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番外 恶疫·结
三天后,夜。
隔离的日子百无聊赖。
虽然这个小房间并不能困住永,可兰所说的话和它的气势还是影响到了永,让它并没有离开。
如今,永正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它想说服自己,好好休息,不要再去考虑别的事情了,劫已经拿走了种子在去伊欧玛泽尔的路上,这里是森之国,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可是,它又担心起来,它们永劫刺客近年来名声大起,难保不会有别的刺客潜入此地,它是不怕,可劫那种性格,说不准就会着了道。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杀人杀的多了,无论怎样都会想起被杀的情况。
永辗转反侧,不做声的嘀咕着:“没想到一直说要好好休息下,这下机会终于来了,却又不知道如何打发啊。”
它伸了个懒腰,若有所思。
“凋零病么……”
先前在元素联邦的时候,斯弗之子就通过暗哨告知过它凋零病的情况下,可是,永真的没有想到,疾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甚至,它觉得,当时给它报信的人说的话有些可笑。
——“大人,这场疾病虽然厉害,但现在它还是被控制在西南部的。斯弗之子们正在研究有没有对预言新的解读,好的方面的。”
……
——欺骗自己罢了。既然你是一个天才,为什么总要听《斯弗之书》的?
独身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永也免不了俗。
叛徒总是这么说,在它还不是叛徒的时候。
就在永思来想去,思考着关于这场疾病的前因后果时,一个轻柔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了。
“玫瑰围成花环,一口袋的花束,啊嚏!啊嚏!我们都会跌倒(Ring around the rosies, a pocket full of posies, Achoo! Achoo! We all fall down.)。”
永皱了下眉头,它并不确定自己真的听见了这个声音。
——听,你能听见么?(Listen, can you hear that?)
歌唱重复了起来,声大了些:
“玫瑰围成花环,一口袋的花束,啊嚏!啊嚏!我们都会跌倒(Ring around the rosies, a pocket full of posies, Achoo! Achoo! We all fall down.)。”
“玫瑰围成花环,一口袋的花束,啊嚏!啊嚏!我们都会跌倒(Ring around the rosies, a pocket full of posies, Achoo! Achoo! We all fall down.)。”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永所在的地方。那歌声音质曼妙,曲风欢快,却不似出自精灵之口,而更多类似于人类的声音。
想到此刻,夜已深沉,更有谁会在这一片疫区唱歌?
永警觉了起来,它拿起法杖,屏住呼吸,撑开了『法力护盾』,躲在了房间的门背后。
歌声靠近了,是有人经过疫区么?
不,不对,唱歌的人停在了这一片,歌声不变大也不变小。
虽然被四周的八个符文禁咒了,但通过听力,永可以确定,唱歌的人就在门外不远处。
“玫瑰围成花环,一口袋的花束,啊嚏!啊嚏!我们都会跌倒(Ring around the rosies, a pocket full of posies, Achoo! Achoo! We all fall down.)。”
“玫瑰围成花环,一口袋的花束,啊嚏!啊嚏!我们都会跌倒(Ring around the rosies, a pocket full of posies, Achoo! Achoo! We all fall down.)。”
永听着歌声,在数个节拍的重复后,突然歌词产生了变化。
“不,现在轮到我了,该我了(No, it's my turn now, let it be my turn.)。”
“咔哒。”开门声。
“咔哒。”又一声开门声。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开门声此起彼伏。
“这一片区域是疑似感染的法师隔离区。”兰的话突然在永脑中蹦了出来。永迅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有人在释放那些被感染的法师!虽然法师们觉悟都很高,但只要这些法师中有那么一两个……
若传播起疾病来,在森之国各地都拥有很高的地位的法师绝对会将疾病带到每一个角落。
来者非善。
想到这里,永用法杖点了两下地面,一个能量圆环从它点地的地方在房间里扩散开来,瞬间击碎了八个符文并打开了门上的锁。
它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永微微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发现这片隔离区是非常经典的“T”字结构,门外的长廊里有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暴露的女性……
她的皮肤呈暗紫色,可面容……光线有些暗淡,永看不太清,但这么远远看上去,不像是个精灵。
可,不是精灵,她是怎么进入伊欧尼斯的呢?!
关于疫情的事,它已基本向兰了解了个明白,可不曾记得兰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加之前几天兰的态度,可以看出兰是真心实意的抗击疫情,绝非撒谎欺瞒。
那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永屏息观察着,这倒并非是它怕了眼前的女子,而是它想知道这女子到底要干些什么。经验告诉它,不可以贸然的使用魔力去探查,万一对方也是一名法师,极有可能因此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制!
永仔细的观察着,只见女子哼着歌,边开门边向永这边走来。只见她开门的方法与永如出一辙,无需触碰到锁,便能将门弹开。这是斯弗之子们惯用的手法……来者究竟是什么人?!
永的疑惑更甚。
可但凡被她打开的门,都会有一名神情恍惚的法师从其中走了出来,进而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催眠』?”看到这个情景永立马反应了过来,那些被隔离在房间里的法师因为符文的作用,犹如待宰羔羊一般一个二个都中了女子的咒……来者就是要释放这些被隔离的法师,甚至有意要扩散这场瘟疫。
斯弗之子又出了一个叛徒么……?
