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含6000营养液加更)
时归也是没有想到,不过无奈之下圈起的坟冢,最后竟成了让许多人挂念的地方。
她选的那座庄子实在太小,哪怕全用作立碑埋骨,最后也只能堪堪装出二百多人,而依照司礼监人员增减的速度,只怕用不了十年八年,这个地方就要葬满了。
时归捏着那几张纸,本是轻飘飘的宣纸,在某一刻却变得重逾千斤,连着她的手心都不觉发了汗。
行与不行,她最终也没给个准话。
只是等那太监离开了,她转身就去了小书房,顾不得核算这大半年里的各项营收,而是先把京郊那几处庄子的情况找来看了一遍。
前不久被她推做坟冢的庄子是在所有山庄中最靠西的一处,既无田地,也没什么太过稀罕的景致,当初买时也只是看它过于便宜,便是后面打理时,也没有请专人去,而是附带安排给了他处的管家。
如今时归则是想着,能不能把这处庄子附近的田地也盘下来,这样才好将坟冢扩大些。
这么一算就算到了近晌午。
近来朝中太平,宫里也没太多事,北地变故又是处理得差不多了,时序看时间差不多,也就提前下职。
他对坟冢的事也只一知半解,见时归为难,忍不住又提了一句:“且不说司礼监如今有多少人,往后定还会不断增加,难道阿归要将所有人的后事都管了吗?”
当世的人们对死后事宜极是看重,上至帝王侯爵,下至平头百姓,就是常在路边流[lang]的乞丐们,将死之际也会为自己寻一安身之所。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人活一世,可不就是为了挣一个长眠的墓地,好叫来世转转气运。
可叫时序说,这人活着的时候尚且周全不来,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管死后的,还有那来世说法,更是虚无缥缈,有那闲心,还不如将重心落在当下。
什么落叶归根、魂归故里,那是有根有故地的人才会惦记的,像司礼监这些人,要么是罪臣之后,要么是无根之人,本就是被抛弃的,还说什么香火供奉。
时序哂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他人,还是在笑自己:“有那力气,还不如先把眼下过好。”
时归一时沉默。
时序给她夹了一片云腿,又道:“再说了,司礼监的人没有人伺候身后,那天底下无家可归的人多了去,你能满足了这些人,还能将天下人都考虑到吗?”
听到这里,时归才有了反应:“不是的。”
“嗯?”
“不是天下人。”时归说,“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将天底下的人都庇护在内,但司礼监的人不一样。”
“有何不同?”
时归沉吟片刻,低声道:“他们是阿爹的人。”
既是为阿爹办事,无论功苦,总该有个好归宿。
这不仅是对他们的一种慰藉,对于时序来说,也是一种无言的支持,长此以往,哪怕是为了自己,众人也会对时序忠心耿耿,不生二心。
时归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时序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思,怔然半晌,反问一句:“只因他们听我号令?”
时归重重点头。
片刻后,却听时序轻笑一声,望向时归的眸子里满是暖意,他用指尖轻点着桌面:“罢了,随你就是。”
“你若是嫌坟冢那边的地方太小,就把你想要的范围圈下来,这两天给我一份舆图,我替你办好便是。”
时归眼前一亮:“多大都可以吗?”
时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想一直扩到皇宫门[kou]去,你爹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怕也满足不了你!”
