新书记,又得重新开始。至于现在这个市长,上面挂着谁,我不说,你也明白,不好弄……”
“话是这么个理,怎么走?说起来容易哟……”,温言奇攥着个空酒杯,上下摆弄着,张相伟允诺过的话,究竟作不作数,实在是看不透了,可这些话又不好同孙立讲。董平上面挂着的具体是谁不好说,但总少不了个唐斌。人家是省委秘书长,整天围着钱炳德转悠,潜移默化的塞进去几个人易如反掌。上次去云州,因为一句话的事,就能耷拉一整天的脸,岂止是不好弄,简直是不可琢磨。守着这样的市长,以后能干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孙立却满不在乎的说:“什么不容易?那是你不做!我可听说几个人,尤其高文德,书记市长那里跑了好多趟了,尤其市长那边,这段日子没少去。他也是算准了张书记走的快,新来的短时间内不一定做主,市长的话语权就格外重。他比你就晚个大半年而已,要说资历,不相上下的。”
“其实,很多人都在跑,只是你不愿意想,不愿意听这些事罢了……你有云州的政绩摆着,又深得张书记赏识,这就是优势,但你不主动,优势就会减少。就像你纠结的胡纪凌,他有什么能力,你最有发言权。任副县长的时候,王书记同你打了招呼,这次任副书记谁给你讲过?”
“也就是张书记,常委会通过了,估计你会有想法,同你说说,你可好,直接来句不合适。”
“你也不想想,胡纪凌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觉得不合适,张书记就真的认为非胡纪凌不可?”
“你的意思是?”温言奇有些疑惑,难道胡纪凌真的跑了官?跑谁?
孙立却撇了撇嘴,露出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说:“你分明听懂了我的话……”
“就像一个多棱镜,人都是分好几面的,同样,被看到的也是好几面。就说李辉,有人看到的是他风流成性,独断专行,有人看到的却是风度翩翩,魄力十足。还有徐怀义,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腐败分子,爱耍官威,好摆架子。但我就觉得他这人其实还不错,会说话,会处事,给他说个什么事,能办的都办,从不拖沓。”
“胡纪凌也一样,你看到的是他说话办事不过脑子,保不齐有人就觉得他好呢?而恰恰是这些你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让他成为了副书记!”
“张书记也这样认为?”,温言奇有些忿忿然,用干部,不看能力,看什么?难道看会不会跑官?有没有背景?如果张相伟也这样认为,那自己就真没什么希望了。仅仅一个秘书出身,而这个秘书所服务的领导也已经悄无声息的成为了过去式……岂不是要什么没什么?
孙立摇了摇头道:“这话不能乱说,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张书记也很为难,否则也不会叫你。所以他是不是这样认为,你应该有答案……”
那就肯定不是了,如果张相伟有意安排胡纪凌,就会采取更为稳妥的方式,比如那次失败的选举。不选的前提下,再任副书记,怎么看都是硬来。
如此一想,一个模糊的问题,突然闪现在了温言奇的脑海里。
先是副县长,后是副书记。副县长的兼任,并没有免去国资委的副主任,而这次任命副书记的同时就免了国资委的副主任,这是为什么?
园区即将升格成正县级单位,胡纪凌兼着主任,自然升为正县级,为什么还要挂这个副书记?根本没有必要嘛……
“我说,园区即将升格的事靠不靠谱?”
孙立眼睛一瞪,“文件从我手里过的,省政府办公厅的消息还有假?”
“就高不就低,你说,升格的前提下,胡纪凌为什么还要任县委副书记。究竟是直管还是县管?”
“或许升格后,园区主任要换人,他不干了。或许一开始还有事需要协调当地,不想了……想了头疼……”,孙立不像是听了温言奇的话,才思忖了这件事。
温言奇狐疑的看了看正在倒酒的孙立,泰然自若,一本正经,甚至还把酒瓶往上抬了抬,倒出一丝酒花来……
孙立好琢磨,这个现象很反常,他岂能放过?
也许他早已琢磨出了答案,只是不愿意说。
也许他还是信奉自己的那套命理定论,冷眼旁观?
“胡思乱想什么呢?喝酒喝酒!”,孙立拍了拍仍在疑惑中的温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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