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山路一程

我们回到燃放烟花的地方时，桥上已经站满了数不清的人流群。桥头四周都是空地，桥下是一处宽阔的河道，公路两旁是刚刚翻新的准备修建什么的泥土地基，没有杂物与枯木，所以这个地方是安全且最适宜放烟花的。周阿姨和她朋友的男朋友一人抱一箱烟花爆竹，我和她朋友则一人手里抱一大袋子手持等爆竹。我们走到河边时正好有一队人准备撤离，我们便先抢占了他们的位置。

  周阿姨将她抱着那一箱烟花放到河道边准备先行燃放，我们就把自己的先放到一旁距离燃放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周阿姨找到引线后有些犹豫地对着它看了又看，我看出她眼中的恐惧，就对她说：“阿姨，把打火机给我吧！我来。”。

  周阿姨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打火机递给了我，然后退到我们放物品的地方。我见她已走远，就伸手点燃引线后，迅速跑开了。在我刚好到达她们身旁时，身后的烟花爆竹突然“砰！”地一声；我转过头，双眼望着深黑如墨的夜空，等待了一秒，又是“砰！”地一声，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一朵巨大的红色花火绽放开来。随之，周阿姨和她的朋友们“哇！”声一片！

  我看着空中不断绽放的烟花，想拿出手机来记录，只一瞬，我就将掏出的手机又放进了口袋，只是仰头观看。随着爆炸声过后，有一些炸开的残留物落下，我感觉脸上有小碎石击打的触感，便低下头。可周阿姨一直仰着头观看，有一些残渣掉进她眼里，这时，她才高声提醒我：“唐棣，低头，有渣滓。”。

  我转过身看向周阿姨，她正低头揉拧着自己的双眼。于是，我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扣在她头上，又将自己棉服后的连衣帽扣在自己头上，告诉她我有防护措施。

  待周阿姨的烟花放完后，她朋友的男朋友便将自己的箱子也抱过去。随之而来，又是阵阵烟花爆炸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就将它拿出来，程颂竟然在这时给我打来视频电话。我正犹豫着该不该在周阿姨面前接下，手却比脑子快了一步按下接通键。

  接通电话后，由于接连响起的烟花爆炸声，使得我根本听不见程颂在说什么，我只好将手机拿到自己耳边。这才听见他的话：“你在哪儿？”。

  他应是见我身后的环境不在室内，才这般询问我，我凑近手机对他说：“给你看。”。我按下翻转摄像头，将它对准天空中的烟火，口中对着他喊道：“你看，这是第一年的烟火。漂亮吗？”。

  透过手机，我看到程颂脸上柔和的双眼，不禁微笑起来，他在欣赏我分享给他的事物。这时，周阿姨走了过来，她或是以为我在录像，一下蹿进我摄像的画面中，吓得我心一惊，差点扔掉手中手机。她见我反应有些奇怪，就走到我面前看我录的怎样，正好看见我手机屏幕上程颂疑惑的脸。正巧，这一箱烟花燃放完毕，爆炸声也减弱了些许。只一秒的时间，周阿姨就夺过我手中的电话，又将那摄像翻转过来对准自己，然后微笑着冲电话里的程颂说道：“哎呀，小伙子长得真漂亮！你好呀！我是唐棣的阿姨。”。

  我没想到一向保持矜持与优雅的周阿姨，骨子里竟是这般的开朗健谈。我赶紧走到她身旁，却见电话那头程颂坦然自若地与她介绍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我初见程奶奶时的紧张与羞涩。俩人说说笑笑间，另一场烟火表演又开始了，周阿姨这才将手机还给我，跑到她朋友身边俩人一起为盛开的烟火欢呼。我问了程颂，他若不想看，我便挂断电话；但他说不想挂断电话，我便只好让它开着，并将摄像头对准我们燃放烟花爆竹的地方。

  周阿姨不敢放烟花，每一次点火都是我去；等到该我们点燃引线的时候，她就帮我拿着手机，站在一旁和程颂一起看着我点火。燃放完所有我们购买的烟花爆竹，已是十一点五十左右。我们离开燃放点，来到桥面上，维持秩序的人还是原来的面孔，只是人群已换了一批又一批。回到桥面的路途中，我与程颂挂断电话。原以为周阿姨打算回家了，哪知她又拉着我来到大桥中心，不久，我就听到桥面上众人齐数着：“三！二！一！新年快乐！”。

  这一刻，那些相熟与不相熟的人们在烟花爆竹声中众口同声欢呼着“新年快乐！”，不知是谁起了头，但众人的欢呼声竟完全覆盖了天空中的爆炸声，好似处在这一块儿的所有人此时都是一家人那样和谐、欢乐！我拿起手机，给程颂发去“新年快乐！男朋友。”，哪知程颂也正巧给我发来消息：“女朋友，新年快乐！”；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这毫无由来的默契感。我们四人在桥面上与众人合了一张影，便驱车回家了。

  回到家后，周阿姨去洗漱，我直接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就睡下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阴霾的天空依旧没有将太阳放出来。我照常起床关上夜灯，并将它拿起来充上电后走出卧室。只闻厨房里，一股糯米的清香味儿传来。我走到厨房，看见周阿姨忙碌的身影，虽然与母亲的身形差了半截，却总能在她身上想起母亲的味道。周阿姨转身看见我，立即招呼我去洗漱。我查看了房间，父亲大约是还在梦中。