“当然不会啦。”时归嘿嘿笑了两声,讨好地给阿爹盛了一碗汤,又是殷勤地嘘寒问暖一番,直把时序哄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大有要星星也能摘下来的架势。
两天后,时序把她想要的地皮置办了下来,为了给时归减轻负担,反手将此事[jiao]给了司礼监的人去办。
这次无需他指派人手,只是一说坟冢,自有数不清的人抢着去干,白天黑夜都不见停歇,短短几[ri]就把新扩的坟冢建了起来,内里朴素简洁,却处处露着仔细。
等后面他们会自己安排值班的人选,[ri]常清扫也好,忌[ri]供奉也罢,众人自有章程。
能在时序手底下办事的,从无拖延庸碌之辈,有了这些人接手后,时归便彻底从此事脱身出来。
而后她给宫里递了拜帖,带着礼物去见了皇后一面,这些礼物贵重不凡,又都是从海外得来的稀罕物件儿,时归打着想念娘娘的名号,皇后更是拒绝不了了。
只是言辞闲话间,两人都清楚,这里面不只是对皇后的孝敬,也有对太子在北地时相救的感激。
就连朝上,时序也在某[ri]下朝后,当着许许多多朝臣的面,对太子长揖道谢,给足了他脸面。
这般看起来,父女俩将礼数做得足够周全。
唯独东宫里的周璟承听到消息后,再想到那[ri]掌印对他的谢意,不禁苦笑良久。
“这是要跟孤彻底划清界限啊……”
一转眼回京一个月了,时归可算从冗杂的事务中脱身出来,得以歇息两[ri],再去巡察各地的铺面庄子。
既是得了闲,她也有心去想一想旁的了。
其中第一个被她记挂起的,便是祁相夷和李见微。
祁相夷就不用说了,他原就是书中主角,去年又高中状元,往后几十年,便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候。
而李见微,时归去北地走得匆忙,除了给她送了两个暗卫外,也没顾得上多问询几句,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时归打起[jing]神,将身边的暗卫唤出来:“祁相夷那边可还有人跟着?”
暗卫答:“回主子,一直有人在。”
“那他现在——”
“在问什么呢?”
时归话未说完,就听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时序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随[kou]问
了一句。()
时归挥手示意暗卫退下,三两步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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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你在祁相夷身边还安[cha]着人手了可是?我这突然想起他来,便想问一问情况。”
要说对祁相夷了解最多的,除了跟在他身边的暗卫,紧随其后的就是时序了。
就算到现在,有关对方的情报,每隔三个月就会送回来一趟,无论官场职务,还是生活起居,事无巨细。
只是时序偶尔繁忙,或顾不上细看。
听时归问起,时序的第一反应就是:“怎想起他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发生的?”
在知晓了一些所谓“剧情”后,时序早就记住了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只是后来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让他也拿不准,那些既定的“剧情”,到底还会不会发生。
时归摇头:“我想想……这个时候,祁相夷应该还在翰林才对,最多也就是受几个同僚的欺压,并无大事。”
说完,她就见阿爹的表情诡异了一瞬。
时归心头一跳:“……有什么不对吗?”
时序颔首道:“可能跟你的认知是有些出入。”
“这个出入是指?”
“祁相夷如今并不在翰林。”
“什么!”时归哑然失声,“那他人呢?”
“外放了。”时序淡淡道。
时归更是惊讶不已:“外、外放了?他不是状元吗,怎会在第一年就外放到下面去?”
按照大周朝廷的惯例,科举进士多是会放到翰林,几年沉淀后再行调动,又或者实在受圣上喜欢的,一入朝就进六部,做出三五政绩,那就是一路升迁了。
京城官员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找个地方安置一甲进士,实在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若说一入朝就外放,那还真没有先例。
时归只能想到:“是阿爹……”
时序张[kou]反驳道:“可不能全说是我的缘故。”
“全?”时归警惕道,“那也就是说,他外放跟阿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关系了?”
时序:“……”
他懊恼自己说错了话,还偏被时归抓住了把柄。
倘若祁相夷只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外地,他尚能找个借[kou]含糊过去,谁叫祁相夷走了,还要带上一个李见微,正能牵动起时归的心神。
时序轻啧一声:“外放一事,本就是他自行请命,我不过是替他决定了一下外放的地点,其余种种,可没有我的[cha]手。”
“既说起了祁相夷,还有一事,阿归也该知道。”
“你那个长公主府的小朋友,在去年年底时嫁人了,夫家你也算[shu]悉。”
时归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李见微莫名出嫁,本就在情理之外,还有那什么还算[shu]悉的夫家,更是荒谬之极。
时归努力保持着冷静,将阿爹的话又想了好几遍。
他们原是在说祁相夷的事,这才
() 说到外放,就提到了李见微,两者若有关联……
时归猛地抬头,眼中遍是错愕:“阿爹不会是说,见微嫁给了祁相夷吧!”
时序早料到了她的反应,浅浅点了下头。
“等等,先等等——”时归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脑袋发昏,人也有些站不稳,匆匆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都开始发软了。
“怎么会……见微跟祁相夷?”
