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见德妃
宫舍很大,装饰却很简单,虽是陈旧的家具,但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沈长梨被萧衍扯着进了屋,就看到皇贵妃正若有所思地坐在主位上,萧衍一看,撩起袍子又要跪在她面前,皇贵妃却板着脸哼一声。
“母妃不稀罕你的跪,坐下!”
她一板脸,李嬷嬷等立马搬来两个低矮的绣凳,萧衍和沈长梨便乖乖坐在皇贵妃的面前。
皇贵妃的眼睛在萧衍和沈长梨二人之间不停地睃着,“先说说你俩,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长梨扁了扁嘴,正琢磨着要如何说起,萧衍便先开了口,“母妃,此次儿子从北黎得胜归来,在途中不小心遭了暗算,中了毒。在桃花堡寻找灵药时遇到了她,是阿梨救了儿子。”
萧衍说着,便将与沈长梨从初遇到她成为云静郡主的经过一五一十没有丝毫隐瞒都说了。
嬷嬷们听后都唏嘘不已。
李嬷嬷生怕皇贵妃不同意,不等她开口,就急急地劝道,“娘娘,这是天意——没有比靖王殿下能娶到云静郡主更圆满的事了。”
皇贵妃白了她一眼,“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同意。”
听着皇贵妃嗔怪其实心里也是欣喜的声音,屋里其他嬷嬷都笑了,纷纷冲着她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皇贵妃脸上却仍旧不见喜色,她眼眸深深地盯着萧衍,“衍儿,当年母妃执意搬进冷宫,到如今,整整二十年了。你,可有怨怪过母亲?”
萧衍脱口而出,“从不曾。”
皇贵妃一叹,声音一转,“那你可还记得母亲交待你的三件事情?”
萧衍始终微垂着头,沉默片刻才低沉地说,“儿子在五岁时,母亲搬进冷宫,曾交待儿子三件事。还说,若是做不到,就不能到冷宫来见母亲。儿子一刻都不敢忘。”
“那你如今做的如何了?”
皇贵妃脸上甚是严厉,沈长梨有些担心地看着萧衍,却不好插嘴。
萧衍眼眉低垂,声音一字一顿,说的清透有力,“当年母亲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诫儿子,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都要忍辱负重,平安长大。如今儿子已经成年,且有了自保的能力。算是不辱母亲期望!”
萧衍眉心皱的死紧,“第二件事,母亲要儿子杀掉贺兰擎,至少要尽量灭掉他的家族。儿子奋发图强,自小精研兵书,十五岁领兵奔赴北疆与北黎作战,曾在战场上将贺兰擎逼入绝境。没想他老奸俱滑,竟用假死躲过一劫。此后,他便龟缩在北黎皇城不出,再不曾亲临战场,儿子没机会再杀他。此次儿子活捉了他最小的妹妹贺兰晗,可惜,地牢出事,她被北黎细作救走——此事,儿子的确有愧母亲教导。”
说着,萧衍抬起头,“不过母亲不必担心,儿子大婚后就要去玉屏城就藩,玉屏城是离北黎最近的城池,若是贺兰擎得知儿子失了军权,说不定会亲自到玉屏城走一趟——到时候,儿子定然会让他有来无回。”
沈长梨大吃一惊,听他的意思,他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引贺兰擎出宫。
皇贵妃脸色也一变,“不可,如今黑豹军哗变,你父皇定然会借此机会将黑豹军打散分派各处,到时候,你拿什么来杀贺兰擎?他老谋深算,能去玉屏城对付你,自然是做足准备。你万不可冒险。”
萧衍目光坚毅地看着皇贵妃,“母妃不必担心儿子,二十万黑豹军儿子当然带不走,但带走一部分以一敌十的精锐还是完全没问题的。他们都是跟着儿子出生入死十多年,忠诚和神勇自不必说。目前,他们已先儿子一步去了玉屏城。要想瞒过贺兰擎,儿子必先示弱。但母妃应该懂儿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皇贵妃的眼中终于露出欣慰。
可沈长梨听着却若有所思。
除了黑豹军,他哪里还有什么精锐?
脑中灵光一闪,沈长梨恍然,难不成就是那些因哗变而被老皇帝逐出黑豹军的那批将领?
