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少爷
想到这里,张秋池不由得自嘲一笑。
活是活下来了,可他又被抛弃了。
就像当初他抛弃小巴一样。
小巴是他之前进山时,捡到的一条土狗。
可他要随唐少雨离开,一路上带着它,总归是惹眼而且不方便。
而且唐少雨十分坚决,没有理由的不让他带着小巴一起。
父母的仇还不知要如何报,找谁报。
生活也只是看起来稍微稳定了一点,就因为这一吻,变得支离破碎。
疲惫并不会因为主人的意愿就离去,更何况那些药物中也有使人瞌睡的成分。
张秋池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在胡思乱想中,被如潮倦意波波冲刷,睡了过去。
……
百里姝宁的作息非常有规律,这是张秋池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观察得出的。
她好像因为不喜欢出门,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
每天早晨,会由贴身女仆小薇和小芳过来帮她梳洗打扮,连带着,把他也拾掇好。
上午她基本会选择喝杯咖啡看看书。
中午用餐后,下午要么在院子里活动,享受下午茶时间,要么继续享受一些她感兴趣的娱乐。
在第五次日落之时用餐,张秋池不由得对这个女人生了点好感。
因为张秋池已然发现,原来那日晚间,她特意等他上完药回来才用餐的。
这种规规矩矩一成不变的模式,因着他改变了一次。
唐少雨之前也会这么对他,但是很少。
只不过把唐少雨拿出来和百里姝宁做做比较,他们在这情况中有共同点——即便做了,也不会告知他。
只做,不说。
张秋池想,大概很多人在这种时候,自诩成熟,没必要知会小恩小惠,弄得像是一定要求回报一样。
大抵是,那样可能会让他们觉得,十分下面子?
因为他们好像都不太需要什么明面儿上的感激涕零。
或者是觉得无关痛痒,甚至是觉得对方理所应当知悉,便将很多心思秘而不宣,最后导致双方脱离该有的协调。
若是小事,倒也无伤大雅。
他不算人情上狗屁不通的蠢才,是能慢慢的,甚至很快发觉别人对他的好的。
可若是赶上什么麻烦事儿,便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张秋池目前觉得,她对待下人虽然严厉,但也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非要总结的话,就像是一个张弛有度的严厉老师。
很神奇。
因为就像……
举个例子,拿唐少雨监督他练习剑术为代表情景来说,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张秋池还是习惯不了和她一起入眠,每天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
几天下来,身上大小伤处是在好转,且十分迅速。
可他的黑眼圈,却颜色愈发重了。
当他第一次由小薇领着上楼换衣服时,他就明确知道他恐怕是要跟这女人同床共枕了。
因为给他准备的衣服放在百里姝宁的卧室里。
后来这个猜想也是得到验证,并且持续了这几天。
幸运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带他一起休息。
尽管张秋池有些惊疑不定,以自己充当男宠的角色,所需要做的事情居然如此简单——仅仅是陪伴而已。
然而他并没有愚蠢到去提出来。
毕竟这样还能够接受,总比强迫他做那种事情要强得多。
否则他定是无法接受,要鱼死网破才算了结……
既来之则安之,他还有想做的事情,要等的人。
他就这样调整自己心态,尽量全神贯注地做着陪伴的工作。
没错,他也在努力说服自己,尽量将这现状,当成是一项工作。
就好像是百里姝宁的贴身随从一样。
……
时间迅速流转,一个多月眨眼间便过去了,张秋池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那名医师不光用的药有奇效,所言还非虚,伤口愈合之后,竟真的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按照张秋池原本经验,这种深度的伤口,没两个月都不见好透前的征兆。
只不过新旧皮肤之间,细细观瞧,颜色于深浅上有些不够协调。
假以时日,当是可光洁如初。
张秋池发觉,甚至当初随唐少雨打拼时留下的那些疤痕,被医师连带着一顿鼓捣之后,都有了些消退迹象。
至少,它们的崎岖好像不再那么明显。
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疤痕若是真的没了,自然能算做好事。
可它们又是他们相伴如此久的,如同证明一般的存在。
眼睁睁瞧着它们淡化下去,又会有种怅然若失感。
就好像他已经确确实实失去了唐少雨,连个念想,都不能奢侈留下。
张秋池坐在医师的办公室内一把舒适的扶手椅上,除了底裤还好好的在身上穿着,其他的衣物都堆在一旁椅子上。
犹记得他起初几回,还会十分难为情。
一回生二回熟,加上医师除了话越来越密实,也没什么异常,张秋池自觉脸皮厚了些,现在总算不会觉得面皮快起火了似的难受了。
医师站在他身侧,凑近了端详不说,还手里举着个样式奇怪的医用放大镜,偶尔透过它去瞧。
他一边若有所思,恨不得把张秋池每寸皮肤都瞧个仔细,一边猜测般询问道:“你以前是骑士?还是哪家的侍从?再或者是山匪?”