要说两人的关系,抛开[xing]别不谈,确是至[jiao]好友,可问题就出在——
李见微在祁相夷面前是男子打扮啊!
时归[jing]神凌乱,颇有些混乱地猜道:“那是祁相夷先动的心,还是先发现了见微的身份?”
“见微不是打算等殿试结束后,就继续未完成的游学吗,总不会是她主动跟祁相夷坦白的吧……那是祁相夷威胁的?”
“不对不对,我在见微身边留了暗卫,若祁相夷真行不轨,暗卫必不会叫他得逞,而且祁相夷也不是这样的人……总不能收拾见微先动得心吧?”
她乱七八糟地猜了半天,却没一个能猜到点子上。
时序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就不能是迫不得已之下,他们所做出的选择吗?”
“嗯?”时归凝神。
时序长话短说,将时归离京后的几件事讲了讲。
如时归所说的那样,李见微在殿试后不久,就着手准备离京继续南下了,后又因与祁相夷回家省亲的时间撞上,两人就自然而然地准备结伴而行。
可偏偏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也不知李见微是从哪里暴露的,竟让长公主府的人给瞧见,当即就禀报给了长公主,这不才过一晚,就登门拿人了。
李见微住在了京南的杨府上,长公主碍于林家背后的势力不好硬闯进去,但李见微总不能一直躲在里面。
双方僵持数[ri]后,李见微只能露面。
而在这之前,祁相夷也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及震惊,先为长公主的诘问给为难住了。
也难为长公主生着病还亲自走一趟,在林府外叫嚣许久,这才把祁相夷给叫了出来。
两人见面后,长公主挑剔的目光难以遮掩。
“你便是今[chun]的新科状元?到底是从小地方来的,穷乡僻壤,上不得台面,便是连那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给忘了,也不知陛下怎钦点了你做状元。”
此话一出,不止祁相夷变了脸[se],就是周围的下人们也下意识低下头。
祁相夷初入京城,既没有派官,也没什么背景,被长公主叱咄两句也就罢了。
可她指摘祁相夷是一回事,连带着暗指皇帝眼光不好,那[xing]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没过几[ri],这话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面上不显,然第二天时长公主府的份例就被削了一半。
时归听得正是气愤时,不禁道:“活该!”
“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
什么见微会匆匆出嫁,还选了祁相夷做夫婿?”
按照时序的说法,长公主找上门要人是在八月,而李见微出嫁是在十一月,中间只间隔了三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筹办完一场婚事,且不说双方会有多仓皇,只怕就是一些该走的过场都走不完。
时序点头:“确是如此。”
那[ri]长公主在杨府门前责骂祁相夷,除了侮辱他的出身外,另一咬死不放的,就是他与李见微无媒苟合。
哪怕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可孤男寡女的,又是长时间相处在一起,瓜田李下,正给了长公主借[kou]。
她骂人的话又快又脏,连祁相夷都没法[cha]嘴,等她骂痛快了,则是下了最后通牒:“李见微那小贱蹄子不知廉耻,我总不许她玷污了我长公主府的清白去。”
“我已经为她选好夫家,正是正阳城的韩老爷,也亏得韩老爷不嫌弃,还肯娶她做个继室。”
“最迟明[ri],我若还见不到她出来,休怪我将此事告到衙门里去,只当是你胁迫了她!待事情闹大,我看那小贱蹄子还要不要脸!”
正阳城的韩老爷,年逾五十,这些年陆陆续续娶了四五房继室,底下的孙子孙女都长大成家了。
是,韩家是为朝廷办事,专管盐铁运输。
但只因这,就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嫁给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糟老头子,也太糟践人了。
韩家……时归将韩老爷的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终于想起,那管盐铁运输的韩家,后来跟长公主府的小公子关系极好,长公主当[ri]所为,是在给小儿子铺路呢。
待她离开后,李见微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
而祁相夷在最初的手忙脚乱后,也渐渐思索起长公主的话来,不管怎么说,长公主毕竟担了一个养母的名号,若她强迫,以当今世人对孝道的推崇,恐容不得李见微拒绝挣扎了去。
更别说,李见微的生父母还在人世,又坚定不移地站在长公主那边,若两家同时[bi]迫……
祁相夷不忍再想。
“就这样,为了避免李见微被绑上花轿,祁相夷在御前求陛下赐婚,两人便到一起了,这番忤逆,自然又是戳在了长公主心[kou]上。”
“后来为了躲避长公主隔三差五的辱骂,他又自请外放,带着李见微远离了京城。”
“外放的地方阿归也去过,就在东阳郡旁边,是上庸郡下面的一个小县城。”
听了这么一遭,时归的心绪大起大落。
她无法想象,在长公主的[bi]迫下,李见微该是何等心情,她又是怀着怎样的想法,与祁相夷走到一起。
两人间的友谊,是建立在隐瞒上的。
当这份隐瞒被戳破,连友谊都难以保证,又谈何更亲密无间的夫妻呢?