她一定和这场瘟疫有关。
必须生擒这个女子!
想到这里,永心生一计,将门再次锁了起来,等待着女子的到来。它要打她个出其不意!
只闻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永也将法杖对准了门口。
它心里估算着时间。
三。
二。
一。
歌声还在继续,可却没有开门的声音……
相反传来的却是……
“巴拉斯特……(Blast)”咒语的吟唱声。
这是在狭窄地形下极具杀伤力的『爆破冲击』咒语!一旦发出,除了最开始的冲击外,爆炸产生的飞石碎屑都将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被发现了?!
“……斯提瑞克!(stirek)”
咒语念毕,大门被轰开,一时间烟尘满目,飞沙走石,致命的石块在室内反复弹射碰撞,无数次试图造成致命的伤口。
可在这飞沙走石间,一个蓝色的身影从灰尘间一跃而出。
永凭借着『法力护盾』,完全免疫了这次伤害。它快速迫近还站在门口的女人,抡起法杖猛地挥击了下去。
见到房间内的人没有死亡,那女人也是吃惊不小,可她很快便翻反应了过来,就在被永命中之前,连续两个后空翻,与永拉开了距离。
硝烟散尽后,永走出了房间。
它咳嗽了两声,正面面对着那个女人,才发现……
这并不是一个女人。
它虽然上半身拥有女人的特征,可下半身……衣着暴露,不男不女,亦男亦女,但那怕这样,那怪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之心。
而它的耳朵却是精灵那样长长地月牙耳。
还有,它虽然面庞清秀……却是一个光头……
“怪物……你是什么怪物?!”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永也没见过这般怪物,脸上写满了震惊。
“哈,我,就是你啊。”那不男不女不美不丑的怪物显然具有理智,它在永面前没有丝毫的怯场。
“你是我?开什么玩笑。”永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强烈的否定了这个事实,“你到底是谁?!”
永吃惊的样子好像逗乐了面前的怪物。
“哼。我说是谁没有被歌声『魅惑』,原来是永啊。你以前可从未漏出过这样的表情呢。怎么……不认识我了么?”那怪物妩媚的哼一声,旋即将一只手伸向了永,它说道:“我曾经是一名法师,也是这座城市的一员,但现在……”
那精灵一边说着,四周墙上魔力水晶中的能量开始向它手中汇聚,形成了一个能量球。
“黑暗精灵(Dark Elf)来了。”
话音落,攻击再次到来,可这一次永可不再单纯的防守了。它挥动手中的母树之枝,法杖顶端的彩虹之眼闪出炫目的光。
法师们间的战斗与战士们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吟唱与手势的存在,导致法师间很少能打起运动战。虽然会有法师使用诸如『闪现』、『急速』、『轻羽』等法术来进行位移,闪躲对方的攻击,但本质上还是没有脱离两个炮台的对轰。
那些限制战士与刺客们近身的法术,如『减速术』什么的,在法师内战间一点儿用也没有。
吟唱的时间长短与失误的多少往往决定了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同样的魔法,多一个音节与少一个音节就是天差地别。魔法的多面性本身就让法师相当全能,而吟唱时间短的法师可以说无惧任何敌人。
这样,『无咏唱化』的能力在法师内战中就至关重要了。
可是,就算再厉害的法师,也不能像祈灵师那样随心所欲,它们只能够将部分简单的魔法『无咏唱化』,极具杀伤力的魔法是无法避免吟唱的。因为精灵魔法的本质是『模拟』,它必须引导魔力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结果。
简单地说,魔力只是精灵们『模拟』的过程。
而能够加速这一过程的物品,法杖,便至关重要了,尤其是一根能够简化施法动作、引导法术能量。
而现在永手里拿的就是这样的神器。
依凭着从母树伊欧玛泽尔摘下的树枝与能量宝石彩虹之眼的结合,作为天才的永能够使绝大部分魔法『无咏唱化』。
也因此,它是一名——
法师杀手。
就在那黑暗精灵的能量球尚未出手之时,永的『念动冲击』已后发先至,一股无形的力量重击了黑暗精灵的腹部,粗暴的打断了她的施法,将她甩出了这条长廊。
不过,那黑暗精灵的身手仍旧相当敏捷,只见它在即将失去平衡时,一手撑地借力回旋,之后双脚踏地,顺势后翻地再次卸劲,平稳的站立在了隔离区的门外。
永也追了出去,可冲出这条廊道的大门,它才发现,自己正是在那棵天木之上。
夜已深沉,一轮残月正在梢头。
天木高大,螺旋装的楼梯层层叠叠。而两人所在的位置极为高远,向下望去,人如昆虫,屋似木箱。
风使劲的挂着。
黑暗精灵因为是被甩出来的,所以它翻出来的位置靠上,永所在的位置靠下,挡在了它逃跑的必经之路上。
刚才正式的一次交锋已然让两者都明白孰强孰弱,毫无疑问,永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可这种身为法师,却数次用很强的身体平衡能力化解冲击力的战斗方式,让永觉得异常的熟悉,好似在斯弗之子中,也有精灵奉行此道,它的想法是,如果法术做不到的,就用身体来弥补。
眼前的怪物到底是谁,永的疑惑更甚。见到面前的怪物绝无半点逃跑的可能,永向前进逼了几步,开始了审问。
“你们是谁?黑暗精灵又是什么?”
