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朗月如钩
看他狼狈的样子，院长大人自知不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离他三尺，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好害怕的。”
范安从之前的状态中惊醒，那话跟说“我要造反”有什么区别。
院长大人说道：“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又无外人，谁还能把你怎样不成？”
范安想想也是啊，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院长大人柔媚娇俏，眼波流转，说道：“难不成你想……”
范安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混沌，从未见过这样的院长大人。
下一刻，院长大人却冷若冰霜，“……向官府揭发我。”
怎、怎么可能。
范安慌忙说道：“我没有……”
“哦？”院长大人将信将疑，“是吗？”
“是的。”
院长大人装作狠厉的样子说道：“不行，还是得把你杀了，免得计划泄露。”
范安无精打采说道：“好，来吧。”
院长大人踢他一脚，说道：“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
范安叹口气，也不知道今晚这是怎么了，院长大人怎么这么……兴奋？
等等，晚上！
这，这是我第一次在山上过夜。
想想就有点激动。
“师傅姐姐。”
院长大人没好气说道：“干嘛？”
范安脸上充满期待地说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平常你自己在山上都做什么？”
淡薄的月光如流水一般，穿过松松垮垮的竹林，静静地泻在草地上。
溪水映着冷光，恍若星河倾倒。
月牙轻纱的孤冷衬得赤足而立的女子愈发富有仙意。
而此刻缠绕在指尖的如瀑黑发又让她多了几分妩媚，少了些许出尘。
山中岁月，甚是无趣。
只有清风明月，竹林清泉。
山中岁月，甚是有趣。
无车马喧嚣，世事纷扰。
院长大人淡然一笑，眉宇间似有落寞，说道：“无他，观山，听风，赏雨，看云，读书，仅此而已。”
范安没有说话，在他想来，那一定……很孤单吧。
……
……
“那夜的杀手，是什么境界？”
院长大人想着那愚蠢杀手的表现，说道：“伪六品。”
范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院长大人真的知道。
那岂不是说，之前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莫名有些心慌。
“你，都看到了？”
院长大人说道：“当然。”
她怎么就看到了呢……离得那么远。
院长大人斜着眼看他，心中想道：“还是对力量一无所知啊。”
“那，黎游呢？”
“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范安想到了一个问题，吸了一口冷气，说道：“那岂不是朝廷所有的人都是修士！”
院长大人抱之以白眼，这是刚刚才明白过来嘛……
“六品，是个什么境界？”
“观复。”
一品齐物，二、三、四品知守，五品归根，六品观复，七、八品通玄，九品视微。
范安喃喃道：“观复？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院长大人微嘲说道：“是啊。观复境，那已经开始涉及道之本源。而那个愚蠢的杀手，还差的远呢。”
范安听到了这个评价，“愚蠢的杀手？”
“明明实力不高，还想像猫一样，玩够了再吃。明明可以一刀劈死那个黎游，偏偏还要去追你。”院长大人略微顿一下，“这，就是愚蠢。”
范安想到，那时候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滔滔不休，岂不更加愚蠢。
突然间，他兴奋起来。
自己竟然跑的比七品巅峰的还要快，这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院长大人冷眼旁观，他不是像个傻子，他简直就是个傻子。
“傻子。”
“什么？”范安没有听清，呆滞在原地。
“我让你留在山上，是让你在这儿犯傻的吗？”
“不是嘛……”
院长大人扶额，这孩子没救了。
范安委屈说道：“你又没说……”
没说吗？
院长大人负手而立，像是随意说道：“今晚月色不错。”
范安抬头观望，钩月朗朗，却透着凄清的味道。
昔日有人观星，而引得满天星光入体。
今日范安望月，却无半点月光入眼。
先是朗月，然后是繁星，在他眼中渐渐隐去，只余下黑暗。
接着是行云、山水、花草、鸟兽。
范安环眼四顾，万物俱灭。
站在虚空之中，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就连时间与空间，都不复存在。
他试着向前迈了一步，却像是踏在了实处。
他开始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有一个模糊的物件，映入眼帘。
然后，逐渐清晰。
原来，是一座山。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黑暗，这时候却出现了缤纷的色彩。
这山，不知道有多高。
山上有着许许多多的道路，或是蜿蜒曲折，或是直入云霄。
有着很多认不出来的花草树木，叫不出名的鸟兽鱼虫。
他却并没有停留。
他继续向前。
看到了一把剑，一把再也普通不过的剑。
看到了一把刀，一把无与伦比的刀。
看到了一本书，一本直指大道的书。
直到，他看到一座小村庄。
一棵杏花树。
树上坐着一位绿杉少女，怀里抱着一个坛子，巧笑嫣然。
他又看到了一间草屋，屋前坐着一位白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卷经书，绝尘拔俗。
……
……
范安眼中的虚妄消失。
重新映入眼帘的，是清平山上熟悉的一切。
溪水。
竹林。
草屋。
猫熊。
白衣。
“怎么样？”
“额……说不出来的感觉。”
院长大人点点头，说道：“那你好生感受。”
范安问道：“明意，每次都这么累的吗？”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不是。”
那就放心了。
范安困惑说道：“每个人看到的场景都一样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一样。千差万别。”
范安好奇说道：“那师傅姐姐看到的是什么？”
院长大人凝视远方，一言不发。
范安心想，不能描述吗？
院长大人突然问道：“你看到什么？”
范安脱口而出说道：“我看到了你……”
院长大人狐疑说道：“真的？”
范安说道：“当然。”
“哦。”
哦是什么意思，范安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明意看到的场景，代表着什么？”
院长大人说道：“没有什么。”
“有的人，看到的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东西；有的人，看到的是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有的人，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至于看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院长大人稍微一停顿，“没什么用。”
范安惊讶说道：“怎么会没用呢？”
“其实，有这么一个说法。”
院长大人说道：“明意，终究是与天地的沟通。所以，第一次看到的场景大小，决定了你能沟通到的灵气多少。”
范安心说，那自己看到的东西可是不少……
“但是事实上，有很多人看到了气势磅礴如斯的场景，但最终能沟通到的灵气却并不算多。”
“啊？”范安白高兴一场。
院长大人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嗯。”
“我查看过很多记录，最后发现，所有人在建契时所能用的媒介，都来自于第一次明意时看到的东西。”
这，好像没什么用啊。
充其量也就是方便建契而已。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没什么用了吧。”
范安点点头，真的是没用。
院长大人却深深地注视着范安，似乎要把他看穿，眸色深沉，隐藏着复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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