时归定了定神,先问一句:“为什么是上庸郡?这还是阿爹运作的地方,可是上庸郡有什么?”
提起上庸郡,时归了解不多,思来想去,也只知那是当朝首宰的故地,再就是良
家人所在了。
而说起她跟良家人的[jiao]集,最近的一件,还是三四年前江南水患时,她曾将商街转手给良家,以换得大量现银。
当时时归还疑惑过,那清廉正直的良首宰,怎老家的后人们这样有钱,只这个问题出来后,不管是阿爹还是兄长们,都不肯给她一个正经解释。
后来她也就不关心了。
时归试探道:“是……良首宰?”
时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哼笑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少[cha]手。”
时归:“……”
她哭笑不得,压在心[kou]沉甸甸的情绪散去些许。
只可惜时序点到即止,并不肯与她言说太多朝堂上的事,而或与之有关的良首宰,这几年平平淡淡,并没有做出过什么惹人指摘的事情来。
时归深知阿爹[kou]风之严,几次问询无果,也只能无奈作罢,复道:“那见微那边,我能知道她的近况吗?”
时序说:“我早知你不放心,提早让祁相夷身边的暗卫关注着了,相关的情报都搁在司礼监,等哪[ri]你顺路了,过去取来就是。”
“放心,那些情报还不曾有人看过,我也没有。”
了解祁相夷的所有,那是因为事关生死,不得不慎重,可李见微一介女子,不管她能否成事,时序总要避讳着些,若非顾及时归,他根本就没想一同监视着。
时归记挂着李见微,等不到转天,专程去司礼监走了一趟,实是她去的时间不赶巧,在她进宫门后,竟正与从此经过的太子撞上。
北地回来后,这还是时归跟周璟承的第一次见面。
周璟承是何想法,时归不得而知。
她只是清楚,哪怕两人并没有说两句话,光是打了一个照面,她就浑身别扭。
尤其是想到对方前阵子的种种照顾,再想到她的拒绝……活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子的事似的。
望着周璟承逐渐远去的背影,时归不禁拍了拍脸颊,默念几声——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要怪就怪他们有缘无分吧!
有关李见微的情报,时归是直接在司礼监里查阅的,阅后也没多留,直接一把火给烧了去。
依照暗卫的说法,李见微和祁相夷成亲前后并没有太多改变,之前如何,婚后便如何。
说来或会惊掉许多人的下巴,眼看两人成亲也有三四个月了,当时婚事匆忙潦[cao],宾客寥寥无几,新婚之夜也是分房而睡,等他们去了上庸郡后,他们索[xing]分别住在了两个院子里,平常有个大事小事,都会到前面的厅里去说,从不踏足对方的院落一步。
而就在一个月前,李见微家中离开,继续了她的南下游学之路。
看到这里,时归的一颗心总算落下去了。
且不论过程如何艰难,好在到此为止,李见微还能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所谓成亲,也并没有将她从此禁锢在后宅,从此寥寥一生。
火舌将信纸烧毁,时归低声呢喃道:“这样看来,祁相夷也不失一个好的避难所。()”
至于几年后,他们是否会因为没了长公主的威胁而和离,那就是以后的事了,时归也无可置喙。
为着祁相夷和李见微的事,时归很是上心了几天。
她厌烦长公主的作为,便忍不住给对方使些绊子。
朝堂上的事她无可[cha]手,但大多数皇室贵亲,家中都会置办产业,就如她在京南的商铺一样,凭借着生意上的盈利来补贴家用。
要是其他方面,时归或做不了什么。
可要是生意,她可就有本事了!