可那黑暗精灵却不做回答,它向上后退了几步,察觉到逃跑无望后,便翻身跃上了盘绕在天木之上走廊的边缘,擦了一下嘴角因受到攻击所吐出的鲜血,恶狠狠地瞪了永一眼。
永记得那种眼神,在翡翠森林里亚门内尔逼杀影兽时,走投无路的影兽的眼神。
它一瞬间明白眼前的黑暗精灵要干什么了。
“慢着!”它挥起了法杖,可那黑暗精灵已然跳了下去。
永跑了过去,趴在螺旋形走廊的边缘向外望去。
那个黑暗精灵背朝下的落了下去,它带着笑容诡异,一边坠落一边说道:“【血腥裁决】开始了!而你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就在永以为眼前的黑暗精灵选择自尽的时候,只见那精灵口中喃喃,不知道颂唱了什么咒语,砰的一声,化作了一只蝙蝠,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这是……
『易形术』……
难道那个怪物是……念?!是它么?可它怎会?
不过那不要紧,它最后提到的那个词……
血腥裁决。
和那把连名字都是禁忌的武器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吧?
永陷入了莫名的恐惧。
……
翌日,老旧的城镇大厅内。
“永大人,昨晚的情况是我办事不利,请您责罚。”兰将头压得低低的,跪在地下。
昨天晚上,添墓之屋中半数关押的法师被释放,虽然因为宣传的到位,它们中很多人在解除了『魅惑』后又返回了隔离区,但仍有少部分法师不见踪影。
永背对着兰,不知它是什么表情,它并不理睬兰的请罪,只是道:“昨天晚上袭击的我的那个怪物法师……称自己为黑暗精灵……你可有听过?”
“黑暗精灵?!”兰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极为吃惊,“这……这我实在没有听闻。”
“嗯……”永向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城镇大厅的椅子上,它示意兰起来,说道,“那个人……可能是念。”
“念……?!怎会!”听到念这个名字,刚刚站起来的兰差点跌坐在地。它脸上的震惊已经衍化成了恐惧。
只见兰来不及站直身子,它像个虾米一样的勾着腰,极为不信的问道:“您确定么?!”
永闭眼俯首,连连摇手,话语极为失落:“它……用『易形术』从我手上逃跑了……你知道的,就像『传送门』之类的空间魔法是我的绝技一样,『易形术』是念的独门绝技,斯弗之子中、不、甚至整个精灵国中,没有第二人会用。它的战斗方式……它的开门手法……我都很熟悉。”
“啊……?!”
这个猜测对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它摇摇晃晃的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不停地摇着头,口中嚷嚷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看到兰这幅样子,永问道。
兰咽了口唾沫,再次望向永,它目光复杂,疲惫的眼神中隐含着一丝绝望:“念是在我之前的防疫官,我……亲手烧掉了它的遗体……”
“……”永不做声响。
整个大厅的空气开始凝重。
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永并没有去质疑兰烧掉了念的遗体,可它也确信,昨天晚上的人就是念。
些许后,永站起身来,挥动了一下法袍,道:“兰,我恐怕不能在这里继续接受隔离了。我要将这个消息带回伊欧玛泽尔去,带去给斯弗之子的高阶议会。我也要调查一下,念……黑暗精灵……还有……”
血腥裁决的名字还未出口,永便压下了声音,那把禁忌的武器,应该还在遗忘之间里,在没确定之前,没必要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毕竟那把武器在《斯弗之书》上的描述是这样的——血腥之外,裁决已至。
永顿了顿,接上了上面的话:“……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大人……您的隔……”兰也站起身来,它伸出手去仍想劝阻。
“你相信我,我是健康的。”永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我有一种感觉,这场瘟疫只是个开始,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
兰看着永,它还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只得长叹一口气,它知道,永若想走,它拦不住的。
永是斯弗之子中的天才,兰没那个本事拦住它。
而仿佛是为了安慰兰一样,永又补充道:“这样,我答应你,我将一直保持着『法力护盾』的开启状态,如果我真的染病,我也绝不会让这疾病传染出去。”
“大人……不是这个意思……我……”兰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永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它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能做的只有送上临行的祝福吧。
“此去,愿大人一帆风顺。”兰道。
“此地,愿瘟疫平复如故。”永道。
啪!兰将一手握拳,砸向自己的心脏。
“斯弗所载。”
啪!永回应了它。
“吾等所行。”
……
伊欧尼斯城外。
永孤身一人重新上路。
这并非是兰招待不周,而是永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相见不如不见。
它望着伊欧尼斯高高的城郭,这座城市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可却不像一片宜居之所。
它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不再看这座充满悲伤的城市。
它一个人,走上了去伊欧芙伦的路。
可也许是操劳过度,也许是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它感觉头皮痒痒的。
永挠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它掉了一缕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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