沈长梨咬着唇,极力回想着,萧颉好像曾经说过,除了被老皇帝逐出黑豹军的,还有一部分将士是因不满被派到别处而主动离开的。算一算,人数定然不在少数。没想,这些人都被萧衍暗中集结起来,已经提前去了玉屏城。
她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萧衍的高瞻远瞩。
“那母妃要求的最后一件事,你打算如何去做?”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但看到萧衍的眼眸立马深的不见底,他紧蹙的眉心,足以表明这最后一件事定然很达完成。这就是他二十年都不来看皇贵妃的原因吗?
沉默了许久,萧衍才低低地说,“在儿子不能将母亲接出冷宫前,是不会去做第三件事的。儿子不能置母亲于危险之中——”
皇贵妃闻言闭了闭眼,意有所指地道,“傻孩子,母亲只有老实待在冷宫里,你才能成事,才能让人觉得你投鼠忌器,不敢做那逆天之事。衍儿,国恨家仇,成大事者,从不拘小节。对这最后一事,母亲不逼你。现在,母亲只要求你一定要护住阿梨,既然他就要成为你的妻,即便你此生都不做第三件事,母亲也不会怪你。你要记住 ,你身上担负的,可是中宁和北黎两国的荣辱!”
说着,皇贵妃冲着李嬷嬷伸出手,李嬷嬷心领神会,转身就走向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个羊皮卷,皇贵妃将此羊皮卷托在掌中,用另一只手摩挲着。
“你不是问母亲,阿梨为何会唤母亲姑姑吗?”
皇贵妃说着,脸上悲凄之色甚浓,“因为在这个世上,北黎皇族仅存的正统血脉就只有我和阿梨两个人了——她是你舅舅的遗腹子。兰妃在嫁给前昌王沈崇之前,就已经怀了你舅舅的孩子——你舅舅被元令公李勋父子从北黎与中宁的边境深山老林救回玉屏城时,就已经病的极严重,贺兰擎在玉屏城布满了暗桩,他已经没有办法到京城来找我了。为了这个孩子,他不得不将兰妃推向沈崇的怀抱——”
皇贵妃说着,饮泣着闭了闭眼,随后猛地睁开,目光无比坚定,将手中的羊皮卷递到萧衍手中,“这两张羊皮卷是你舅舅临死前绘制的,一张是出入北黎皇宫的暗道,是姬氏祖先留下的秘图。历代北黎王在登基前必须牢记在心,然后毁掉此图。待皇位再传承时,才会再亲自绘出此图交给下一任帝王。由母亲做主,你与阿梨两人都必须记住,然后再毁掉此图。”
萧衍与沈长梨对视一眼,二人均点头。
皇贵妃继续道,“这第二张图,是张藏宝图。你舅舅性子虽然懦弱,但人并不傻。在察觉贺兰擎的狼子野心时,就已经将国库的银子偷偷运出皇城,埋在了他当初藏身的那片密林中。所以,你此次去玉屏城就藩,母亲觉得,你这一步棋甚好。即便你不娶阿梨,母亲也会让你将她带入玉屏城,时机合适的时候,你俩就去探一探那个地方。危难之时,可借着这笔宝藏东山再起。”
萧衍将羊皮卷放入怀中,眼眸深邃,似下定决心,”儿子谨遵母亲教诲,此生定不负阿梨,也不会让舅舅失望。北黎和中宁,儿子迟早都会握在掌中。”
皇贵妃叹息一声,眼眸心疼地看着萧衍,此时,她才真正像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语气低哑,“母亲让衍儿为难了。”
“母亲,儿子不为难。母亲在冷宫一待就是二十年,就是为证明儿子的身世清白——母亲是为儿吃苦,良苦用心,儿子自小便明白。此生,定竭尽全力不负母亲的期待,还望母亲在皇宫一定要保重自己,儿子此去玉屏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皇贵妃欣慰地笑着,摇着头,眼中却蕴含泪水,“母亲心事已了,此生再无憾!能看到你平安长大,如今又要娶妻生子,母亲深觉这二十年真是值的的。”
在冷宫里陪皇贵妃用了午膳,萧衍和沈长梨离开的时候,始终不敢回头。谁都不敢回头看皇贵妃那双不舍的眼睛。
走出冷宫外的竹林,二人沉默地走在御花园里,萧衍突然回头,脸色不郁。
“上次你到冷宫见母亲,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对吗?阿梨瞒的爷好苦!”
沈长梨瞧着他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小心眼到极致,她脸一板,粗声粗气,“你也没问我啊!我若是先说了,肯定会吓死你!”