甚至都不用时归出面,她只要将想法告知下去,底下的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或是以低价挤兑长公主府的店铺,直将对方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也给抢走。
或是直接切断其商铺进货的源头,这样连原材料也没有了,任他们再有天大的本事,铺子也开不起来了。
还有这些年隐隐依靠着杨家的商人们,也是闻弦知雅意,暗暗附和着,三不五时给他们店里找些麻烦。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长公主府的铺面就关了大半,余下的就算勉强开着,可十天半月也不见一个客人。
等长公主收到外面传来的消息时,一切已无可挽回,再加上她府上的份例至今不曾恢复,而驸马个小公子更是大手大脚灌了,府上很是艰难了起来。
饶是她想追究罪魁祸首,可那么多商户一同出手,他们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势力支撑,单凭她一个失了圣心的长公主,也是无可奈他们如何。
转眼入了夏,时归也巡视完了京里的所有铺面。
天气燥热,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起早后也不愿出家门,只在院子里找个庇荫的地方,一趟就是半上午。
等到了下午,稍微睡个晌午睡,再到后面的花园里绕一圈,这稀疏平常的一天也就过去了。
时序看不惯她整[ri]无所事事,一[ri]晚膳后,终忍不住提出:阿归若实在待不惯家里,就找个避暑的地方住上一阵子吧?若是不愿远走了,还有你那缘聚园能去。?[(()”
时归撩了撩眼皮:“阿爹也跟我一起吗?”
很遗憾,司礼监的掌印客人可是大忙人,陪她出去个三五[ri]还可能,但一走走上一两月,那便困难了。
况且——
时序眸光闪了闪:“朝上有些小事要处理,我怕是不便走开,阿归若是觉得孤单了,不妨去问问时一他们,又或者是你那些小朋友们,找他们一起呢?”
“我若是没记错,等到月底,六公主就要回来了。”
时归可算支棱起来:“湘湘?”
周兰茵从官学毕业后,这几年过得可是有些艰难,帝后有意磨一磨她躁动的[xing]子,隔上一段时间就把她往皇家寺庙里送,倒也不拘着她一定做什么,反正就是不能在外面乱跑。
至于修行的时间?全看皇后的心情。
比如上次周兰
() 湘在庙里只待了一个月,这次却是去了足足一年多,这还是有太子求情,她才得以回来的。
时归不解:“湘湘又是做了什么,惹得娘娘拘她这么久?早在去年年初,她就在皇家寺庙里了吧。()”
时序笑了笑:总归不是什么让皇后高兴的事。?[(()”
“阿归若是好奇,只管自己去问就是,这不六公主也快回来了,到时你叫上她一起,去京郊避暑就是。”
时归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阿爹就是不想让我在家里待着呗。”
“混说什么呢!”时序笑骂一声,“我若不是怕你躺坏了身子,岂会管你做什么。”
时归嘿笑一声,到底没再继续反驳。
她想着周兰湘快回来了,正巧其余人也是好久未见,倒不如趁此机会,众人小聚上一聚。
前些年许家姐妹被送去了荆州侍奉祖母,本顺便相看人家的,但不知是皇后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旁的原因,两人在荆州住了两年后,又回了京城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姐妹两个才算开始说亲。
偏偏这几年里,许锦欢和许锦愉一直没有闲着,先是在时归的许多生意里投了钱,后来又帮着卓文成安置伤兵老兵,早不是什么全然依附家族的小姑娘。
不管是她们手中握有的钱产,还是她们在退役兵士中的声望,国公府总不好再忽视了她们的意见。
最后还是姐妹俩不堪父母催促,这才各自找了夫家。
许锦欢找了个亲缘浅薄的匠人之后,人是没多大本事,胜在听话,又对许锦欢足够好,再加上他家里只剩下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说是娶了媳妇儿,实际在成亲后不久,就跟着许锦欢去了许家
而许锦愉则跟卓家的二公子看对了眼,一如当年卓文成说的那样,许锦愉嫁过去后,既不需要侍奉公婆,也没有其余规矩管束。
而卓大将军和卓夫人对她帮忙安置伤兵老兵的举动极是欣赏,明明卓文成也在[cao]忙此事,可在大将军和卓夫人眼中,还是二儿媳妇儿更靠谱些。