  等我收拾完毕回到餐桌旁，周阿姨为我端上一份白胖白胖的热乎乎的夹心汤圆儿。有的汤圆馅儿已经露出来了，黑黑的大约是黑芝麻馅儿，黄色的似乎是花生白糖馅儿。这是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在家中吃到热乎乎的汤圆儿，我一边吃一边同周阿姨聊天儿；听她说起这多年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刚吃到一半，父亲才睡眼惺忪地从他卧室里走出来。他一见我们俩谈笑风生的模样，顶着那双红肿的眼睛朝我们走来，兴高采烈地说道：“你们吃啥呢？你咋不叫我呢！”。

  周阿姨吃一口汤圆儿，看我一眼，扬起嘴角说：“又不上班儿，起那么早做什么。你能睡就多睡会儿呗！”。

  我只顾自己吃着碗里的食物，不去管身后的父亲与周阿姨俩人之间的欢愉。父亲与周阿姨打趣两句就径直去洗漱了，周阿姨又开始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等到父亲吃完饭，我们便乘坐周阿姨新买的车回老家去看我那过世的爷爷奶奶。父亲喝了太多酒，不宜开车，便由周阿姨来开。我们在商城超市里买了些路上吃的零食小吃什么的，周阿姨开车，我就独自坐在后座，优哉游哉地吃零食、看风景。沿途有许多住在高山上的农家小院，他们会提供本地的小吃烧烤，为赶路的人们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周阿姨开的累了，就在中途停下，我们随便买点吃食，与同行的游客聊上几句后再继续启程。

  从高楼林立的地方回到被山河围绕的老家大约需驾车4个小时左右。其间，我们会到达一个小镇，父亲说要在镇上歇脚吃一顿午饭过后，再继续驱车赶路。我们进入小镇后，在一处停车场停下车，三人步行游览了一遍这个小镇。我们在众人聚集的市场里买了些水果与当地特色茶叶，随便找了处餐馆，吃完饭又继续前行。整个路程，我与父亲是极为闲暇的，唯一较为辛苦的人便只有周阿姨。好在，周阿姨性格好，并未抱怨只言片语，时不时还会与我打趣一番。就这样，我们又驾车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周阿姨因身体不便，只好待在车内，由我和父亲二人同行去拜祭我的爷爷奶奶。在爷爷墓前，父亲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与他们诉尽心声，在我们即将离开时他说：“这两年，我们都忙着工作、生活，也没办法来看你们。城市里不同于农村，寻常时间也不能拜祭。今年，给你们多拿点儿纸钱！您二位可要保佑妹妹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将来工作顺顺利利的！”。

  父亲的眼里有红血丝，有些泪目，可他眼中的泪水到了没在我面前流下来。父亲看着眼前的坟墓，久久没有话语；我想，他应该也是想念自己的父母了。我们在二老坟墓前磕头跪拜后又和周阿姨一起驾车准备从另一条路回家。因为周阿姨很多年没有走过这另外一条路，我们便陪着她一起再走一遍。

  路上，周阿姨突然问起父亲说要陪她回老家的事。父亲有些支支吾吾，我猜他大约是在想如何推辞。只见周阿姨的神色有些不悦，当着我的面就对父亲质问起来：“咱不是说好了，今年你和我一起回家吗？怎么，你想找借口来搪塞我了？唐壑松，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面对我父母啊？”。

  “我没说不去啊，唐棣不是还要上班嘛。我走了，她晚饭怎么解决啊？这大过年的哪来外卖嘛。”父亲的语气有些委婉，但我听的出来，他大约只是不想去见周阿姨的父母罢了。

  周阿姨一听，从车内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从她的背影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只见她将车子停在一边，随后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到路边，看着远处的山，一个人大喘着气。父亲见状，轻叹一声，也打开车门，向周阿姨身旁靠拢。我坐在车内，听不清远处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是什么，但父亲似乎正低声下气地向周阿姨解释，向她寻求谅解那般，双手搭在周阿姨肩上与她说话。

  周阿姨和父亲是在一工程项目上结识的，她比我父亲小了八岁，至今也未结婚。我是在父亲带我参加他朋友安排的一场聚会上认识她的，她好像对父亲的生活特别了解，对于我的出现一点惊讶之色也未显现出来；且在父亲应酬的间隙，对我照顾有加。我那时还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当他们是朋友，所以与她相处也算融洽。直到高二时，我突然间生病住院，没有母亲在身边，父亲忙碌于工作，她便在父亲的委托下，赶来照顾了我一周，我们才渐渐熟络起来。

  时间过了十多分钟，俩人才终于和好如初，携手从马路边上走来。周阿姨上了车之后，立即启动车子就往回开。我抱着方才在小镇上买的咖啡一边喝一边观察俩人的神色，见俩人在前座眉来眼去，父亲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大概猜到两人的商量结果，就先开口道：“爸，我可以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你们去吧！”。

  父亲转过头看向我时，原本清澈的眼神突然出现了一丝担忧与无奈。只见他轻叹一声，说道：“好吧。爸爸把生活费给你留下，自己做不了就在外面吃吧。”。

  我说着好。但见周阿姨神色些微缓和下来，我却感觉昨晚那个与我玩在一起的人又变得陌生几分起来；说不上为何，但心中异样的情绪又开始泛滥，或许是觉得自己又再次被抛弃了吧！不过仔细一想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周阿姨年岁不小了，俩人在一起相处好几年，父亲却至今也没去拜见周阿姨的父母，她自是有些着急了。周阿姨只管看着前方的路，稳当地驾着车，没再就此事多言半句。

  我们再次回到城市已经是夜里六点十分。父亲邀请我们在商场内吃了一顿火锅，而这火锅店的选址又恰好是年前我与程颂一起来过的地方，就连座位也是上一次我们坐过的位置。吃完饭出来，周阿姨拉着我去买了几套衣服，说是送我的新年礼物。我几番推辞下来，她都不同意，我便只好选择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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