萧衍哼一声,深着眼,却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粉腮,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爷真庆幸,此刻娶的是你——”
沈长梨翻了个白眼,“难不成爷还想娶别人?哦,我明白了。爷心里面还藏着另一个人,可惜,她爱的是权势,谁叫你胸无大志,没称她的意。不过,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此生此世,爷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若敢红杏出墙,小心我告诉姑姑,瞧那竹杖,打得可真狠啊!”
沈长梨现在有点幸灾乐祸,萧衍半明半昧的眼光睃着她,干趣伸出两手捏住她的粉腮往两边一拉,沈长梨的脸上立马现出可笑的神态,连萧衍都忍不住一笑。
“再敢取笑爷,小心新婚夜,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瞧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极度暧昧的话,沈长梨脸红了,伸手打掉他的手,色厉内荏地道,“谁怕谁?我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谁让谁吃不了兜着走,还不一定呢!”
想着她在床上与他厮缠时的凶悍,萧衍唇角的笑越咧越大。
正要再促狭她两句,萧衍眼眸一瞟,就看到袁隋和一个小宫女正站在御花园入口不停地往这边看。
萧衍敛尽脸上的笑,细细叮嘱沈长梨,“德妃娘娘性子柔和,一生都不曾和谁红过脸,定然也不会为难你。今日你去为她诊脉,尽力便可。有时候,即便是医术再好的大夫,也救不了命。她,怕是为时不多了——”
沈长梨自然也看到了御花园入口的袁隋二人,听了萧衍的话,便笑着宽他的心,“爷不必担心,我知道分寸。如今你快去大牢吧!希望北定侯能听你的劝,否则的话,他再倔下去,恐怕要将牢底坐穿。”
萧衍颔首,二人再不多话,快步走向袁隋。
“爷,德妃娘娘身前的婢女梅香来请云静郡主,说德妃娘娘醒了,刚用过午膳,问云静郡主现在是否能过去?”
不等萧衍问话,袁隋便躬身向他说明情况。
他身边的那个婢女梅香急忙冲着萧衍和沈长梨福了福,“奴婢见过靖王殿下、云静郡主——德妃娘娘已经在问,云静郡主何时能过去?”
萧衍冲着沈长梨一点头,“去吧!待会爷来接你。”
沈长梨勾了勾唇,冲着梅香大大方方地道,“不敢让德妃等,有劳梅香带路了。”
梅香赶紧说不敢,转身引着沈长梨向着德妃的云霞宫走去。
萧衍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沈长梨走远,直到她的身影再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冲着袁隋淡淡地道,“走吧!去看看大海。”
沈长梨跟着梅香来到云霞宫,见云霞宫非常大,只是有些冷清。据说德妃是最早跟着老皇帝的女子,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嫁给了他。两人青梅竹马,年轻时感情特别好。可惜,德妃却一直没有子嗣,眼见人老色衰,还能稳坐四妃之位,说明老皇帝对她还是念着旧情的。
梅香自然也知道云霞宫过于冷清了,便故意向着沈长梨解释道,“陛下怜惜娘娘,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许其他的嫔妃们来影响她休息,所以我们云霞宫看着冷清,其实陛下常来看望娘娘。”
沈长梨笑笑没说话,她懂得,后宫的嫔妃都是要脸面的,常将皇帝的恩宠挂在嘴边,来显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德妃年老色衰,老皇帝常来看望,才怪!
知道沈长梨要来,德妃今儿特地梳洗打扮了一番,人显得精神多了。可到底还是年纪大了,不仅体态臃肿,生着病的肤色蜡黄无光,透着一股衰败之气。除了一身华贵的宫装外,整个人看起来着实不好。
可在深宫生活多年,德妃硬撑着架子端得十足。
沈长梨跟着梅香慢慢走近,梅香冲着德妃福了福,“娘娘,云静郡主到了。”
沈长梨不得不提着裙子跪下,冲着德妃,行了个标准的宫礼,“云静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德妃布满褶子的脸,略微精明的眼睛向门外望了望,“阿衍怎么没有来?”
沈长梨伏在地上轻轻地道,“今日殿下去冷宫见了皇贵妃娘娘后,被陛下召去御书房了,他临走前告诉我,待会,他会来看望娘娘的。”
闻言,德妃笑了笑,目光这才落到沈长梨身上,低低一声,“云静郡主,快请起!”
沈长梨扁了扁嘴,提着裙子站起身,不卑不亢地看向德妃。
德妃伸手屏退了殿中众人,只留下贴身的大丫头梅香,请沈长梨落了坐,而她自己这才斜躺在一张梨花木的雕花锦榻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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