当初开办伤兵营时,原是打算将位置选在京城附近的,但后来考虑到这么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盘踞在京城附近,或会引起皇室不满,便将位置改了下。
仍是时归出的地方,卓家和许家出的人。
现如今卓文成和许家姐妹都在离京城不远的朝城,听说是因为前阵子北疆起战,又退了一[bo]伤兵下来。
算算时间,这批人也该安置好了。
时归着手给他们写了邀帖,将时间定在了下月月初。
当然,若是大家有事要忙,也不必为此耽搁正事,毕竟大家也都结识许多年了,总不至于介意这点小情况。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时归继续她的躺平计划。
赶在时序彻底忍无可忍前,周兰湘终于回了宫。
她是二十八号傍晚回宫的,抵达缘聚园则是在二十九号清早,得知这一消息后,时归差点儿从躺椅上摔
() 下来。
“湘湘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那可还有四五天呢。
来传话的下人说:“回姑娘,六公主说——”
“宫里简直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时归时归,你快点来啊——救救我!”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能叫周兰湘说出这等话来。
时归又问了两句,得知周兰湘去了缘聚园后,第一时间找了惯住的院子,歇上没多久,又跑去了果园放肆。
只听下人的描述,她着实不像难过的样子。
时归放下心,又躺了回去:“那我知道了,你回去再跟湘湘说一声,叫她且自己玩儿着,等明天……啊不,还是后天吧,等后天我就过去了。”
关于为什么还要多等一天。
时归将团扇盖在自己脸上,再一次发出喟叹——
这无所事事的[ri]子,真的是太舒坦了。
从家里到缘聚园,那还要收拾衣用,还要坐马车,哪里比得上在躺椅上纳凉来得舒服。
唔……那就只能叫湘湘多等两[ri]喽。
当天晚上时序回来后,时归将她准备离家的事说了声,本以为阿爹怎么也要表示些许不舍的。
谁知时序当时没说什么,实际根本没等到后天,只待第二天晌午,就连人带包袱地塞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出时府,时归还能听见阿爹的叮嘱。
“阿归只管在缘聚园多玩儿几天,不必着急回来。”
时归:“……”啊啊啊!
却不知,就在她离开的下一刻,时序就敛了神[se],转头冷声问道:“祁相夷那边进展如何了?”
不知何时,暗卫出现在他身侧:“回主子,祁大人拒不受良家的拉拢,已被当地官员彻底孤立。”
“只是良家的账本藏得实在是深,哪怕祁大人心知不对,却也难以及时找到,或帮不了主子什么。”
毕竟,良首宰已经在向司礼监发难了。
对于这个答案,时序并不意外。
他想了想,复道:“那就再等一个月,若一个月后祁相夷还找不到什么关键证据,就引诱他去撞破其他人的[jiao]易现场,贪污的证据没有无妨,这殴打暗害朝廷官员的罪名,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造一个。”
曾几何时,时序对祁相夷的存在只有厌烦和警惕。
但这半年来,他却忽然发现,此人之刚正,有时也能成为一把极好用的利刃。
有了祁相夷的存在,可让司礼监少沾染许多污名。
不知想到什么,时序轻笑一声,抬脚往外面走着,顺便叮嘱一句:“注意着点阿归那边,事毕之前,还是不要让她回来了,留在外面玩玩儿就挺好。”
暗卫顿足:“是。”
……
已经在去往缘聚园路上的时归可不知京中的暗[chao]涌动,更是不知道阿爹对她的支离。
没出门前,她整个人都懒散得不行。
但既然出来了,也不好辜负了这一趟的旅程。()
转眼到了缘聚园,园中已经有不少过来放松的客人了,有些常来的常客,见了时归还会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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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从何时起,时归身上的标签已经从“掌印的女儿”,逐渐演变成“缘聚园的主子”,外人提起她,第一个想到的,先是京郊的销金窟庄子,而后才是掌印。
时归则更在意大家还愿不愿意来此度假,余下的评断什么的,众[kou]悠悠,总不是她一人能掌控的。
这厢她才走到四时屋那边,周兰湘就闻讯赶了过来。
时归遥遥就听见了她的招呼,下意识要找个什么东西挡一挡,偏偏她还是低估了周兰湘的激动,不等她躲去柱子后面,周兰湘已经扑了过来。
“不要啊——”
“时归!”