他流水般抛出一堆候选答案来,但很快,不等任何人回应,就自己摘出去一个,沉吟道:“不对,你这情况……还有那手上的茧子,得常年坚持挥剑这类行当,才能有。”
“一两年嘛……搞不成这模样……”
“那就不是一般侍从了,侍从不需要如此专精,一般来说,脑子没问题的主人也不会如此培养……”
“挺好的皮肉,怎得斑驳成这模样。”医师似乎突然有所感慨,语气中带着些惋惜味道。
管家充当张秋池的发声代理人已然熟门熟路。
不知张秋池心里到底所思如何,但明面上的信息,管家可谓当得起“倒背如流”与“如数家珍”这类词儿。
他和张秋池皆是淡定听完医师的碎碎念后,他才“慷慨解惑”道:“小姐买他的时候,他在佣兵团做工。”
张秋池跟医师和管家也熟悉不少,现在除了要他讲话,他讲不出,却也至少能配合点头,以应和管家所言非虚。
张秋池发现,医师除了话密实起来,实则也没那么冷漠了。
且话极其多,还不在乎对方是否先回应,自己便能念个没完。
跟自说自话一样……
这些话里有不着痕迹的八卦,也有悄然铺陈的关心。
张秋池从语言这门人类交际必需的小艺术中,也能总结的出,他们虽然走出门去,看起来仍冷漠,只顾手下活计便算结。
甚至于再多一个人在场,连讲话都要“清清白白”,能用三五字词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拉长到一整句话。
但是心地却都善良,张秋池未曾从他们言行中体悟到半分为难。
平常可归功于是看在百里姝宁的面子上,可私底下还能如此,就难得了。
毕竟他是“哑巴”,告状难度高,不好表达清楚意思,更是没什么资格告状的存在。
以及,百里姝宁待下人,是实打实的距离感十足——张秋池从未见过她处理下人事务,看样子全都是管家来负责。
不光是此前张秋池发觉的称呼问题,常日里体悟,他也能汇总出来这些微妙。
其实并非是高高在上那种瞧不起人的做派,而是百里姝宁像就是不喜同人亲近的主儿。
下头这些人的表现,很难讲是否悉数学的百里姝宁,还是应她所变化而行,由看眼色学习和管家代劳调教。
医师点点头,还不忘了夸奖一番自己的推论:“差不多。”
“没能完全猜中的原因,还是少爷年纪太小了。”
管家适时带有提醒意味咬重了关键词发音,重复医师话中的称谓道:“是少爷。”
医师后知后觉自己的失误,手下一乱,但很快镇定:“是。”
这不过是个插曲。
医师转移到此次的重点上:“他身上这些伤疤,看起来都不新,有些棘手。”
“这些天擦药,效果是有,但是不确定后续如何。”
“比如这处。”医师点了点张秋池胳膊,“我看少说得三年开外了。”
管家问:“不能彻底去掉吗?”
“还是交给时间吧,以我的能力,不借助那些魔法手段,用时间慢慢磨可以消去八九成。”
医师突然口风一变,玩笑道:“或者让小姐找找门路,去陛下的宝库里头偷那个东西,保证立竿见影。”
“不过——最主要的问题是,它们留下的时间,最早的距今多久?”
管家原本是看着医师的方向,听了这话,把视线移到张秋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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