伴随着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周兰湘一把抱住时归,双手紧紧地环在她背后,呜呜嚷嚷好不欢喜。
“呜呜呜时归,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肯定不知道我这一年多过得有多惨!钱花光了,人也累坏了,谁知不光没得到父皇母后的夸赞也就罢了,要不是皇兄帮了我说了说清,母后差点儿就要把我锁在庙里了!”
“呜呜呜时归,你可有一点点地想念我?”
时归被她勒得喘不上气来,连忙道:“想想想,可真是太想了……湘湘你能不能先松开,有话好好说。”
周围还那么多客人在呢,基本都驻足看着她们。
周兰湘不依,又是抱着她待着好一会儿,这才在时归的劝说下松开,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生怕一错眼,时归就要跑了似的。
时归无奈:“我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周兰湘一扭头,并不搭话。
外面的[ri]头还烈着,时归只是下马车的片刻工夫,背后的衣衫就被汗水浸透了。
她不愿在外面承受太阳的暴晒,拽着周兰湘去了最近的一间四时屋,屋里已摆满了冰鉴,一进去浑然入了凉秋,浑身热气都瞬间蒸发掉了。
等时归坐下喝了两[kou]茶后,她才问起周兰湘这一年多的经历来。
原来周兰湘这次去皇家寺庙的路上,正碰见一伙儿被拐卖的妇女幼童,将这些人救下来简单,之后的安置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妇女们先不提,剩下的幼童中也多是女童,光是找到她们的原住地就已经很难了,谁知把人送回去后,大多数人家的反应竟是——
“这被掳走的丫头,谁知道都遭遇了些什么,若是被破了身子,这一辈子也就毁了,就算还保持着清白,可闲话都已经传出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去去去,我只当我家闺女死在了人牙子手里!”
女童尚且如此,妇女就更别说了。
周兰湘救下了三十多号人,除却一开始寻短见的两个,后面真正送回家里的,也只有七八人,余下的二十多人,则彻底地没了去处。
周兰茵愤愤道:“那些愚昧老农,简直
() 可恶!”
“问题是我若不管她们了,她们流落在外,难保会遭遇什么,可要是管了,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难题。”
最终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还是给她们寻了去处。
说是去处也不妥当,更准确些,该是一个免费的安置之所,全由周兰湘出资置办了房子,又给她们准备了最基础的家用,[ri]常吃食则统一制作发放。
“……我原就没带多少银子,光是这些事办完,就花了一多半的银子,后面我又想着,那些女童年纪还小,总不能就这么荒废了去,送她们去书院不放心,只能又给她们请了女夫子,什么笔墨纸砚的钱、夫子的束脩,这下子可好,我身上可是分文不剩了。”
“钱没了也就没了,但这么些人,都是有手有脚的,没死在人牙子手里,总不能活活饿死,我是从庙里偷跑出去的,也不敢跟父皇母后要钱,皇兄还不在京城,我也没法儿了,只能领着她们到处找工。”
“我堂堂公主,竟也沦落到了靠打零工吃饭的地步!”
说到伤心处,周兰湘装模作样地[chou]噎两声。
后来这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对于她救助那些人的行为不予评论,却也恼她在外抛头露面,一气之下,自是免不了训斥责罚。
也幸好周璟承从北地回来了,得知此事,替她说了说情,不光免去了责难,更是直接把她从皇家寺庙里接回来了,这才有了她在缘聚园潇洒的机会。
“哎对了,差点儿忘了说,皇兄知道我来缘聚园避难,说是等忙完了手上的活儿,也来小住几[ri],我先提前跟你说一声,省得等皇兄来了,阿归你再慌张。”
能被周兰湘直接称作皇兄的,分明只有太子一人。
时归顿时傻眼:“不是,我不是说不想让殿下来,我是说——”
说什么?
说她就是不想让太子来吗?
时归颓然:“罢了,殿下来也就来吧,我一会儿就叫人给殿下收拾一处院子来。”
这院子好与坏暂且不提,总之一定要与她的住处相隔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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